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专报考，让他们的人生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早早地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却押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出息，让这批极具天赋的孩子，在没有灌满浆之前，就被提前收割，然后被晾在最基层，任其凋零。
上世纪80年代初至90年代末，有那么一批素质优异的初中毕业生，为了实现离开乡村这一朴素的愿望，报考中专，成了国家包分配的中专生。这批中专学生包括四个领域：工商财、农林水、医卫、师范。
毕业之后由国家统一安排工作，转为城镇户口。这两个条件，对当时城乡二元化社会里的农村青少年及其家长，所产生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
离开乡村，在城市、工厂或者单位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月领一份稳定的薪水，是当时每一个农村青年的梦想。因此，当上述四个领域的中专学生，改为在初中毕业生中招生之后，报考中专的初中毕业生，非常踊跃。
最初的几年，几乎所有的初中学校，都要进行筛选考试，只有进入全校前十名二十名之内，才具有报考中专的资格。
有些学生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上中专，不惜违背乡村伦理，检举揭发别人的孩子是初中复读生（当时规定报考中专者必须是应届初中毕业生）。具备报考资格后，才由学校组织这批学生，去县里参加中专招生的正式考试。按高分到低分，依次录取。报考中师类的学生，还必须通过面试，才具有入学资格。
那些考不上中专的学生，只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些人将户口迁入城镇，怀着一种失落的心情，去上高中。
在这样一种报考氛围中，能够幸运进入中专学习的学生，大都是读书天分非常出众的孩子。按当年一批老中专生的感叹来形容，就是：“要是我们不考中专，去读高中上大学，那么，那些年上北大清华的学生，也许将换一批人。”这话当然有些绝对。但是，说他们是考重点大学的最有力竞争者，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否认。
当年在初中任教的一批有识之士，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在经过几年将最优秀的初中毕业生组织报考中专之后，有少数初中学校，对学习成绩特别优异者，实行保护政策，不让他们报考中专，而是让他们考高中上大学。
但是，国家包分配的诱惑，对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民来说，实在太大。尽管有学校的保护政策，也挡不住这些家长让自己的孩子去上中专。因此，尽管有少数尖子学生被老师保护去上高中考大学，但大量学习成绩非常优异的初中毕业生，仍然选择上中专，直到全国大中专招生并轨为止。师范类更是直到1999年为止。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当年选择上中专，却选择了一辈子的悲情。
考上中专，户口迁出农村，毕业后由国家分配工作，在当年的乡村，就犹如范进中了举，是颇为轰动一时的。他们的家长，包括他们本人，一时间踌躇满志。一些家庭甚至大宴宾客庆贺。
可是，在最初的兴奋过后，当这些进入中专学校就读的孩子，发现所谓的中专，其实是农村孩子进入城市的最低门槛。而且这一纸文凭，会将他们约束在最基层工作，他们的发展平台，一辈子都会被这一纸文凭约束之后，失落感便由然而生。
有个别学生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奥妙，他们及时选择了从中专退学，去上高中，考大学。我所知道的两个考上中师的学生，就做了这种选择。不能不感叹他们选择的英明。三年之后，他们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进入了大城市，之后又去了国外。
然而更多的，在犹疑之中等到了毕业。在他们毕业之际，他们经受了自己人生最大的冲击。
他们读了三年中专，拿到一张薄薄的毕业文凭，等待分配工作的时候，最先等到的，却是他们当年考不上中专只能上高中的同学，这个时候却通过高考，获得了上大学甚至是北大、清华等重点大学的资格。
