自然界是多么美好,可是你在生活中也看到了人们对它的破坏,我就是相信你的车技一定感到惋惜。现在,当地部门向社会

王小波,你什么都不是了[楼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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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你什么都不是了&
&&& 文坛又在造神了。
&&& 这回是王小波。
&&& 本来,我也是和所有热爱他文字的人们一样,沉浸在莫大的凶讯撞击声中。一个挺好的作家就这么走了,回到他当初来自的那个世界,这情况确实让人惋惜,而且现在清白弄文学的人又这样少,确实令人难受。《世上已无王小波》,这是我当初听到王小波去世的消息后,想立即动笔写的一篇悼念文字的题目。可后来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这世上肯定已经有不少人在奔忙着办王的丧事了,怕也不少咱这一个闲人,我还是等着看王结集出版的《时代三部曲》吧。
&&& 约摸过了两个月。果然,在天津的书摊上就见到了散着墨香的花城版《时代三部曲》。那墨香令我隐隐有一些激动,不禁回想起上小学的第一天拿到老师新发的课本的情形,于是在砍价未遂的情况下,忙不迭蹬车跑到批发图书的双峰道市场,以九折买下了那3本书。在往回骑的路上我一面盯着车筐里新书的封面一面想:文学究竟是什么怪物呵!你辛辛苦苦弄它,可有时你竟会活着见不到你写的书出版……
&&& 再后来,听朋友说,《我的精神家园》出了;再后来,我和太太去探亲,在哈尔滨买到了《思维的乐趣》;再后来,又在北京见到纪念他的《浪漫骑士》。欣喜之余,不禁又暗暗感慨:后3本书的出版比那前3本书快了真不知有多少倍!小波先生的创作终于没有被湮没,李银河女士对爱情之坚贞令人泣下。但除了他们夫妇本身的爱情之外,周遭的世界,却也有些过于变化,过于莫测了。
&&& 曾经,有一次听身边某位见过王的熟人转述王对小说这一行业的看法,王好像说:现今的小说家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因为几个世纪以来,层出不穷的文学大师们早已把各个领域各个角落挖透写尽了;可同时,今天的作家也犯不着太自卑,因为他是站在那么多大师创建的基础之上进行当代写作的,起点比过去的作家们高,想次也次不到哪儿去……如果这些转述属实,我想,王小波先生倒真是说出了某种带有普泛意义的东西。至少,它吻合了我对王的作品在脑中已有的印象:出手不凡,但又没有他死后人们恭维得那么好,那样高。
&&& 在我读过的王的作品中,《黄金时代》写得顺畅痛快,只是末尾有一些控制不住;《革命时期的爱情》要更好些,《我的阴阳两界》要稍差些;《万寿寺》功力不凡,可读着累人;《二0一五》则与一般的先锋小说相去不甚远了。至于另几部小说,尚未细读,不好乱作评语。我以为,王在小说上的功绩是让人们重又觉得小说亲切、好看。另外,性描写也自然。这两点是一般当代作家不易达到的。但如果说,他这种叙事方式中国以前没有,好像便有点过了。至少我读他小说时,脑中会想起当年徐星和洪峰早期的影子。
&&& 王真正了不起的成就是他的散文随笔。《思维的乐趣》、《我的精神家园》,两本书真可谓字字珠玑。说“鲁迅之后第一人”恐怕会有人嫉妒,但至少前3名是没有问题的。我深恨当初无缘与小波先生相见,领略其旷世风范。仰慕归仰慕。但我仍或多或少对他人给死者的溢美感到不舒服。一是有人假设,10年后“诺贝尔文学奖”若垂青中华作家,王必得无疑。这简直是昏话!且不言10年后“诺贝尔文学奖”是否会垂青中国人,单说王小波作为一个正常人而言,谁能提保他能在未来10年中一直保持他现在的创作上升势头?换一种乐观的假设,即王能再保持10年创作高峰期,可谁又能担保这么大的中国,就不会再出一个李小波、马小波、王就必须是唯一的?二是除李银河女士外,用“浪漫骑士”称誉作家的众人对王小波的声誉其实毫不负责。因为,这个词想当初是托马斯.曼用来赞誉赫尔曼.黑塞的;查海生自杀后,人们便搬来转赠给了那位诗坛的“海子”,而今第三次转手,再以此词称道王小波,只不过成了一顶随手转让的桂冠,哪还有该词当初的一点点肃穆,更遑论尊敬?“死者长已矣”,难道真的就可以这么随便捡一个用旧的词来指代这位锐利的智者、杰出而早亡的小说家?王黄泉下有知,恐怕会发笑吓坏诸位的。
&&& 中国人历来有盼望他人成烈士的传统。这一点文学界似乎尤甚。大家恐怕还会记得当年海子之死所引起的盛况吧,诗歌界那几年着实热闹了一番,直到顾城杀妻、阿橹害友,一场大殡才算出完。小说界似乎还没有“烈士”,如今好容易死了人,看来无论圈外人还是圈里人,这场抬棺出游的风光还是要演习一回的。快来听吧:“小波这样”,“小波那样”,“那天,我跟小波如何如何”……依旧是万古不变的过场,依旧随处可见的嘴脸。是呵,那已踱入另一个世界的沉思的王小波又能如何呢?
&&& 喧嚣与聒噪将导致逝者的第二次死亡。一场对王小波的全方位误读即将开始。王小波,从现在开始,你已不再是那个王小波了。你成了圣徒,你成了唾液和矫饰的惊叹……你,什么都不是了?※※※※※※ 无为本帖地址:http://club.xilu.com/manshan/msgview-.html[]
&[2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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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我看过王小波的杂文写他哥哥比写他自己那段让我感动!&[3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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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里的战争我年轻时,有一回得了病,住进了医院。当时医院里没有大夫,都是工农兵出身的卫生员——真正的大夫全都下到各队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话虽如此说,穿着白大褂的,不叫他大夫又能叫什么呢。我入院第一天,大夫来查房,看过我的化验单,又拿听诊器把我上下听了一遍,最后还是开口来问:你得了什么病。原来那张化验单他没看懂。其实不用化验单也能看出我的病来:我浑身上下像隔夜的茶水一样的颜色,正在闹黄疸。我告诉他,据我自己的估计,大概是得了肝炎。这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当时还没听说有乙肝,更没有听说丙肝丁肝和戊肝,只有一种传染性肝炎。据说这一种肝炎中国原来也没有,还是三年困难时吃伊拉克蜜枣吃出来的——叫做蜜枣,其实是椰枣。我虽没吃椰枣,也得了这种病。大夫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你给我点维生素吧——我的病就是这么治的。说句实在话,住院对我的病情毫无帮助。但我自己觉得还是住在医院里好些,住在队里会传染别人。   在医院里没有别的消遣,只有看大夫们给人开刀。这一刀总是开向阑尾——应该说他们心里还有点数,知道别的手术做不了。我说看开刀可不是瞎说的,当地经常没有电,有电时电压也极不稳,手术室是四面全是玻璃窗的房子,下午两点钟阳光最好,就是那时动手术——全院的病人都在外面看着,互相打赌说几个小时找到阑尾。后来我和学医的朋友说起此事,他们都不信,说阑尾手术还能动几个钟头?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看到的几个手术没有一次在一小时之内找着阑尾的。做手术的都说,人的盲肠太难找——他们中间有好几位是部队骡马卫生员出身,参加过给军马的手术,马的盲肠就很大,骡子的盲肠也不小,哪个的盲肠都比人的大,就是把人个子小考虑在内之后,他的盲肠还是太小。闲着没事聊天时,我对他们说:你们对人的下水不熟悉,就别给人开刀了。你猜他们怎么说?“越是不熟就越是要动——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这后半句是毛主席语录。人的肠子和战争不是一码事,但这话就没人说了。我觉得有件事情最可恶:每次手术他们都让个生手来做,以便大家都有机会学习战争,所以阑尾总是找不着。刀口开在什么部位,开多大也完全凭个人的兴趣。但我必须说他们一句好话:虽然有些刀口偏左,有些刀口偏右,还有一些开在中央,但所有的刀口都开在了肚子上,这实属难能可贵。   我在医院里遇上一个哥们,他犯了阑尾炎,大夫动员他开刀。我劝他千万别开刀——万一非开不可,就要求让我给他开。虽然我也没学过医,但修好过一个闹钟,还修好了队里一台手摇电话机。就凭这两样,怎么也比医院里这些大夫强。但他还是让别人给开了,主要是因为别人要在战争里学习战争,怎么能不答应。也是他倒霉,打开肚子以后,找了三个小时也没找到阑尾,急得主刀大夫把他的肠子都拿了出来,上下一通紧倒。小时候我家附近有家小饭铺,卖炒肝、烩肠,清晨时分厨师在门外洗猪大肠,就是这么一种景象。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别人也动手来找,就有点七手八脚。我的哥们被人找得不耐烦,撩开了中间的白布帘子,也去帮着找。最后终于在太阳下山以前找到,把它割下来,天也就黑了,要是再迟一步,天黑了看不见,就得开着膛晾一宿。原来我最爱吃猪大肠;自从看过这个手术,再也不想吃了。   时隔近三十年,忽然间我想起了住院看别人手术的事,主要是有感于当时的人浑浑噩噩,简直是在发疯。谁知道呢,也许再过三十年,再看今天的人和事,也会发现有些人也是在发疯。如此看来,我们的理性每隔三十年就有一次质的飞跃——但我怀疑这么理解是不对的。理性可以这样飞越,等于说当初的人根本没有理性。就说三十年前的事吧,那位主刀的大叔用漆黑的大手捏着活人的肠子上下倒腾时,虽然他说自己在学习战争,但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胡闹。由此就得到一个结论:一切人间的荒唐事,整个社会的环境虽是一个原因,但不主要。主要的是:那个闹事的人是在借酒撒疯。这就是说,他明知道自己在胡闹,但还要闹下去,主要是因为胡闹很开心。   我们还可以得到进一步的推论:不管社会怎样,个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作为杂文的作者,把推论都写了出来,未免有直露之嫌,所以到此打住。住医院的事我还没写完呢:我在医院里住着,肝炎一点都不见好,脸色越来越黄;我的哥们动了手术,刀口也总是长不上,人也越来越瘦。后来我们就结伴回北京来看病。我一回来病就好了,我的哥们却进了医院,又开了一次刀。北京的大夫说,上一次虽把阑尾割掉了,但肠子没有缝住,粘到刀口上成了一个瘘,肠子里的东西顺着刀口往外冒,所以刀口老不好。大夫还说,冒到外面还是万分幸运,冒到肚子里面,人就完蛋了。我哥们倒不觉得有什么幸运,他只是说:妈的,怪不得总吃不饱,原来都漏掉了。这位兄弟是个很豪迈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拿自己的内脏给别人学习战争。   ------------------&[4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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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岁月随想电视连续剧《杨乃武与小白菜》播出期间,我差不多每集都看了。我觉得,最值得称道的并不是金童玉女般的两位主人公,倒是几位老艺术家扮演的清朝的官员,简直活灵活现,令人叫绝。导演的功力不凡,把个清迁官场种种情态展现得淋淳尽致。&&& 不过时间久了,这部电视剧给我当时留下的鲜活的印象,渐渐褪了色,逐渐模糊了。唯一令我时常想起的,却是剧中一位类似龙套的角色杨乃武的舅舅说的一句话,我印象杨乃武的舅舅似乎只在一集中露了一面。这位衙门中的老差役,在官府当差多年,见多识广,老于世故。当杨乃武的姐姐为弟弟伸冤准备赴京都告状时,这位舅舅对她说:“孩子,我们平常不惹事,但事情落在头上就不要怕。”