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职场哪些不劳而获英语,心狠手辣,总能被晋升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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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Chong.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小木虫 版权所有这三种职场诈骗要重点防范,别被HR忽悠,越早知道越好
职场诈骗往往打着美好的旗号,给你很多的诱惑,比如不劳而获,轻松拿高薪等,在很多职场诈骗的套路当中,下面这三种是比较典型的,是我们重点防范的对象,大家一定要注意提高警惕:
1、招聘诈骗
很多小公司因名气小名招工困难,故意放出高薪吸引人才,等你去到公司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和他们承诺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更有的打着其它公司的名义骗你去做违法乱纪的事,限制你的人生自由。其实这种骗局很好揭穿,首先上网查其基本情况,了界类似企业的用人及薪资水平,提前电话咨询,或寻求内部人员了解情况,经过认真分析,或求教于有社会经验的人,最后再做决定。
2、入职前后的待遇不一样
有些公司可能只是一个短期的比较重要的工作,人招来了三个月试用期满,工作做完了,不好意思,你不符合公司要求把你炒掉了。
那么我们该如何避免呢?在求职时,一定要先了解你所应聘的公司的背景及发展,不熟悉的尽量不要去,路途太远、太偏的不要去,更不要听信别人的言辞,在入职时签订劳动合同,要认真阅读合同条文,用法律这个舞起来保护我们的合法权宜。
3、不执行劳动法克扣工资
一些公司,周末加班不仅不给工资,而且强行安排调休;法定假日不按法定假日执行;自己随便弄个制度,每月加班工资不得超过多少,有人为的多安排加班工时等等。这类情况你遇上后要冷静,多收集相关资料,找到可靠的证据,自己对照法律或寻求法律援助,讨回自己应该享受的工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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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在结婚的前一刻被甩,金融危机中又遭遇失业……梁洛心是最“灰”的灰姑娘。为了几千万的业务单,她纠缠上地产巨子郑凯文。他终结了她的平凡,可豪门梦浅,他的爱来得别有居心,她在这场爱情中一无所有。而前男友化身电子新贵杜泽山,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违背了家族意志,重新出现在她的身边。在家族势力面前,她的爱情,飘渺得如同泡沫。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她终究碎落在他遗失的记忆里,梦归阑珊处。
而今生欠你的幸福,请你在下辈子等我来偿还。
她,相貌不出众,才华不出众,家世不出众,然而因为他,她平凡的人生就从此画上了句号。人生若只初见……青春终将远去,爱情亦被掩埋。平凡的灰姑娘,难道真的过不了十二点的魔咒?
面对爱情,拼得你死我活的众人们,实则全都无能为力。
结果是,这一场战争,我们都输给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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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界上,平均每两万个人里面,就会有一个适你的人。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他,并且在亿万民众中认出他。
这也就是说——亲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作者简介】
子夜初,好吃懒做的水瓶女,看红尘滚滚,痴男怨女,众生百相,喜欢不劳而获,中意写文和挖坑,坚信生活如小言一样充满着出其不意的狗血,所以无所不能。 [已经出版] 《魅都》魅蓝之卷,《魅都》红之卷。
【媒体评论】
没错,它就是一本好书。因为推荐给我读的那个人。她读到哭了:后来我读完以后,也哭了。能让人流泪的书,都是值得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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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魅丽文化创意总监/烟罗
在众生百态的职场生活中邂逅刻骨的恋情,刚刚进入职场的姑娘们都曾幻想过这样的一场相遇。我们都爱水晶鞋,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梁洛心那样的勇气。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花火人气作者/陌墨
如果幸福可以永恒,那么誓言就不会如此美丽。洛心不管选择谁,都不会幸福,因为这两个人都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而如今,或许她是幸福的,因为她得到了两个男人的爱。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腾讯读者/来世今生
没有谁是能陪谁一辈子的,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唯有自己。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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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世界上,平均每两万个人里面,就会有一个适合你的人。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他,并且在亿万民众中认出他。
  这也就是说
  ——亲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这是我和江洋分手的那天,言晓楠安慰我的话。
  也就是她那一天几百句废话里面唯一一句被我记住的,有价值的话。
  我叫梁洛心,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市场部任职。
  工作以后才知道,升职的道路是曲折的,加薪的愿望是美好的。我在这家广告公司苦苦挣扎了三年多,也不过就是混了个市场部助理经理的位子。名头虽然不错,实质跟打杂的没两样,甚至还得兼清洁大婶的工作。
  我的顶头女上司刚生完孩子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上班,虽然她的位子是保住了,但我们的苦日子就来了。她基本上每天还在享受坐月子的待遇,上班时间也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看电脑,打打电话。端茶递水的是我,擦桌子洗杯子的是我。
  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怨气。
  因为没有了男人,我更加需要工作,需要钱。
  “这种三十八摄氏度的天气,出去一圈回来,什么香水都蒸发了。”汤敏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总是要发一通牢骚。
  她坐在我对面,每天煲电话粥不低于三小时,我的忍耐度和承受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大话西游里孙悟空的境界。
  “打什么呢?”汤敏打电话没有找到人,看到我在键盘上敲字,就凑过来说:“环宇的计划书?”
  “嗯。”我头也不抬地说。
  “你还改什么呀!”汤敏推推我,撞得我的椅子滚来滚去。
  “什么意思?”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汤敏向经理办公室努努嘴,用更低一些的声音说:“你不知道啊,昨天马经理吃了闭门羹,被那个鲨鱼郑——咔嚓,”她用手指向脖子上横横地一切,摊了摊手说:“看起来这笔生意肯定泡汤了。”
  “鲨鱼郑?”
  “就是环宇的老板郑凯文。”汤敏忽然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那可是极品的钻石王老五。三十出头的年纪,家世显赫,一表人才,腰缠万贯,可是做起事来就心狠手辣,从来不给人家留余地。所以人送外号‘鲨鱼郑’。”
  我不知道郑凯文到底是不是极品钻石王老五,但是听汤敏这样说,我相信他是我们公司的财神爷。因为我不想失业,所以间接地不想失去郑凯文。
  汤敏肯定没有我这样的紧迫感,因为她老公是某企业的一把手,出门开的是奔驰跑车,度假去的是千岛湖别墅(是她的私人财产)。而我,不过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单身女青年,上个礼拜唯一私人财产(自行车)也被盗了,现住的房子是跟言晓楠合租的。
  “梁洛心?”
  “是。”我倏地抬起头来,看到Boss在经理室门口向我招手。我急匆匆推开椅子走进去。Boss连开场白都没有就直接开门见山地单刀直入:“下午你去一趟环宇吧,亲自跟郑凯文谈一谈。这笔单子三千多万,多少广告公司打破头在抢,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抢回来。”
  “我…………?”
  Boss看着我,我从Boss的眼神中明白:作为一个市场部的初级主管,我要是拿不回这笔三千多万的单,一定被会毫不客气地扫地出门。
  所以,这不是命令,这是生死投名状。
  我狠狠在额头上刻下一个“拼”字,生死关头来临了。
  坐在出租车上,我一直在研究那本汤敏给我的八卦杂志。这种八卦杂志的偷拍技术通常是把人拍得要多丑有多丑,而且只是险险地拍了一个半侧面而已,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到底什么模样。
  我只认得他身上那套灰色阿玛尼。是今夏的新款,价钱是我半年的房租。
  我曾陪江洋去外滩三号看过,虽然我们最后没有拥有它。
  出租车停在环宇大厦门口,一下车,我立刻被那种人山人海的场面震慑了。奥斯卡颁奖礼的排场也不过如此。我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试探着找了个人问:“请问,这里是环宇大厦么?”
  结果那男人只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扭过头去。
  我很诧异我的魅力值竟然如熊市的股票般跌得一文不值,但这种热死人的天气我真是连吵架的心情也没有了。我得想办法找到郑凯文。千方百计地说服他把明年的广告计划交给我们做。
  我的饭碗在他手里,找不到他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忽然背后一阵混乱,有人喊着:“郑先生,郑先生来了。”跟着我就被混乱的人流狠狠推挤出去,膝盖撞在花坛边的瓷砖上,疼得我牙仁都发麻。
  “郑先生,请等一等。”
  “郑先生,我是Fashion杂志的记者,听说您赞助了一场赛车……”
  “郑先生,我是奎星广告公司的……”
  “郑先生,我们有一个计划,想请您听一下……”
  “郑先生,郑先生,请你给我几分钟……”
  “郑先生,我是晨光日报的记者……”
  几百个“郑先生”在我的耳边此起彼伏,我看到人流非常有方向感地从我面前走过。而我却只能坐在花坛上用喝剩一半的矿泉水冲洗膝盖上的伤口。突然间我意识到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跳起来,一蹦一蹦地挤进人群,大喊着:“郑先生……”然而我的声音还是被那一群“郑先生”给淹没了。
  这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身为女人,面对这种残酷,我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时候,一声宏亮的“郑凯文”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一刹那,所有的嘈杂声瞬间泯灭,这清亮的女声就像是夜空中的滚滚惊雷,碾平了夜的嘈杂。
  我看到人群分开,一个红衣短裙的明丽女子大步走向黑色奔驰,突然挥起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那个刚刚走下车的男人脸上。
  我的心倏地一下提了起来,就像电影看到惊险处,情不自禁被那情节牵动着。忍不住想着这一巴掌的前因后果,然后顺理成章的思考:“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没想到……被打的男人慢慢地转过脸来,用他那苍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嘴角,在无数闪光灯的光芒下,稳妥泰山地说了一句:“你打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郑凯文,你混蛋!”那女子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裳,却被后面冲上来的两个保镖拉住了。
  我不能不说,那时候的他,虽然表现的很混蛋,但仍有一刹那让我的心砰然而动。
  “南南,南南……”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我转头去看,就看到言晓楠抱着一堆衣服一路小跑地追过来,她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大家好像齐心协力要把这个南南拯救出来一样,一股脑儿地冲上去,引起一片混战。
  我想喊言晓楠,可是言晓楠没有看见我,反而是那位彪悍的南南看见了我。
  很快我明白,她看见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矿泉水。因为她很快夺过我手里的矿泉水,泼向郑凯文,嘴里喊着:“郑凯文,你好样的,你给我记住!”然后就把矿泉水瓶子丢在地上,掉头走了。
  人群一片哗然。
  匆忙之间,我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郑凯文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只是记得这种狼狈的景象却并不妨碍他渊渟岳峙。鉴于地理位置便利,我抽出纸巾递过去,他顺手拿过来擦了一下,他身旁的保镖飞快地护着他向酒店里走去。
  走出不远,他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虽然隔着重重人群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我却仍然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在看我。
  这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表现——传说中的臭美。
  但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我再次看见那个矿泉水瓶子,是在杂志封面上。
  我不仅看到了那个瓶子,还看到了我自己。狗仔队把我拍得巨傻无比,挤在人群里已经狼狈不堪而且跛着脚,身边还有天生丽质的言晓楠和南南,简直把我反衬得像个捡垃圾的老太太。
  老板估计也是看见那个矿泉水瓶子了,第二天一早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臭骂一顿。
  “人家泼水你递瓶子,人家点火你放柴,你还怕天下不够乱是不是。”
  “不是的,老板……当时那个场面……我……我很无奈……”真是很无奈。
  “我不管你多无奈,我也不管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总之没有结果就是无用功。”Boss咄咄逼人的指着我,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我告诉你梁洛心,这笔生意要是谈不下来,一切损失由你负责。”
  “一切损失?”