这些考上大学的同学，对他们内心的冲击，可能不亚于一颗原子弹。这批人当年在学习上不如自己，他们没考上中专只能去上高中。三年过去了，他们只获得了一个吃国家粮的身份，而那些人却考上了大学，甚至知名的大学，他们只能闷闷不乐地看着这批人风光八面。
他们毕业分配的去向，在这份郁闷的心情之中，终于等来了。拿着报到证，他们的心情再一次失落。
他们都去了最基层的单位。农林水专业的学生，大都去了乡镇做农村工作，工商财专业的学生稍好一点，去乡镇工商所或者财税所、供销社，也有一大批去了地方国有企业。医护类专业的毕业生，去了基层卫生系统。这批毕业生分配去向的共同特点是，面向农村，面向基层。
换句话说，他们从农村里出来，最终双回到农村工作。所不同的是，他们原来的身份是农民，现在的身份，则是做农村工作的基层干部和专业技术人员。能够留在县城工作的已经寥寥无几，能够到地级市工作的话，则是他们的祖宗烧了高香。
最糟糕的是师范类毕业生。其他大类的中专毕业生还好，尽管分配到了农村，但因为专业的原因，至少还是在乡镇所在地工作，好歹是一个乡镇的中心所在地。师范类却不然。
每个乡镇，除了乡镇所在地有一所中学，一所中心小学之外，还有许多中学小学，均衡布局于各个村庄。甚至最偏远的、人迹罕至的村庄，都办有小学。这批中师生刚毕业，基本上都被分配到了各个村小。
换句话说，他们真正与农村融为一体。他们的身份，虽然已经是干部，国家工作人员，但他们依然在乡村生活，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农民的孩子，和农民本身。
我的一个中师生朋友告诉我，他刚毕业时，任教的小学，离乡镇所在地有十六华里路程，而且不通公路，小学就他一个公办老师，他必须自己做饭菜，晚上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学校里，外面的每一个响动，都让他担惊受怕。
巨大的失落感，从毕业一开始就伴随着他们，直至终生。
在他们带着强烈的失落感，在最基层工作的同时，他们的读高中考上大学的同学的好消息，一个一个传了来。他们有的去了国家部委；有的留在了省城大机关；有的分配进了高校；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有的去了国有大型企业；有的去了国外。
每一次这样的消息传来，给他们的内心就是一次冲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回味着这些消息，就会想，要是我当年不去考中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惜，人生无法假设。
面对基层单位繁重的工作和艰苦的环境。许多人选择用自己的行动，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知道，埋怨已经没有用，只有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变命运，才是王道。
一批人选择考研究生离开乡村。在师范类毕业生中，通过考研离开乡村讲台的人最多。
他们克服自己知识底子薄、没有系统学过英语的困难，怀抱着离开穷乡僻壤的理想，把工作之余的全部精力，都用在考研上。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五年。
在我所知道的师范毕业生，有些人竟连续考了八年，才考上。当他们考上研究生，离开任教的偏僻山村时，几乎每个人，都会嚎啕大哭一场。
这是对当年的悔恨，还是面对考研究生的喜悦？也许，兼而有之吧。
作为老师，除了考研，在个人的发展上，还有走另外一条道路的，就是发展一门特长。或是写作，或是书法。因而，中师类毕业生，在这两个方面做出突出成就的，比较多。在我所在的城市书法界，稍有成就的书者中，中师毕业者几乎占了一半。
文学界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中师毕业生。他们在用另一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优秀。
工商财、农林水专业的毕业生，走的是另一条道路。在基层党政机关工作的毕业生，他们有一条相对固定的晋职通道。只要努力工作，他们会在职务上获得提升。所以，他们在行政岗位上，走得更远。
在工作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基本上成了基层党政机关的骨干。那些脱颖而出者，甚至能够走到县市、地市级的领导岗位。
能够成为乡镇、县局主要领导，甚至成为县市、地市级领导，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成功者了。甚至，比生活在大城市，更实惠。至于原因，你懂的。