可惜,我只听了一遍,只记得这样的意思,恐与原文有出人。但是这段话的意思是决不会记错的,因为当时我就想,这么一句富于哲理的台词,怎么会安在这么一个次要角色的口中?因为我记住了这句台词,所以当剧中众多主角、次主角在我记忆中的形象渐渐模糊的过程中,这位舅舅的形象却仍呼之欲出,因为这句台词,我是不会忘的。&&& 戏曲、话剧、电视剧,我认为总的还是一个范畴。首先是人物,其次是情节,而对人物刻划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语言。当一部戏剧上演时,人物的语言就变成了角色的台词。因而,符合人物个性的台词,永远是一部剧本的闪光点。几声名赫的大戏剧家,必然有震撼人心的人物台词传之于世,只有这些人物的台词令人拍案,才使这部经典之作永远熠熠生辉。&&& 中国古代关汉卿、汤显祖、王实甫三位我所崇拜的大家,近代郭沫若、曹禹、老佶这几位名家,他们的戏曲、戏剧作品中主人公的台词,都成为后人背诵的艺术珍品,甚至成为指导人生的格言。&&& 关汉卿的《窦娥冤》中刑场一折的一段戏词,我也是过目难忘。窦娥在刑场上唱道:“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郭老在《屈原》中写下的那段《雷电颂》成为劈开黑暗的一把利剑。舞台剧《二七风暴》中,施洋大律师那大段台词,“工人弟兄们……”,当年金山的这段贯口念白表演,是年轻演员台词课的样板。&&& 国外大戏剧家当首推莎翁,莎士比亚在《汉姆雷特》中,写出了王子念诵的台词“活着还是死去……”,有文化的人大概都知道几句。可这几乎成了我一位朋友“文革”中的罪状。我的这位友人“文革”中被审查,有人翻出了他的一个本子,上面就抄下了《王子复仇记》中这段独白,把这当成了这位朋友死不悔改、自绝于人民的罪状。我当时在场,记得当有人火冒三丈跳着脚叫他交待写这段话的动机时,他笑了,他说,这是莎士比亚戏剧当中的一段台词,我抄下来是过去的学习材料。于是,那些人不知该如何收场。&&& 而今,中国每年生产出几千部集电视剧,论起给人留下的脍炙人口的台词,我几乎没什么印象。倒是有的电视剧,本身不怎么样,主题歌却流行开来,唱红了几位歌手,出名了几位作曲者。好像塑造人物个性语言不如下功夫写一首歌曲似的。&&& 《杨乃武与小白菜》中的这段老衙役的台词,我觉得有味道。多部古典著作中,都有这样地位卑微而见地老到的人物出现,像《红楼梦》中送上护官符的那个曾当过葫芦庙小沙弥的应天府门子,电视剧《三蒸骨》的地老呆,以及《杨乃武与小白菜》中这位舅舅都属于着墨不多,却真实动人的角色。&&&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杨乃武舅舅这句话都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这句话的道理很深刻,而且给人一种内心的支撑,老百姓在任何时代总是希望太平无事,不惹事,不招灾,这几乎是每一个善良百姓的心态。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旦祸事临头,那就豁出去了,不要怕,怕也没用,不怕或许还有转危为安的出路,要是害怕,心理失去了武装,只能听天由命,更会雪上加霜。&&& 1995年6月,上海电视台邀请我和倪萍参加上海举办的《七·一晚会》的主持工作。&&& 我因为台内工作太多,极力推拒。&&& 一天,叶惠贤给我打一电话,说:“过去你要我来北京,我二话不说,这次我们市长都知道你要来,消息也传出去了,不来我怎么交待。”我说:“老叶,那你们上海台向我们台提出这个想法,并一定由你们出面替我请假。”叶惠贤很不理解:“你是这么一位老同志了,出来两天还要请什么假,又不是玩儿,这也是工作嘛。”我说;“正因为是工作,那你说,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现在外面很复杂,万一出点差错,我无法交待。”叶惠贤按我的要求,以上海台名义不但给主管文艺中心的副台长赵化勇打了电话,还根据我的要求给我们国际部领导张子扬也批了招呼,尽管他嫌我罗嗦,但还是把事情办了。&&& 我抽出了宝贵的时间,真是宝贵的时间,因为我外出期间应完成的份内工作必须加班加点做完了才可以走。&&& 连来带去两天时间,先去宁波后到上海演出了两场。头天演出完毕,第二天凌晨五点起床赶上头班回京的飞机。到了北京,我下午还要录音,我还要与倪萍一块投人中央电视台《七·一晚会》的主持工作,而一过“七·一”,我就随《大京九》摄制组赶赴江西,拍摄并冈山外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连轴转。干电视谁不辛苦,大约7月11日,我返回北京。&&& 这时我隐约听到,在宁波的演出出事儿了。我并没在意,有时小报记者仅凭道听途说发个小议论什么的,就让他说去吧,关我什么事。可过了没几天,台里就过问了此事,并让我与倪萍把外出的事情交待明白。&&& 原来《钱江晚报》捏造了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造谣说我与倪萍各自每场要了出场费十万元,影响极坏。据说《文摘报》与各地十余家报纸以讹传讹,赶忙转载,谣言日盛,台里又接到许多观众的来信,有的质问我们如何这样心黑,有的不理解,有的不相信,希望澄清。我是蒙在葫芦中。正在各地沸沸扬扬之际,我随《大京九》摄制组在井冈山拍摄外景,对毛主席与老一辈革命家的缅怀和对自然景观的钟爱,占据了我的身心,我挥汗如雨,气喘呈呈,然而又极为开心地在井冈山爬上爬下,拍摄外景,可是一批极不负责的人正把谣言诽谤传得满天飞。这就是现实,我近年来真很怕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地工作,躲事儿还躲不过来,哪敢惹事。&&& 这时,倪萍给我打电话,“赵老师,您听说宁波的事儿了吧,台坦克正在查,他们这么造谣,可怎么办呢?”我说,倪萍,我所出你现在很紧张,甚至很慌乱,怎么啦?出什么事啦?镇定点嘛,你这种心理素质怎么当好主持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天塌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没做错什么事儿,谁爱查谁查。”我说:“倪萍,你大概看过《杨乃武与小白菜》这部戏吧,你记得杨乃武舅舅有句话吗?‘孩子,我们平常不惹事,但事情落在头上就不要怕!’&&& 正巧,下午台有关人员叫我面询此事。&&& 我去了,进门就说,你们是问的宁波的事吧,这样吧,咱们平常是同事,现在有关公事,你们先讲讲如何谈话,总该有个开场白。“算了,老赵,你就把怎么去的宁波、上海都谈谈吧,这也是上面让问的,我们也去了一趟当地调查过。”&&& 我说:“事情是这样的,上海台请我去主持节目,我说你们既是公事,就请与我台联系,同意我去,我就去,不同意那就只好对不起了。是化勇台长和我们都有关领导同意我去的,这是外派公务,并非我私人请假。”&&& “那么,为什么除了上海又去了宁波呢?”&&& 我说:“我也很不理解,本来我并不知道要去宁波。可是我既然外派到上海台,到了人家那儿。就临时由对方剧组调配,别说他们率队让我们去宁波,就是到广州,我也得去,他们的内部情况,我来去匆匆,既不好过问,也没时间过问,因为,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的。”&&& “至于劳务,现如今付劳务并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请你们设身处地想一下,我们就是想张口要价,也决不会向上海台开口,台与台之间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我和倪萍按台里规定,在税后劳务中拿出70%上交台里,我们每人只留30%,《钱江晚报》不负责任地信口雌黄说我们每人拿了10万元,量变引起质变,所以引起这样的后果。”&&& 我不想去和《钱江晚报》理论,笔杆子握在人家手里爱写什么就写什么把,是是非非任人说吧,打官司我没时间,也不想让他们借打名人官司来扬名。听说《钱江晚报》很快就发了更正,可是各地报纸有的仍根据更正前的消息照搬,我浑身是嘴也说不过他们。&&& 还是杨乃武舅舅的话对,咱们不惹事儿,事到临头却也不怕。&&& 这就是古今中外小老百姓应该有的心态,也只能这么样保持着无奈的心态。名人有时比小老百姓更不如,因为名人更爱摊上事。&&& 洪雪飞在中国可谓无人不知,阿庆嫂的形象就几乎是她本人了。&&& 可是,洪雪飞出了意外。&&& 我乍一听说洪雪飞在新疆赴克拉玛依途中,因车祸不幸身亡,心中立时一阵紧缩,唉,怎么回事,太可惜了。&&& 我与她没什么私交,在工作上也接触不多。她和我同龄,成长的道路大同小异。当然,一度她比我更有名,这是她自身努力的结果。她临出事前几天,我们还见过,可是,竟然这么一个活生生、充满朝气、充满生命力的形象就此与世长辞,既令人伤感,也令人,特别是令我这样的人想到了人生苦短,当有作为。&&& 围绕着洪雪飞有好多传闻,有人甚至忽然回忆起她在新疆的言行有什么朕兆。人死了,说什么的都有,平常出门儿,没说吉利话,甚或说几句有点丧气的玩笑话,保要活生生的出去,又好端端的回来,那当然什么事儿也没有,本来就没什么嘛。可是不知她说了什么,结果,车在半路翻了,她正在梦中,就此,轰然无知,一去不返。于是,活着的人就想起了她曾讲过什么,唉,一切都甭再提了,让我们记住她曾给我们留下的阿庆嫂的形象吧。&&& 没隔多久,传闻又出。友人愤愤地对我讲,某报在头牌刊登了洪雪飞私自走穴,并讲了一些她生前如何如何的话,反正不好听。我相信,尽管我至今仍未看到这份报纸,但我相信,有的人身为记者,为了自身的发达,管你东西南北风,管你活人、死人、名人和无名人呢?我仿佛总感到在这类文字背后,闪动着一双狡诈的、毫无人情的眼睛,我甚至觉得这双眼中闪出得意的奸笑。&&& 雪飞,我真的为你难过!&&& 不久,在一次聚餐会上,我正好和那份报纸的负责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而且面对面。我看他面相忠厚,就向他谈了我的看法。当然,我首先请教他“贵报是否刊登过这样的一篇文章”,他说是这样的。&&& 我说:“唉,我真替你们惋惜,这篇文字对死者过于苛刻,太有失敦厚了。对死者何必如此呢,这叫鞭尸,我认为不但作者有失厚道,而且也不公道,栽在死人身上的任何一面之辞,她是无法为自己申辩了。你们写什么是什么,登什么是什么,可能有不少人相信洪雪飞就是你们说的那样。可是雪飞还有家属,有亲友,有师兄弟,有同事,有那么多听过她的戏、看过她的演出的观众,有很多她的戏迷。你们不要破坏在大众心目中的一个美好的艺术形象。人孰无过,一死百了,她已为自己无论对或错付出了这样惨重代价,难道还堵不住一些人的嘴吗?我为贵报感到惋惜。”&&& 我和洪雪飞几次交谈中,发现她也是怕事的人,不要以为要强的人就不怕事,她也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与事业的人,她如九泉有知,我希望她不要怕这些事,也没必要怕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活人尚且应该不怕事,何况死人呢?&&& 我相信只要还算是一个人,那以死者名声沽名钓誉者,总有一天清夜扪心会觉得自己的失笔,你们有本事还是冲着活人来吧!&&&&&&&&&&&                    写于1995年8月北京&[5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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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杂文思想渊源、意义与局限/王晓华王小波去世以后,中国文化界对他的态度呈现出明显的分化趋势:部分人文学者认为王小波是中国当代最好的作家,但大多数文化界人士仍然对他和他的作品保持沉默。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复杂的,其中一个关键因素乃是王小波的思想渊源:他所师承的英美经验主义和自由主义在中国知识界是接受者较少的流派,在文学界的影响更小。所以,细致地把握王小波的思想渊源对理解王小波在中国文化史上的独特处境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也是真正把握王小波作品的意义和局限的前提之一。由于王小波的思想渊源直接体现在他的杂文中,因此,本文主要以王小波的杂文为研究对象。为了避免陷入一味赞美死者的俗套,我将在探讨王小波杂文的思想渊源的同时探讨其意义和局限。