  三千多万啊!
  我做一辈子苦力也还不起,神啊,快让我认识李嘉诚。
  “对,一切损失。”
  老板把那本杂志往桌子上狠狠一摔,正好翻到郑凯文的八卦新闻。我就像是蹩脚剧本里的倒霉女主角,无缘无故地惹祸上身。
  我第一个想到要声讨的,就是言晓楠。
  “是那个姓郑的贱人该打。”
  言晓楠坐在床上,四个脚趾头缝里塞着棉花,涂着指甲油。
  “他现在害你丢了工作,就更该打。”
  “呸,童言无忌。”我坐在办公桌前敲电脑,脑子里都是计划书、郑凯文和老板暴怒时猪肝一样的脸。“我还没有丢掉工作呢,你别咒我。”
  “我是说如果嘛。”言晓楠停下来说:“姓郑的这种贱人就欠打欠骂,完全把女性的尊严当作人行道来践踏。李南南那个笨蛋,跟家吃吃饭,逛逛街,就以为有机会嫁入豪门,做标准少奶奶,做她的春秋大梦。我言晓楠这种黄金比例完美人都没有机会,她想沾边,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讥笑道:“我怎么听着你也想嫁他?”
  “想想又不犯法。”言晓楠有着破罐子破摔的优良性格。
  “这个郑凯文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多人都想嫁给他?”
  言晓楠不禁津津有味地娓娓道来:“郑家在香港也排的上是城中富豪之家,郑凯文在家排行老二,不倒二十岁就接管家族产业了。人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这么年轻有为。基本上极品钻石王老五的条件他样样都符合。留过洋的港产货,怎么都比本地货强那么一点点吧……”
  没想到言晓楠居然有他如此详尽的个人档案,我忽然想到了出路,不等言晓楠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郑凯文这么多,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
  “那你刚才说,那个南南跟他吃过两次饭?在哪里吃饭?”
  “你想干嘛……?”
  我想我一定是目露凶光了,以至于言晓楠都警觉起来。
  我用力摇了言晓楠一下:“快告诉我,这攸关我的生死存亡。”
  “在他的私人会所。”
  “私人会所?!”
  “惊讶个P啊。那种阔少爷别说私人会所,连私人飞机都有。不过他很少带女人去他的私人地方,更别说他家里了……所以李南南去过一次,就以为她真得能狗屎运得嫁入豪门。”
  “言晓楠!”
  “好,好,我不说粗话。”言晓楠举起涂的鲜红的十个指甲,忽然瞪着我说:“梁洛心,别打他的主意。虽然江洋走了,你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那种人不适合你,小心他得了便宜再卖乖,最后把你给卖了。”
  我笑笑:“刚才有人说过,想想又不犯法。”
  女人啊。
  我昂头说:“而且如果把我卖了能赔得起三千万,我愿意卖身还债。”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为了环宇的case继续焦头烂额。
  在连续吃了郑凯文秘书的几次闭门羹之后,我决定不走正途。与其有备而战,倒不如出其不意。我去了言晓楠说的那家私人会所。郑凯文不是本地人,虽然他在这座城市中也有房产,但我想那等同于一间不定期居住的旅馆,还是私人会所比较可能碰见他。
  说实话,我这种穷人第一次来会所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尤其是那些服务的小姐个个都比电影明星还明艳动人,令我相当的自惭形秽。要不是想到一切都能够报公账,我付钱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那么爽快的。
  经过若干天的潜伏,我终于看到了郑凯文。
  他穿着黑色阿玛尼西装,领带打得笔挺,看起来就是刚刚从公司赶回来。屁股后面跟着一大堆下属,汇报工作的,等候指示的,身强体壮的,那是保镖。
  他们大步流星地从玻璃门外走来,甚至都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
  我只好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冲过去试图拦住他的去路:“对不起,郑先生,我是SK广告公司市场部梁洛心,我想跟您谈谈我们的广告计划……”
  啪地一只手,将我推出了电梯。
  那么蛮横,那么没礼貌,那么粗鲁……跟港剧里演的完全不一样嘛。我被硬生生推开好几步,还听见那个大个子用广东话粗鲁地骂了一句。
  郑凯文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视线完全跳过我,消失在莫名的远方。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电梯金属门在我的面前一点点地闭合,眼睁睁看着郑凯文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孔,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盯着电梯指示牌,看到它停靠在三楼。
  三楼,那里是桌球室。
  好歹我也花了近半年的薪水办了一张会员卡,怎么都得实现它的利用价值。
  等我来到桌球室,郑凯文已经在那里推杆进球了。
  “郑先生……”我一进门,众人都向我行注目礼。
  这里全场也只有我,是穿着套装高跟鞋,手捧一打文件袋的装扮。
  所以我显得很突兀。
  “郑先生,对不起……”
  我没办法说下去,一双粗鲁的大手将我拦在球桌三尺之外。
  郑凯文依然低头瞄准他的目标,眼睫毛也不向我抬一下。球杆轻轻一推,白球撞击红球,红球撞了篮球,然后滚入了球袋。
  他直起腰来,楞比我高出一个头。
  他现在只穿挺括的白衬衫,肌肉线条在单薄的棉织布料下若隐若现。我相信他要用一个巴掌我把掐死绝对不是问题,但我这时候也就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来的,硬是仰着脖子望向他,端起笑脸说:“郑先生,请您给我三分钟时间,我只要三分钟,不会耽误您更多的时间。我相信您听完我的计划,一定会很有兴趣。”
  “这位小姐,对不起。”那个讨厌的大个子,固执地挡在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说:“郑先生打球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请您出去。”
  虽然他把大门的方向指给我,但我只装作没看到。
  我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出去,我付了钱的,我也是这里的会员。”
  大个子回头征求了一下雇主的意见,可是他的雇主还是那张苦瓜脸,一边用滑石粉轻轻擦着球杆,一边盯住7号球。
  “小姐,我可以送您到别的娱乐室。”
  “你有什么理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理更直气就更壮。
  “那你就留下吧。”郑凯文忽然说话了。
  我因为惊讶于他的声音如此动听,普通话这般标准,所以一时间没有能立刻反唇相讥。郑凯文还那样傲视一切,看也不看我,一手很自然地把手里的球杆丢给身旁的服务生,另一只手抓起随从奉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门口。
  于是那个大个子也就不再阻拦我。
  其实,他阻不阻拦我,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只有桌球室的弹簧门还在轻轻摇晃着。
  “郑凯文。”
  我咬牙,跺脚,发誓,绝对要搞定你。
没有谁是能陪谁一辈子的,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唯有自己。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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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我这个月的交际费是肯定超标了。
  为了能够报公账,我将我从小学到大学所能学到的所有的语言词组都用在了报销报告上。可是部门经理对我的长篇大论置若罔闻,只丢给我一句:“梁洛心,如果公司的这些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你就得自己承担所有的支出。”
  我明白,我是怎么都逃不掉被追债的命运。
  豁出去了,也就是言晓楠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想这小半辈子,还没有哪一次脸皮这么厚过,竟然会主动找上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家门。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已经是“死猪”了,谁还管它皮厚皮薄。
  高级公寓层层戒备,但门卫似乎对我的警戒性不是很高。
  我说,我是来找二十三楼的郑先生的。(我从小撒谎就很少脸红)那位年轻的大厦管理员打了电话上楼,可是电话没有人接。他要再拨第二通,我迫切地说:“我已经迟到了,可不可以让我先上去。”
  他似乎对我没什么怀疑,走过去为我按了电梯。
  事后我想来,这也许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言晓楠常说的,再英勇的男人也会栽倒在美女手里。当然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发生在我身上的可能性不太大。那么就是第二种。也就是说,来找郑凯文的女人太多了,所以连门卫都懒得一一盘问。
  当然那时候,我太紧张,脑子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内存来考虑这个。
  我按响2301的门铃,来开门的却不是郑凯文。但我也认得这家伙。一个连续数次将我挡在郑凯文三公尺以外、害我欠下高额债务的家伙,任凭如何我也不能忘了他的脸。他看见也是一愣,跟着我们俩都怔住了。
  “阿昆,谁来了?”