至于分配到地方国有企业的毕业生，有许多人的人生境遇惨不忍睹。在刚刚分配到企业的时候，他们可能还高兴了一阵子。
作为地方国有企业，一般离城镇不远。相对于分配至乡下的同学，要好了许多。可是，很不幸，他们在工作不久，就面临地方国有企业改制。
很多工商财类中专毕业生，到企业还没有把人混熟呢，就被买断，不得不下岗失业。
这批人中的有魄力者，自己创业，通过苦心经营，最终成了富翁。可是更多的，只能通过替人打工，挣得几个辛苦钱养家糊口。他们的生活很不稳定，经济来源时有时无，不得不整天为生计奔波。
尽管有小部分人通过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是绝大多数人的命运，依然只能和最初的平台捆绑在一起。
在学校工作的，成了中国基础教育尤其是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基石；在乡镇工作的，成了中国基层党政工作的基石。
在卫生系统工作的，成了中国基层卫生工作的基石。
而且，由于他们个体的素质和天份很高，又在学习过程中，养成了听话的好习惯，所以，尽管他们工作在最底层，但是他们依然抑制着自己的强烈失落感，将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做到最好。为中国的乡村发展，做出了自己的出色贡献。
而他们自己一辈子，都只能扎根乡村。能够调进县城工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奢望。
而在他们用自己的才华甚至生命，夯实中国最基层工作的基石的时候，他们的考上大学的初中同学，却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由于那批人接受了系统的高等教育，相比于只接受过中专教育的他们，思维更为敏锐，眼界更为开阔，视角更为独特，格局更为高远，发展前景更为远大。这批人，大多留在地级以上城市，做行政管理的，官衔更高，做学问的，职称更高，甚至经商的，利润更丰厚。
而这批人，当年和他们在初中同学的时候，却是跟在他们后面的跟屁虫！
一个中专报考，让他们的人生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早早地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却押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出息，让这批极具天赋的孩子，在没有灌满浆之前，就被提前收割，然后被晾在最基层，任其凋零。
这对这批中专生来说，不得不说，充满了悲情。他们的天赋如此优秀，却不得不生活在最低层。
尽管对基层来说，因为有了这批有才华的人来夯实，应该感到幸运。
云里望月：
我在乡镇工作了近30年，开口能说，提笔能写，动手能做。可以毫不夸张他说：1万字左右完全不要打草稿，随手就可在键盘上敲，且质量绝对上乘。我主办的乡镇万册图书馆全县绝无仅有，我主管的乡村农家书屋成为全县样板。我创建的站办文艺社团和社团内刋墙内开花墙外香。我被推选为县人大委员，获评全省最美基层文化人，但我至今仍只是中级工，工资每月2000多一点。但我绝对不后悔，我为我的坚守、付出与担当而自豪。我就是要身处最低层，也要将乡村文化工作做到极致。老百姓说我是翻的真正的文化人，有此，足矣!
玛格丽特：
当年的这些优秀学生，现在已成长为广大农村地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他们撑起了中国的半壁江山！没有他们的无私奉献，中国的低层人员素质更堪忧。向他们致敬！
也不尽然，读了大学的也差不太多。文凭只是敲门砖，真正改变命运需要的还是执着和勤奋！
人生没有如果，每个人都回不到从前，我是一名97年学农的统招中专生，2000年毕业遇到并轨，一直守望的包分配工作成了泡影，正好学校缺个临聘人员看守果园便留了下来，一守就是6年，在这6年里函授了个大专文凭，后来遇到招考农技员，以出色的成绩PK下了老一批农技员，终于分配在一个镇农技站工作，在岗位上任劳任怨，后来经过10年不停地考试和努力，拿到了在职研究生毕业证和高级农艺师资格证……不放弃，不言败，生活可以如此多娇。
我们这些中专女生更悲惨，出生的时侯赶上计划生育因超生没分土地，好不容易村里重新分地吧又把户口带学校了毕业了工作不分配只能打工，地也没的种。找对象找个农村的还因为户口原因不能生二胎遭婆家嫌弃，好不容易放开二胎了快四十了还不一定生的出来四十年了也没地只有个空户口，村里有什么福利也没我们的，都说不能给国家添麻烦，可国家毁了我们一生，我们找谁说理去呢！