       一
  我在仔细阅读了王小波的大多数杂文后发现他特别强调经验的证实/证伪作用,而理智则在这种证实/证伪过程中起着主导作用,所以,王小波杂文的精神内核是理智经验主义。它实质上是对英美经验主义进行选择和改造的结果,其直接来源是罗素的逻辑原子主义。王小波早年学习自然科学,后来又留学美国,自然科学一贯崇尚经验的证实/证伪作用,美国则是经验主义的第二故乡,因而英美式的经验主义对王小波有着巨大的影响。许纪霖先生曾注意到:
 “王小波给人的一个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的理性,那种清晰的、冷静的英国式的经验理性。”(1);
 “王小波相信理性,但他选择的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路程,即英美的经验理性。在经验理性的世界里,没有抽象的理念,没有目标的预设,也没有终极的价值,只有人们的生活经验和实实在在的现实功利。”(2)
但是强调理性并不是经验主义一以贯之的特征(大多数经验主义者都轻视理性),许纪霖先生所说的理性实际上指的是理智,亦即冷静地对待经验的能力,所以,经验理性在这里应该更确切地被命名为理智经验主义。
虽然王小波不是理论家,从未系统地阐释过他的理智经验主义,但从他的总体表述来看,他的理智经验主义有三种主要内容:1、理智是人的生命线,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必须讲理智,以理智来引导自己的生存,以免再次进入中世纪、二次世界大战、文化大革命那种集体性疯狂中;2、所有的命题、论断、原则、陈述都要经过个人经验的证实,凡是个人的经验证实不了的,就是可疑的,个人有权不相信;3、既然你和我的经验都是有限的个人经验,那么,你和我都没有权利将从有限的个人经验总结出来的准则强加到别人身上,也就是说,人是独立而自由的,而理智经验主义所最终指向的必然是以个体为本位的自由主义。
这种意义上的理智经验主义贯穿在王小波的全部杂文中,使其具有两个鲜明的特点:1、致力于以理智的态度明辨是非;2、强调“我”的经验的重要性和局限性——王小波的杂文大都以“我”字开头,这首先强调“我”作为个体的重要性、亲在性、独一无二性,其次强调的是它所表达的仅仅是“我”的观点,而不是“我”代表“我们”所说出的决断,更不是被赋予了先验合法性的客观真理。典型的王小波式语句往往由以下两个部分组成:某种论断或陈述+经验的证实/证伪或悬搁。请看下面的例子:
“最能说明你是一件货物的事就是:人家拿你干了什么或对你有任何一种评价,都无须向你解释或征得你的同意。我个人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十七岁时,忽然就被装上了火车,经过长途运输运往云南,身上别了一个标签:屯垦戎边。”(证实型)(3)
“从那些话里我知道一亩地可以产三十万斤粮;然后我们就饿得要死。”(证伪型)(4)
“他告诉我,只要身体条件许可,他每年都要去趟以色列——他对犹太教也感兴趣;至于他老人家割没割包皮,因为没有同他老人家同浴的机会,我不知道。”(悬搁型)(5)
但是经验不是万能的:其一,存在着超越经验的逻辑真理;其二,并非任何命题或陈述都可以用个人经验来证实/证伪,对于尚未发生的、个体无法亲自经历的、超感官的事件只能通过理智的推理来判断和评估。对超越个人经验的命题/陈述进行灵活、机智、带有反讽意味的分析和评价是王小波的长项,他的杂文处处表现出他超群的推理智慧。如在《救世情结和白日梦》一文中就有下面的精彩论述:
我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在受何种苦,所以就不知道他们是否需要我的解放。尤其重要的是人家并没有要求我去解放,这样贸然过去,未免自做多情。这样一来,我的理智就战胜了我的感情,没干这傻事。
总的说来,理智经验主义是王小波杂文的精神内核,也是他进行结构和建构的武器和工具。他至少通过演绎理智经验主义进行了如下工作:(1)反对迷信(强调凡事都要用个人的理智和经验进行判断);(2)批判伦理中心主义(经验主义大多提倡多元的文化观);(3)消解乌托邦情结(乌托邦由于不能用经验证实/证伪而被大多数经验主义者所拒斥);(4)捍卫个人自由和个人权力(我是我的经验的发源地和中心,我的价值对于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5)提倡自由主义(经验主义在伦理学上的导向总是导向谦逊的低调自由主义)。显然,上述工作都是针对中国文化和中国知识分子的欠缺而进行的,对于提升中国文化有重要的意义(尤其是对于避免“文革”式的悲剧有积极的本体论功能)。这正是王小波杂文的价值所在。
凡事皆有两面。理智经验主义是经验主义的一种,而经验主义至少有如下欠缺:1、它拒绝言说经验之外的事物,拒斥形而上学,反对乌托邦,主张渐进式的改革,虽然不乏合理之处,但有缺乏远见和激情的特点,容易走向另一种形式的保守主义;2、经验和理智并不是万能的,真正的创造常常需要超越性的精神活动进行支撑,因而以理智和经验为最高原则会使文化陷入贫乏状态。
由于这两个欠缺,王小波的理智经验主义原则暴露出缺乏超越性的弱点:(1)在他的杂文中,有很多东西被否定了,但有建设性的命题并不多,他的论述主要是限制性的和解构性的,而非建设性的;(2)王小波过于强调人有讲理智,没有认识到非理性乃至超理性的精神活动在科学发现、文化创造、日常生活中的意义,这是片面的;(3)对经验的崇拜使王小波在表面的激情(浪漫)中隐藏着一个保守主义的灵魂,他在伦理学上的结论貌似激进,但骨子里是保守的。顺便说一句,李银河女士称王小波是浪漫骑士,但经验主义者的生活大多是与浪漫无缘的,因此,王小波作为经验主义者是否真的浪漫是可疑的(他本人就说过他在道德上是“无懈可击”的)。
我们知道,英国作为保守主义的故乡是以保守著称的,其国民大多以严谨、怀旧、保守闻名于世,与深受浪漫主义、非理性主义、后现代主义影响的法国多姿多彩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大不相同。对保守主义的热爱会使人的思维缺乏越界的冲动,难以得出真正创造性的结论。写过《跳出手掌心》的王小波就没有跳出人类中心主义的手掌心(这点我将详细论述),他的思想缺乏生态主义这一维,而生态主义是当今世界最富前沿性的文化运动。王小波在谈论环境问题时的语气就过于轻松,结论也过于简单化了:“就我所见,一切环境问题都是怎么造成的:工业不会造成环境问题,农业造成不了环境问题,环境问题是人造成的。知识分子悲天悯人的哀号解决不了环境问题。开大会、大游行、全民总动员也解决不了环境问题。
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解决环境问题:人不能只管糟蹋不管收拾。收拾一下环境就好了,在其中生活也能像个体面人。”(6)
这实在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环境问题(确切地说,生态问题)源于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源于现代性、主体主义、技术理性,源于人以一种征服/剥削的态度对待自然界(我们的物质家园),而现代工业和现代农业则是现代性的具体化,所以,环境问题绝不是“收拾一下”就能解决的。
经验主义者把经验当作检验真/假、善/恶、美/丑的最后尺度,认为一切都必须和人的感官经验联系起来才有意义(逻辑真理除外)。这就是著名的经验证实原则。王小波在自己的杂文中大量地使用了证实法:他从不轻易相信他人、教科书、大众传媒、意识形态所传达给他的命题/陈述/判断,而总是用个人的经验和理智对它们进行评估和论证,凡是能够被个体经验和理智证实的,就相信,反之,则持否定和存疑的态度。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盲从传统的国家里,提倡经验证实法有助于培养个体的独立判断能力,其意义十分重大。但问题是:即使人类总体的经验也是有限的,个体经验更是有其不可克服的局限性,因此,经验证实法不可能成为普遍有效的方法。它存在一个逻辑上的难题:你看见了无数个天鹅是白的,也不能证明“凡天鹅皆白”这个命题是真理,因为我只要找到了一只黑天鹅,就可以证伪此命题。事实上,能够单纯用经验证实的命题是很少的,所以,经验主义者在谈论真理问题时总是谦虚而谨慎的。然而经验主义者却发现了另一个真理:虽然能通过经验直接证实的命题非常有限,但是可以通过经验证伪的命题却是无限的。这就是著名的证伪主义的诞生机制。由英国著名哲学家波普提出的证伪主义原则原来只是运用在科学领域的方法论体系,后来在许多人文工作者那里演变为具体的案历性的证伪方法。王小波在自己的杂文中就不断采用证伪法,其方式是:先平静地言说一个道理、一个命题、一个陈述,然后出其不意地用讽刺性语句进行证伪。例如“从那些话里我知道一亩地可以产三十万斤粮食,然后我们就饿得要死”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证伪案例。这种证伪方法作为一种行文风格就是黑色幽默,或者说,黑色幽默是王小波的证伪艺术。通过黑色幽默,王小波证伪了不少偏见、偏说、偏行,如民族中心主义、自大狂、视疯狂为快乐、把人当作物,等等。把黑色幽默式的证伪艺术引入杂文是王小波对中国文学的一大贡献。
但是证伪主义也有一个重大的缺陷:它无法得出正面的结论。王小波的杂文也给我同样的印象:否定有余,建构相对不足。我在反复阅读了王小波的杂文后,除了知道他在提倡源于英美的自由主义外,很难发现他在具体结论上的有效言说。有时候他的部分论断还存在相互证伪的倾向:他在《“行货感”与文化相对主义》和《极端体验》等文章中反对文化相对主义,认为各种生活方式之间有优劣之分,但是他又表示赞成罗素“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之源”的结论,而“参差多态”落实到文化层面上必然承认文化相对主义,所以,王小波的上述论断有明显的自我矛盾之处。实际上,用经验证伪某个命题是受个人的倾向影响的,纯粹的超功利的证伪是很少的,在王小波的杂文中也不例外。王小波所着重证伪的东西基本上都与他对文化大革命的恐怖记忆有关,并且这种证伪从总体上是受西方中心语境支配的——他的理智经验主义、消极自由主义、证伪艺术(黑色幽默)、对同性恋和女权主义的研究都直接源于西方文化。后一种因素使他在提及中国传统文化时总是否定多于肯定,此时他就不再提“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之源”了。在这里,王小波式的自由主义就面临一个矛盾:自由主义应该维护大多数生存方式/文化/理论存在的理由,然而一旦某种生存方式/文化/理论威胁到自由主义本身时,它们就不再受到自由主义的保护了,所以,自由主义也有专制的一面。任何一种主义只要占据了绝对的霸权地位,都会对自由构成威胁,自由主义本身也是如此。对这个悖论,王小波似乎没有意识到。当然,王小波不是建构体系的思想家,没有义务使自己的杂文绝对自圆其说,但这种自我矛盾之处仍说明他的杂文存在局限乃至欠缺。证伪主义的最大局限是:它从未试图证伪自身。一切都是可以证伪的,证伪主义除外。这不但使证伪主义的真理性成为一个疑问,也使它成为一个霸道的理论。王小波的杂文显然也分有这种欠缺:他从未怀疑过经验主义、自由主义、理智主义,而是像运用先验真理一样运用这些主义。这使他作为一个自由思想者在某些方面走向了独断论。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否定:孔子、孟子、程子、朱子这中国传统文化的四大代表人物在不少西方人那里都被视为圣人,但王小波在《我看国学》等文章中却把他们说得幼稚可笑,因为他们是伦理中心主义者,不懂科学。他以中国传统文化是伦理本位的为由对之进行了彻底的否定,但他没有主意到:西方文化在文艺复兴之前也是伦理本位的,文艺复兴之后也有宗教界人士维系着伦理-道德的层面(这种分化是纯知识分子诞生的前提,因为社会生活不可能在没有伦理-道德的情况下运行),而中国文化作为世俗文化却缺乏宗教的整合性力量,因此,如果没有孔子、孟子、程子、朱子以及现在提倡人文精神的众多学者担当起这个功能,那么,中国文化乃至中国社会只能走向消亡。同时,试图建立一种超越的伦理体系几乎是所有伟大思想家的共同特征——亚里士多德、柏拉图、黑格尔、马克思、尼采、海德格尔莫不如此。从这个角度看,王小波对传统文化的批判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实际上,西方人相对活跃的生存状态源于下面的事实:文艺复兴以后,文化开始分化,宗教文化不再一统天下,而是仅仅担当道德-伦理方面的功能,纯知识分子在有宗教界人士担当伦理-道德功能的前提下应运而生,社会生活向多元化方向发展,同时,个体主义进入西方的伦理体系,个体存在的合法性、必要性、神圣性得到承认。中国人生存的压抑状态恰恰由于我们的文化中缺乏多元主义和个体主义。王小波看到了多元主义和个体主义的缺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欠缺,因而在众多杂文中提倡多元主义和个体主义,这是他的杂文的独特价值所在,但他泛泛地否定伦理中心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则是明显的不足。