  ——这声音我认得,是郑凯文。
  “郑先生……”那人看看我,又看看房间里面。
  “进来开会,有什么事都等一下再说。”郑凯文迫切地命令,使得那个名叫阿昆的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将我放了进来。
  我有一种被引入内室的恶狼心态,侥幸心理。
  我乖乖的走进去,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毯。
  房间里有一桌人在开会,郑凯文背对着客厅,所以根本没看见我。而所有的其他人,也都非常的专注。那是一张巨大的椭圆形的会议桌,我很难想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家里摆方这样一张会议桌,几乎占据了整个客厅的二分之一,不过那剩下的二分之一也比我跟言晓楠的小狗窝要大了。
  “下个礼拜我要回香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王总处理……咳……还有工厂的事情……咳咳,咳……”
  郑凯文的咳嗽声像是一颗颗子弹,打破室内的沉寂。
  屋子里越是安静,他的咳嗽声越是显得凸兀。
  我窝在沙发里,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省得立刻被扫地出门。我对有钱人的家一向很好奇,虽然言晓楠也算是有钱人,但她仅仅是比我有钱而已。可是郑凯文不一样,他是城中富豪的儿子,传说中的富二代。而自己又有珠宝行、银行、投资公司。在许多城市有私人住宅,我很想知道这些有钱人的生活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我在天花板上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有什么和我家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沙发软了点,我就这样窝在沙发里差一点睡着了。
  是那些人突然站起来时推开椅子的声音,把我吵醒。
  我警觉地坐起来,那时候郑凯文还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坐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塑那样安静,而所有人离开的时候,都很自觉地没有向我多看一眼。我想这是老板立下的规矩吧,因为可能……他们错把我当成了“老板的女人”。
  而老板的女人,当然不容许属下随便参观的。
  我一直等着郑凯文站起来,可是在所有人都走光后的五分钟后,他还是没有站起来。
  我忍不住要先发制人了。
  “郑先生。”我喊得很轻,而且就站在他身旁,他居然也没有听到。
  他只是用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又像是在养神。
  他的确看起来很疲惫。
  我调高一些音量,更凑近一些:“郑先生。”
  他还是没有听到。
  “郑先生……”
  这一次他听到了,而且被吓到了。
  突然的一惊,浑身一颤,差一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看着他受惊过度有些痴呆的脸,我却笑了。
  “你怎么进来的?”他拧起眉头。
  “我进来一个多小时了。”
  “你一直在这里?”
  “嗯。”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绝对无意偷听他们的商业机密,而且什么银行啊,珠宝啊,我统统不懂。但我竟然没有向他解释,我当着他的面,口齿也会不灵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咳咳。”郑凯文咳得脸色通红。
  虽然我明知道他很不舒服,说话吃力,喘气也很费劲,但是我还是不停地说着我的计划,我的目的。因为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只有我的“三千万”。
  “我是从楼下搭电梯上来的……其实……对不起,我知道这样打扰您很不对。可是请您给我三分钟好不好?我只要三分钟就可以把这个计划跟您讲完。”我就势坐在他左手上座的位子,劈里啪啦地摊开文件夹,推到他面前。
  他竟然没有把那些东西推开,而且还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他看了看腕表说:“我只有两分钟,我等下还要出去开会。”
  “好。”我太激动,都忘了开场白,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额角,半眯缝着眼睛看我。
  很奇怪,他的咳嗽声像是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心。我的心随着他的咳嗽声轻轻地震颤着我,就像是雨水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
  我突然停了下来,他看我说:“怎么了?你还有一分钟。”
  我很认真地说:“郑先生,你不舒服?”
  “只是有点感冒。”他揉了揉太阳穴,向我说:“你继续。”
  我合上文件夹,把东西收拾整齐,说:“我看,还是下次吧。”
  “也许没有下次了。这位小姐,今天就到这里吧。”他一点留恋都没有地站起来,一转身,却冷不防撞上推拉门框,怔怔地向后退了几步,扶着椅子站稳了。
  “喂,你没事吧?”我伸开双手跑上去,不由自主地扶了他一把。
  撞得不轻,额头上红了一大块。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身子轻轻一晃,向我摇了摇手。
  这个家伙病得在家里都能撞门框,出去还不撞电线杆子。他居然还说要出去开会?隔着棉制衬衫,他的身体像火球一样的烫,我怀疑现在放个鸡蛋在他手里,五分钟以后会不会变成白煮蛋。
  根据日常发烧经验,这样的体温,至少已经三十九度。
  “郑先生,你在发烧啊,去看医生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做。”他闭着眼睛说,额头上的红肿正在慢慢地消退。
  我怀疑,他可能已经烧得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了,不然不会这么好脾气。
  “你在这里坐一下。”我扶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随后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神奇了,这么大的家里竟然没有医疗箱,连一片感冒药都没有。更离谱的是,冰箱里除了半打鸡蛋都是啤酒、白酒就是矿泉水。
  他在绝食吗?
  我找到玻璃杯,打了个鸡蛋,冲了一杯蛋酒。
  “喝了吧。”我端着杯子递到他面前,轻轻扶着他的头说:“虽然不好喝,可是很有用。”
  郑凯文的警惕性很高,但是眼神已经迷离,看着杯子里奇怪的饮料说:“什么?”
  “特制感冒药。”我趁他疑惑,伺机把杯子塞在他手里。连蒙带骗地将整杯蛋酒灌进他肚子里,然后看他皱着眉头很不甘愿的样子,我心里特满足。
  几个月前,我也这样让江洋喝下了我的“特制感冒药”。
  如果当时我没有把他的感冒治愈了,那么他就不会离开我独自出门。那么也许,他现在还在我身边,哪怕有一点点病怏怏的,但是至少他还在我身边。
  我放下杯子,回头看了看郑凯文说:“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我搭电梯下楼,直接去了隔壁街的超级市场。买了许多我觉得应该需要的东西,当然包括感冒药。其实,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当我提着一大包东西赶回郑凯文的公寓时,我觉得非常满足,非常快乐。
  可是我突然发现,郑凯文不见了。
  空荡荡的,三百多平米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很清冷。
  我走到桌上,把两大袋东西都放在那里,然后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发起呆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房间里一点女人的痕迹都没有。他真的如言晓楠所说的那么风流吗?那么也许他也是真的如言晓楠所说得那样,从不把女人带回家……他走得时候连房门都没有锁紧,但其实他家也没什么值得小偷光顾的。
  一个病得这样糊涂的人出去谈生意,会不会把自己生意拱手送人?
  这间房子很大,太大了,有些荒凉……一个人住三房两厅的观景房,装修得这么新,看起来象根本没有人住过一样。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簇新的。47寸的液晶挂壁式电视机,橱柜似的三门冰箱……可是我估计他连电视机的遥控器摆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突然很想念我跟言晓楠的那间小狗窝。我突然很希望这里能够有点人气,至少,像个人住的地方……
  这一天,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帮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也许现在已经不能算是素不相识)打扫了房间(也不能算打扫,那房间本来就太干净),整理了厨房,准备了药箱……另外,还在炉子上炖了一锅粥。
  这一切,我以前经常为江洋做。
  所以现在做起来也很顺手,但是有点伤感。
  五点多的时候,我离开了那间公寓。
  天灰蒙蒙的,有种山雨欲来的惆怅。我想我是个傻瓜,我错失了三千万,还帮人做了一天无偿钟点工。
  那么,我所能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
  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郑凯文,我一辈子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五点半的时候,我从郑凯文的公寓出来后,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这是一条很宽的马路,周围除了居民区就是绿化带。在这座城市里,能住上这样环境的公寓的除了有钱人就是高官要员。可是我忘了,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有私家车。所以要等一辆出租车,简直比等太阳下山还要令人绝望。
  可是,我刚站出来没有多久,拐角处就有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开过来停在我面前。
  车上的客人付了钱下车,我想也没想就拉开车门上车。
  就在这一刻,变故发生了。
  那刚下车的男人忽然转身猛力按住我的头,将我往车内塞。车内的另一个人用一块抹布捂住了我的嘴(但愿那是一块抹布),我被那股呛人的味道迷晕了,本能地徒然地挣扎了两下,就完全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也许过得很慢,我醒来时,感觉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内。
  外间有乒乒乓乓的声音……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的眼睛被蒙住,密不透光,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是冰冷的,陌生的。
  忽然咣的一声,像是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随即有人高声问:“有没消息?”
  “没。”
  “靠,妈的……”
  易拉罐相互撞击跌倒……东西破碎,发出刺耳的嘈杂声。
  但是那种叫骂声令我十分恐惧,我努力蜷缩靠近墙壁。我终于明白我不能够像电影女超人那样勇敢无敌。我真得害怕,怕得要命……那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了一年零四个月的念头突然又跑了回来:江洋,你快来救我。
  “这个郑凯文,真他妈没人性。”
  他们说流利的广东话,我听得不很真切。
  但是,他们的确说到了郑凯文?
  因为郑凯文所以要绑架我?