作者所述情况还算好的，毕竟国家还给分配工作了，最惨的是95、96、97这几届中专生，他们学习都是尖子生，多数都是农村的孩子。我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我家庭极度困难，家人节衣缩食举债供我上学，在学校一天3块钱的伙食费，连饭都吃不饱，举步维艰算是把四年中专上完了，可毕业后国家说不给分配了，欲哭无泪。可很多有关系、背景的同学都给分了，像我们这种最需要工作的农村孩子只能眼看着。在万般绝望与无奈下，只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
一晃来北京十几年了，其中艰辛难以言表。虽然我是个中专生，但一点不比那些本科生，研究生资质差，目前在一家国内知名的互联网公司做技术总监，下属100%都是本科生，研究生。文章中说的没错，我们这批人身上有很多优秀品质。
最近惊闻政府又想起了我们这波人，说要给分配工作。我想说的是，国家失信这么多年，我们并不是想要讹诈政府，只是想讨回尊严，得到应有的认可与尊重，外加一点心里安慰。
虽然现在日子已过得非常好了，但每当想起那段绝望的岁月还是会感到深深的心酸与怨恨！
一个更悲情的96届中专生的一点感慨，有点激动！
刘众军律师 ：
读中专中师，时代的要求，历史的决定，家庭的决议，个体的选择，真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有一颗进取之心，奋斗之后命运终究会改变，生存的环境会变好；如毕业之后不思进取而固守基层，那又能埋怨谁？
淡如止水 ：
的确如此，谢老师说到了中专生的心坎里了。那时什么都不懂，父母也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考虑到将来怎样，就让我们稀里糊涂地上了中专。当现实击碎所有的梦想，才发现一切都那么残酷！
我心飞扬 ：
作者啊，我是84年考上中师的，你把我三十多年的迷茫诠释得淋漓尽致。谢谢
说到我的心坎里了。就是因为不服气，自己下岗后没有停止学习，现在在市里工作，马上准备到省里。虽然坎坷，还是走出来了。人还是要坚强，努力。
中消报~国春 ：
真实反映啊！当初没钱上了免费的中师，工作之后傻眼了，因为发现自己的中、小学领导都是自己的学长！不甘心一辈子呆在农村，于是积极自学，用了4年时间拿到专科、本科文凭。可笑的是，这样的努力得不到承认，尽管报考基层公务员笔试面试都过了，但却被人家一句“第一学历非全日制大专“给刷掉体检的机会了。幸好，考研不歧视第一学历，才让我有了最后一个进入大学进入城市的机会。而在研究生同学中，我发现近半是与我一样的中师生，有的是考了好几年才考上他们的奋斗精神现在还激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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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灰暗的童年时光我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母亲47年毕业于北京辅仁大学，是国家主席夫人王光美的校友。她毕业后曾在天津耀华中学教了一年化学，后来到广播函授大学作了教务主任。父亲初中没能毕业，但后来作了天津大学的外语教师。家里孩子较多，父母上班无力照顾，我们几个都是在市里爷爷奶奶家长大。爷爷年轻时梳过辫子，奶奶却一直裹着小脚。他们从早到晚为孙子孙女们忙碌，白天爷爷要出外买菜、买粮，奶奶在家一边做饭、洗衣，一边不停的埋怨爷爷的菜买的又次又贵。晚上爷爷躺着给我们讲小人书，讲着讲着他就睡着了。奶奶要不停的给我们缝衣服、做鞋子、补袜子，还总要我们帮助穿线、认针。小妹妹小我5岁，她不是要站在我的肚子上乱跳，就是要我背着她去外边玩耍。河北省走出来的老人们，尽管进城多年，还是爱听西河大鼓“杨家将”或是河北梆子“小白菜”。特别是爱听悲戏、苦戏，奶奶常是边听收音机边擦眼泪，不知道是被剧情所打动，还是在回想自己的身世。孩子们多了，不但常有人得病，病了还要传染别人，一传就是一大串。我们发烧的时候，奶奶总要提个小衣服在地上边走边念些驱神驱鬼的咒语。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拮据，老人们总念叨钱不够花。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一盘虾酱炒白菜，嘴里啃着窝头，也吃得很香，我们还常常被撑得在满床上打滚。我的姑姑虽然出嫁了，但一直没有生育，姑父在外地工作，她就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困难时期，爷爷、奶奶和姑姑把粮食和黄豆都省给我们吃，大人们都浮肿，都肝大，但总想办法让孩子们少挨饿。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到老了都不会扔剩饭。我们几个孩子到了入学的年龄，就一个一个的回到父母身边来上学。每个人离开爷爷奶奶的时候，都对父母充满了怨恨。我们都大了，都走了，只剩下一对老人孤独的生活在那栋灰暗的房子里。