王小波所师承的经验主义在当代的主要领地是科学,所谓的证实和证伪原则原来都属于科学哲学范畴,因此,经验主义的主要内涵就是科学主义。我们知道,现代化的特定运动之一就是科学占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科学是二十世纪最有权威性的权威,伪科学则成为人们避之不及的恶魔。凡是科学的,就是好的,反之,则是坏的。这种善恶尺度已经深入到人们的潜意识领域,成为被普遍接受的元尺度。所以,科学主义已经演变为科学中心主义。我在解读王小波的杂文时发现他实质上是科学中心主义的信徒。虽然他直接谈论科学的话语并不多,但他对科学的爱和崇拜却洋溢在他的整个话语体系中。在他以讽刺和解构为目标的话语实践中,科学是极少数被赋予正面意义的言说对象之一。他在谈到科学和科学家时总是满怀敬仰之情:
科学对我来说是新奇的,而且它总是逻辑完备,这是这个平凡的尘世上罕见的东西。(7)
近代以来,科学建立了权威。这种权威和以往的权威都不同,它是一种理性的权威。……它是如此的清楚、明白、可信,绝不以权威压人,也不装神弄鬼。按罗素的说法,这种说明使读者感到,假如我不相信他所说的就未免太笨。(8)
科学知识分子很容易把自己的工作看作超越人类的事业,但人文知识分子就很难做到这一点。(9)
王小波之所以如此赞美科学,是因为科学符合他认同的几个原则:1、理智的原则——科学是一种讲理的学问,崇尚理智,反对迷信;2、经验主义原则——除了数学真理和逻辑真理外,大多数科学门类都要经过经验的证实和证伪,可以用客观的标准来评价;3、求新奇的原则——科学总是发现新的东西,可以满足人们求新的渴望;4、智慧的原则——科学使人变得聪明,增长着人类的集体智慧;5、道德中立原则——科学超越了狭隘的道德之争,是为全人类而存在的,伦理中心主义在科学领域没有存在的正当理由。应该说,王小波对于科学的提倡出于他对中国文化的善意,乃是他为文化大革命以后的中国文化开的一剂药方。
这种继承了五·四传统的科学主义的确有比较重要的意义:(一)中国传统文化中缺乏科学理性这一维,而在缺乏科学理性的地方,被我们称之为迷信的东西就会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并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二)五十年代的大跃进运动和六十—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都是科学理性缺乏所导致的疯狂,大炼钢铁、水稻亩产四十万斤的谎言、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都代表了反科学的倾向和后果,所以,避免文革式的灾难必须从建立科学理性入手;(三)进入九十年代以来,中国人的生存背景和意义空间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文化大革命已被新生代所遗忘),但是科学和民主在中国并未过时,因为这二者仍是中国文化所尚未充分拥有的东西。从上述角度来看,王小波对于科学理性的提倡表达了他对中国文化的大爱,也体现了他作为知识分子的良知。尤其是在提倡科学理性者不多的人文知识界,这种努力更有独特的意义。
然而我却不能不指出:王小波对于科学的看法过于单纯了,只看到了科学的正面功能,而没有看到科学理性过度膨胀所带来的灾难。实际上,科学远非价值中立的,在其内部,对于科学和伪科学的界定本身就包含复杂的价值判断,各种科学体系的更替常常要借助于意识形态的力量(如日心说与地心说之争),而大众传媒的介入更使问题复杂化了(如目前关于气功是科学还是伪科学的争论)。具体的科学活动总是与特定社会共同体的利益联系在一起的,科学家们普遍承担着发展生产力、富国强民、提升民族地位的职能,而目前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就是对于科学的功利性价值的保护。在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跨过共同体与跨国共同体的竞争中,科学经常作为决定胜负的工具而存在。我们不应该忘记,在上个世纪末,中国曾经被由科学武装起来的西方人所征服,也应该意识到,印第安人的衰落在本质上源于“科学”对“迷信”的围剿。现在科学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征服世界的进程,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建立起了自己的权威:科学=真善美,伪科学=假恶丑,这是科学在人们心中所建立起的普遍的价值尺度。在目前的中国文化界,称某种思想为伪科学正如文化大革命中称某人为反革命一样,都是价值论意义上的死刑判决。科学主义正日益发展为科学沙文主义,并且日益消灭着王小波所热爱的“参差多态”。这是王小波所未曾意识到的,而反思科学的负面影响也是当代世界的一个重要潮流。
例如,美国哲学家费耶阿本德就认识到了科学沙文主义的以下弊端:以科学为唯一真理,废黜百家,独尊科学,将原始科学、巫术、神话、宗教等统统斥为伪科学,在教育、政治、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建立起了自己的集权统治,严重摧残人性。(10)
他的结论是:“科学是一个最新的、最富侵略性的、最教条的宗教,因而除了实行政教分离外,还必须辅以政府与科学的分离,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人道主义。”(11)
虽然费耶阿本德的言论以偏激著称,但从捍卫多元性的角度来看,他对科学沙文主义的批判是完全合法的。当然,他仅仅是从多元主义的角度批判科学主义的,其目的也仅仅是捍卫社会生活的“参差多态”,尚没有认识到科学主义的本质性危险。相比之下,海德格尔对科学技术的反思则深刻得多,他指出:科学技术的本质是把一切存在者(包括人)当作客体,当作分析和征服的对象,因此,它实际上是以一种毁灭性的态度对待世界,在其中,存在着毁灭整个世界的危险,而原子弹的爆炸不过是这种毁灭的过程之一。(12)
的确,二次世界大战、人类正面临的生态危机、生存的诗意性的丧失都证明了海德格尔所说的话的真理性。所以,科学绝不等于至善,知识也不自在地意味着正义,以科学为绝对中心不但会消灭生存的参差多态,而且会毁灭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本身。从这个角度看,王小波的思想就显示出其单纯乃至过时之处。他消解了许多主义,却对科学主义缺乏反思。提倡多元主义的他在落实到具体处时常常只赞成一元的东西;他对科学的无条件推崇和对非科学的无条件排斥都是如此。这是王小波思想中的一个明显的自我矛盾之处,也是其杂文所表现出的明显局限和欠缺。
本文写到这里已经明显偏离了作者的最初构想——以二分法的方式分析王小波杂文的意义和局限,而把重点转移到对王小波杂文进行理性批评上。有一种内在的逻辑推动着我这样做。这种逻辑存在于我的立场与王小波杂文的关系中。我知道任何系统性的批评都必然对批评对象有所伤害——将对象纳入系统中的努力必然在某种程度上忽略对象的丰富性,但只要这种批评为内在的逻辑所推动着,批评者就没有渎职。我相信我在写作本文时不是一个渎职者,所以,我可以用这篇文章向王小波表达内涵复杂的敬意。&[6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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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有关王小波http://dscn.org/topic.asp?id=23>&[7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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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家 ——悼小波李银河
日本人爱把人生喻为樱花,盛开了,很短暂,然后就调谢了。小波的生命就像樱花,盛开了,很短暂,然后就磕然凋谢了。
  三岛由纪夫在《天人五衰》中写过一个轮回的生命,每到18岁就死去,投胎到另一个生命里。这样,人就永远活在他最美好的日子里。他不用等到牙齿掉了、头发白了,人变丑了,就悄然逝去。小波就是这样,在他精神之美的巅峰期与世长辞。
  在我心目中,小波是一位浪漫骑士,一位行吟诗人,一位自由思想家。
  小波这个人非常的浪漫。我认识他之初,他就爱自称为“愁容骑士”,这是堂吉诃德的别号。小波生性相当抑郁,抑郁既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生存方式;而同时,他又非常非常的浪漫。
  我是在1977年初与他相识的。在见到他这个人之前,先从朋友那里看到了他手写的小说。小说写在一个很大的本子上。那时他的文笔还很稚嫩,但是一种掩不住的才气已经跳动在字里行间。我当时一读之下,就有一种心弦被拨动的感觉,心想:这个人和我早晚会有点什么关系。我想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缘份吧。
  我第一次和他单独见面是在《光明日报》社,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在那儿当个小编辑。我们聊了没多久,他突然问:“你有朋友没有?”我当时正好没朋友,就如实相告。他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我当时的震惊和意外可想而知。他就是这么浪漫,率情率性。
  后来我们就开始通信和交往。他把情书写在五线谱上,他的第一句活是这样写的:“作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如此的诗意,如此的纯情。被爱已经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而这种幸福与得到一种浪漫的骑士之爱相比又逊色许多。
  我们俩都不是什么美男美女,可是心灵和智力上有种难以言传的吸引力。我起初怀疑,一对不美的人的恋爱能是美的吗?后来的事实证明,两颗相爱的心在一起可以是美的。我们爱得那么深。他说过的一些话我总是忘不了。比如他说:“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这形像的天真无邪和纯真诗意令我感动不已。再如他有一次说:“我发现有的人是无价之宝。”他这个“无价之宝”让我感动极了。这不是一般的甜言蜜语。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把你看作是无价之宝,你能不爱他吗?