  一定是搞错了。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打鼓。他们说得对,这个郑凯文看起来那么没有人性,连自己都虐待,更何况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所以,江洋,你回来救我好不好?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走了多远,只要你来救我,求你来救我……
  在长久的彷徨无助和疲惫恐惧中,我似乎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度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郑凯文,少废话!你听着12点还看不到你出现,就等着收尸吧。”
  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又是开门的声音。
  我被蛮横地推了出去,上了一辆面包车,虽然一直被蒙着眼,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路上很崎岖。原来我的呼叫没有时空传递,原来江洋真的离开了我。一年零四个月……那种绝望扼着我的喉咙,使我无法呼吸。
  我几乎觉得即使就这样死掉了,也没有关系。
  可是……他们没有杀我,却把我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厂房,然后扯下了我的蒙眼布。
  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身笔挺阿玛尼的郑凯文。
  有那么一瞬间,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也许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出现,甚至连他身边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大个子,我都觉得异常亲切。
  “人带来了。”我背后的男人将我用力向前一推。
  郑凯文忽然淡淡道:“她不是我妹妹。”
  我像是被人当头一棍,立刻怔在那里……原来,是这样。
  “喂,别说笑了。”绑匪似乎也不相信,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拉了我一把,说:“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们就会放了她么。”
  郑凯文一言不发,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带着他身边的大个子向外走。
  “喂——你不是这么没人□。”我心里喊着,可是我的嘴被胶布封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几个男人在这时候突然犹疑起来,似乎也没有料到郑凯文会这样决绝。
  而我更是一瞬间从万丈高崖坠落,差那么一点,就要不争气地哭出来。人生啊……就这么无情嘛。我被错认成了郑凯文的妹妹被一群悍匪无缘无故的绑架,江洋不来搭救我,这个家伙好像也根本不打算救赎我。
  “不过……”郑凯文突然站住脚步,转过身来,带着犹疑的口吻说:“我们做个交易。”
  那三个人中的一个正要打电话的样子,看到郑凯文转身,突然停手。
  郑凯文看了我一眼,说:“你们把她给我,就当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郑凯文反而笑了。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老板为什么要你们这么做。如果他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那么我收到了。你们把人给我,当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我答应绝不找你们的麻烦。”
  三人依然没有答复。
  我焦急地看着郑凯文,可是他却像是在岁末超级市场等大减价一样的笃定。
  “好吧,郑先生,我们也不愿意和你为敌。”于是有人将我推向郑凯文,他张开手臂正好把我揽住,向那三个人微微笑了笑说:“谢了。我说话算话,你们离开这里,所有的费用我负担。”
  走出仓库的刹那,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慨,炫白的日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郑凯文脱下外套披在我肩膀上,虽然他搂得很紧很用力,可我还是在发抖。
  “阿昆,去我的公寓。”上车后,郑凯文对大个子阿昆说。
  “郑先生,恐怕那里会有记者。”阿昆犹犹豫豫地发车。
  郑凯文也有些犹豫,看了我一眼,还是问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头。
  “去公寓。”郑凯文毅然地说。
没有谁是能陪谁一辈子的,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唯有自己。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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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离开仓库的那一刻开始,郑凯文始终没有离开我身边。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肩膀也比我想象的宽厚。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依靠着江洋的肩膀,他的肩也很宽,手掌很大,总是能轻而易举就把我紧紧搂住。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江洋,没有了他的关心,没有他的疼爱……我们已经成了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到公寓楼上,郑凯文按下密码锁。
  阿昆推开门,忽然砰地一声。
  我吓得向后跳起来,背脊狠狠地撞上电梯冰冷的金属门,整个人在一瞬间疼得都麻木了。郑凯文也是一愣,阿昆飞快地冲进房间。
  “Surprise!”屋子里的灯一瞬间全亮了。
  一个女孩子手捧冒泡的香槟站在高高的沙发上,满脸的愉悦。
  这场景令我们都怔在那里。
  有惊无喜。
  郑凯文还过神来,扶着我走到客厅里沙发坐下。
  女孩子跳下沙发,笑嘻嘻地说:“哥,你带女朋友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郑凯文默不作声地扯开领带丢在沙发上,忽然对女孩吼道:“你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没人听,入境处说你前天就到上海了,可是为什么大为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What’sup?”女孩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转身走到吧台前将打开的香槟倒在杯子里,说:“我是昨天到的呀。不过我在新天地遇到几个朋友,玩得太开心了就忘了联络你,电话正好没电了。这有什么关系……”
  “啪!”
  郑凯文抬手打了女孩一巴掌,女孩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毯上,香槟溅湿了她的牛仔裤。女孩惊恐万分地看着郑凯文,忽然捂着脸恼羞成怒地吼回去:“你疯了!”
  “疯的那个人是你。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家里人为你担心,你都已经二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女孩一把推开挡在她眼前的郑凯文:“不就一个晚上么,你用得着这样大呼小叫么!我在国外八年多,你们对我不闻不问,有谁关心过我的死活!”
  “你再说一次!”郑凯文的声音猝然提高,那股气势震得我浑身发抖。
  女孩也被震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忽然她怯怯地退后一步,眼睛里闪着光,无奈地说:“我好心来看你,却又要挨你的骂。我真是疯了!我走!”说完,头也不回抓起沙发上的背包大步向外走去。
  “郑凯悦,你给我回来!”郑凯文追了两步,却没有追上。
  “好,你走!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来!”他恼火地冲着门口大吼了一声,忽然一把将吧台上的酒杯香槟全部扫落在地上。
  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一把把尖刀挑拨我的神经,我按住自己的手,勒令自己不许发抖。可是,阿昆注意到了我的失态。郑凯文却没有看我,只是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向一旁的阿昆说:“你去跟着她,别让她出事。”
  阿昆很听话地追着郑凯悦出去了。
  我抬起头来,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很久,他才终于站在吧台前,也在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从柜子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轻声说:“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我声音还是发抖,全身都发抖。
  我站起来,褪掉他的外套,毅然地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他拿起电话追过来,说:“这里很难叫车,我叫司机过来送你。”随后拨通一个电话,我再度在沙发上坐下来,终于可以平静地环视屋子里的一切。
  昨天,我才来过这里。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收拾的,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那锅粥依然在炉子上。除了一地碎玻璃和香槟酒,什么都没变。
  可是,恍如隔世,我似乎都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回到家里,言晓楠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大呼小叫起来。
  “你去哪儿了?你公司老板打过好几个电话来找你,打你手机又不开……我差一点都要找回到你家里去了,我连110都打了。”
  “我没事,我累了。”我软绵绵地走回到屋子里,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找回我家去。言晓楠,我跟你说过的,你敢让我爸妈知道我的事我就杀了你……”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软绵绵地爬起来,回到公司上班,没有人向我问起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突然说有人找我。
  我走进会客室,意外地看到郑凯文坐在那里,背后站着阿昆。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你来了。”
  我吱唔了一声,阿昆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坐。”他喧宾夺主地对我说。我磨磨蹭蹭地坐了下来,谨慎地看着他。
  “那天你走得匆忙,很多东西我来不及还给你。”他将桌上一个纸袋推给我,我打开纸袋,看到的是一个新款Prada红色手提包,一只行动电话,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奇怪地看着他:“这不是我的东西。”
  “这些是我让手下人去办的,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可是这不是我的东西。”我退还纸袋。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重新翻开了打火机,清脆的叮叮声。“我以为你没有电话会很不方便。”
  “我的薪水够我重新买个手机。”当然我买不起Prada红色手提包。
  他忽出一口气,悠悠地说:“那这个就算是我一点小小心意,算是对那天事情的一个补偿。”
  原来是封口费。
  我心里不屑而又有些愤怒,口气不由自主地变得不那么友好:“那更不必了,我是一个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人。”
  郑凯文反而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眼瞳变得很朦胧。就像是漂浮着雾气的温泉,你一眼能望到水底,却不知道那水有多深。
  “那就当我谢谢你那天的退烧药,还有……”他将打火机收进裤子口袋,说:“你的粥。”
  我以为那件小事他根本不记得,却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说。
  我顿时觉得那件事情做得奇蠢无比。
  过了很久,我才极不自然地说:“不用了。”
  “既然这样,”郑凯文站了起来,口气也变得异常冷淡:“那我告辞了,阿昆。”
  大个子保镖听见唤他的名字,飞快地推门走进来。
  “郑先生。”我突然喊住他,略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你真的想要答谢我,能不能把今年的广告案交给我们公司来做。”
  郑凯文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眉角一动,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来。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没有关系。反正他已经将这看作是一场交易,我不如将筹码下得更大一些。
  他向我走回来,我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梁洛心小姐,”他微微弯下身子,轻声地向我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一刹那,我如释重负。
  我真怕他说出那种类似“你胃口真大”“你的付出还不值这个价码”之类的TVB对白,他应该明白,他必须明白,我和他没有私人的利益,一切都只是生意上的来往而已。他拒绝了,我意料到他会拒绝,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
  “我是个生意人,我对我的生意非常用心。”他向我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我抬起头,才注意到办公室外面早就已经聚集了一堆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郑凯文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个女孩子跑上来拉我的胳膊说:“洛心,他就是郑凯文吗?本人比杂志上还要帅。”
  “他来找你干什么?”
  有人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纸包。
  我匆忙将那纸包往怀里一掖,打了个幌子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梁洛心,你进来一下。”经理的大吼把我从心慌意乱中拯救出来,很快我被叫进办公室去,看着她那张涂得像日本艺妓一样的脸。
  “听说刚才郑凯文来找你?”