2 欢乐的少年时期上小学了，天津大学南开大学附中及附小是我的母校。我从小功课就好，是个小大人，是老师的宠儿，受同学的羡慕，得家长的偏爱。课间休息的时候，伙伴们把人家的篱笆墙拆了玩打仗，被学校工友摇着铃铛叫回教室的时候，总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半天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下午到各家去下小组的时候，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小喇叭”。“捉迷藏”时经常不知躲到两个大学的哪个角落里去了，别人根本无法找到。天黑了，邻家的孩子们玩累了，就躺在楼前面的土堆上，一边数着满天的星星，一边听着邻家姥姥讲那月老的故事。小时候常跟着母亲参加一些“上层社会”的活动，看过“武则天”等许多话剧，也听过“红岩”等不少歌剧。我当了班上的中队长，组织各种集体活动，真把自己当成了领导干部，对班上的工作比自己的学习还用心。那个时代，学习雷锋，多做好事，帮助同学，我的功课一半是老师教的，一半是在帮助同学时学会的。
3 压抑的中学时代1966年6月，史无前例又轰轰烈烈的文化革命开始了，学校停课了。由于父亲的历史问题，一夜之间优秀学生变成了臭狗崽子，原来围在身边的伙伴们突然间全部消失了。文革初期，全家惶惶不可终日，爷爷奶奶开始烧“四旧”，父亲母亲不时被揪去批斗，孩子们抬不起头来。家里面唯一的好事是奶奶与妈妈的婆媳关系突然好了起来，大难临头时家庭内部也就团结多了。天南大附中是个特殊的环境，孩子们的父辈有高级干部，有知名教授，也有普通工人，高年级的中学生多是同学们的哥哥姐姐，我们对周围发生的事情非常敏感。文革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大字报贴到各家门口，游街时或批斗会孩子们都跑去看热闹。突然发现路上揪来的或上台被斗的是谁的父亲时，那家的孩子立刻就默默的逃开了。我们多数孩子都可以历数文革中的重大事件，历数从中央到地方各色人等的兴衰历史。自己还带头组织了所在小学唯一的红小兵队伍，参加了天津大学红卫兵对天津日报的夺权行动。可惜的是当晚被天津工学院另一派红卫兵打得头破血流又鼻青脸肿，半夜里作为12岁的孩子，我呜咽着独自走了十几里路才回到家中。到了第二天早上，只有妈妈才注意到我昨晚似乎回来的晚了一些。那个时候，家长已经自顾不暇，基本顾不得孩子们了。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们，关心政治，关心国家大事，具有极大热情，懂得社会责任与历史使命。文革中期开始上山下乡，因为出身不好，选调留城自然无望。我就带领一帮好友报名去黑龙江兵团，结果是只有我不被批准，理由是怕我到了边境后投敌叛国。我在中学期间等待选调足足等了两年，那时流氓坏蛋都选调参加工作了，只有家长有问题的学生被一次一次地剩了下来。每次宣布选调名单后，被选学生趾高气扬的走出教室成为了工人阶级的一分子。落选学生深感前途无望，在死一般沉寂几分钟后，上百个男女学生同时嚎啕大哭，以宣泄他们心中那长期的极度压抑。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到工厂农村去学工学农劳动。在农村，住在农民家里，干过多样农活，插过秧，打过场，拔过麦子，割过稻子。在工厂，纺过线，整过经，织过布，还学会了看图、划线、打眼、磨钻头、剔槽子、打錾子等多项钳工技术，铸造、锻压、焊接、热处理及车钳铣刨等各类金属切削工艺也都见识了。只有在劳动中，向工人农民学习，得到了他们的尊重，才暂时忘却了心中的苦闷。初中三年期间没有读书，又苦苦等待了两年之后，终于得到了最后一批的工作许可。当颤抖着双手，捧着刚刚得到的报道通知书跑到父亲面前时，作为17岁的男子汉，我只说了一句：“爸爸，我也有工作了”，就已满眼泪水、泣不成声了。
