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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还那样年轻,所以勇敢无畏,亦摇旗呐喊,少年万万岁。

在过完二十岁生日的第一天,宋亚轩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离刘耀文远一点。

那条短信来自一个无名号码,他反复核对,确认这号码不属于任何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于是宋亚轩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又是哪个私生饭发过来的幼稚威胁,随手删掉了它。

删掉短信后他躺在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宋亚轩这几天在录节目,生日又是在录制现场过的。和以往很多次一样,零点刚过,棚顶哗啦啦往下飘彩带,工作人员推着订做的三层翻糖蛋糕出来,簇拥着他大声地唱生日歌。十八岁是这样,十九岁也是这样,到现在宋亚轩甚至已经熟悉到可以自己cue流程。但是他此刻依旧捂住了嘴,满脸惊喜地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前辈们说谢谢。大家起哄着让他吹蜡烛许愿,于是宋亚轩乖乖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但却只在心中默念一二三,因为觉得在这样喧嚣嘈杂的夜晚,神明是听不见自己的愿望的。

下了班回酒店打开手机,意料之中的,很多人给他发来生日祝福,相熟的或不相熟的,甚至有些人连备注都没有,大概是只有一面之缘。宋亚轩其实很疲于应对这种人际关系上的人情往来,一条条生日快乐的祝愿密网一般包裹他,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从上往下翻过一遍,宋亚轩终于在最下边翻到了刘耀文的消息。他掐着点发的,到现在消息已经被压到了很后面。他也不像别人那样,发一条生日快乐之类的,他会跟宋亚轩说,宋亚轩,你又比我大两岁了。就像他过生日,宋亚轩也会给他发,又只比我小一岁了,恭喜恭喜呀刘耀文。

宋亚轩盯着他那条消息看了会儿,给他发,那你还不叫声哥。

消息刚刚发过去,刘耀文那边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这两天也有一个单人综艺要录,大概还没下班,脸上还带着妆。宋亚轩接起来,问他,“干嘛?”

刘耀文看起来心情挺好,乐呵呵地说,“还能干嘛,祝你生日快乐呗。”

宋亚轩哦一声,又问他,“你怎么突然打视频啊,还没下班吧。”

刘耀文点点头,说,“马上了,我记得快要收工了。”

他这话说得也奇怪,宋亚轩听着,感觉没头没脑,心说这是病句吧,刘耀文录节目累傻了吗。这样想着,他忍不住问,“你记得?”

但刘耀文面对他的质疑异常平静,就跟没听见一样,还反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宋亚轩重复一遍,“我说,你记得什么?”

刘耀文持续装傻充愣,“不是,最开始的时候,你问什么来着?”

宋亚轩也懒得继续跟他纠结刚刚的问题,满脸无语地说,“我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打视频了。”

刘耀文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半开玩笑道,“因为想你了啊。”

宋亚轩本来又累又困,然而刘耀文这话一出口,他立马就清醒了大半。明明也知道是玩笑话,但心下依旧跟着对方声线猛地一跳。随着年岁渐长,他们之间其实已经很少说这种话,因为实在太柔情,百转千回地绕过一圈,缠在身上要起鸡皮疙瘩。

以往刘耀文这样说,宋亚轩总会搓着胳膊喊你怎么这么肉麻。然而这一次,或许是深夜情绪上头,也或许是因为刚刚那条奇怪的短信。宋亚轩缓了半晌后,对着屏幕轻声回应他,“我也想你,刘耀文。”

这回答显然超出了刘耀文的预判,他怔了怔,随后竟然轻轻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宋亚轩就有点绷不住了,此刻也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句什么话,觉得好羞耻,于是先发制人问道,“你笑什么!”

相比于他的恼羞成怒,刘耀文却出乎意料地坦诚,他看着宋亚轩,十分认真地说,“你想我,我觉得高兴。”

宋亚轩简直想要尖叫了,事实上他也真的这样做了。他在床上蹬了蹬腿,企图控制下自己。可惜最后没控制住,滚了一圈后,特别受不了地大叫,“刘耀文你干嘛呀!啊!”

刘耀文就那么看着他耍疯,说,“怎么着,我高兴你不乐意啊?还是我想你你不乐意?”

宋亚轩抬眼看见他嘴角噙着笑,忽然觉得心里发慌。他下意识转开了头,随后慢吞吞地说,“刚还有人让我离你远点儿呢。”

这句话说完也有点后悔,什么玩意儿,跟小学生告状似的。他可是哥哥呀,还是刚刚才又长大了一岁的哥哥。

他本来以为刘耀文会把这话当玩笑,听过就算了,顶多再调侃两句。但在他说完之后,刘耀文猛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严肃起来。

他问宋亚轩,“那个号码是什么?”

宋亚轩被他近乎于凝重的神情吓到,愣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删了,我以为是私生。”

他说完顿了顿,又问,“怎么了?”

刘耀文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太大,他慢慢地松弛下来,靠回椅子上,但表情远没有先前那样轻松愉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头,说,“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一点儿都不像是没什么。

宋亚轩还想追问,但还未开口,就被刘耀文瞥过来的一眼给看懵了。那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很淡又很深,惫懒而孤寂。被这样看上一眼,宋亚轩不自觉地想要捂心口,因为觉得心脏一抽一抽泛着疼。

尽管那眼神只悠悠闪过一瞬,但宋亚轩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不像刘耀文,那简直就不是刘耀文,在那一刻宋亚轩甚至怀疑刘耀文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但很快,刘耀文就又恢复了正常,变回了十八岁少年的样子,意气风发,浑身上下张扬着锋利锐气。

他冲宋亚轩扬了扬下巴,说,“要接着录了,明天再说,先挂了。”

宋亚轩点点头,没说话。

然而刘耀文说了要挂却迟迟不动,宋亚轩又这样跟他对视了将近十秒,随后很迷茫地问他,“不是要挂了吗?”

刘耀文笑笑,说,“你先挂。”

宋亚轩哦一声,想了想,还是冲他挥了挥手。刘耀文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也朝他挥一挥手。

随后宋亚轩按上了挂断键,画面在刘耀文的笑脸上定格了一秒,然后慢慢熄灭了。

隔天宋亚轩回北京准备生日直播。助理买的早班机,他晚上两点才睡,早上六点就被喊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登机之后宋亚轩扣上安全带立马就陷入了昏迷状态。中间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拿起手机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落地,于是转个头又睡过去。

滑行的时候他被助理推醒,睁开眼睛,还是有点懵,脚下发轻,飘在海里似的。这一觉睡得好沉,没怎么做梦,比他平时在床上的睡眠质量还要好。一觉睡到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软的,他想抬手拿手机,发现甚至得先瘫在座位上缓缓才行。

助理看他一脸呆滞,问他,“还没睡醒呢?”

宋亚轩眨眨眼,打了个呵欠,说,“不是,是睡得太好,缓不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掏出了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手机顶端瞬间涌入许多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看得宋亚轩眼晕。

他点开微信,看见刘耀文给他发消息,问他登机没。早晨八点多发的,那时候他刚刚登机,实在太困,没顾得上看手机,倒头就睡了。

宋亚轩其实也没想到刘耀文会那么早就给他发消息,他记得刘耀文是下午的飞机。

舱门打开,宋亚轩戴上帽子口罩往外走,边走边给刘耀文回消息,“我到北京了。”

刘耀文秒回,“我也到了。”

宋亚轩看到消息,脚下绊倒拉杆箱,踉跄一下,差点坐地上,还好助理在身后拉了他一把。宋亚轩站稳了身子,给刘耀文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发完后紧接着又问,“你不是下午才来吗?”

刘耀文这回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我改了。”

宋亚轩心说这真是句废话,我还看不出来你改航班了?但再一想,自己问的其实也是句废话,他俩之间真的经常说一些废话,乐此不疲,总有回应。

他没再继续问刘耀文为什么改航班,因为很怕又听到那样的答案,很怕刘耀文再说因为想你或者因为想见你,听起来总带着种坦荡的暧昧。偏偏这种话说出来总是带笑意,真假参半的,他总不知道自己该信哪部分。

愣着神的这么一会儿,刘耀文又给他发,“走快点儿。”

宋亚轩一下子没看懂,但还是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机场外公司的车停在门口,他过去拉开车门,看见刘耀文坐在后座,听见声音,抬头看向他,眉宇之间写满笑意。

宋亚轩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喊他,“刘耀文?”

刘耀文点头,嗯了一声。

宋亚轩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后的助理拍他肩膀,问他,“杵着干嘛呢?”

宋亚轩猛地回神,慢吞吞爬上车,坐到刘耀文旁边。两个人其实也只才半个月没见,但这样坐在一起,不知怎的,忽而生出种近乡情怯的意味来,像是还没做好准备,去迎接离别后的重逢。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比较自然,宋亚轩索性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来回抠手。他想这气氛实在有点太奇怪太诡异了,尽管低着头他依旧能感受到刘耀文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自己脸上,他被看得耳朵发痒。

大概是车里有别人在,这回两个人倒都很默契地没再说什么,只偶尔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说出来不会越界,合适且体面。

车子一路向前,树影飞驰而过。

宋亚轩和刘耀文是最早到公司的,其他队友要么还在路上,要么还没出发。宋亚轩坐在小沙发上看直播流程,刘耀文拎着两杯奶茶进来,塞给他一杯,接着行云流水地坐到他旁边。宋亚轩瞟他一眼,说,“这么大的地方,你非要跟我挤。”

刘耀文听完更来劲儿了,又使劲儿往他身边坐了坐,一条腿还往人身上搭。宋亚轩觉得烦,本子上的字是一个也看不进去了,干脆扔到一边,靠在沙发上,斜斜看向刘耀文,骂了句,“你神经病啊。”骂完还觉得不解气,一蹬脚,把人刚搭上来的腿给蹬下去了。

刘耀文却一点儿不生气,脸上依旧带笑,问他,“谁惹你了,怎么这么不高兴?”