  “嗯……是啊。”
  “这么说,这次合作的事……”
  她故意拖长了音,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而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对不起,他拒绝了。”如我所料,那张被粉刷了太多次的脸上并没有表面的变化,然而其下隐藏的波涛暗涌我也能完全想象到。
  “梁洛心……”我很害怕被人叫全名,那是不吉利的象征。
  “我对你很失望。”经理的口气真是很失望。
  “你知不知道公司为了这个企划投入了多少资金?单单是你每个月的报销单,就已经要五位数了。你也知道现在公司不景气,像你们这样的老员工都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可是公司不能总养着一批开荒牛,当观音一样奉着吧。”
  我一瞬间明白了她神情中的那一丝轻松,原来是这样。
  我在被辞退前,突然明白了经理一心一意要辞退我的理由。不是因为我太不能干,而是因为我对她已经是一种威胁。原来在她生孩子的那几个月,我曾经好几次威胁到她的地位,而我自己并不知道。
  也许她已经等了很久很辛苦,比我等江洋回来还要辛苦。
  失去了工作的我,第一个得到的是言晓楠的安慰。
  “其实也没有关系,你不是也说做得不开心吗。她不炒你,你也炒她了。好歹她炒你,你还有一个月的抚恤金。就当作是放自己一个大假,跟我一起去香港怎么样?去散散心啊,回来再慢慢找工作。你这种白骨精,还怕找不到好工作。”
  言晓楠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我,然而我觉得她更像是在展示自己宏伟的职业蓝图。
  “去香港?为什么?”
  “我新接了一个广告,要去香港拍一个礼拜的外景,你跟我去啊。吃喝全包,还可以有很多的sponsor,岂不是很爽。”她站在沙发上,扭动着身子,像一条妩媚的眼镜蛇。
  “我没心情。”我抱着靠枕倒头睡在沙发上,仰面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我并不是因为失业而烦恼,更非对我的将来失去信心。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很乱很乱。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喂,洛心,把你的prada包包给我好不好?”言晓楠拉住我的手臂,想要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
  “不行,那个要还给人家的。”
  “三万多块而已,有钱人不稀罕的,他既然有心送给你肯定不会要了。”
  “那也不行,我再买给你好了。”
  “你现在失业了,还以为自己大款啊。”
  “总之不行。”
  我埋头在一堆抱枕里,头晕晕的。
  那几天言晓楠不用开工,我们两个就在家里把小狗窝打扫了一番。然后用卖旧报纸和旧杂志的十几块钱买了一堆冷饮,坐在沙发上边看搞笑剧边吃冰激凌。完全忘记了当时买那些精装杂志的时候是多么的肉痛。
  几天以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郑凯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再来找我,难道是突然破产想跟我要回那Prada的包包去变卖?我心里都在暗笑自己:不是人人都像我,在穷困潦倒倒霉透顶的时候却依然可以无耻的保持乐观。
  我们约在傍晚,滨江大道见面。
  这条黄浦江我看了二十几年,今天第一次觉得它真得像电视里看起来那么美。而这都是因为郑凯文。这个人如果撇开自虐,没人性,性格奇怪之类来说,还是可以算得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风采堪比TVB一线男星。
  黄浦江的风吹着他挺括的阿玛尼,他像是一件光芒四射的艺术品,伫立在这个滨江大道的偏僻角落。
  那个脸熟的阿昆走到他身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郑凯文转过身来看着我,奇怪的是。他最近每次看着我,都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我不知道是我哪个感官系统出了问题,总之我觉得他心事很重,而且,很孤单。
  “你来了。”他转身看着我,我只能向他走了过去。
  “我正好来把这个还给你,上次你走得匆忙没有拿。”我把纸袋拿给他,并且想好了:如果他像电视剧里的少爷一样摆阔,说什么“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拿回来”,那我就直接丢进黄浦江里去。
  还好他没有,阿昆上来把我手里的纸袋接过去,然后退到三米之外。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低头点燃一根香烟。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他手里的那个限量版的zippo是个摆设,直到它喷出湛蓝的火苗在风中瑟瑟发抖,我才知道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zippo。
  “我既然答应你来,一定会来。”我用一只手按住头发,侧过脸去不让风把我吹成白发魔女。
  他笑了一下,忽然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丢了工作,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我,所以我想请你来我公司做事。一方面算是我补偿你,另一方面就当是你帮我的忙,我在香港的公司很需要有人帮忙。”
  我有几秒钟的哭笑不得,然后冷笑道:“郑先生,全上海不是只有那一家广告公司,也不是只有一家公司有市场部。我相信要找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并不很难,说实话,我真的很不习惯被人施舍。”
  “我知道。”他笑了笑,香烟的火星在唇边一闪一闪。“所以我还说了第二个理由。”
  “你的公司到底需要怎样的人才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我帮不了你。对不起,我得走了。”
  “梁小姐,你也很希望有好的发展不是吗?”
  “是。”我毫不否认没有了爱情的我,一直渴望在事业上功成名就。
  “还有你的朋友,你也希望她能够获得好的发展不是吗?”
  他很嚣张地冲我扬了扬眉毛,弯起嘴角。
  我在这时候很快意识到郑凯文所说的这个朋友是谁。
  “我给了你朋友机会,”他悠悠地说:“她现在可以去香港拍片拍广告,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这些本来是李南南的机会,可是她自己不要。我相信,你不会像她那么笨。梁小姐,你是聪明人,而且你有能力。”
  这是威胁吗?我遇到黑社会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买菜,也得让我讨价还价一下吧。
  “既然你现在这家公司可以解雇你,那以后的公司也有这种可能。而且正像你所说的那样,上海真的不止一家广告公司,也不是只有一家公司有市场部。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机会是多少……”
  “我明白了。”我不甘心地说道:“郑先生,你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他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很快被风吹散。
  “所以我说,梁小姐你是聪明人。”
  可我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人,无缘无故被要挟,这是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年轻英俊家财万贯的钻石王老五为什么偏偏要和我过不去?
  年轻貌美?聪明能干?还是死皮赖脸?
  “郑先生,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郑凯文看着我,于是我知道我可以继续问。
  “我知道你这次来上海是为了你公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你的公司要找我帮忙?你认识我还不到半个月,我们打交道才不过两三次,你了解我吗?你不怕我把你的公司搞垮么?”我可是刚刚才让我的前公司失去了一笔3000万的生意啊!
  “同样的,我也用这个问题来问你,你怎么回答呢?”风把他的刘海吹了起来,我发现他的额头饱满而精神,但眉头却总是若隐若现地锁着。他怎么和江洋一样,总喜欢这样微微皱着眉头,为什么……
  “你认识我还不到半个月,打交道不过两三次,你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我的心忍不住微微一颤,他的声音语气像那个人一样的陌生而遥远。
  “我……不怕。”我勉力笑了一下:“如果你要那样做,就不会救我了。”
  “对不起。”他忽然低沉地说:“我害你失去了工作,让我补偿给你。跟我去香港,虽然我毁了一切,但是我可以让你重新开始,相信我。”
  重新开始?
  这钻石般崭新而闪光的字眼,可以属于我吗?
  在我失去江洋的这一年零四个月里,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忙碌,我始终无法做到彻底忘记,所以那崭新而闪光的“重新开始”始终与我无缘。
  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
  “郑先生,我……答应你。”
  我松开手,栗色的卷发瀑布般随风而起,满世界都是我的味道。
  “梁小姐果然是聪明人。”郑凯文转过脸来,向我笑了笑,然后又看向黄浦江对岸的灯红酒绿,那眼神中一刹那的落寞令我的心一丝寒凉。
  他是孤独的,和江洋一样的孤独。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是我所看到的样子,也许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他那大千世界里的风尘一隅。
  而真正的世界是怎么个样子,我并不知道。
没有谁是能陪谁一辈子的,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唯有自己。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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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郑凯文在一起的日子过的很快。
  因为他每天都很忙很忙和那么难过……忙得让我喘不过气来。常常是早晨还在香港开会,中午就要飞去国外参加某展览会,而晚上又要回到国内某城陪某高官吃饭赏夜景,或者参加各种酒会,只吃少得可怜的东西。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他不是在挑选古玩就是在鉴赏字画,或者去拍卖行买这个那个。他的钱也许真的越变越多,但是他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和他在一起我马不停蹄,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高效,恨不能三头六臂,可是仍赶不上他的节奏。那些曾经在电视里看起来令人很羡慕的场景真的让我碰到,只是令我觉得头晕目眩。如果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话,那我一定是被砸晕了。
  他打电话找我,无非就是吃喝陪坐,送文件做报表或者加班。虽然吃喝不少,但我却一点没胖,反而觉得它一直不断在下降,终于跌到一个我不能忍受的程度以至于不得不采取增肥的行动。晚晚吃夜宵,往往我吃到凌晨一点,郑凯文就看报告看到凌晨一点,所以他增长的是智慧,而我增长的是体重。
  有一次,他忽然在吃饭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闷?”我急忙笑着摇头,他却点破我:“这是假话,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很闷。”当时我差点被一口意大利面噎死,他却愉快地大笑起来,然后就望着窗外的海景出神。
  和郑凯文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能看到他一个人发呆。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在旅途中。不知是为什么,每次他的突然沉默都让我想到那时候在滨江大道上看到的他的背影,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跟他在一起工作非但作息不规律,还要做好时刻应战的准备。
  有次晚上我正睡到秘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埋头在被子里不肯起来,打开电话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结果那头没声音我正想挂电话,突然那声音说:“洛心,你现在有时间么?”我一听见那个声音就像针扎了一样,打了鸡血一样的跳起来大喊一声:“郑先生。”谁知道郑凯文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我楞了好久,才说:“郑先生,是你么?”他才说:“我在大屿山,你能过来一下吗?”唉,好歹也是工作指令。我抬头看时间已经快要过末班船的时候,于是我飞快地穿上衣服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渡头。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天出奇的冷,我裹着单薄的外套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终于按照郑凯文的电话指示找到了他说的那个海滩。在一堆乱石之后我看到了郑凯文,他坐在沙滩上,随手向海里扔了一颗石子,石子落进大海连声音都被吞没了。