4 激情燃烧的岁月 工作单位在距市区20公里的西郊区监狱对面的化工设备厂，工种是铆焊工。那时的工作环境十分恶劣，车间里工伤频出，大号螺栓从手中滑落也能把脚面砸裂。时常有人被抬出车间时，后面还留下一串血迹。我的眼睛里被打进过一块铁片，至今仍作为时代记忆保留在的眼球后面，没有变成独眼龙那真是万分幸运了。厂里有上下班的班车，车上拥挤不堪，不用刹车之术无法塞下全体职工。往往在班车开出数里之外时，还有几个小伙子挂在车后的悬梯之上仍没进入车厢。冬天的敞篷班车上，寒风刺骨，工人们一路战栗；夏天的闷罐班车里，男男女女挤成一团，满车汗臭令人窒息。但是，多年压抑情绪的释放，让我的工作干劲十足。已经学会的钳工技艺，让我的活计得心应手。工厂中唯一还在班组中干活的八级铆工安师傅被我主动认为自己的师傅，他因为出身富农受到歧视，得不到社会的尊重。我对师傅十分的尊重与体贴，每天干活之前先用扫帚把场地打扫干净，不怕脏累、手脚轻快、勤学好问都自不必说，每天收工后还都给师傅打好洗脸洗脚水。就这样愉快的工作了三年，师傅与我建立了亲密关系，毫无保留地传授了技术，使我成为工厂里很出众的徒工。学徒三年中，每月工资只有十七八块，刚够每日吃饭，但年轻人的工作热情高涨。师徒们，连中班，加夜班，赶任务，争先进。18磅大锤左右开弓，铆工们挥汗如雨；战高温斗严寒，焊工们争分夺秒。由于技术水平高，学徒刚刚两年，我手下带领的工友已有十几个了。每当经自己亲手制造的大罐巨釜被高高的天车吊起并运输出厂时，成就之感油然而生，得意之态溢于言表。父亲的历史问题十分严重，审查多年后的结论仍是“属于敌我矛盾性质，按照内部矛盾处理”。文革后期，政治条件好的可以选调上大学，艺术细胞多的可以去拉琴唱歌。家里的条件是没有什么希望，父亲只说了一句“自己读书等待机会吧。”要想读书就只有下班后独自一人在工厂宿舍里自学。那个时候，读书人都不读书了，张铁生的白卷横行，同龄人多在享受生活，一个小学毕业生却默默的开始了漫长的自学之路。秋季里天高气爽，春季里满目清新，班车开走之后，一个人独自步出厂门，游走于田间河畔，或放声高歌，或背记公式，心中自有无穷乐趣。但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枯草摇曳，满目凄凉；或者，夏日炎炎，热浪滚滚，汗流浃背，酷暑煎熬；而最大的问题还是寂寞难耐且前景渺茫。也曾经听过新华业校的课程。记得那年夏季的一天，在工厂忙碌了一个上午，胡乱吃过了午饭，一路烈日烘烤之下，骑车一个半小时后，终于从郊区工厂赶到了市区学校，但还是迟到了。看着满黑板全然不懂的三角公式，我一脸的茫然。又累又困，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看来郊区的小徒工只得靠自己干了。用厂里的铁板和铁管自己焊了一个对铁质桌椅，趁着夜色，偷出厂区，搬回宿舍。可是，后来发现，铁质材料是不能做桌椅的，任何季节它都能冰死活人。就这样，在那个常常空寂无人的远郊孤楼里开始了我的初中自学历程。一天，一个上过技工学校的青年师傅看到我在念书时说：现在全社会都停步不前，你这样干也就是在爬，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些结果。这句话让我激动不已，并一直使我坚持到学徒三年结束。届时，不仅学完了初中课程，还学了些哑巴日语，甚至还翻烂了字典给厂里的工程师翻译了一篇日文文献。
5 飞来的大学预科在工龄整满三年那个月的一天，车间杨主任问我是否愿意去焊接研究所搞研究，天上的馅饼还能掉到我的脑袋上？那天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还怀疑自己的腿脚，真是恍恍惚惚地走回家的。到了研究所才知道是研究数控切割机，项目完成后的产品在厂里应用，我的任务只是到研究所学习操作。74年的数控真是高新技术了，数控组的成员中原有四人，一个是清华计算机系毕业，一个是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一个在河北工大当过老师，最差的也是个小学毕业，但已在部队干了多年电气，且都说他是个天才。这个典型的科研团队怎么容得下一个小徒工呢？那段时间里，学徒刚满的20岁毛头小伙，跟着一批专家走遍了大江南北，看遍了国内的大型船厂，那个兴奋、激动、自豪甚至忘形应不难想见。关于工作，才不管是派来干什么的，拼命学就是了。白天在研究室研读高中物理，晚上回到家中复习初中物理，好像这样就不会让他们太笑话了。在研究所的两年半中，学了高中物理、高等数学、电工学、电子学及计算机，读懂了数控切割机的相关资料，调试了相关数字电路，参加了设备研制过程。当要离开研究所时，我写的设备改进报告没人能看懂，大家都承认我是懂得最多的。可能是压力太大，也可能是用脑过渡，两年半的时间里，我的一头乌发脱去了一半。更可惜的是，项目中止了，要回工厂了。这时候，研究所所长提出要我留到所里工作，这当然又是天大的好事，但还是被我婉拒了。领导培养，工厂供养，给我机会，做人不能背信弃义呀。当所长再三提出挽留时，我还是被巨大的诱惑所打动，同意由所长与厂长去协商。张厂长知道后怒火冲天，下令要我即刻回厂，否则立即开除。那个时代被开除是不敢想象的，只有回去了。