可刚刚试衣服试到一半,他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昨天那个陌生号码,跟他说,离刘耀文远一点。

发一条还不够,后边紧跟着还有一条,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宋亚轩差点一句脏话骂出声来,心说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是我妈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看了一眼刘耀文,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昨天晚上刘耀文和他视频时,对这条随口提起的短信表现得尤为在意。这导致现在宋亚轩也很在意,具体在意什么,他也想不清楚,反正心里就是一直装着这件事,很不安稳,定时炸弹似的。

他正想得出神,试衣间的门被敲响,队友探头进来,看见他俩又挤在一起,意味深长道,“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人,在这儿躲着呢。”把门带上走进来,又说,“连体婴啊你俩,脚都勾一起。”

刘耀文一只手还搂着宋亚轩肩膀,挑眉道,“关你什么事儿啊?就是连体婴怎么了?”

宋亚轩哎呀一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捂着耳朵要逃跑,“你们好烦啊,我流程还没看完呢。”

刘耀文也跟着站起来,凑过去看他的本子,说,“昨天没发给你吗,我昨天就看完了。”

宋亚轩瞥他一眼,“我过生日,你对什么流程?”

队友哼笑,“他乐意呗,有人帮你记流程你还不高兴?”

宋亚轩一只脚踮起来,脚尖在地面轻轻点几下,闷声道,“我又没让他看。”

这话说完空气明显凝固了一秒,队友有点慌张,以为他们俩又吵架了,赶紧给刘耀文递眼神。刘耀文看他一眼,伸手又将宋亚轩一把搂进怀里,贴着他耳朵轻声问,“你怎么了?”

宋亚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样,他完全没有对刘耀文生气的理由和立场,也没必要因为旁人的玩笑话动肝火。明明以前也常常这样,跟着笑一笑就过去了,为什么要发火,何必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他只是觉得心里很乱,像缠了一团麻线,乱糟糟无论如何解不开,越是撕扯反而扣得越紧。

宋亚轩低头揪着自己卫衣捏了几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短信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复现一次又一次,跟电影弹幕似的。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再提,只摇摇头,然后轻轻推开了刘耀文的手。他说,“我去找STF对流程。”

刘耀文被他推开,倒没说什么,只默默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直播开始前,宋亚轩坐在后台一直发呆,工作人员找他说了好几句话,他总要慢一拍才能反应过来。

助理在一边递给他一瓶水,问他是不是太累了。

宋亚轩啊一声,怔怔回问,“什么?”

一旁的队友看不下去,说,“他问你是不是太累了。诶你今天到底咋了,感觉魂都飞了。”

宋亚轩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他想说没什么,但当下脑子就跟短路了一样,随口道,“刘耀文呢?”

队友也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刘耀文,愣了一下才说,“他还在化妆呢,你们...吵架了么?”

宋亚轩盯着队友看了半晌,把人看得直发毛。他摇摇头,说,“没有啊。”说完顿了顿,又问,“刘耀文说我们在吵架?”

队友说,“没有,只是我感觉你们在吵架。”

宋亚轩乜他一眼,说,“那你感觉不对,以后少感觉。”

他说完,也不等人回话,说要上厕所,转身就走了。走着路的时候还在想,他确实没和刘耀文吵架啊,最近他俩之间一直挺平静的,就和以前一样,不咸不淡的,一切都维持在刚刚好的那个界限上,他本来以为他和刘耀文会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不算远也不算太近,偶尔开开玩笑,笑过之后心照不宣,无人挑破更进一步的关系。

但这种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终于还是被打破了,这种破裂与失重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后劲儿也更大。躲在洗手间里,宋亚轩撑着洗手台照镜子,看见自己眼下遮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想刚刚队友说得没错,自己的魂好像真已经飞走了。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又一次打开了短信页面。

中午休息的时候宋亚轩又收到那个号码发过来的一条短信,这一次比起威胁更像是恐吓——如果你不想以后后悔,就离刘耀文远一点。

当时宋亚轩正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大家都在吃饭,他没胃口,就自己一个人先回了休息室,结果刚躺下就收到这么一条短信。宋亚轩盯着这一行字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他给那个号码回了一条消息,“你是谁?”

大概没想到会收到回复,那个号码隔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消息,这一次的更离谱,他说,“我知道你喜欢他。”

宋亚轩点开这条短信,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心脏猛跳,浑身血液仿佛凝固,手下松力,手机哐当一下掉到了地板。恰好这时刘耀文端着外卖盒子进来找他,推门就看见宋亚轩坐在沙发上,满脸魂不守舍。他走过去,看见地上还扣着个手机,随口问了句,“手机怎么往地上扔?”

刘耀文说着话,弯下腰要去捡。宋亚轩这时瞬间回神,抢先一步捡起手机,动作迅速宛如在进行某种体育项目,充满了竞技精神。刘耀文都被他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整懵了,感觉刚刚经过自己身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阵风。他站在原地缓了会儿,才终于开口,“我去,宋亚轩你没事儿吧?”

宋亚轩抱着手机满脸戒备,反问道,“你要干嘛?”

刘耀文很无语也很无奈,“我还想问你呢,饭也不吃,自己偷着干嘛呢?”

宋亚轩把手机握在手里,又往自己臂弯处掖了掖,他抬头看向刘耀文,一看见他的脸那行字就渗进他脑海,幽灵一般无声无息。他说我知道你喜欢他。

他想否认又不想否认,想接受又不想接受,想要往前再迈一步,可又真的很怕未来会像那条诡异的短信所写,不得善终,徒留悔恨。

刘耀文抬手在他面前来回轻晃,问他,“宋亚轩,你怎么了?你今天好奇怪。”

宋亚轩抬眼同他四目相对,接着很快又移开,无论刘耀文怎么问,他都只是摇头说没什么。短信的事他没提,被参破的秘密他没提,乱糟糟心事也没提。他看着刘耀文,忽然觉得好累,于是最后只是默默躺回沙发,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刘耀文听了,反而笑笑,说,“思考人生啊?”

宋亚轩瞪他一眼,骂道,“你烦不烦?”

刘耀文没再说什么,把外卖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出去吃饭了。

宋亚轩听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在沙发上翻个身,又一次按亮了手机屏幕。他给那个奇怪的号码回短信,问他,“谁说我喜欢他?”

这次那边回得很快,“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

宋亚轩把手机扔到一边,心说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啊,什么玩意儿!越想越生气,又翻了个身,对着空气来了套组合拳。打完拳还在心里悄悄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瞎回神经病的短信了!

但这誓言显然并没有什么分量,至少没维持过五小时。

此刻洗手台依旧哗啦啦流着水,宋亚轩低头看着短信页面发呆。几秒之前他又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这一次依旧是强硬的命令语气,“直播结束之后刘耀文会找你,你别见他。”

宋亚轩盯着这行字看了会儿,手指在键盘页面逡巡几圈,终于还是没忍住又一次回了一条短信过去,“你为什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那边才回复他。看到信息一刹那,宋亚轩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甚至有点发昏。那上边写着——

“宋亚轩,我就是你。”

直播结束后再回宿舍已经将近一点,宋亚轩回来时没和刘耀文坐同一辆车,到得要早一些。他自己躲在房间,蹲在地上慢慢收拾行李。一件睡衣拿出来展开又叠好,来回好几遍。叠第三次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他没关门,一抬头就看见刘耀文站在门口,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问他,“你还要叠几遍?”

说实话宋亚轩现在有点不太能直面刘耀文。

他把手里的睡衣往床上一扔,转头看着刘耀文,没出声。

刘耀文走进来,坐在床上,低头看着他。宋亚轩觉得自己蹲着对方站着特别奇怪,显得自己跟狗一样,于是他站起来,也坐到床上。他双手撑在床上,微微往后仰头,问刘耀文,“你找我干嘛?”

刘耀文看着他侧脸,问,“没事儿不能找你啊?”

他说完这话,又说,“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房间,我想来就来。”

宋亚轩轻笑一声,“你忘了,咱俩早分房了。”

刘耀文斜斜瞥他一眼,“分没分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亚轩哼唧一声,没继续接他的话茬。刘耀文说得没错,分房本来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摄像机拍完,他们该怎样还怎样。即使现在宋亚轩上大学住校,回来得少,但只要在宿舍两个人基本都是一起睡的。

刘耀文看他不说话,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撑在床上,两个人一起仰头看向天花板,空气忽而安静,满室阒寂。

默默无言,半晌过去,宋亚轩又问他,“你到底来干嘛的,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刘耀文看看他,问他,“你怎么这么肯定?”

宋亚轩伸出一只手,半空中胡乱地掐几下,说,“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刘耀文失笑,说,“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宋亚轩乜他一眼,“还得什么都告诉你呀?”

刘耀文竟然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想知道。”

宋亚轩一时怔住,问他,“你说什么?”