  我默默地走过去,在他身后轻轻喊了一声:“郑先生。”他回头看见我,却一句话都不说,又扭过头去向大海里丢石子。这家伙要是真有精卫填海的勇气,也该挑个好时候。我虽然一直努力在他面前装淑女,但凡事都有个极限,我觉得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然而我突然发现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问:“郑先生,我来了。你怎么了?”他还是不说话,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茫茫夜空,我也跟着抬起头来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忽然就那样仰着脖子说:“你说,人死了以后是不是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不等我回答他突然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乱石堆中,捡了两块比较大的石子,用力地抛向远处。
  我看见那两块石头呈抛物线状飞快地坠入了海中,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我突然说:“如果人死了都到天上去,那天上不是也会住不下么。”然后我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着我。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那么大声,大声得有点瘮人。然后他慢慢地走过来在我身边的沙滩上坐下说:“梁洛心,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我想了一下说:“因为我是你助理。”他摇了摇头,然后说:“你是第一个会让生气让我束手无策但是也会让我发笑的人。”我笑起来,喃喃道:“原来我那么多功能,怎么能只拿一份薪水,我要加薪。”
  我们坐着,周围渐渐冷了起来。我抱着手臂看着他从四面捡了木柴,真的就升起了一堆火。然后我们就坐在火堆旁,他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慢慢地说:“今天是我妈的祭日。”我呆了一下,想了半天才说:“对不起。”他笑道:“你干吗说对不起。”我想了想,那真是实在没话说了,电视剧里不都有这么一句么。
  他继续说:“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你知道么?”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是八卦消息里听来的。他看了看我,低着头凝视着火堆说:“其实除了我妈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我大哥。可是他已经离家八年……可我今天去墓园的时候看到大哥了。”他笑了一下,依然没有看我,低声说:“我妈不是他生母,大哥却每年都回来祭奠。我爸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次。”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的背影总是那么孤独,即使他有着那样一个大家庭,他却从未真正的得到过谁的爱。我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大哥为什么离家呢?”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那时候爸爸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我妈因为这件事吞安眠药自杀,虽然后来没有成功,但是大哥为这件事情和爸爸吵了很多次。他说他无法原谅一个人两次同样的背叛,更不能原谅父亲的作为。所以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他却还是提着皮箱离开了家。那时候我只有十六七岁,我跑出去抱着大哥不让他走,可是他还是离开了。一走就是十多年。凯奇毕业的那年他曾经回来过一段时间,似乎发生了点事情,之后又消失了。八年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只不过每年我母亲祭日的时候,他都会买一束百合花。”
  他突然看着我,问:“很闷吧?”我摇着头,然后加强语气说:“不闷,真的。”他笑起来,忽然站起来说:“我们回去吧。”我惊讶道:“这时候?渡船都没有了啊。”他喃喃道:“对哦。”然后想了一下说:“可是总不能在这儿过夜,你都冻得发抖了。”说着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摇头说:“我不冷。”
  他笑了一下,拉住我的手说:“你都冻得没感觉了。”我笑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他的手是温热的。那温度令我一下子怔住,飞快地抽回了手。但是那个举动立刻让我感到了尴尬,他反而笑了一下,拉着我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过夜,好歹不能在这儿冻感冒了。”
  后来怎么回去的我都不记得了。但是从那次以后,我常常会接到郑凯文的电话,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说到天气啊路况啊或者某某人如何如何,我发现我的八卦本质逐渐暴露无疑,简直原形毕露。最严重的一次,我竟然一气之下挂了他的电话。后来想想自己都懵了,但郑凯文居然还是打电话来继续和我乱侃。
  这些事情后来被言晓楠知道了以后,成天挂在嘴边说,后来弄了一句:“他该不会是在追求你吧?”我被西米露呛到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说:“言晓楠,你说什么呢!”言晓楠哈哈大笑,又说:“不是追你,干吗连身家八代都跟你交代了。而且还给我介绍了那么多工作。他不止巴结你,连我都巴结了。”我想了想,结论只有一个:“言晓楠,他不是想追你借我做跳板吧。”当然是因为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很多次,我才会从实践中总结出真理来。言晓楠翻我一个白眼,撇嘴道:“他又没跟我交代身家八代。”
  不过不管怎么说言晓楠的话总算给我提了个醒,从那以后我时时警惕,小心做人。万一公司里也闹出这样的绯闻,那我就惨了。为了保住饭碗保住我支离破碎的人生,我不会做白日梦。
  但是很奇怪的,从言晓楠那奇怪的“诅咒”之后,我和郑凯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然而突然有一天,当我正在办公室里埋头做报表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我的玻璃门,平时都极少有人来我的办公室,所以我的心咯噔一下,忍不住抬起头来。
  果然,就看到郑凯文斜倚着门,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笑着看我。
  我的心骤然一紧。
  不对。
  这不是郑凯文。
  郑凯文的眼睛里没有这样玩世不恭的笑意,也不会这样嬉皮笑脸地出现在我面前。这个“郑凯文”太年轻了,他看着我,忽然弯起嘴角说:“你认得我吗?”
  我顺手把文件合了起来,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相近的脸孔和名字,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郑家三少爷,郑凯奇……吧?”
  “真的认识我啊,看来你做过功课哦。”他拉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到香港不久,广东话还没学会,却已经把郑家事了解的七七八八。这不是因为我很八卦。而是因为公司里同事们茶余饭后就是以此为消遣话题,而且每天一走出家门,铺天盖地的八卦杂志里绝对少不了郑家父子的头版头条。
  所以我知道郑凯文在家中排行老二,下有一弟一妹,弟弟就是这个郑凯奇。
  我正出神,郑凯奇突然凑近我说:“你很好看呀,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来看看你。都怪那些人把你说的乱七八糟。”我吓了一跳,猛地向椅子背后一靠,反问道:“怎么个乱七八糟法?”
  郑凯奇不答,只是笑着说:“一起我吃个饭吧?”
  我看表已经是午饭时间,办公区只剩下寥寥数人。难怪他敢这样大模大样地走进来,一点都不避讳他二哥。但是……“走吧。”郑凯奇不等我思考完毕,拉着我就走,笑呵呵道:“我带好你钱包了,你就敞开肚子吃吧。”
  也许是因为我的不善于拒绝,所以那天以后,郑凯奇常常来找我吃饭,为了避嫌,我也拒绝过他几次。但他蛮横霸道不讲理还十分孩子气,根本不容我拒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很自在,我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蛮横却坦率可爱的家伙。
  于是渐渐的,我们好像成了朋友。
  我和郑凯奇的事情很快就在公司里传开,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些人看到我的眼光和平常都不一样了。
  那一天会议结束后,郑凯文叫住了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和他单独对话过,我甚至觉得开口都紧张。
  他抬起头看着我:“下午我想去市场看看几款材料的价格,还要跑几个工地。你有时间吧?”
  “知道了,郑先生。”我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们跑遍了尖沙嘴、中环、油麻地……在几个大的市场里转了一圈,大约摸把各种建筑材质都看了,然后他又带着我到书店找了一些资料,去了一些建设工地……忙完这些天上已经繁星斗斗了。
  他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翻着建材本和一些项目规划的书,忽然发觉车厢内的安静得有些异样。我看了郑凯文一眼,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支着额头,眼神黯然,无限疲惫。
  我不禁也合上了手里的书,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却找不到话题。我抬起头,看到迎面一个红灯,但是郑凯文却没有减速。我急忙喊:“郑先生!”他愕然惊醒,背脊不自觉挺了一挺,急转方向盘把车子靠在了路边。
  我随着这一阵的颠簸晕头转向地靠在了座位上,背脊阵阵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扶着额头,闭着眼睛,轻声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我知道他太累了。
  “我自己叫车回家吧。”我伸手去拿后座上的背包,却被他按住了的手。我感到自己全身一阵微微的颤栗,他的指尖冰冷,手心却是滚烫的。
  他说:“这一次……让我送你吧。”
  我的心跳得没有规律,我点了点头,慢慢地抽回了手。
  他再次发动车子,我们继续沉默着。
  我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应该是很单纯的老板与员工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已经转过街角到了我住的公寓楼下,他看着我说:“太晚了,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郑先生。”我转过脸想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忽然俯身靠近我,我不自觉躲闪了一下。于是错开了他的唇,他的吻落在了我唇角边的面颊上。我的耳根一阵发烫……车窗外对面的大厦亮着寥寥几盏灯,灰蒙蒙的天上有一颗星星闪闪烁烁,却突然一闪,不见了。
  车内空调的微风轻轻吹在我的耳鬓,我的心噗噗地跳着,跳着……在某个樱花盛开的三月,也曾有这样柔软的唇吻过我。
  那一天,那个人问我:“你爱我吗?梁洛心。”
  我的眼睛有一些湿润,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睫,一颗眼泪滚落下来。
  郑凯文离开了我,保持着一定距离看我,然后他转开脸去看着窗外,闭着眼睛漠然地说:“你先上去吧。”
  我甚至没有跟他道别,就仓皇地推门下了车。
  我冲进公寓里,搭电梯上楼,过往和现在的重重画面在我脑海中翻滚着,我哭了……
没有谁是能陪谁一辈子的,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唯有自己。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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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香港倒是不怎么冷,就是时不时会下雨,弄得人很烦躁。
  那晚以后郑凯文就一直出差,我没有再见到他。我知道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呵护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无论是他悄悄放在我桌子上的空气加湿器,还是偶然订的生日蛋糕,我都无法欣然地接受。
  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中午的时候,郑凯奇约我去一家西餐馆吃饭。
  郑凯奇兴致勃勃的点了一只澳洲龙虾,结果服务生看了看我们,面带歉意地笑着说:“对不起,我们今天的最后一只龙虾也刚刚卖完了。”
  郑凯奇看了看四周的客座,说:“今天人也不多啊,怎么没有了呢?”