回厂后，没有数控可干，总不能还去干铆工吧。原属的车间杨主任，要我的电工李队长，两年多来指导工作的技术展股长，热情且主管的人事刘科长，四个部门联合要求把我调去作个普通电工，但张厂长说只要他还在位，这个小子就一辈子只能做铆工，抡大锤。在我灰心丧气、走投无路的时候，文革结束了，邓小平提出恢复高考，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回厂后的整整一年时间里，除了正常上班工作之外，我拼命地复习功课准备高考。这里不是研究所了，小学生备考要被人笑话的，癞蛤蟆要吃天鹅肉了。下班后的努力自不待言，上班休息或者停电待工的时候，抓紧时间躲到大铁罐里偷着念书，冬天铁罐里就是冰箱，几层草垫与棉衣都会冻透；夏天铁罐里就是烤炉，垫上几层草垫与棉衣才不会被烫熟。高考终于到来了，我不但答完了全部一般考题，还完成了高等数学与大学物理的附加题目。终于考取了天津大学电气工程专业，对别人来讲这已是个胜利，对我来讲又加上个逃亡，胜利的逃出了那让我至今深爱着的化工设备厂。我只为它前后工作了5年，包括研究所和上大学期间，它整整供养了我11年，那就是我的根。
顶，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份阅遍沧桑的豁达。
6 沸腾的大学生活天津大学是我的出身地，对它自然很熟悉，但作为大学生，对它还是很陌生。大学生活梦寐以求，却又很不适应。长期体力劳动之后，突然整日坐着听课，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用了两个多月才开始能集中精力听课了，但又开始神经衰弱了。有人已经退学了，下一个大概就是我吧。全厂只我一个上了大学，没过几天又被送回来，实在没脸见人，还不如死掉算了。听说游泳可以治病，就开始学习游泳。不是在安全的泳池里学，而是去常淹死人的湖里游。要莫锻炼好身体，继续完成学业，要莫意外溺死，免得退学时丢人。没有被淹死，游泳学会了，身体也好了，继续上学了。死都不怕的人，疾病也不可怕。现在国内每年的大学生人数超过700万，那时77级面对着11届中学毕业生，但只招收了27万，平均每届不足3万。班里的同学可称祖孙三代，老大哥已经32岁，在家已是三小子他爹了；小妹妹刚刚18岁，小辫子还梳得冲着天呐。但是，他们不是老高中毕业，就是新高中毕业，没有几个我这样小学毕业的，自学的与科班的真不可以同日而论。别人进校就参加外语竞赛，那时我还只知道A、B、C三个字母，第四个是谁都不知道。英语教学分为快班与慢班，别人选择一个班上，我选择两个班一起上。入学初期，我的名次是从后面数的，只能更加努力了。假期里，同学们都回家了，我独自在宿舍读书，那时家里住房狭小也确实不很宜居。那一年我们家里有4个孩子同时考入大学，还都是现今的211大学，这可能是个尚未打破的吉尼斯纪录吧。由于是作了7年工人之后才来上学的，工厂每月发给40元工资，但要拿出一半供妹妹上学。我作为24岁的男生吃得更多，天天熬白菜就窝头也是要花钱的，还要挤出钱来买教材和工具书，钱不够花就常在月末去妹妹的宿舍找她借钱，但好像从来没有还钱的时候，连妹妹同宿舍的女生们都知道这个规律了。我们这群同学各有苦衷，一些老高中的同学，白天下课了，还要看孩子，晚上做作业，还要给老婆做饭。有时抱着孩子炒着菜嘴里念着外语，一着急差点把孩子扔到锅里去。大家都很努力，没人无故逃课。老师们常劝我们不必过于刻苦，考试定能及格，但我们说不是为了考试而学，是为了对得起我们考学过程的多年付出。同学们每早六点半自觉起床，围着校园里的青年湖跑几圈后再去吃饭。一天的课程下来，晚饭前要运动两小时，晚上每每还要自习到10点。机械系有位31岁进校的老大姐，每天看见她背着沉重的大书包去自习，其他系的同学们都敬佩不已。78年初还在抗震期间，一年级的课堂设在草席作顶的临建教室里。大雨滂沱时，好似雨水就打在头上身上；艳阳高照时，临建里活似一个蒸笼。尽管如此，大家课前预习，课后复习，课上提问甚至来不及举手，课下有人围着老师继续讨论，也有人提醒要让老师休息一会儿。同学们相互讨论专业内容，关起门来对话英语，学习氛围十分浓厚。我们对老先生们非常崇敬，常与老先生们交谈，讨论的问题也很有深度。但一些小老师很怕我们答疑，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吓得答疑的小老师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草草回答几个问题就拔腿开溜。我后来的成绩在班里的排名开始上升，到上专业科时已跻身于第一方阵，考研的计划也在逐渐成熟。考前的突击准备用了整整100天，带头不去上课，甚至不去实习，每日只做三件事：吃喝拉撒睡，中间夹运动，读书不觉累。