刘耀文就又认认真真说一遍,“我说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我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么,在学什么,在想什么。”

他语气真挚到宋亚轩心里直泛酸,眼睛好像也有点儿。

宋亚轩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避开刘耀文的视线,低下头又来回卷起自己衣角。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哦了一声。不是不回应,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回应这样纯粹的情意。

他想这也太犯规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认真地诉说心意呢。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下来,一丝不敢逾越的那条界限,终于还是绷不住瓦解为粉末。此刻他面对这满地狼藉,心中百感交集,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耀文看他不说话,就也坐起来。他从外套兜里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到宋亚轩面前。

宋亚轩没接,问他,“什么啊?”

刘耀文又往他身前递了递,“你打开看看。”

宋亚轩看看他又看看盒子,慢吞吞接过来,又慢吞吞地按下按钮打开盒子。

那里边是一条红线,红线中间绑着一颗雕花珠子,也是深红颜色,无端肃穆。

看见手串那一秒,宋亚轩心跳猛然空了一拍。

他拿起那条手串,声线微微颤抖,“这是什么?”

刘耀文在一旁同他解释,“转运珠啊,我自己串的,喜欢么?”

他拿起手串,替宋亚轩戴在左边手腕,红线拉松又收紧,他说,“开过光的,能许愿呢。”

宋亚轩看着这颗珠子,无论如何扬不起嘴角。刘耀文看他神色微妙,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啊?”

宋亚轩抬眼看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喜欢。”

刘耀文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他,“只喜欢手串啊?”

宋亚轩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说,“那不然呢?喜欢你?”

刘耀文还是笑,“也可以啊,我也喜欢你。”

宋亚轩抬手捶他一拳,“滚啊!”

两个人凑在一块又闹了一阵,刘耀文进去洗澡,宋亚轩自己躺在床上,抬起手透过灯光去看手串上那颗润亮的珠子。

因为他发现下午收到的几条短信似乎真在一一应验。

短信里说刘耀文会送他一条系着红色转运珠的手串。

他正想着,手机就又震了一下。宋亚轩拿起来,是一条新的短信。

他刚刚读完,下一条紧接着就发了过来。

为什么你就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呢,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宋亚轩,你真的会后悔的。

二十岁生日跌宕起伏,但总算也是过完了。

直播结束后,宋亚轩没在北京待几天,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参加了下一个通告。他接的是一个小成本的网剧,在里边演男二,男一号也是他们学校的,宋亚轩认识,是他直系师兄,比他大两级。

师兄人还不错,常常带着宋亚轩一起看本对戏,下戏后也常常带宋亚轩一起吃宵夜,还被拍到过好些次。

日子这么波澜不惊过了一阵子,网剧快拍完的时候,宋亚轩忽然接到了刘耀文的电话。

他当时刚刚下戏,人还在剧组,妆都没卸。电话接起来,他问,“刘耀文?怎么了?”

刘耀文开门见山,“我在你酒店门口。”

他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宋亚轩冷静下来,立马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质问刘耀文,“你来干嘛?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吗?”

刘耀文转移话题,答非所问,“我在门口等你。”

宋亚轩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抬手对着空气哐哐打拳,骂道,“刘耀文你有病啊,你被拍到怎么办?”

刘耀文丝毫不慌,很平淡地说,“你都不怕被拍,我怕什么?”

宋亚轩觉得自己马上崩溃,他说,“我被拍什么了?”

刘耀文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亚轩真懒得再跟他掰扯,赶紧挂了电话往回赶,一路上风驰电掣,甚至有点找回了小时候在重庆坐出租车的感觉。

回到酒店,刘耀文真就站在他房间门口,跟个门神一样,靠在门上,唯一还令宋亚轩感到些许欣慰的是这人帽子口罩裹得很严实。看见他回来,刘耀文就立刻从门上起开,站直了插着兜看向他。

宋亚轩都不想跟他说话,心里又气又急,不知道他在搞哪门子名堂。他就跟看不见刘耀文一样,径直刷卡开门走了进去,刘耀文很从容,就默默跟在他身后,也一起进了房间。

宋亚轩脱了外套扔在床上,喝了口水,转头看见刘耀文站在门口,越看越生气,没好气道,“你到底要干嘛?”

刘耀文张了张嘴,最后蔫蔫地说,“你别生气,宋亚轩,我就是,我就是想见你,我就想看看你。”

宋亚轩完全不吃这套怀柔政策,气不打一处来,持续教育他,“那你不会打视频吗?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你不知道啊?”

刘耀文看看他,委委屈屈的,“不是,那你都跟别人上热搜了,我过来看看还不行啊?”

宋亚轩没反应过来,问他,“我跟谁上热搜了?”

刘耀文说,“你不知道啊,就你们剧组那个男的啊,你俩现在都有超话了。”

宋亚轩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先前和师兄吃宵夜是被拍到了一次,最近为了宣传新剧互动又多,cp粉紧跟着也冒出来不少。

他又气又笑,叉着腰转两圈,说,“所以你就自己跑过来了?就因为这个?”

刘耀文看着他,“难道这个还不够吗?”

刘耀文走过来,伸出一只手轻轻勾住他手指,说,“宋亚轩,你明明都知道不是吗。你知道我喜欢你,知道我受不了你跟别人在一起。其实我也试过,试过控制我自己,试过装不在意,但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忽略我喜欢你这个事实,不管多少次都是这样。宋亚轩,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说,“宋亚轩,你十八岁那年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宋亚轩原本应该推开他的。

今天早些时候他又一次收到了短信,未来的宋亚轩告诉他,就算刘耀文说喜欢你,你也不要接受他。

可是现在的宋亚轩,二十岁的宋亚轩,站在刘耀文面前的宋亚轩,真的没办法说出半句拒绝的话语。

他终于还是颤抖着伸出双手,慢慢地抱住了他。

到底要怎么做啊,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他只知道,在这种时候,真的说不出对不起,只想说我也喜欢你。

确认关系后,宋亚轩和刘耀文的生活再度回归正轨。

直到夏天时刘耀文考完了试,那时宋亚轩也才结束一个综艺的录制。两个人都很兴奋,在微信上聊了一整晚,想快一点见面。聊了半天也没聊好到底去哪,最后刘耀文看他困了,就说算了,明天再说,我先过去找你。

宋亚轩那天累,睡得早,这就导致他并没有看见手机上多出来的那条短信。

短信上写,别让刘耀文过来。

隔天宋亚轩起床才看见这条短信,但那时刘耀文的航班已经起飞了。他正疑惑,刚要回短信问为什么,手机上方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一条航班失事的消息。

航班号也很熟悉,刘耀文昨晚才给他发过。

宋亚轩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甚至腿软得站不稳。

他想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宋亚轩不停地给刘耀文拨电话,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是无人接听。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属于他的或者不属于他的回忆,雪花一般纷飞而来。许多过往画面,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奇怪的短信,总是改不掉的航班,燃烧着向下坠落的飞机,被摘下来握在手中的红色手串,虔诚地闭上双眼许下心愿的自己。

一次次相同或不相同的过往,潮水一般汹涌而上。宋亚轩捂住心口,几乎快要站不住,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心里不觉得疼,只觉得空。

他想,还是一样的吗?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吗?

有人在敲门,在大喊他的名字,然后宋亚轩只是捂着胸口站在原地,惶惶无措,闭上眼,一瞬间天地旋转。

宋亚轩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气味,睁开眼睛,旁边是助理,握着他的手问他怎么样了。

宋亚轩撑着胳膊坐起来,第一句话是,“刘耀文呢?”

话音刚落,刘耀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还递了一杯水给他。

宋亚轩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再眨一眨眼,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刘耀文仿佛知道他为什么哭,挥手将助理打发出去,也没有问宋亚轩为什么,而只是伸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别怕,没事了。”

他这样一说,宋亚轩却更绷不住了。泪水就好像开了闸的白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刘耀文揪了卫生纸帮他擦眼泪,说,“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宋亚轩,已经没事了。”

宋亚轩缓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好像在做梦。”

他是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几乎用完了自己一辈子。

梦里刘耀文没有临时改航班,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失事坠落,尸骨无存。

而宋亚轩在失事当晚,握着那串刘耀文给他的红色手串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在某种意义上他的愿望成真了,他并没有回到过去,但他可以告诉过去的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的,给过去的宋亚轩发了很多很多条短信。

有时没回应有时有回应,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局。一次又一次,故事走到最后,过去与未来重合到现在,明明不信神佛,却还是次次双手合十虔诚许愿,从头来过。

只是他不知道,身处一次次循环往复中的,不止他一个人。

代替他回到过去的,是刘耀文。

到现在刘耀文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坠落。

那种失重感与濒死时的恍惚至今历历在目。

以往他每一次回到过去的时间都是存在偏差的,但偏差又不大,基本都是围绕着航班起飞的前后。

可这一次再睁开眼,他回到了最开始。

宋亚轩这次也发现,自己的短信发到了很久之前,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

于是他决定这次要推开刘耀文。

可回到最开始的刘耀文,却不愿偏离轨道,甚至在更用力地靠近他,拥抱他。

原以为此生逃不出的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终于还是有了善终。

宋亚轩抬手,轻轻抚过刘耀文额发,他轻声问他,“你不怕吗?”