  “因为我们的订货都是直接从澳洲空运过来,新货还没到,所以这几天恐怕都没有龙虾了。真是不好意思。先生小姐看看要不要换点别的?”他说着已经把菜单打开放在我面前。
  郑凯奇把那菜单合起来说:“不行,我今天就要吃这个。”
  服务生还站在那里发呆,郑凯奇突然提高声音吼道:“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吓了那服务生一跳,也把我吓得够呛。周围的客人也不禁都向我们看过来。我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说:“干什么,不吃龙虾你会死啊。”
  一旁有个经理,一看见是郑凯奇,立刻笑得跟蜜糖似的,凑上来点头哈腰道:“不好意思,郑先生。不如……”
  他还是不高兴,突然扭过脸去看着旁桌,冷笑道:“只是吃饭而已……就不一样了吗。”他的眼睛里都是冰冷的寒气。
  我顺着郑凯奇的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郑凯文就坐在我们不远处的桌子上,他似乎也注意到我们,所以我的目光不经意和他一撞,他就刻意地别开脸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低下头,一只手不老实地摆弄着叉子。
  “咦?梁小姐,这么巧啊。”
  突然有人在我背后说话,我一看竟然是财务总监麦米加。这老头儿人特好,一开始我们部门经理老为难我,我当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倒是他常常为我从旁说情。时间一长,我对他也有一种师长般的尊重。
  我看见他,急忙也站起来问号道:“麦经理,巧啊。”
  “总经理约我来这里谈点事情。”他看向坐在桌边的郑凯文,悄悄对我说:“我最怕和上司吃饭,吃了也不消化。”
  我笑,不巧注意到郑凯文面前的确是有一只硕大的澳洲龙虾,心里就更明白为什么郑凯奇突然这么生气。麦米加这时候看了看郑凯奇又看看我,笑嘻嘻说:“三公子也在,不耽误你们吃饭了。”
  我汗,想必老头儿也误会了。
  我坐下对郑凯奇说:“你吃还是不吃,不吃我走了。”我刚要站起来,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说:“我没说不吃呀。坐下。”硬是把我拉着坐下了,又说:“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总可以了吧?”
  “那就要两分套餐。”
  那经理看我这么说,就客客气气地赔了一番礼,然后扭头走了。
  郑凯奇气鼓鼓地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服务生端了一盘水果上来,他愣了一下,说:“我们没点这个。”
  服务生说:“这是我们经理的意思,给两位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他刚刚端起水果盘,就被郑凯奇一巴掌打落在地。水果骨碌碌滚了一地,郑凯文吼道:“这算什么,是怕我吃不起你们这里的东西吗。”
  我急忙拽住郑凯奇:“你这样闹是在跟谁怄气,脸是你自己丢的,笑话也是你让人家看的,你怕明天报纸上没有你的头条是不是!”他愕然怔住,低着头不说话了。
  服务生吓得不知所措,我向他点点头,他急忙蹲下身子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
  我轻轻拉了一下郑凯奇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们换一个餐厅吧。”
  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笑了笑,说:“是我不好,我没事,吃饭吧。”
  服务生飞快地上菜然后避之唯恐不及地走开,我看见郑凯奇大口大口地吃东西,忽然笑起来,用叉子拌着盘子里的饭说:“人都说hungrymanisangryman,我现在算是信了。”他也不禁笑起来,我又问:“你今天约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噢,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他兴冲冲地放下刀叉说:“爸爸昨天夸我那个市场企划做的不错,还说让我负责这一次新项目的市场宣传。”
  我乐呵呵地举起水杯说:“那真是恭喜你。”
  他笑嘻嘻碰了一下杯子说:“多亏你上次帮忙准备资料。我应该好好请你吃一顿的。”
  “那也是我份内工作啊。”
  “不如晚上我们再好好庆祝一下吧?”
  我摇摇头说:“今天不行,晚上我要加班。”
  “怎么?怕我二哥不高兴啊。”那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认真,我叉着饭的手停下来,急忙笑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再度愉快地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得像个纯真的孩子,我不禁想到初始的时候,江洋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他这样单纯又美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其实……”他忽然放下叉子,凑到我面前轻声说;“我二哥一直在看着我们。”
  我一转头,正撞上他鼻子,他哎哟一声揉着鼻子坐下了。
  然而郑凯文的位子已经人去椅空了,我冷冷哼了一声:“敢骗我,臭小子。”
  郑凯奇喝了口水,说:“真是……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就这么怕我二哥看到啊。”
  我一本正经地含着汤匙摇了摇头,“我吃饭从来心无旁鹭,就是刘德华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看一眼。”我埋头扒了几口饭,看看手表说:“我得回去了,下午两点半还要开会,我得在开会前把手头的活干完了。”
  我正要站起来,他突然一把按住我的手说:“哎,我还有话要说呢。晚上我在RUZZI餐厅等你,多晚都行,一定要来。”
  “我真的没有……”我还没有来的及拒绝,郑凯奇已经不由分说地命令我:“一定要来!”
  那天下午的会议无故取消了,我本来以为下午的时候可能会看到郑凯文,却不料他一直也没有回到办公室里。我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恍然间已经天黑了,靠在椅子上想着我应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突然看到走廊里有个人影,我一阵紧张,那人却已经走过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郑凯文。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身影总是那么孤单,那么清冷。就像那时候在滨江大道上那样,好像这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他也看到了我办公室里的光,折过来敲了敲我办公室的门,我装作正在工作并没有看到他,直到他走进来我才抬起头说:“郑先生,你回来了?”
  他笑了一下,“在餐厅不是见过了么。”
  我擦汗,我就是不会撒谎。
  “这么晚了还加班?”他已经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了。
  这个偌大的楼层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觉得空气有点凝固,流动的特别慢。时间也就一点一滴地慢吞吞的走着,他终于伸手过来把我面前的文件夹合上了,然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刚要开口拒绝他又说:“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说:“你不会又要拒绝我吧:”
  “那我们走吧。”我站了起来。
  车子停在楼下,三十分钟的车程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时候我伸手去推车门,夜风呼地吹过来,凉得刺骨,我才想起来回头对他说:“郑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他看着我,直到我下车走到公寓楼下去开门也都没有说话,然后我看到他把车子倒出了小区,才转身去开门。
  只是这样吗,原来他只是要这样而已。
  我不禁有些嘲笑自己,我失落个什么劲儿啊。
  这时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我,我惊得啊啊大叫,那人忽然低声说:“是我。”
  我一听那个声音,惊奇道:“凯奇?”
  他果然笑嘻嘻站在我背后,我狐疑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餐厅等了你半天你都不来,餐厅关门把我赶出来了。我没办法就到这里来等你,我就猜到你把我给忘了,原来是跟我二哥约会去了。”
  我一看表,都已经快十二点了,急忙内疚地说:“不好意思,我加班加的忘记了。”
  “那还不快开门,冷死人了。”我一开门,他就立刻冲进大楼,管理员也还来不及问这只兔子谁家的,他已经飞快地溜进电梯了。
  这个不尽职的管理员!
  “这房子是我二哥替你安排的?”他在房间里瞎转悠,东摸摸西碰碰:“还不错,想不到我二哥细心起来还挺讨女孩子喜欢的。”
  “谁说他讨我喜欢。”我走到咖啡机旁倒了两杯咖啡,一转身,咣当一声打翻了手里的两杯咖啡。郑凯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睁着一双空洞的深褐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那眼神看得发慌,推开他问:“看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哥?”他伸出手把我困在他怀里,低头凑近我的鼻尖。我窘迫地背靠墙壁站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眼神却毫不畏惧地正视他,大义凛然地说:“我不喜欢他。”
  是真的,我不喜欢他。我不敢喜欢他。
  “真的?”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一团棉花,在我耳边痒痒的。我刚想要开口,他却已经吻了下来,他的唇滚烫的印在我的唇上,一时间我要说的话梗在了喉咙口,眼睛睁得老大,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么我呢……”
  我被这一句惊雷劈傻,他却已经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凯奇,不是这样的……你要干什么……你等一下……你说什么……”当我意识到他的意图时,奋力挣扎起来。
  他的身体在我之上如泰山压顶。我的挣扎几乎是徒劳的,我伸手往沙发旁的茶几上够什么东西,可是触手所及的东西却统统离我而去,连台灯都终于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黑暗如同他的身体一样将我压倒。
  我知道我逃不掉,我从来没有逃掉过。
  在爱情这场战争里,我从来都是败兵。
  就在那一刹那,他忽然用手撑起了身体望着我。我们之间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房间里静得吓人,滚在地上的台灯已经不亮了,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它牵动了保险丝,吱吱两声,整个房间也陷入了黑暗。
  他问我:“洛心,你哭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他拉着我坐了起来,轻轻地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闹着玩……”
  房间一瞬间便得漆黑,外头的月光混沌不安。
  忽然一阵闷雷从头顶滚过,紧跟着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玻璃窗上。
  座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他把电话拿过来递给我说:“接电话吗?”我拿过电话,平静了一下声音轻轻地说:“喂?哪位?”那边没有声音。这种沉默在漆黑的房间里忽然变得十分诡异。
  我又“喂”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正要挂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郑凯文低沉的声音:“你还好吗?”