   我有时常常自问,我究竟有何德何能,上帝会给我小波这样一件美好的礼物呢?去年10月10日我去英国,在机场临分别时,我们虽然不敢太放肆,在公众场合接吻,但他用劲搂了我肩膀一下作为道别,那种真情流露是世间任何事都不可比拟的。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他转身向外走时,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那儿默默流了一会儿泪,没想到这就是他给我留下的最后一个背影。
  小波虽然不写诗,只写小说随笔,但是他喜欢把自己称为诗人,行吟诗人。其实他喜欢韵律,有学过诗的人说,他的小说你仔细看,好多地方有韵。我记忆中小波的小说中唯一写过的一行诗是在《三十而立》里:“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我认为写得很不错。这诗原来还有很多行,被他划掉了,只保留了发表的这一句。小波虽然写小说和随笔为主,但在我心中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他的身上充满诗意,他的生命就是一首诗。
  恋爱时他告诉我,16岁他在云南,常常夜里爬起来,借着月光用蓝墨水笔在一面镜子上写呀写,写了涂,涂了写,直到整面镜子变成蓝色。从那时起,那个充满诗意的少年,云南山寨中皎洁的月光和那面涂成蓝色的镜子,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从我的鉴赏力看,小波的小说文学价值很高。他的《黄金时代》和《未来世界》两次获联合报文学大奖,他的唯一一部电影剧本《东宫·西宫》获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并成为1997年嘎纳国际电影节入围作品,使小波成为在国际电影节为中国拿到最佳编剧奖的第一人,如果诺贝尔文学奖将来有中国人能得,小波就是一个有这种潜力的人。我不认为这是溢美之辞。虽然也许其中有我特别偏爱的成分。
  小波的文学眼光极高,他很少夸别人的东西。我听他夸过的人有马克·吐温和萧伯纳。这两位都以幽默睿智著称。他喜欢的作家还有法国的新小说派,杜拉斯·图尼埃尔,尤瑟纳尔,卡尔维诺和伯尔。他不喜欢托尔斯泰,大概觉得他的古典现实主义太乏味,尤其受不了他的宗教说教。小波是个完全彻底的异教徒,他喜欢所有有趣的、飞扬的东西,他的文学就是想超越平淡乏味的现实生活。他特别反对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真即是美”的文学理论,并且持完全相反的看法。他认为真实的不可能是美的,只有创造出来的东西和想像力的世界才可能是美的。他有很多文论都精辟之至,平常聊天时说出来,我一听老要接一句:不行,我得把你这个文论记下来。可是由于懒惰从来没真记下来过,这将是我终身的遗憾。
  小波的文字极有特色。就像帕瓦罗蒂一张嘴,不用报名,你就知道这是帕瓦罗蒂,胡里奥一唱你就知道是胡里奥一样,小波的文字也是这样,你一看就知道出自他的手笔。台湾李敖说过,他是中国白话文第一把手,不知道他看了王小波的文字还会不会这么说。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有人说,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中,只出理论家、权威理论的阐释者和意识形态专家,不出思想家,而在我看来,小波是一个例外,他是一位自由思想家。自由人文主义的立场贯穿在他的整个人格和思想之中。读过他文章的人可能会发现,他特别爱引证罗素,这就是所谓气味相投吧。他特别崇尚宽容、理性和人的良知,反对一切霸道的、不讲理的、教条主义的东西。我对他的思想老有一种意外惊喜的感觉。这就是因为我们长这么大,满耳听的不是些陈词滥调,就是些蠢话傻话,而小波的思路却总是那么清新。这是一个他最让人感到神秘的地方。我分析这和儿时他的家庭受过挫折有关。这一遭遇使他从很小就学着用自己的判断力来找寻真理,他就找到了自由人文主义,并终身保持着对自由和理性的信念。
  小波在一篇小说里说:人就像一本书,你要挑一本好看的书来看。我觉得我生命中最大的收获和幸运就是,我挑了小波这本书来看。我从1977年认识他,至1997年与他永别,这20年间我看了一本最美好、最有趣、最好看的书。作为他的妻子,我曾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失去了他,我现在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小波,你太残酷了,你潇洒地走了,把无尽的痛苦留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虽然后面的篇章再也看不到了,但是我还会反反复复地看这20年。这20年永远活在我心里。我相信,小波也会通过他留下的作品活在许多人的心里。
  樱花虽然凋谢了,但它毕竟灿烂地盛开过。
  我最最亲爱的小波,再见,我们来世再见。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再也不分开了。&[8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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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时代(作者:王小波)第一章
我二十一岁时,正在云南插队。陈清扬当时二十六岁,就在我插队的地方当医生。我在
山下十四队,她在山上十五队。有一天她从山上下来,和我讨论她不是破鞋的问题。那时我
还不大认识她,只能说有一点知道。她要讨论的事是这祥的:虽然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一个破
鞋,但她以为自己不是的。因为破鞋偷汉,而她没有愉过汉。虽然她丈夫已经住了一年监
狱,但她没有偷过汉。在此之前也未偷过汉。所以她简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说她是破
鞋。如果我要安慰她,并不困难。我可以从逻辑上证明她不是破鞋。如果陈清扬是破鞋,即
陈清扬偷汉,则起码有一个某人为其所偷。如今不能指出某人,所以陈清扬偷汉不能成立。
但是我偏说,陈清扬就是破鞋,而且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清扬找我证明她不是破鞋,起因是我找她打针。这事经过如下:农忙时队长不叫我犁
田,而是叫我去插秧,这样我的腰就不能经常直立,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腰上有旧伤,
而且我身高在一米九以上。如此插了一个月,我腰痛难忍,不打封闭就不能入睡。我们队医
务室那一把针头镀层剥落,而且都有倒钩,经常把我腰上的肉钩下来。后来我的腰就像中了
散弹枪,伤痕久久不褪。就在这种情况下,我想起十五队的队医陈清扬是北医大毕业的大
夫,对针头和勾针大概还能分清,所以我去找她看病,看完病回来,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追
到我屋里来,要我证明她不是破鞋。
陈清扬说,她丝毫也不藐视破鞋。据她观察,破鞋都很善良,乐于助人,而且最不乐意
让人失望。因此她对破鞋还有一点钦佩。问题不在于破鞋好不好,而在于她根本不是破鞋。
就如一只猫不是一只狗一样。假如一只猫被人叫成一只狗,它也会感到很不自在。现在大家
都管她叫被鞋,弄得她魂不守舍,几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陈清扬在我的草房里时,裸臂赤腿穿一件白大褂,和她在山上那间医务室里装束一样,
所不同的是披散的长发用个手绢束住,脚上也多了一双拖鞋。看了她的样子,我就开始捉
模:她那件白大褂底下是穿了点什么呢,还是什么都没穿。这一点可以说明陈清扬很漂亮,
因为她觉得穿什么不穿什么无所谓。这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自信心。我对她说,她确实是个破
鞋,还举出一些理由来:所谓破鞋者,乃是一个指称,大家都说你是破鞋,你就是破鞋,没
什么道理可讲。大家说你偷了汉,你就是偷了汉,这也没什么道理可讲。至于大家为什么要
说你是破鞋,照我看是这样: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就该面色黝黑,乳房下
垂。而你脸不黑而且白,乳房不下垂而且高耸,所以你是破鞋。假如你不想当破鞋,就要把
脸弄黑,把乳房弄下垂,以后别人就不说你是破鞋。当然这样很吃亏,假如你不想吃亏,就
该去愉个汉来。这样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破鞋。别人没有义务先弄明白你是否偷汉再决定
是否管你叫破鞋。你倒有义务叫别人无法叫你破鞋。陈清扬听了这话,脸色发红,怒目圆
睁,几乎就要打我一耳光。这女人打人耳光出了名,好多人吃过她的耳光。但是她忽然泄了
气,说:好吧,破鞋就破鞋吧。但是垂不垂黑不黑的,不是你的事,她还说,假如我在这些
事上琢磨得太多,很可能会吃耳光。
倒退到二十年前,想像我和陈清扬讨论破鞋问题时的情景。那时我面色焦黄,嘴唇干
裂,上面沾了碎纸和烟丝,头发乱如败棕,身穿一件破军衣,上面好多破洞都是橡皮膏粘上
的,跷着二郎腿,坐在木板床上,完全是一副流氓相。你可以想像陈清扬听到这么个人说起
她的乳房下垂不下垂时,手心是何等的发痒。她有点神经质,都是因为有很多精壮的男人找
她看病,其实却没有病。那些人其实不是去看大夫,而是去看破鞋。只有我例外。我的后腰
上好像被猪八戒筑了两粑。不管腰疼真不真,光那些窟窿也能成为看医生的理由。这些窟窿
使她产生一个希望,就是也许能向我证明,她不是破鞋,有一个人承认她不是破鞋,和没人
承认大不一样。可是我偏让她失望。
我是这么想的:假如我想证明她不是破鞋,就能证明她不是破鞋,那事情未免太容易
了。实际上我什么都不能证明,除了那些不需证明的东西。春天里,队长说我打瞎了他家母
狗的左眼,使它老是偏过头来看人,好像在跳芭雷舞,从此后他总给我小鞋穿。我想证明我
自己的清白无辜,只有以下三个途径:
1。队长家不存在一只母狗;2、该母狗天生没有左眼;3、我是无手之人,不能持枪
结果是三条一条也不成立。队长家确有一棕色母狗,该母狗的左眼确是后天打瞎,而我
不但能持枪射击,而且枪法极精。在此之前不久,我还借了罗小四的汽枪,用一碗绿豆做子
弹,在空粮库里打下了二斤耗子。当然,这队里枪法好的人还有不少,其中包括罗小四。汽