刘耀文很诚实地点头,“怕啊。”

随后他又抱住宋亚轩,轻声对他讲,“一个人的时候确实很怕,所以我很努力地来找你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多少次的年岁循环,时空往复,他抬眼笑起来,依旧是往日明媚张扬的少年。

他说,“宋亚轩,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跨过时空与潮汐,我终于再一次,再一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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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自谷崎润一郎《刺青》

关键词:咖啡豆&旧伤疤

  过了好半天,马嘉祺才抬起头来:

  “说是想请您帮忙治疗的。”

  马嘉祺也没来得及摘下眼镜,收拾了一下手头的东西就跟着他去了。

  接待室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大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下边也是长袖长裤,大热天的着实有些奇怪。

  比起他的沉着,另一个明显焦躁难安,不断地对他说些什么,而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只是安静地点头。

  马嘉祺推开门进来,两个人看见他,立马站起身来:

  马嘉祺微笑,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你们好。叫我马医生就行,请坐。”

  “诶好。马医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赵奇,这是我的名片。啊,虽然您可能也用不着…”

  男人递上一张名片,看见上面写着“**公司经纪人”的字样,马嘉祺便明白了什么:

  “您也看到了,我是经纪人,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丁程鑫。他是演员,得过奖,挺有名的…”

  马嘉祺看向他身边的人。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依然非常吸引人。是灵动又妩媚的一双眼睛。

  “马医生您好,久仰大名,没找到本人这么年轻,青年俊杰啊。”

  丁程鑫脱掉一只手套,伸出白皙秀气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睛也紧紧盯着他,礼貌微笑道。

  “丁先生太客气了。两位喝茶吗?”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们自己带了水的。”

  “情况是这样,他前几年拍戏,因为一场意外拍摄现场失火了,是一座阁楼。虽然没被重物砸到身体,但是腿上大面积烧伤了,医院尽管把人抢救过来,身体上的伤疤却难以治愈…我是从我认识的私人医生那儿打听到,说您有在做相关方面的研究,所以就跑这儿来了,实在打扰…”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要让我看一眼确认一下烧伤程度。”

  “没问题,阿鑫,你去吧。”

  丁程鑫跟着马嘉祺走进实验室,马嘉祺打开照明灯,让他把衣服都脱掉。丁程鑫照做了,非常利索地把自己剥得干净,只是看见自己的腿时,指尖还是有点发抖。

  丁程鑫很白,皮肤也很细腻,身材修长匀称,比例近乎完美,如同古希腊大理石雕塑,是没有瑕疵的艺术品。

  但由于可怕的灾难,他的腿直至下腹、胯骨处布满了丑陋的疤痕,好像无数条巨大可怖的肉色蜈蚣嵌在了身上。

  那疤痕是形状狰狞的,虽然术后保养恢复得比较好,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每次看到自己的身体时,他总会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媒体大众面前露过面了。尽管每次出门都会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狗仔也拍不到什么,可他自己清楚,就自己现在的样子根本没法拍戏了。如果不能拍戏,采访综艺各种活动也就没有了意义,因为他的梦想已经无法实现。

  拿起手机在微博上发布自己的近况安慰粉丝,放下手机的时候只剩下满心疲惫,那段时间每晚都被噩梦折磨,在痛苦中醒来,面对的是更加痛苦和残酷的现实。

  这两年来他找了各种各样的医生,接受了无数治疗,有效果,但是太慢了,而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马嘉祺这个名字出现了。

  他在国外找到的顶级专家告诉他,他认识一个专门研究的疤痕修复的研究者,从前跟他一起在医学院读书,是个非常有想法和创造力同时专业负责的专家。从他那里得到联系方式之后,丁程鑫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马嘉祺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失败,他只能彻底放弃演戏的梦想,做回普通人。

  “医生您看,我有几成机会能恢复?”

  马嘉祺把脸贴得很近,仔细观察着他腿上的疤痕,神情专注。

  丁程鑫这时也好好观察了他和他的实验室。

  这位马医生看起来三十出头,十分年轻,但透露出的气质却是成熟老练的。他来之前也搜过新闻报道,资料不多,但是获得的成就和奖项令人咋舌,之前貌似一直在国外做研究,前几年刚回国,为人低调。可以说,是个所谓的天才。

  丁程鑫也是天才,在表演方面的天赋很早就展现出来了。七八岁就开始跑剧组,导演夸他有天赋,灵气十足;十四岁获得最佳新人奖,初露锋芒;十八岁获得最佳男演员奖,一举成名。然后去名校静心进修研读,低调毕业,陆陆续续接了不少戏,每一次的演出都能得到业内认可,他的名字早已家喻户晓,但始终缺少一个契机——

  一部可以成为经典甚至传奇的片子。

  在事故发生之前,丁程鑫有接触过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编剧,这个编剧正在筹备他的处女座,剧本已经确定了,本来是对丁程鑫的参演不抱希望的,发来了剧本和邀请以后经纪人也没有看上,就扔到一边了。

  还是事故之后丁程鑫待在家里没事做东翻西翻时,自己一眼相中的。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丁程鑫是个有野心的人,绝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珍贵的机会,立马打了电话过去问。编剧告诉他,已经有大投资方愿意投资给这个项目,也在开始筹备了。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丁程鑫愿意参演,他愿意等等看,等他恢复。

  别人不知道,只有丁程鑫知道,这个“等”是多么虚无缥缈,五年?十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那段时间丁程鑫像疯了一样,把过去所有获得的荣誉和奖杯全部砸了,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不怎么吃东西,也不睡觉,没日没夜地研究各种书和电影,分析表演技巧等等,在公司眼里看来完全是在发疯自虐。

  但是丁程鑫却又显得比谁都要冷静,说他非常清楚现在的状况,即使公司要跟他解约要放弃他他都无所谓,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公司也为此讨论了整整一个多月,最后还是决定不解约,支持他做的决定。这其中大多是赵奇的功劳,赵奇跟了丁程鑫十多年,早就和他一条心了,作为公司的王牌经纪人,影响力可不比丁程鑫本人差。

  丁程鑫什么也没说,只是要求他们帮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一旦恢复,他就会立刻复出演戏。

  “我大致看了一下,烧伤确实很严重,不过还好之后的治疗恢复做得很到位…”

  “那能恢复吗?需要多久?”

  “我想你们也是跑遍了所有医院找了各种专家,结果只有涂药耐心等个几年十几年的让身体自己恢复吧?”

  “难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他被他眼里忽然熄灭的光触动了,犹豫许久,说:

  “虽然我现在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但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所以这已经是目前最保险和传统的的方法了…”

  丁程鑫和赵奇同时一愣,然后丁程鑫激动地问:

  “你们应该知道我是研究皮肤疤痕修复这一块儿的,我自己有研制出一种膏药,可以有效针对你这种情况…”

  “知道蛇蜕皮吗?这种药膏的原理就是蜕皮,让你长出新的皮肤,换掉原本的旧的皮肤。”

  “但是,成功率连三分之一也没有,我从未投入过临床试验,所以我没法在你身上使用,这太危险了。”

  “这我不能保证…但是成功之后会获得新生的皮肤,就和原来一样,是你自己原来的皮肤。”

  赵奇张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

  丁程鑫则一把抓住了马嘉祺的肩膀:

  “等等,阿鑫!你没听到吗,成功率连三分之一也没有!马医生,失败了会怎么样?”

  “你身上涂了药膏的所有地方,都会卡在你停止蜕皮时的阶段,终身不可修复或者逆转,并且有可能还有产生其他的副作用。”

  气氛猛然沉重下来。这就好比一个生死赌局,不是生,就是死。

  “不能演戏,对我来说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腿难看了一些,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去了。”

  “阿鑫你想清楚,如果自己恢复,快的话说不定五六年就能好,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再来,不必冒这个险…”

  “这个剧本,我一定要演。”

  “等等二位,你们也许是漏听了,我刚才说过,这个方法还没有经过临床实验和反复修正,我是没有办法给你们做这个手术的,太危险了……”

  “风险由我一人承担,如果失败了不需要你赔偿,你只负责做手术就行——”

  赵奇冷汗直流,一把拉过他:

  “你别这样,先试试在马医生这儿的治疗再说吧!失败的话,就真的一辈子都没法拍戏了!!”

  “是啊,你先试试常规疗法吧,我最近也没有病人需要照顾,在我这快的话也许四五年就能好了……”

  丁程鑫终于冷静下来,他凝视着马嘉祺的外套,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往下,慢慢地移动着视线,直到他整洁的鞋袜。最后他终于在二人殷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好,那我先接受常规治疗吧。”

  两人同时松一口气,赵奇跟着助理去签协议,留下丁程鑫一人站在马嘉祺身边。

  “我理解你的心情,只要你能配合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恢复,很快你就能继续拍戏了。”

  马嘉祺低声说,他的语速放慢了,听着真温柔,让人不自觉地信任他,想要依赖他。

  丁程鑫抬眼,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谢谢您,马医生。以后就要麻烦您了。”

  “别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马嘉祺推了推眼镜,丁程鑫注意到他的指甲格外干净圆润。

  “我希望能和您相处得很愉快,会努力不打扰到您的工作的。” 

  丁程鑫目光灼灼,反倒让马嘉祺有些不自在了:

  丁程鑫抿唇一笑,那份从容的魅力,也足以让人心跳加速了。

  丁程鑫去给公司打电话沟通了,赵奇签完协议回来,站在马嘉祺边上点了根烟。

  “搞艺术的都不正常吧大概。”

  赵奇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跟马嘉祺说:

  “他之前有一次拍打戏,让他用替身也不愿意,结果出了意外直接从山顶上滚下来,全身上下十几处骨折,我都吓死了,他躺在病床上还跟没事人一样研究怎么打好看…”