  听见是他,我不自觉地望了郑凯奇一眼。他似乎也有所察觉,站起来走到窗边去。我说:“怎么这么问?我很好啊。”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我突然很害怕,我觉得他似乎正在什么地方看着我,而我对他撒了谎。
  郑凯文顿了顿,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我……正要睡下。”说完以后,我们彼此都沉默了。
  我对他撒了谎。
  这一年多来,我从没有对他撒过谎。
  “还有一件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十分低沉。“那天其实……”
  我已经知道他说的哪天了,我们之间还能有哪天。但是我多怕他说出来让我无法接受的话,比如说“对不起”。往往这三个字,才是最不负责任的表现。
  可是他说:“……其实我想吻你很久了。”
  我的心竟然扑通一下,落回了原位。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见。”
  我挂上电话,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搁下电话正要站起来去开灯,郑凯奇却大喊一声,吓得我手一抖,差一点直接摸到电源。
  “过来。”他示意我到窗边去。
  我走到他身边。他把我推到身前,指着楼下路边的一辆车说:“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我隔着满是雨水的窗户玻璃看了一眼,就只是看到一排车……“郑,郑凯文?”我忽然睁大眼睛,额头撞在玻璃上。
  是的,我看见了郑凯文的车!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看着郑凯奇说:“这么远又看不到车牌,你怎么知道是他的车?”
  “他那辆是手工定做的,我能不知道。而且你看……”他把我转过去,指着玻璃说:“那么多车,只有这一辆是开车雨刷的,说明车里有人。”
  我的心忐忑不安,像是偷了东西的小贼一样,双手紧紧抓着衣服的前襟。他为什么会还在我家楼下,他不是已经走了么?难道他是因为看到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才打电话来问我好不好?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他也对我撒了谎。
  “他一定看到我了。所以他看到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才打电话上来问你好不好。”郑凯奇的回答应了我的想法。
  应该是这样,但是,为什么是这样呢?
  “我累了,你走吧。”我转过身,在沙发上坐下。
  他笑着说:“你说我下去,我二哥会不会宰了我?”
  我愣了一下,才说:“活该,宰了你也活该。”
  他笑嘻嘻地拉了我的手,“我知道你不忍心。”
  我冷冷地抽回手,“以后我再慢慢跟你算账。今天先算了,我们去卧室吧,这里都是我刚才打碎的台灯碎片,扎了脚就不好了。”
  我们并肩坐在卧室的床沿上,默默地喝着杯子里不冷不热的水。
  他突然说:“洛心,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不愿意。”我们俩个人都面对着窗户,我相信就着月光他能看清我脸上的表情。但是我没有看他,我听到他问:“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
  我有喜欢的人?不,不是喜欢,是爱。我曾经那么爱他,可是在我们最靠近的时候,他却突然猛力地推开了我。我永远无法忘记他在电话那头用冷漠的口吻对我说着:“梁洛心,我们分手吧。”连一句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为什么还喜欢他呢?为什么还要爱他呢?
  我恨他。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杯子里的水。
  “粱洛心,我喜欢你。”他忽然握住我的肩膀说:“除了我妈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真心关心我。我知道你是真得很好……那些人总是想看我的笑话,他们知道我容易冲动,知道我脾气不好,也知道我傻,容易上当。所以他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都希望我被爸爸讨厌,被二哥讨厌。可是你不一样。”
  “哪些人?”听出他话外有话,我反问,他却不回答我。
  我看着他,想到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简直比电视剧情节发展的还要快。我忍不住笑了,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你笑什么,笑话我?”
  我摇了摇头,真诚地说:“凯奇,我之所以做这些是因为我真的是个好人,不是因为我爱你。”
  他怔了一下,笑了,“你说的对,你真的是个好人,你是我见过得最善良的女孩子。”
  不,我一点都不善良。我在心里诅咒那个人,我希望他不幸福,我恨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恨着他,以至于我都没有时间去忘记。
  我放下杯子,走到窗前往楼下看,那辆车竟然还停在那里。
  郑凯奇走过来说:“怎么?你打算下去给二哥送伞啊?”
  “对哦。”我果然转身去拿伞,郑凯奇一把拉住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算了吧,我二哥又不是傻子,他在车里又不会出来,要什么伞。再说他车上总是带着伞,用不着你去送。你去了,不是打他嘴巴,他刚才还说在回家的路上。”
  我拍拍脑袋,这下子我成了傻子。
  这时候楼下的车窗忽然摇了一些下来,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郑凯奇笑道:“看来你真的你喜欢我二哥。”
  我辩驳:“我没有。”
  “还嘴硬,我看你比谁都在意他,隔着房间都能吓成这样。”
  我强调:“他是我老板啊。”
  他笑道:“难道你有老板恐惧症。”
  这个家伙怎么跟江洋一样,得理不饶人。
  我想了想,又问:“他要是一晚上不走怎么办?”
  “那也不会冻感冒,就算是感冒了,佣人也会给他煮感冒茶的。”他看了看我的床,“这么大的床,我们两个睡正好。”
  我横了他一眼,“想得美,你睡地上。”
  “我有哮喘病,你让我睡地上,不怕我哮喘病发。”他故意喘了两口气。我看他一个大字把我的床占得严严实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从衣橱里拿了两条被子,扔一条给他说:“你睡床,我睡外面沙发去。”
  “喂!”郑凯奇一下子坐起来说:“你真去啊。当我是禽兽吗?”
  “不是……”我笑了笑,“少爷,你可是有哮喘病的,万一发作了,我可担待不起。”
  他笑嘻嘻地说:“所以我说一起睡嘛。”他让出半边床来,一把拉我坐下说:“反正要是该做,刚才就做了,你还对我不放心么?要不要在这里划一条三八线……还是放碗水什么的……”
  我眼含笑意地瞪了他一眼,合衣在他身边躺下了。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一秒钟好像一个钟头那么长,十分钟简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郑凯奇突然说:“你知道么,除了小的时候和我妈妈这样躺着,我再也没有跟一个女人这样在一起睡着聊天。我喜欢这样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毫不犹豫地说。
  “朋友?”他思索了片刻,忽然侧身搂住我,低声说:“是啊,我们是朋友。”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玻璃上,也像是打在我心上。
  那个人还在车里么?他会这样一直呆在车里到天亮么?车子多冷啊,开了暖气又该多闷啊,雨下得真烦人,真烦人……
没有谁是能陪谁一辈子的,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唯有自己。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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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雨已经停了,郑凯奇不知几时已经离开。窗外晴空万里,郑凯文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的,只有那块地方还是干的。想必他走的时候,雨就停了。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很累。身上盖着两层毯子,想必是郑凯奇离开的时候,替我盖上的。
  刚到公司,就看到几个女职员站在前台处窃窃私语,她们看见我急急地散开了。我有些忐忑,走到公共办公区,看到大部分人还是在低头工作,我心稍稍安了一下。刚到办公室里把东西都放下,就看到郑凯文的秘书安娜走进来,敲了敲我的门说:“梁小姐,郑先生让你一来就到他办公室去。”
  “好。”我正要出去,安娜的脸色沉了沉,我问:“怎么了?”
  安娜拉着我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说:“一大早郑老先生就来了,郑先生虽然没有吩咐,我想还是应该让你过去。不过不知道郑老先生现在是不是还在郑先生办公室里,我想梁小姐还是等一等吧……”
  我问:“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安娜脸色为难。我知道身为秘书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多舌。
  我说:“我有分寸,你话传到了就可以了。”说完我依然走了出去。
  刚到郑凯文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心里猛然乱了一下,静了静才听清楚是郑凯文的声音。
  “这个时候你叫我停手!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放弃呢!如果你是我,你会放手么!”
  “凯文,听你爸爸的话。”这个声音没听到过,我心里好奇,忍不住更靠近一些去听。
  “不要再说了!”郑老爷子一声大吼,几乎把我的耳朵震聋了。“总而言之,我说这么办就这么办,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在董事会上给你一个交待。你要不信,就试试看。”丢下这句话,大门忽然哗啦一声开了。我猛然向后退了一步,还是被郑老先生撞见了。
  他正满面怒容,灰白的眉头揉成一团。我只能低了头,喊了一声“郑先生”,他压低了眉头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跟在他身后那个人,想必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我一看他的脸就很不喜欢,一脸似笑非笑的奸诈模样,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色迷迷的。
  但是这个人一直跟在郑老先生后面,就像是一只看门狗那样,我鄙视狗也得看主人啊。
  我正看得出神,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摔打声。刚刚回到座位上的安娜心里一惊,倏地站起来。我向她摇手,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纸笔文件撒了一地,桌旁插满了画卷的大花瓶倒在地上,幸而地板上铺了地毯的,没有碎。但是画卷和字卷散落一地,郑凯文直挺挺地向后退了两步,肩膀起伏不定,背对着门口。
  看来气得不轻!
  我看着郑凯文的背影,心头十分不是滋味。
  听见我进来,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出去!”
  我没有动,他回过身来正要大怒,看见是我,脸色略有缓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沉默着,正要退出去,郑凯文突然又说:“陪我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等我回答,拿了衣架上的外套就走。
  我甩上门,朝安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去收拾房间,就急匆匆跟了郑凯文出去。
  天又变得灰蒙蒙的,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起雨来。
  我跟着郑凯文一路走出大厦,他默默地在前面走着,深灰色的大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我穿着一套轻薄的浅色套裙,冻得瑟瑟发抖地跟在他身后。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在金钟了。
  就在我失神的一刹那,郑凯文突然不见了。
  我心里惊慌了一下,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我拨开人群到处去找,顾不得脚疼,也不觉得冷,反而出了一身汗。
  如果他不见……如果不见了……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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