枪就是他的,而且他打瞎队长的母狗时,我就在一边看着。但是我不能揭发别人,罗小四和
我也不错。何况队长要是能惹得起罗小四,也不会认准了是我。所以我保持沉默。沉默就是
默认。所以春天我去插秧,撅在地里像一根半截电线杆,秋收后我又去放牛,吃不上热饭。
当然,我也不肯无所作为。有一天在山上,我正好借了罗小四的汽枪,队长家的母狗正好跑
到山上叫我看见,我就射出一颗子弹打瞎了它的右眼。该狗既无左眼,又无右眼,也就不能
跑回去让队长看见——天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
我记得那些日子里,除了上山放牛和在家里躺着,似乎什么也没做。我觉得什么都与我
无关。可是陈清扬又从山上跑下来找我。原来又有了另一种传闻,说她在和我搞破鞋。她要
我给出我们清白无辜的证明。我说,要证明我们无辜,只有证明以下两点:
1、陈清扬是处女;2、我是天阉之人,没有性交能力。
这两点都难以证明。所以我们不能证明自己无辜。我倒倾向于证明自己不无辜。陈清扬
听了这些话,先是气得脸白,然后满面通红,最后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了。
陈清扬说,我始终是一个恶棍。她第一次要我证明她清白无辜时,我翻了一串白眼,然
后开始胡说八道,第二次她要我证明我们俩无辜,我又一本正经地向她建议举行一次性交。
所以她就决定,早晚要打我一个耳光。假如我知道她有这样的打算,也许后面的事情就不会
我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正在河边放牛。下午我躺在草地上睡着了。我睡去时,身上盖
了几片芭蕉叶子,醒来时身上已经一无所有(叶子可能被牛吃了)。亚热带旱季的阳光把我
晒得浑身赤红,痛痒难当,我的小和尚直翘翘地指向天空,尺寸空前。这就是我过生日时的
我醒来时觉得阳光耀眼,天蓝得吓人,身上落了一层细细的尘土,好像一层爽身粉。我
一生经历的无数次勃起,都不及那一次雄浑有力,大概是因为在极荒僻的地方,四野无
我爬起来看牛,发现它们都卧在远处的河岔里静静地嚼草。那时节万籁无声,田野上刮
着白色的风。河岸上有几对寨子里的牛在斗架,斗得眼珠通红,口角流涎。这种牛阴囊紧
缩,阳具挺直。我们的牛不干这种事。任凭别人上门挑衅,我们的牛依旧安卧不动。为了防
止斗架伤身,影响春耕,我们把它们都阉了。
每次阉牛我都在场。对于一般的公牛,只用刀割去即可。但是对于格外生性者,就须采
取锤骟术,也就是割开阴囊,掏出睾九,一木锤砸个稀烂。从此后受术者只知道吃草干活,
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连杀都不用捆。掌锤的队长毫不怀疑这种手术施之于人类也能得到同等
的效力,每回他都对我们呐喊:你们这些生牛蛋子,就欠砸上一锤才能老实!按他的逻辑,
我身上这个通红通红,直不愣登,长约一尺的东西就是罪恶的化身。
当然,我对此有不同的意见,在我看来,这东西无比重要,就如我之存在本身。天色微
微向晚,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那一天我二十
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
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
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
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那天晚上我请陈清扬来吃鱼,所以应该在下午把鱼弄到
手。到下午五点多钟我才想起到戽鱼的现场去看看。还没走进那条小河岔,两个累颇族孩子
就从里面一路打出来,烂泥横飞,我身上也挨了好几块,直到我拎住他们的耳朵,他们才罢
手。我喝问一声:
“鸡巴,鱼呢?”
那个年记大点的说:“都怪鸡巴勒农!他老坐在坝上,把坝坐鸡巴倒了!”
勒农直着嗓子吼:“王二!坝打得不鸡巴牢!”我说:“放屁!若干砍草皮打的坝,哪
个鸡巴敢说不牢?”到里面一看,不管是因为勒农坐的也好,还是因为我的坝没打好也罢,
反正坝是倒了,戽出来的水又流回去,鱼全泡了汤,一整天的劳动全都白费。我当燃不能承
认是我的错,就痛骂勒农,勒都(就是那另一个孩子)也附合我,勒农上了火,一跳三尺
高,嘴里吼道:
“王二!勒都!鸡巴!你们姐夫舅子合伙搞我!我去告诉我家爹,拿铜炮枪打你
说完这小免崽子就往河岸上窜,想一走了之。我一把薅住他脚脖子,把他揪下来。
“你走了我们给你赶牛哇?做你娘的美梦!”
这小子哇哇叫着要咬我,被我劈开手按在地上。他口吐白沫,杂着汉话、景颇话、傣话
骂我,我用正庄京片子回骂。忽然间他不骂了,往我下体看去,脸上露出无限羡慕之情。我
低头一看,我的小和尚又直立起来了。只听勒农啧啧赞美道:
“哇!想日勒都家姐啊!”
我赶紧扔下他去穿裤子。
晚上我在水泵房点起汽灯,陈清扬就会忽然到来,谈起她觉得活着很没意思,还说到她
在每件事上都是清白无辜。我说她竟敢觉得自己清白无辜,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照我的
看法,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好吃懒作,好色贪淫,假如你克勤克俭,守身如玉,这就犯了矫饰
之罪,比好吃懒作好色贪淫更可恶。这些话她好像很听得进去,但是从不附合。
那天晚上我在河边上点起汽灯,陈清扬却迟迟不至,直到九点钟以后,她才到门前来喊
我:“王二,混蛋!你出来!”我出去一口看,她穿了一身白,打扮得格外整齐,但是表情
不大轻松。她说道:你请我来吃鱼,做倾心之谈,鱼在哪里?我只好说,鱼还在河里。她说
好吧,还剩下一个倾心之谈。就在这儿谈罢。我说进屋去谈,她说那也无妨,就进屋来坐
着,看样子火气甚盛。
我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打算在晚上引诱陈清扬,因为陈清扬是我的朋友,而且胸部很
丰满,腰很细,屁股浑圆。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长,脸也很漂亮。我想和她性交,而
且认为她不应该不同意,假如她想借我的身体练开膛,我准让她开;所以我借她身体一用也
没什么不可以。唯一的问题是她是个女人,女人家总有点小器。为此我要启发她,所以我开
始阐明什么叫作“义气”。
在我看来,义气就是江湖好汉中那种伟大友谊。水浒中的豪杰们,杀人放火的事是家常
便饭,可一听说及时雨的大名,立即倒身便拜。我也像那些革莽英雄,什么都不信,唯一不
能违背的就是义气。只要你是我的朋友,哪怕你十恶不赦,为天地所不容,我也要站到你身
边。那天晚上我把我的伟大友谊奉献给陈清扬,她大为感动,当即表示道:这友谊她接受
了。不但如此,她还说要以更伟大的友谊还报我,哪怕我是个卑鄙小人也不背叛。我听她如
此说,大为放心,就把底下的话也说了出来:我已经二十一岁了,男女间的事情还没体验
过,真是不甘心。她听了以后就开始发愣,大概是没有思想准备。说了半天她毫无反应。我
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去,感觉她的肌肉绷得很紧。这娘们随时可能翻了脸给我一耳光,假定
如此,就证明女人不懂什么是交情。可是她没有。忽然间她哼了一声,就笑起来。还说:我
真笨!这么容易就着了你的道儿!
我说:什么道儿?你说什么?
她说:我什么也没有说。我问她我刚才说的事儿你答应不答应?她说呸,而且满面通
红。我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就采取主动,动手动脚。她搡了我几把,后来说,不在这儿,咱
们到山上去。我就和她一块到山上去了。
陈清扬后来说,她始终没搞明白我那个伟大友谊是真的呢,还是临时编出来骗她。但是
她又说,那些话就像咒语一样让她着迷,哪怕为此丧失一切,也不懊侮。其实伟大友谊不真
也不假,就如世上一切东西一样,你信它是真,它就真下去;你疑它是假,它就是假的。我
的话也半真不假。但是我随时准备兑现我的话,哪怕天崩地裂也不退却。就因为这种态度,
别人都不相信我。我虽然把交朋友当成终身的事业,所交到的朋友不过陈清扬等二三人而
已。那天晚上我们到山上去,走到半路她说要回家一趟,要我到后山上等她。我有点怀疑她
要晾我,但是我没说出来,径直走到后山上去抽烟。等了一些时间,她来了。
陈清扬说,我第一次去找她打针时,她正在伏案打瞌睡。在云南每个人都有很多时间打
瞌睡,所以总是半睡半醒。我走进去时,屋子里暗了一下,因为是草顶土坯房,大多数光从
门口进来。她就在那一刻醒来,抬头问我干什么。我说腰疼,她说躺下让我看看。我就一头
倒下去,扑到竹板床上,几乎把床砸塌。我的腰痛得厉害,完全不能打弯。要不是这样,我
也不会来找她。
陈清扬说,我很年轻时就饿纹入嘴,眼睛下面乌黑。我的身材很高,衣服很破,而且不
爱说话。她给我打过针,我就走了,好像说了一声谢了,又好像没说。等到她想起可以让我
证明她不是破鞋时,已经过了半分钟。她追了出来,看见我正取近路走回十四队。我从土坡
上走下去,逢沟跳沟,逢坎跃坎,顺着山势下得飞快。那时正逢旱季的上午,风从山下吹
来,喊我也听不见。而且我从来也不回头。我就这样走掉了。
陈清扬说,当时她想去追我,可是觉得很难追上。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够证明她不是破
鞋。所以她走回医务室去。后来她又改变了主意去找我,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说她是破鞋,因
此所有的人都是敌人。而我可能不是敌人。她不愿错过了机会,让我也变成敌人。
那天晚上我在后山上抽烟。虽然在夜里,我能看见很远的地方。因为月光很明亮,当地
的空气又很干净。我还能听见远处的狗叫声。陈清扬一出十五队我就看见了,白天未必能看
这么远。虽然如此,还是和白天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到处都没人。我也说不准夜里这片山上
有人没人,因为到处是银灰色的一片。假如有人打着火把行路,那就是说,希望全世界的人
都知道他在那里。假如你不打火把,就如穿上了隐身衣,知道你在那里的人能看见,不知道
的人不能看见。我看见陈清扬慢慢走近,怦然心动,无师自通地想到,做那事之前应该亲热
陈清扬对此的反应是冷冰冰的。她的嘴唇冷冰冰,对爱抚也毫无反应。等到我毛手毛脚
给她解扣子时,她把我推开,自己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叠好放在一边,自己直挺挺躺在草
陈清扬的裸体美极了。我赶紧脱了衣服爬过去,她又一把把我推开,递给我一个东西
说:“会用吗?要不要我教你?”