  “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一秒也等不及了。”

  “你是不知道,他这两年多来的煎熬,被迫暂退演艺圈,真是什么糟心事儿都经历过了。”

  “不过我真佩服他,很少有人会为了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准备为艺术献身了…”

  “哪怕换作是我,也会犹豫再三的吧。”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看向会议室外的丁程鑫,丁程鑫一边听电话,一边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即使是在角落里,他仿佛也在发着光,身上流动着一种淡淡的天真又疏离的气质,莫名吸引着你的注意。

  好像藏了很多秘密在身上,是个难以看透的人。

  他的目光终于引起了丁程鑫的注意。丁程鑫回过头,搭在围栏上的手轻轻抚过嘴角,然后撑着下巴,对盯着自己的那人露出微笑。

  浅浅的笑容,甜蜜诱人到近乎危险的地步,也许是不怀好意的。

  男人看呆了,反应过来时,慌忙红着耳朵别开了脸。

  面对天使的诱惑,他也只剩下不知所措。

  见状,丁程鑫笑着,再次将目光移回身前。不远处的高楼上,乌鸦躁动不安,发出粗粝惊悚的叫喊。

  他眯起眼睛盯着它们,乌鸦很快就扑着翅膀飞走了。

  按照协议,这半年丁程鑫都必须待在实验室里由马嘉祺悉心照看,赵奇可以常来看望他,丁程鑫也可以在这里做自己的事,不至于太无聊。

  当天晚上丁程鑫就打包好东西过来了,实验室很大,他可以拥有自己的单独的房间,隔壁就是马嘉祺的房间,方便有情况他可以第一时间过去查看。

  丁程鑫对居住环境没有意见,实验室本来就干净,而且安全,私人性强,刚好能让他静下心来免受外界干扰。

  马嘉祺对他也很客气,处处考虑周到,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医生。丁程鑫避免打扰他做研究,静静待在房间里看剧本。

  在这之前他收到了编剧的电话,对方很抱歉地告诉他,由于投资方的压力,试镜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四个月后。

  “能不能请您多给我两个月时间,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参加试镜。”

  “我知道您非常认可我的演技,我想您一定也是希望是由我来出演这个角色的,对吗?我现在正在进行一场赌博,成功了的话半年后我就能恢复,如果失败了,我的演艺生涯也将到此结束——”

  “不知道您愿不愿意,也在我身上赌一把呢?”

  通话结束后,丁程鑫立马让赵奇把之后的行程都空出来,说他要去参加试镜。赵奇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了,以为他心中有执念想赌一把,索性答应了。

  以丁程鑫的资质,单论演技或是外貌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伤疤。他虽不知为何丁程鑫看上了那名不经传的小编剧写的剧本,但他相信丁程鑫的眼光,所以他也知道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一定肠子都悔青了,但没办法。

  唉,也许老天就是嫉妒这样完美的他,才残酷地收回了一部分。不过丁程鑫还年轻,好好治疗一定没问题。

  赵奇叹一口气,启动车子走了。

  丁程鑫放下剧本,瞥见角落里的监控。马嘉祺的实验室里随处可见各种摄像头和监控,估计是怕出意外,所以整个建筑空间里没有一处四件。

  他不习惯这样,但马嘉祺是为了安全考虑,他也没法说不。

  过了十二点,门缝里还泄露出灯光。他悄悄推开门,看见马嘉祺还在为明天的实验做准备,来回检查着需要的东西,不时在纸上涂涂画画。

  马嘉祺转过身来,露出微笑:

  “你怎么也还没睡?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怕您太辛苦,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怎么还能让病人给医生帮忙呢…”

  “如果不是为了拍戏,其实多这么两条疤我也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丁程鑫抬眼看向他,马嘉祺一边整理着工作台一边认真地说:

  “有伤疤也好看,对我来说没有影响。”

  “你是在安慰我吗,站在医生的角度上?”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研究皮肤疤痕修复这个方向呢?”

  “虽然我不介意,可是大多数人还是会对此指点非议…我曾经在手术中见到过一个小女孩,跳芭蕾舞,得过少儿组冠军,特别优秀,却因为煤气爆炸全身大面积创伤…”

  “手术结束以后,她躺在病床上,连哭也不能哭,就这么问她的父母和我们,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从那以后我就专心研究皮肤修复了。”

  他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马嘉祺抬眼,盯着桌子上一件小小的雕塑。蛇发女相,丁程鑫认出那是美杜莎的雕塑。

  对方推了推眼镜,小声回答:

  “你也是呀,得早点休息,熬夜伤身。”

  再次回到房间,行李箱已经整理好放置在角落里。他想了想,拉开外层的拉链,取出一个文件袋来。

  文件袋里存放着最重要的几份文件,其中还有一封信。

  他盯着那封信很久也没有打开,最后将它放进桌子最底层的抽屉,然后用别的东西盖住它。

  第二天自然醒来,没有睡好导致腰酸背痛,丁程鑫在床上做完一整套拉伸才下床。

  刚走出房间,就看见马嘉祺在底下忙活。看见他走下来,马嘉祺有些惊讶地打招呼:

  “昨天没睡好吧,一看就知道。”

  “没事,我这人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明天就好了。”

  丁程鑫自己用咖啡机做了咖啡,喝了几口舒服不少:

  “这儿还是很舒适的,也很整洁,比我自己家都好。”

  马嘉祺凝视着他手边的那包咖啡豆,笑了笑,然后拿起一个文件夹走向另一个房间:

  “想去参观一下我养的蛇吗?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

  “我也可以进去吗?太好了。”

  丁程鑫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跟在他身后。

    马嘉祺的实验室里养了不少动物,尤其是蛇类,马嘉祺为他一一介绍每一个品种的蛇,十分耐心。

  老实说丁程鑫不喜欢蛇,讨厌蛇,害怕蛇。但他不得不去学习有关蛇的各种知识,为了能和马嘉祺拉近距离。

  “你知道传说中女娲伏羲是人首蛇身吗?因为蛇的繁衍能力强,许多部落都用蛇作图腾......”

  “有些人说,蛇蜕皮如同重生,因为这份对重生的渴望,也塑造了对蛇的信仰......”

  “这也是你研究蛇的原因吗?”

  丁程鑫问。他总是能敏锐地抓住重点。

  马嘉祺笑道,看着那些玻璃柜中的蛇:

  “的确,我对蛇感兴趣最初就是因为那些传说,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它蜕皮的过程。”

  “我想知道那是怎样做到的,以及能否将这个过程嫁接到人身上。”

  马嘉祺痴迷于蛇,痴迷于研究他们的生活习性,他们的细胞基因。

  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喜欢蛇,他看蛇的时候表情很冰冷,也没有像那些爱蛇狂人一样在家里养很多宠物蛇。

  午饭是由马嘉祺来做,考虑到丁程鑫的情况,口味做得很清淡,营养搭配很丰富,实在是个细心能干的人。

  吃完饭丁程鑫主动收拾碗筷去洗碗,马嘉祺再三阻拦,他只是自然地走进厨房说:

  “你已经很辛苦了,让我来洗碗吧。”

  “你快去忙吧,这点事我能做的,你的时间比我宝贵。”

  看见那样的笑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马嘉祺只能答应。

  下午两点,丁程鑫锻炼的时间到了。

  马嘉祺的工作室里也配备了锻炼区域,放置了很多用于锻炼的器材,能基本满足他的需要。

  等一整套流程做完,衣服已经湿透不知几遍了,他坐在一旁休息一会儿,刚好轮到马嘉祺来跑跑步。

  室内还放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是他带过来的。这半年里他也要保持身体的柔韧和肢体的放松状态,所以每天都要练习一段舞蹈。

  马嘉祺在一旁默默观看,看着他闭上眼,优雅地仰起脖子,舒展开双臂,如同一朵盛放的花那样,自由地舞动。

  但丁程鑫不是花,他很清楚。

  跳完已是精疲力尽,马嘉祺为他倒了杯水,走到他面前。

  丁程鑫还躺在沙发上,用双手撑着下巴看他,神情慵懒而妩媚,柔软的曲线一览无余。

  马嘉祺被他盯得不自在,别开脸:

  “嗯,你凑近点,我帮你弄点。”

  马嘉祺听闻,下意识蹲下身:

  谁知丁程鑫十分自然地用手背帮他擦汗。他的手背很凉,贴上额头的时候无意间流露出的那份温柔,让马嘉祺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马嘉祺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丁程鑫得逞般勾起嘴角,关心地问:

  “抱歉,难道你不太喜欢别人碰你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被吓了一跳...你也会经常对别人这么做吗?”

  在马嘉祺困惑的注视下,丁程鑫微微一笑:

  “因为对方是你啊,马医生。”

  这个答案实在有些模棱两可。

  “因为我帮你治病的缘故?”

  “不,是因为我很信任你的缘故。”

  依然什么答案都没得到,马嘉祺有些泄气:

  “谢谢你信任我,我还不太习惯和别人挨得这么近,你是第一个...”

  丁程鑫却没有后退,反而更近了一步,这下几乎都要撞到马嘉祺的鼻尖了:

  “那您也许得赶快适应这种距离了呢。”

  马嘉祺丝毫没有料到他这样的反应,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最后是丁程鑫笑着远离了,说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吓到您了吧,真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有点坏心眼。”

  自称坏心眼的家伙语气俏皮,却无法让人生气。

  “我回房间洗澡啦,晚餐见,马医生。”

  这才只是第一天而已,他的主动让他不知所措。

  他抬头看一眼房间的角落,摄像机轻声滴滴两声,又陷入了寂静。

  丁程鑫在晚餐时间准时下楼,仿佛白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依然那样自然地朝他微笑:

  “马医生,今天的晚餐也很丰盛呢!”