那是一个避孕套。我正在兴头上,对她这种口气只微感不快,套上之后又爬到她身上
去,心慌气躁地好一阵乱弄,也没弄对。忽然她冷冰冰他说:
“喂!你知道自己在于什么吗?”
我说当然知道。能不能劳你大驾躺过来一点?我要就着亮儿研究一下你的结构。只听啪
的一声巨响,好似一声耳边雷,她给我一个大耳光。我跳起来,拿了自己的衣服,拔腿就
走。第三章
那天晚上我没走掉。陈清扬把我拽住,以伟大友谊的名义叫我留下来。她承认打我不
对,也承认没有好好待我,但是她说我的伟大友谊是假的,还说,我把她骗出来就是想研究
她的结构。我说,既然我是假的,你信我干嘛。我是想研究一下她的结构,这也是在她的许
可之下。假如不乐意可以早说,动手就打不够意思。后来她哈哈大笑了一阵说,她简直见不
得我身上那个东西。那东西傻头傻脑,恬不知耻,见了它,她就不禁怒从心起。
我们俩吵架时,仍然是不着一丝。我的小和尚依然直挺挺,在月光下披了一身塑料,倒
是闪闪发光。我听了这话不高兴,她也发现了。于是她用和解的口气说:不管怎么说,这东
西丑得要命,你承不承认。
这东西好像个发怒的眼镜蛇一样立在那里,是不大好看。我说,既然你不愿意见它,那
就算了。我想穿上裤子,她又说,别这样。于是我抽起烟来。等我抽完了一支咽,她抱住
我。我们俩在草地上干那件事。
我过二十一岁生日以前,是一个童男子。那天晚上我引诱陈清扬和我到山上去,那一夜
开头有月光,后来月亮落下去,出来一天的星星,就像早上的露水一样多。那天晚上没有
风,山上静得很。我已经和陈清扬做过爱,不再是童男子了。但是我一点也不高兴。因为我
干那事时,她一声也不吭,头枕双臂,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所以从始至终就是我一个人在表
演。其实我也没持续多久,马上就完了。事毕我既愤怒又沮丧。
陈清扬说,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我居然在她面前亮出了丑恶的男性生殖器,
丝毫不感到惭愧。那玩艺也不感到惭愧,直挺挺地从她两腿之间插了进来。因为女孩子身上
有这么个口子,男人就要使用她,这简直没有道理。以前她有个丈夫,天天对她做这件事。
她一直不说话,等着他有一天自己感到惭愧,自己来解释为什么干了这些。可是他什么也没
说,直到进了监狱。这话我也不爱听。所以我说:既然你不乐意,为什么要答应。她说她不
愿被人看成小器鬼。我说你原本就是小器鬼。后来她说算了别为这事吵架。她叫我晚上再来
这里,我们再试一遍。也许她会喜欢。我什么也没说。早上起雾以后,我和她分了手,下山
那天晚上我没去找她,倒进了医院。这事原委是这样:早上我到牛圈门前时,有一伙人
等不及我,已经在开圈拉牛。大家都挑壮牛去犁田。有个本地小伙子,叫三闷儿,正在拉一
条大白牛。我走过去,告诉他,这牛被毒蛇咬了,不能干活。他似乎没听见。我劈手把牛鼻
绳夺了下来,他就朝我挥了一巴掌。亏我当胸推了他一把,推了他一个屁股墩。然后很多人
拥了上来,把我们拥在中间要打架。北京知青一伙,当地青年一伙,抄起了棍捧和皮带。吵
了一会儿,又说不打架,让我和三闷儿摔跤,三闷儿摔不过我,就动了拳头。我一脚把三闷
儿踢进了圈前的粪坑,让他沾了一身牛屎。三闷儿爬起来,抢了一把三齿要砍我,别人劝开
早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晚上我放牛回来,队长说我殴打贫下中农,要开我的斗争会。我
说你想借机整人,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还说要聚众打群架。队长说他没想整我,是三闷儿的
娘闹得他没办法。那婆娘是个寡妇,泼得厉害。他说此地的规矩就是这样。后来他说,不开
斗争会,改为帮助会,让我上前面去检讨一下。要是我还不肯,就让寡妇来找我。
会开得很乱。老乡们七嘴八舌,说知青太不像话,偷鸡摸狗还打人。知青们说放狗屁,
谁偷东西,你们当场拿住了吗?老子们是来支援边疆建设,又不是充军的犯人,哪能容你们
乱栽赃。我在前面也不检讨,只是骂。不提防三闷儿的娘从后面摸上来,抄起一条沉甸甸的
拔秧凳,给了我后腰一下,正砸在我的旧伤上,登时我就背过去了。
我醒过来时,罗小四领了一伙人呐喊着要放火烧牛圈,还说要三闷儿的娘抵命。队长领
了一帮人去制止,副队长叫人抬我上牛车去医院。卫生员说抬不得,腰杆断了,一抬就死。
我说腰杆好像没断,你们快把我括走。可是谁也不敢肯定我的腰杆是断了还是没断。所以也
不敢肯定我会不会一抬就死。我就一直躺着。后来队长过来一问,就说:快摇电话把陈清扬
叫下来,让她看看腰断了没有。过了不一会儿,陈清扬披头散发眼皮红肿地跑了来,劈头第
一一句话就是:你别怕。要是你瘫了,我照顾你一辈子。然后一检查,诊断和我自己的相
同。于是我就坐上牛车,到总场医院去看病。
那无夜里陈清扬把我送到医院,一直等到腰部X光片子出来,看过认为没问题后才走。
她说过一两天就来看我,可是一直没来。我住了一个星期,可以走动了,就奔回去找她。我
走进陈清扬的医务室时,身上背了很多东西,装得背篓里冒了尖。除了锅碗盆瓢,还有足够
两人吃一个月的东西。她见我进来,淡淡地一笑,说你好了吗?带这些东西上哪儿?
我说要去清平洗温泉。她懒懒地往椅子上一仰说,这很好。温泉可以治旧伤。我说我不
是真去洗温泉,而是到后面山上住几天。她说后面山上什么都没有,还是去洗温泉吧。
清平的温泉是山凹望一片泥坑,周围全是荒草坡。有一些病人在山坡上搭了窝棚,成年
住在那里,其中得什么病的都有。我到那里不但治不好病,还可能染上麻疯。而后面荒山里
的低洼处沟谷纵横,疏林之中芳草离离,我在人迹绝无的地方造了一间草房,空山无人,流
水落花,住在里面可以修身养性。陈清扬听了,禁不住一笑说:那地方怎么走?也许我去看
看你。我告诉她路,还画了一张示意图,自己进山去了。
我走进荒山,陈清扬没有去看我。旱季里浩浩荡荡的风刮个不停,整个草房都在晃动。
陈清扬坐在椅子上听着风声,回想起以往发生的事情,对一切都起了怀疑。她很难相信自己
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极荒凉的地方,又无端地被人称作破鞋,然后就真的搞起了破鞋。这件
事真叫人难以置信。
陈清扬说,有时候她走出房门,往后山上看,看到山丘中有很多小路婉蜒通到深山里
去。我对她说的话言犹在耳。她知道沿着一条路走进山去,就会找到我。这是无可怀疑的
事。但是越是无可怀疑的事就越值得怀疑。很可能那条路不通到任何地方,很可能王二不在
山里,很可能王二根本就不存在。过了几天,罗小四带了几个人到医院去找我。医院里没人
听说过王二,更没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那时节医院里肝炎流行,没染上肝炎的病人都回家
去疗养,大夫也纷纷下队去送医上门,罗小四等人回到队里,发现我的东西都不见了,就去
问队长可见过王二。队长说谁是王二?从来没听说过。罗小四说前几天你还开会斗争过他,
尖嘴婆打了他一板凳,差点把他打死。这样提醒了以后,队长就更想不起来我是谁了。那时
节有一个北京知青慰问团要来调查知青在下面的情况,尤其是有无被捆打逼婚等情况,因此
队长更不乐意想起我来。罗小四又到十五队问陈清扬可曾见过我,还闪烁其词地暗示她和我
有过不正当的关系。陈清扬则表示,她对此一无所知。
等到罗小四离开,陈清扬就开始糊涂了。看来有很多人说,王二不存在。这件事叫人困
惑的原因就在这里。大家都说存在的东西一定不存在,这是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骗局。大家
都说不存在的东西一定存在,比如王二,假如他不存在,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陈清扬按
捺不住好奇心,终于扔下一切,上山来找我来了。
我被尖嘴婆打了一板凳后晕了过去,陈清扬曾经从山上跑下来看我。当时她还忍不住哭
了起来,并且当众说,如果我好不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结果我并没有死,连瘫都没瘫,这对
我是很好的事,可是陈清扬并不喜欢。这等于当众暴露了她是破鞋。假如我死,或是瘫掉,
就是应该的事,可是我在医院里只住了一个星期就跑出来。对她来说,我就是那个急匆匆从
山上赶下去的背影,一个记忆中的人。她并不想和我做爱,也不想和我搞破鞋,除非有重大
的原因。因此她来找我就是真正的破鞋行径。
陈清扬说,她决定上山找我时,在白大褂底下什么都没穿。她就这样走过十五队后面的
那片山包。那些小山上长满了草,草下是红土。上午风从山上往平坝里吹,冷得像山上的
水,下午风吹回来,带着燥热和尘土。陈清扬来找我时,乘着白色的风。风从衣服下面钻进
来,流过全身,好像爱抚和嘴唇。其实她不需要我,也没必要找到我。以前人家说她是破
鞋,说我是她的野汉子时,她每天都来找我。那时好像有必要,自从她当众暴露了她是破
鞋,我是她的野汉子后,再没人说她是破鞋,更没人在她面前提到王二(除了罗小四)。大
家对这种明火执杖的破鞋行径是如此的害怕,以致连说都不敢啦。
关于北京要来人视察知青的事,当地每个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前些日
子在放牛,早出晚归,而且名声不好,谁也不告诉找,后来住了院,也没人来看找。等到我
出院以后,就进了深山。在我进山之前,总共就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陈清扬,她没有告诉
我这件事。另一个是我们队长,他也没说起这件事,只叫我去温泉养病。我告诉他,我没有
东西(食品炊具等等),所以不能去温泉。他说他可以借给我。我说我借了不一定还,他说
不要紧。我就向他借了不少家制的腊肉和香肠。
陈清扬不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她不关心,她不是知青,队长不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他
以为我已经知道了。他还以为我拿了很多吃的东西走,就不会再回来。所以罗小四问他王二
到哪儿去了时,他说:王二?谁叫王二?从没听说过。对于罗小四等人来说,找到我有很大
的好处,我可以证明大家在此地受到很坏的待遇,经常被打晕。对于领导来说,我不存在有
很大的便利,可以说明此地没有一个知青被打晕。对于我自己来说,存在不存在没有很大的
关系。假如没有人来找我,我在附近种点玉米,可以永远不出来。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对自
己存不存在的事不太关心。
我在小屋里也想过自己存不存在的问题。比方说,别人说我和陈清扬搞破鞋,这就是存
在的证明。用罗小四的话来说,王二和陈清扬脱了裤子干。其实他也没看见。他想像的极限
就是我们脱裤子。还有陈清扬说,我从山上下来,穿着黄军装,走得飞快。我自己并不知道
我走路是不回头的。因为这些事我无从想像,所以是我存在的证明。
还有我的小和尚直挺挺,这件事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始终盼着陈清扬来看我,但陈清
扬始终没有来。她来的时候,我没有盼着她来。第四章
我曾经以为陈清扬在我进山后会立即来看我,但是我错了。我等了很久,后来不再等
了。我坐在小屋里,听着满山树叶哗哗响,终于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我听见浩浩荡荡的空
气大潮从我头顶涌过,正是我灵魂里潮兴之时。正如深山里花开,龙竹笋剥剥地爆去笋壳,
直翘翘地向上。到潮退时我也安息,但潮兴时要乘兴而舞。正巧这时陈清扬来到草屋门口,
她看见我赤条条坐在竹板床上,阳具就如剥了皮的免子,红通通亮晶晶足有一尺长,直立在
那里,登时惊慌失措,叫了起来。陈清扬到山里找我的事又可以简述如下:我进山后两个星
期,她到山里找我。当时是下午两点钟,可是她像那些午夜淫奔的妇人一样,脱光了内衣,
只穿一件白大褂,赤着脚走进山来。她就这样走过阳光下的草地,走进了一条干河沟,在河
沟里走了很久。这些河沟很乱,可是她连一个弯都没转错。后来她又从河沟里出来,走进一
个向阳的山洼,看见一间新搭的草房。假如没有一个王二告诉她这条路,她不可能在茫茫荒
山里找到一间草房。可是她走进草房,看到王二就坐在床上,小和尚宜挺挺,却吓得尖叫起
陈清扬后来说,她没法相信她所见到的每件事都是真的。真的事要有理由。当时她脱了
衣服,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的小和尚,只见它的颜色就像烧伤的疤痕。这时我的草房在风
里摇晃,好多阳光从房顶上漏下来,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我伸手去触她的乳头,直到她脸
上泛起红晕,乳房坚挺。忽然她从迷梦里醒来,羞得满脸通红。于是她紧紧地抱住我。
我和陈清扬是第二次做爱,第一次做爱的很多细节当时我大惑不解,后来我才明白,她
对被称作破鞋一事,始终耿耿于怀。既然不能证明她不是破鞋,她就乐于成为真正的破鞋。
就像那些被当场捉了奸的女人一样,被人叫上台去交待那些偷情的细节。等到那些人听到情
不能恃,丑态百出时,怪叫一声:把她捆起来!就有人冲上台去,用细麻绳把她五花大绑,
她就这样站在人前,受尽羞辱。这些事一点也不讨厌。她也不怕被人剥得精赤条条,拴到一
扇磨盘上,扔到水塘里淹死。或者像以前达官贵人家的妻妾一样,被强迫穿得整整齐齐,脸
上贴上湿透的黄表纸,端坐着活活憋死。这些事都一点也不讨厌。她丝毫也不怕成为破鞋,
这比被人叫做破鞋而不是破鞋好得多。她所讨厌的是使她成为破鞋那件事本身。
我和陈清扬做爱时,一只蜥蜴从墙缝里爬了进来,走走停停地经过房中间的地面,忽然
它受到惊动,飞快地出去,消失在门口的阳光里。这时陈清扬的呻吟就像泛滥的洪水,在屋
里蔓延。我为此所惊,伏下身不动。可是她说,快,混蛋,还拧我的腿。等我“快”了以
后,阵阵震颤就像从地心传来。后来她说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早晚要遭报应。
她说自己要遭报应时,一道红晕正从她的胸口褪去。那时我们的事情还没完。但她的口
气是说,她只会为在此之前的事遭报应。忽然之间我认头顶到尾骨一齐收紧,开始极其猛烈
的射精。这事与她无关,大概只有我会为此遭报应。
后来陈清扬告诉我,罗小四到处找我。他到医院找我时,医院说我不存在,他找队长问
我时,队长也说我不存在,最后他来找陈清扬,陈清扬说,既然大家都说他不存在,大概他
就是不存在罢,我也没有意见。罗小四听了这话,禁不住哭了起来。
我听了这话,觉得很奇怪。我不应该因为尖嘴婆打了我一下而存在,也不应该因为她打
了我一下而不存在。事实上,我的存在乃是不争的事实。我就为这一点钻了牛角尖。为了验
证这不争的事实,慰问团来的那一天,我从山上奔了下去,来到了座谈会的会场上。散会以
后,队长说,你这个样子不像有病。还是回来喂猪吧。他还组织人力,要捉我和陈清扬的
奸。当然,要捉我不容易,我的腿非常快。谁也休想跟踪我。但是也给我添了很多麻烦。到
了这个时候我才悟到,犯不着向人证明我存在。
我在队里喂猪时,每天要挑很多水。这个活计很累,连偷懒都不可能,因为猪吃不饱会
叫唤。我还要切很多猪菜,劈很多柴。喂这些猪原来要三个妇女,现在要我一个人干。我发
现我不能顶三个妇女,尤其是腰疼时。这时候我真想证明我不存在。
晚上我和陈清扬在小屋里做爱。那时我对此事充满了敬业精神,对每次亲吻和爱抚都贯
注了极大的热情。无论是经典的传教士式,后进式,侧进式,女上位,我都能一丝不苟地完
成。陈清扬对此极为满意。我也极为满意。在这种时候,我又觉得用不着去证明自己是存在
的,从这些体会里我得到一个结论,就是永远别让别人注意你。北京人说,不怕贼偷,就怕
贼惦记。你千万别让人惦记上。
过了一些时候,我们队的知青全调走了,男的调到糖厂当工人,女的到农中去当老师。
单把我留下来喂猪,据说是因为我还没有改造好。陈清扬说,我叫人惦记上了。这个人大概
就是农场的军代表。她还说,军代表不是个好东西。原来她在医院工作,军代表要调戏她,
被她打了个大嘴巴。然后她就被发到十五队当队医。十五队的水是苦的,也没有菜吃,呆久
了也觉得没有啥,但是当初调她来,分明有修理一下的意思。她还说,我准会被修理到半
死。我说过,他能把我怎么样?急了老子跑他娘。后来的事都是由此而起。
那天早上天色微明,我从山上下来,到猪场喂猪。经过井台时,看见了军代表,他正在
刷牙。他把牙刷从嘴里掏出来,满嘴白沫地和我讲话,我觉得很讨厌,就一声不吭地走掉
了。过了一会,他跑到猪场里,把我大骂了一顿,说你怎么敢走了,我听了这些话,一声不
吭。就是他说我装哑巴,我也一声不吭。然后我又走开了。
军代表到我们队来蹲点,蹲下来就不走了。据他说,要不能从王二嘴里掏出话来,死也
不甘心。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的原因,一是他下来视察,遇见了我对他装聋作哑,因而大怒,
不走了。二是他不是下来视察,而是听说陈清扬和我有了一腿,特地来找我的麻烦。不管他
为何而来,反正我是一声也不吭,这叫他很没办法。
军代表找我谈话,要我写交待材料,他还说,我搞破鞋群众很气愤,如果我不交待,就
发动群众来对付我。他还说,我的行为够上了坏分子。应该受到专政。我可以辩解说,我没
搞破鞋。谁能证明我搞了破鞋?但我只是看着他。像野猪一样看他,像发傻一样看他,像公
猫看母猫一样看他。把他看到没了脾气,就让我走了。
最后他也没从我嘴里套出话来。他甚至搞不清我是不是哑巴。别人说,我不是哑巴,他
始终不敢相信,因为他从来没听我说过一句话。他到今天想起我来,还是搞不清我是不是哑
巴。想起这一点,我就万分的高兴。
最后我们被关了起来,写了很长时间的交待材料。起初我是这么写的:我和陈清扬有不
正当的关系。这就是全部。上面说,这样写太简单。叫我重写。后来我写,我和陈清扬有不
正当关系,我干了她很多回,她也乐意让我干。上面说,这样写缺少细节。后来又加上了这
样的细节:我们俩第四十次非法性交。地点是我在山上偷盖的草房,那天不是阴历十五就是
阴历十六,反正月亮很亮。陈清扬坐在竹床上,月光从门里照进来,照在她身上。我站在地
上,她用腿圈着我的腰。我们还聊了几句,我说她的乳房不但圆,而且长的很端正,脐窝不
但圆,而且很浅,这些都很好。她说是吗,我自己不知道。后来月光移走了,我点了一根
烟,抽到一半她拿走了,接着吸了几口。她还捏过我的鼻子,因为本地有一种说法,说童男
的鼻子很硬,而纵欲过度行将死去的人鼻子很软,这些时候她懒懒地躺在床上,倚着竹板
墙。其它的时间她像澳大利亚考拉能一样抱住我,往我脸上吹热气。最后月亮从门对面的窗
子里照进来,这时我和她分开。但是我写这些材料,不是给军代表看。他那时早就不是军代
表了,而且已经复员回家去,不管他是不是代表,反正犯了我们这种错误,总是要写交待材
我后来和我们学校人事科长关系不错。他说当人事干部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别人写
的交待材料。我想他说的包括了我写的交待材料。我以为我的交待材料最有文彩。因为我写
这些材料时住在招待所,没有别的事可干,就像专业作家一样。
我逃跑是晚上的事。那天上午,我找司务长请假,要到井坎镇买牙膏,我归司务长领
导,他还有监视我的任务,他应该随时随地看住我,可是天一黑我就不见了。早上我带给他
很多酸琶果,都是好的。平原上的酸琶果都不能吃,因为里面是一窝蚂蚁,只有山里的酸琶
果才没蚂蚁。司务长说,他个人和我关系不坏,而且军代表不在。他可以准我去买牙膏。但
是司务长又说,军代表随时会回来。要是他回来时我不在,司务长也不能包庇我。我从队里
出去,爬上十五队的后山,拿个镜片晃陈清扬的后窗。过一会儿,她到山上来,说是头两天
人家把她盯得特紧,跑不出来。而这几天她又来月经。她说这没关系,干吧,我说那不行。
分手时她硬要给我二百块钱。起初我不要,后来还是收下了。
后来陈清扬告诉我,头两天人家没有把她盯得特紧,后来她也没有来月经。事实上,十
五队的人根本就不管她。那里的人习惯于把一切不是破鞋的人说成破鞋,而对真的破鞋放任
自流。她之所以不肯上山来,让我空等了好几天,是因为对此事感到厌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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