  “手艺不佳,还要请你多忍耐了。”

  马嘉祺还在想着之前那事,略有些尴尬地避开了视线。

  丁程鑫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露出称赞的神情:

  “唔,比我们公司专门请的大厨做的还好吃!”

  尽管知道是客套话,马嘉祺还是忍不住笑:

  “不如明天我给马医生您做几道菜尝尝吧,我有几道拿手菜,怎么样?”

  “马医生喜欢吃什么呢?甜口还是咸口?可以吃辣吗?最爱吃什么肉?......”

  马嘉祺一一回答,丁程鑫吃完饭又自然地端着餐盘去厨房:

  “好的,我记下了,马医生您快去工作吧,碗放着我来洗。”

  马嘉祺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

  “既然住在一起了,我们就相当于是家人了,家务事就要一起做。您要是不介意,请泡咖啡的时候多帮我做一杯吧。”

  冰冷的工作室里一下升温不少。厨房亮着传来人声,不再只有机器运作和钟摆滴答声,马嘉祺觉得自己也要变得有人情味不少了。

  目光时不时被那道身影所吸引,等他反应过来,丁程鑫那边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他看着自己桌前的咖啡杯发呆。

  “这是给我做的吗?谢谢!”

  丁程鑫坐到桌前,闻着那咖啡香气感叹一声:

  “这是从埃塞俄比亚运来的咖啡豆,有巧克力和果香,是很原本的味道。”

  丁程鑫听着,有些疲乏地趴在桌上,歪过脑袋看他:

  “您身上也有这种气味呢。”

  马嘉祺愣神的功夫,丁程鑫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却依然那样美丽。

  “很香的咖啡味,每次我靠近您,就会觉得很安心。”

  瞧,他又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语,把烦恼全都留给我了。

  “那么,我先回房间了哦,马医生。”

  丁程鑫再次端着咖啡离开他所在的空间。他真善于扰乱人心之后飞速逃跑。

  回到自己的房间,桌上文件依然整齐摆放着,电脑所有感应自动亮起屏幕。

  马嘉祺坐在电脑前,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手指不断敲打键盘输入文字,然后又统统删除。就这样来回了三四次后,他终于停下了。

  靠在椅背上,他思考了很久。

  被陌生的人进入自己的领域,他本也很不习惯,而丁程鑫像水一样慢慢渗入他的生活,无声却迅速,很快就填充了所有的空间。

  这也许说明了,他还并不充分地了解自己。

  “第一天顺利度过,相处得还算顺利。”

  “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主动的性格,和想象中有所出入,但确实让我感到惊讶。但从这个角度来说,无疑也是让人惊喜的......”

  “也许我也很快就会进入新的角色,尽管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还是会有些应对不及……”

  “如果后来的某一天我真的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还请你们体谅,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事中......”

  “他的温柔和引诱是个陷阱,我早就清楚,可我还是无法控制被他吸引。他是如此真实,以至于让我开始怀疑自己......”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真实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这让我感到忐忑和迷茫,也许不该说出口的......”

  “如果他是吹笛人,那么我就是被关在陶罐中的那条蛇,他一吹起笛子,我就会盘旋起舞。”

  “就算一切都只是幻觉,我也愿意为他做一切。”

  就这样共处了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都没有改变。很快第二周过去,马嘉祺每天都在期待丁程鑫从房间里出来下楼的那个时刻。

  他第一次有这样期待的心情迎接每一天的到来,并且意识到自己过去的那些生活沉闷而无聊,这个想法跳出来时他简直不可思议。

  丁程鑫毫无疑问已经变成了他生活中极为重要的部分。

  “那个,阿程,你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的食物,马嘉祺却隐隐觉得胃痛。

  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等到吃早餐的时机,忍不住问出了口。

  丁程鑫咬了一口三明治,用舌尖舔去嘴角的碎渣:

  马嘉祺还在试图组织语言,丁程鑫却一下站起来:

  “抱歉,我一会儿还要和公司开个视频会议,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不如我们下午再说吧......”

  马嘉祺拉住他的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迅速松开,涨红了脸:

  “马医生,您一直是单身吗?”

  “是。因为研究太忙了,没有时间顾及别的事...”

  “那您的家人或者朋友呢?”

  “家人都住在很远的地方,朋友...朋友很早就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马嘉祺喝一口咖啡来掩饰自己神情中的落寞,不想手一抖,咖啡洒了一点在白衣服上。

  慌乱中,丁程鑫很快递来纸巾:

  “那您打算以后一直这样,一个人生活吗?”

  “其实,我觉得我不太适合与人交往...”

  “经常会有人说我没什么人情味,枯燥,死板,满脑子只有研究...不过说的是实话。”

  丁程鑫双手撑在桌子上,有些生气: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您。”

  “在我眼中,马医生是个有点笨拙,不太会表达自己,却却很温柔的人哦。”

  “我很喜欢这样的马医生。”

  马嘉祺已经来不及分辨他口中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喜欢除去外表的,最原本的你。”

  听闻,丁程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轻轻地。

  没有人能不被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蛊惑。

  夜里,两人第一次相拥而眠。

  丁程鑫贴在身边,他的皮肤凉凉的。

  “那你为我做什么都愿意吗?”

  “那给我做手术吧,嘉祺。”

  “手术很危险,你真的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不好吗?”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去找别人帮我。”

  他这样强硬的态度让马嘉祺束手无措,最后只能答应: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切都配合我来好吗?我会用尽所能帮你......”

  丁程鑫听闻兴奋地扑过去,两人倒在沙发上,他把脸贴在马嘉祺胸口,听见对方明显慌乱的心跳声,笑了。

  “越快越好,明天可以吗?每次看见我的腿,我都恶心得恨不得去死...”

  可终究是心软,不愿意看到他忧伤的面容。

  “那明天我们就开始手术,我要把你的伤疤全部破坏,过程会比较痛苦,做好局麻的准备…”

  “没错,只有在皮肤受到创伤的情况下才能快速吸收药膏更早恢复…听起来很残忍很不可思议吧?”

  他盯着丁程鑫,观察他的反应。

  “没有经过血的洗礼,又怎么能称之为重生呢?…”

  小声喃喃一句,丁程鑫回答:

  “我不需要麻药,直接动手好了。”

  他的神色没有半分动摇,反而越发坚定起来。

  “之前在医院打了很多次了,我不想再伤害神经。”

  “那好吧,你这样大面积的疤痕,到时候会很痛,我给你准备一些冰块吧。”

  那夜丁程鑫迟迟没有入睡,他凝视着月光下自己的双腿,一想到那些丑陋的疤痕即将消失,欣喜与忐忑交替反复,难以入眠。

  第二天躺在手术台上,丁程鑫看着手术台边上放着的一排蛇的标本发呆。

  此时他浑身赤裸,手术灯打在身上,让他越发苍白以至于透明起来。

  马嘉祺穿着惨白的手术服,利落地戴好手套,接过身边助理递来的刀,开始手术。

  没有用麻醉剂,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所带来的感觉都因紧张而被无限放大,丁程鑫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任人宰割,除了大口呼吸没有别的途径能够让他平静下来。

  他看见马嘉祺修长的手飞快地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刚开始还没有太多感觉,很快就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痛感。

  他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抓着手术台的扶手,咬牙承受。煎熬过后,他身上已经多出了无数道伤口,伤疤下露出一块块红色黄色的新鲜血肉,还有肌肉的纹理,鲜血不断涌出,可又因马嘉祺的力度掌握极好,没有大量出血的迹象。

  马嘉祺表情专注,拿着刀的样子仿佛是雕塑家在打造一座雕塑那样,每下一笔都小心翼翼,不敢疏忽。丁程鑫看着他,忽然从他身上敏感地捕捉到一股相似的气味。

  他突然想起外国那位专家对马嘉祺的评价:

  “天才和疯子,往往是没有区别的。”

  也是,能想到让人像蛇一样蜕皮,难道还不够疯狂吗?

  最后马嘉祺拿出药膏,那是一种黑泥状的药膏,气味极重,涂抹在皮肤上很凉,很快又变得辛辣刺激,刺痛难忍。

  丁程鑫看着他把自己的两条腿都涂上厚厚的一层,然后拿了一条有弹性的连体服给他穿,说是促进吸收。

  两人都已是满头大汗,马嘉祺搀扶着脸色惨白的他下了手术台,坐到椅子上休息。

  “应该没有出错的地方,接下来就等蜕皮了。”

  丁程鑫早已没有说话的力气,闭着眼睛轻哼一声表示知情。

  说完,马嘉祺累极,也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之后的那段日子,丁程鑫每个一周就要换一次药,马嘉祺会帮他擦洗干净然后涂上药,丁程鑫本来还会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完全接受了自己病患的身份,平日里也像一条冬眠的蛇那样躺在沙发上、床上,保持最基本的运动量,其他时间就是各种琢磨电影书籍和剧本。

  马嘉祺任由他参观自己的实验室,大多是时间还是在研究自己的东西,无暇顾及丁程鑫。两个人非常和谐地融入到彼此的生活中去,并且彼此影响着。

  马嘉祺对艺术尤其是电影也有浓烈的兴趣,经常闲下来就和丁程鑫一起看电影琢磨剧情人物,甚至点评丁程鑫的表演;而丁程鑫也对生物化学充满了好奇,把马嘉祺当做老师请教问题,还观察各种动物的日常。

  “动物一定比人更清楚自己的状态吧,比如自己是否健康之类的?”

  “比起大部分人,是这样没错。”

  “有些人感官比较迟钝,不能及时发现自己是否受到伤害,自己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等等。”

  “蜕皮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蛇蜕皮有周期性,大约每年可以蜕3~4次。蛇类的蜕皮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重复进行的,而蛇类毕生都会一直进行蜕皮。”

  “没错。蛇的皮肤缺乏腺体,无皮脂腺或汗腺等,因此皮肤经常是干燥的,而且表皮容易角质化,变成一层死的细胞。所以当蛇体长大到一定程度时,就要把已角质化的皮肤蜕掉,重新长出皮肤来。”

  “所以蜕皮时会比较难熬,也会有痛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丁程鑫粲然一笑,一副对他极为信任的模样。

  “我一定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夜里双腿伤疤处变得瘙痒无比,丁程鑫无法入睡,只好坐起来看书转移注意。起初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慢慢地,皮肤上堆积起许多分泌物,行动变得越发困难。

  那天丁程鑫在浴室清洗完,回到房间却看见马嘉祺领着垃圾袋走出来。

  “你应该不太方便动,所以我帮你打扫收拾了一下房间......”

  丁程鑫猛地想起来自己那封信就放在桌上,今天早上看完忘记收进去了。

  等马嘉祺走后他匆忙跑回房间,桌面的角落,那封信依然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上面落有一层灰,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一下瘫坐在地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马嘉祺没有发现他的秘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们可以继续保持现在的美好。

  他打开信封,再次阅读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那封信是母亲留下的,里面记录的,是关于催眠的秘术。

  他不知道早已失踪的母亲究竟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封信,但母亲却说,她一辈子研究的精华都在这里面了。

  她在信里说,希望他的孩子能利用她记录下的催眠术保护自己,除此之外不要轻易使用。

  “爱的催眠术。凡是爱上你的人,都能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一切事。”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也最残忍的催眠术。”

   如果他看到了写封信,还会和现在一样爱我吗?他一定觉得我是在欺骗他,利用他吧,一定会厌恶我......

  丁程鑫拿出打火机,打算把信纸删掉。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这所谓的催眠术,他要把一切痕迹抹去。

  然后就能继续正常的生活,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火焰冒出时,他却吓得差点将它丢出去。以前没发现,哪怕是一簇小火苗也真是危险,还勾起了他那段恐怖的回忆。

  虽然已经不记得火灾是怎么发生的了,可对火的恐惧还一直没有消退。马嘉祺家厨房设备都是不需用火的,他都快忘了面对火焰是什么感觉。

  火焰在密封的空间里晃动,他小心地凝视着它,感到一丝熟悉。

  恍惚中看见对面有个人,发出混沌的声音。好像在说话,又好像在念书,声音忽远忽近,让人昏昏欲睡。

  体温骤降,他觉得有些冷,把信烧完后躺回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

  身体好像越变越软,没了骨头,越来越站不住了。

  眼皮沉下来,舒适的环境很快让他睡去。

  两个月后,终于迎来了蜕皮的日子。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了。”马嘉祺戴好手套,身边是躺在手术桌上赤裸的丁程鑫,在刺眼的灯光下苍白如石膏像。他的下半身已经浮起一层肉色皮脂,像衰老之人身上的皮肤那样爬满斑点和褶皱。

  “嗯。”他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

  马嘉祺开始动手,用手术刀小心地帮他去除掉那多余的一层皮脂。他没有打麻药,而新生的皮肤又如此脆弱敏感,他不断感受到撕裂的痛苦和无法抑制的瘙痒。

  不知过了多久,马嘉祺终于满头是汗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拿起药膏涂抹在他沾满油脂的身体上。

  他横抱着丁程鑫走进浴室,浴缸里备好了含有药物成分的冷水,药水化开,变成深青色。

  马嘉祺将他小心放入水中,丁程鑫终于舒服地叹慰一声,舒展开眉头。

  “泡完清洗掉就好了吗?”他问。

  马嘉祺点点头,神色紧张:“对,虽然根据我的观察你应该恢复得很好,但是就怕万一…”

  反倒是丁程鑫笑起来:“没事,我相信你,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慢慢地,腿上厚重的药膏褪去,丁程鑫小心翼翼地曲腿,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个雪白的膝盖露出了水面。

  “这,我…”丁程鑫震惊得说不出话。马嘉祺屏住呼吸,看着他慢慢将双腿抬出水面。

  墨绿色的水波荡开,一双完美无瑕的腿就这样浮现,刺激着双眼。

  丁程鑫兴奋地从浴缸里起身,一抬头,马嘉祺却只是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双腿。

  然后他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沉默中,马嘉祺又慢慢低下头去,亲吻他的膝盖。

  他半跪在他身前,不断地亲吻着,从膝盖,一直到脚踝处。

  墨绿色的液体泼洒在他雪白的外套上,攀上他的喉结,下巴,和嘴角。

  那场景仿佛是化身沼泽的自己将他缠绕一般,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勾引的谁,唯一能肯定的,是心中的渴望。

  丁程鑫紧紧抱住身前的男人,喜悦与恐惧,兴奋与不安,甜蜜与负罪,在此刻都融化成一股渴望的岩浆,从身体里迸发。

  马嘉祺将他从浴缸中抱起,走到一旁的淋浴间,打开水龙头,沼泽中便下起了雨。

  墨绿色的液体被冲刷,却仍在他身上留有痕迹。而洗去了淤泥的丁程鑫,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雪白无瑕,在昏暗的室内透露出微亮的莹光。

  实验显然是成功得不能再成功了,丁程鑫心花怒放,报以一个热烈的吻。

  马嘉祺被这个吻阻断了思绪,只觉得仿佛掉进了什么潮湿而温暖的巢穴中,忘记了思考,只想一直待在这里面,然后甜蜜地睡去。

  丁程鑫一边亲吻一边剥开他的外衣,然后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马嘉祺的皮肤很烫,他贴近他,探索着他的一切。

  他是他可口的食物,今天是为他的胜利品而庆祝的日子,他要在他身上印下这神圣的痕迹。

  他的声音在安静地浴室中混沌又清晰。

  可面前的红唇一张一合,马嘉祺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他现在只想要燃烧掉一切,献祭掉自己,完成这最后的疯狂……

  第二天醒来时,马嘉祺还躺在身边熟睡。丁程鑫起床,兴奋地拉开窗帘,活动活动筋骨,迎接他崭新的人生。

  他单腿跪在床上,俯下身给睡梦中的人一个吻。

  马嘉祺迷糊地应了一声,还没有要醒的迹象。想必这段时间他是累极,今天就让他睡个好觉吧。

  丁程鑫哼着歌去厨房为自己做早饭,尽管手术成功了,保险起见还是吃食谱上的东西。

  马嘉祺过了中午才慢慢悠悠爬起来,看见丁程鑫有些发蒙,转而害羞起来:

  说完也不敢看他,自顾自地脸红。

  丁程鑫笑,把手中的餐盘放到桌上:

  “快坐下来吃饭吧,睡这么久一定饿坏了。”

  丁程鑫绅士地为他拉出椅子,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马嘉祺坐在桌前,仍觉得不太真实:

  “再给我看看你的腿,有什么感觉吗?”

  丁程鑫穿着的白色真丝睡裤还没有换下,听闻,把脚踩在身前的凳子上,撩起裤脚,提至大腿根部:

  雪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无论见到多少次也要感叹,真是造物者的奇迹。

  马嘉祺盯着他的腿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手指轻轻滑过皮肤,引起一阵颤栗。

  丁程鑫不禁又回想起昨天马嘉祺那惊人的举动,他身上的温度,他的味道,手指也好,嘴唇也好,全部都是如此炽热,快要将他融化。

  好在马嘉祺没有发觉,认真地帮他把裤腿放下:

  “好,有什么异常你都要及时跟我说。”

  两人吃完一顿温馨的午餐,马嘉祺告诉他,再观察两周就可以出门了。

  “太好了,那我马上就能开始工作了。”

  “平时注意防晒,多喝水多吃水果,有问题一定要跟我说……”

  马嘉祺每次念叨这些都让丁程鑫觉得可爱,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却一副单纯好骗的样子。

  甜腻的语气配合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马嘉祺喉结滚动。

  他靠近了,小心亲吻丁程鑫的额头,然后是耳侧。

  丁程鑫被喜悦包裹,看着自己光洁的双腿,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之后的那段时间还是和之前一样度过,确认了关系之后两个人更加亲密无间了。

  丁程鑫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情如此美妙。一个人独属于你,眼里只有你,一切都为你考虑,从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受,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慢慢地,他发现,马嘉祺在自己眼中变得越来越好大,与此同时自己又变得越来越渺小。

  平日里肆意妄为的举动,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让对方感到不舒服。

  “你会愿意包容我的一切吗?”

  夜里躺在马嘉祺身边,他问。

  丁程鑫用两只手轻轻拉扯他的耳朵,然后亲了他一下:

  丁程鑫却只用亲吻作为解释,也借此掩饰自己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他紧紧抓着马嘉祺的手臂,好像这样就不会失去。

  “我们一起在这里,在这个我们创造的小小世界里永远生活下去吧。”

  马嘉祺的脸已经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丁程鑫终于熟睡,马嘉祺轻轻地下了床。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就像很溜之前那样。

  他已经太久没有记录了,看一眼日历,心中暗暗震惊。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打下冰冷的字符,他没有丝毫停顿:

  “一切顺利,等检查完所有程序,就能确认结果了。”

  “项目已经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我认为在技术方面,完全实现了我当初预计的可能性。”

  “希望各位先生女士们,看得开心。”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而残酷的催眠术。”

  “陷入了爱情,就会被遮住双眼,被捂住耳朵,被关闭一切高管,掉进别人编织的幻境里。”

  “而等待着你的,到底是幸福的彼岸,还是无尽的深渊,一切都是未知的.......”

  周末,马嘉祺固定出门的时间到了,他照例去参加一些学术会议,家里只剩下丁程鑫一人。

  按理说丁程鑫现在出门需要和他提前报备一下,可丁程鑫怕被拒绝没有说。

  这次试镜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值得让他违背一次马嘉祺的话。

  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赵奇,让他马上准备车子送他去参加试镜,一边又给导演打电话,通知他们自己马上过去。

  可导演却说,因为一些事项目暂定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让他先在家等消息。

  打给公司,公司又说最近没有活动让他好好在家修养,刚好给自己放个假。赵奇也被分配了新人,无暇顾及他那边。

  丁程鑫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该干点什么,一身冲劲儿不知该往哪儿搁。

  闲来无事,他偷偷溜进马嘉祺的办公间,看他平时都做些什么。

  桌上的电脑没有关机,他一点鼠标屏幕就亮了,并不需要输入密码。

  桌面上有一个名为“蜕皮项目”的文件夹,点开,是一个视频和许多以日期命名的记录。

  点开视频,视频中马嘉祺穿着陌生的西装,如同魔术师开场,站在舞台中央。

  “世界上最伟大的催眠师,能将自己催眠,但我这次要做的实验却要在这样的程度上更进一步——”

  “我不仅要完完全全催眠一个人,还要他在被催眠中成功地催眠我,用我教他的方式。”

  丁程鑫还没反应过来,画面已经切换了。

  “这位,就是这个伟大项目的的参与者,我曾经的助理,丁程鑫。”

  视频里出现的,赫然是自己的脸。

  “我将催眠的人,就是他,如果他能够在被我催眠的状态下用我的技术成功催眠我,并且完成我剧本中所有的事项,即为实验成功。”

  “一旦试验成功,这将成为改变世界的技术......”

  视频播放完毕。死寂中,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你教我的方式...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吗?”

  “催眠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爱上你。只要不发现自己被催眠,就永远不会醒来。”

  丁程鑫想起那张纸只觉得荒谬,荒谬过后又觉得可笑:

  “所以一旦爱上了某个人,就会被他催眠吗?哈......我竟然就这么相信了,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张纸,真是荒谬……”

  “那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了我。”

  丁程鑫抬眼,露出天真的疑惑:

  “那么,请问马医生,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又是谁爱上了你?”

  马嘉祺看他一眼,很快转移了目光,打开身前的电脑。

  屏幕里开始播放一段视频,空旷的还未装修的房间里,马嘉祺背对着镜头,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人。

  “你以前曾是我的助理,我们一起研究催眠相关的东西。后来我想出了这个项目,寻找愿意合作的实验对象,结果你说,你愿意做这个人。”

  “但是像我们这样熟悉催眠手法的人,想要完成实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本来要拒绝的,可我发现你好像已经......”

  “你已经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了。”

  丁程鑫听着他说的那些,陷入混乱。现在听到自己原来是个催眠师的助理而非演员,好像是另一个人生。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所以分辨真假,可录像却又是真的。

  视频里的那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看起来却像个陌生人。

  “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内向少言,不敢成为人群的焦点;而你...”

  “你是我剧本中最完美的部分。”

  “你原本是我想象的产物,我没想到当初的设定会让你发展成现在这样,完全抛弃了过去,成为全新的另一个人。生活习性也好,性格神态也好,你都在我给你的新骨架上长出了血肉...”

  “可以说,你真正实现了重生,而这一切都是我研究出来的催眠技术的功劳。”

  马嘉祺说完,又轻轻皱起眉头:

  “不过照理来说,你现在应该已经清醒了才对。”

  “只要我清醒了,实验就成功了是吗?”

  “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醒的?”

  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马嘉祺笑:

  “你喜欢和我玩过家家的游戏吗?我也很遗憾,但有时间规定的。”

  “...赵奇他们,也是在配合你演戏是吗?”

  “比起蛇,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啊,马嘉祺。”

  “做这样的实验,本就不该带有私人情绪。当时项目就快破产,我用尽所能还是找不到自愿的人,我别无选择。”

  “你明知道是有风险的,却还是没有拒绝我。”

  “我们签过协议,你也知道会有风险。”

  “催眠我,又要求我勾引你,不觉得恶心吗?就连和我睡都能够忍受?你还真是下了血本......”

  马嘉祺却移开视线,忽略了他的话,自顾自说道:

  “催眠是伟大的发明,你以前也曾说过。看看你的腿,你以为你的腿完好如初,实际上你的腿上的确有块旧伤疤。”

  “你的腿确实曾被烧伤,可是你看,你现在还没有从催眠中醒来,所以看到的是双腿完美的幻想...”

  丁程鑫低下头,不自觉抚摸着自己腿上的皮肤,它们仍旧光滑极了,看不出半点被破坏的痕迹。

  “被催眠的人,始终相信自己被定义相信的事物,一个满身伤痕的人会相信自己是个健康的人,一个自私的守财奴也会相信自己是个慷慨的慈善家......催眠就是这样,是可以改变人,乃至世界的存在。”

  马嘉祺摘下眼镜,俯视着身前渺小的他:

  “如果我在你的剧本中写下,你是一条蛇,你也会相信自己是一条蛇。尽管你不是,也没有办法真的变成一条蛇,你也会在潜意识里拥有蛇的习性。”

  “你没有发现吗?自己变得越来越怕热,天气冷就容易犯困,动不动蜷缩成一团,变得怕火,喜欢洗澡,甚至连皮肤的温度都降低了......”

  马嘉祺全都说中了,他的确变得越来越像一条蛇。

  男人的视线铁链一般将他紧紧锁牢:

  “但你放心,你是不可能真的变成蛇的,那只是设定而已。”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我不过是按照你写好的剧本排演的木偶而已?”

  马嘉祺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看,他用温柔如蜜糖的声音说着:

  “不,你是真实的,丁程鑫。你只是被我催眠了,才会不记得自己是谁……”

  昔日的美好不过是一场幻象,甚至连他的存在都被否定了。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所以你爱我也是假的,全部都是逢场作戏?”

  丁程鑫直视他的眼睛,步步紧逼:

  “我说了,我爱的是我编造的那个你。”

  丁程鑫的眼神忽闪,嫣然一笑。

  那甜蜜的笑容在此时真让人毛骨悚然。

  红唇一张一合,血淋淋的生动。

  “你爱不爱我,难道我还感觉不出来吗?”

  “别害怕呀,我只是觉得我醒不过来实验就不能成功的话,或许你刺激一下我就行了。”

  丁程鑫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美丽如同一朵摇曳的花,腹部沙沙作响:

  “真正的我,一定很渴望从你嘴里听到那句话吧?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就醒了。然后你就能向全世界证明你的成功了......”

  马嘉祺一只手扶上他的腰,也笑了:

  “就这么想听吗?这句咒语可不能轻易说出口啊。”

  “咒语吗?啊,也是,对你来说,当然是咒语。”

  然后他猛地将马嘉祺扑倒,一口咬上男人的肩膀。

  马嘉祺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想要把他推开,可丁程鑫把整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两只手紧紧地缠住,越缠越紧,怎么也掰不开。

  血腥味越来越重,马嘉祺感觉对方的牙齿已经快要嵌入骨头了,又尖又长,锋利无比。

  恐慌中,他又听见丁程鑫腹部震动的声音。

  可又有湿润的液体落在身上。

  丁程鑫流着泪,双目猩红,却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样笑个不停。

  马嘉祺终于感受到恐惧,贯穿了他肩膀的牙齿好像将自己钉在了十字架上。

  “醒来面对真实的世界吧,丁程鑫,你不可能永远活在幻象里!”

  他不敢承认眼前正在发生的,是真实存在的。

  愤怒和怨恨在此时化作一股激流,从身体各个角落汇聚,最后涌上牙腔。

  然后瞬间沿着牙齿注入身下人的骨肉中。

  丁程鑫终于仰起上半身,那柔软妖媚的长发仿佛有生命般舞动起来。

  他的嘴唇因鲜血而红艳得发狂,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可现在绝非观赏的好时机。

  “是谁还没醒,你现在知道了吧。”

  马嘉祺低下头,却看见自己发紫肿胀的尸体,瞪大眼睛。

  他知道那是什么症状,他曾在资料中看过太多次。

  可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毒素很快涌入大脑,他就这样断了气。

  尸体很快变得冰冷,潮湿的洞穴里急需更多的食物。

  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疯狂作响。

  丁程鑫朝它鬼魅一笑,然后在地上人空洞的双眼前,摆着他那长长的,碧绿的尾巴,消失在了原地。

————————————

抱歉时间有点赶没来得及仔细润色,日后会再做修改,大家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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