7 难忘的读研过程天津大学82年春天招收了120名硕士生，我也名列其中。在研究生期间受到的第一个冲击是见到了一大批牛人，尽管我的成绩在前50名之列，但数学与外语都恰恰得了60分。研究生中的一个同学的数学是98分，外语是99分。另一个同学，每门课程都能通过免修考试，因此学习期间竟然无课可开。与这些人们为伍，真叫作压力山大。研究课题属于三峡工程论证，先要说服水电部司长发一个调研介绍信，以便去各地收集数据。司长问我们师生几个有什么新的思路，没有思路就不要干了。老师们说课题刚刚起步，思路尚不成熟。看司长面带不悦，我赶紧添油加醋的胡吹了一通。捧着介绍信走出水电部的大门时，老师们问我哪来这么大胆子，我也不知道呀，紧要关头不容犹豫吧。我们两个同学举着介绍信，走遍了长江流域各省的水利及电力设计院，到过了长江流域办公室。30年前的一天，我们两个在长沙街头的小酒肆中，一共才喝了二两酒，但我应经醉得走不动了。那天是我生日，已经娶妻生子，本应三十而立，但还一事无成。仰天长叹、无限感慨、泪流满面，那天才开始懂得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名言的含义。跑了两个月，终于把所需数据凑齐了。那时的计算机容量极小，速度极慢，很难算这么大的题目，只有到北京计算中心算题。我们每天挤车一个多小时到计算中心，CPU和终端机都计时收费，争分夺秒又要快速思考。中午时常没空吃饭，晚上走出机房时已累得浑身乏力，无心吃饭了。我们不知不觉地花了学校3万元算题经费，当时是个天文数字，给老师们造成了很大麻烦。那时少不更事，觉得很是有理，现在想来惭愧。无以补偿，师恩难忘，只有现在每年到老师家去拜年赎罪了。当我回到天津开始撰写论文时，弱女已近一岁，一直由岳母照看。岳父唯一一次板着脸问了我个问题：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我们一家三口逃也似的搬回自己家中，开始了抱着孩子写论文的历程。
8 无奈的电业经历毕业后到了电力研究所工作，自己是当时电力局系统的第一个研究生。领导和同事十分重视，自己也很有些飘然，头脑中总是萦绕着一个问题：我是研究生，已经三十岁，应该做什么。虽也作了一些工作，发表了不少论文，但是没有进入电力系统的工作主流。我搞得是系统规划，工作位置也称为系统研究室，但由于系统规划的主体在规划处和设计院，所以工作关系始终不畅。自己不想修改方向，也没想调到规划处或设计院去，大好时光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当时国内社会改革尚未深入，国营企业倒闭浪潮还未到来，电力局在当时尚未凸现垄断特色。电力研究所比焊接研究所的环境更差，不少人员整年没有事做，中午饭后两小时是打扑克的固定时间。电力局当时领导的学历较低，对待研究生的态度不温不火、避而远之。电力局还是一个世袭领地，裙带关系盘根错节，官宦子弟换位提拔。加之自己初出茅庐，急于求成，心高气傲，不肯逐流、不识世事。因此，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虽专业上也小有成绩，但仕途上却一败涂地。91年苏联解体之后，邓小平二次南巡，国内开始了改革开放的第二次浪潮。电力局里的一批研究生和本科生也开始心动，面对着下海大潮，自己也开始试水。我离开电力局仅一年后，新局长上任，每位研究生分配两居室住房一套，并专门找我谈话。他说现在不便许愿，你可先在局内任意挑选单位工作，日后重用可期。我当即表示，早有此话，自不会离开电力部门，但目前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9 尴尬的职业经理我兄先是下乡插队，后考入医科大学，跟父亲学习日语，又去到日本留学。毕业之后在日工作，结识不少企业社长。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后，不少企业资本有余，但是再次发展无望，故想借助我兄来华投资。当时我已在一家港资公司任部长，兄弟间一拍即合，开始筹建日资公司，由他负责联络，由我负责经营。股东只有资本，且无技术产品，经营全权托我，并无日常干涉。这样的机遇似乎天赐良机，职业经理可以随心所欲且大展鸿图。但我这个学生老总，一无经验，二无产品、三无技术、四无亲友、五无市场，穷的只剩下大把的钱了。每日里攥着现金、如坐针毡、食不甘味、夜不成眠，真正懂得了骑虎难下和秀才造反的含义，谁会想到还有这么笨的外资老总呢。现在听到政府鼓励学生创业，还仍然是不寒而栗。经过两年多的打拼与摸索，企业逐渐走入了膜工业行业，开始有了技术、产品和市场，企业也慢慢转入盈利。随后的日子里，每年不断地提高技术、推出新品、改善经营、且不断地在寻找机遇。企业两年后开始代理国外的膜产品，三年后开始承揽工程，四年后开发了独家产品，第五年时借助到美国参加展会的机遇将独家产品推向美国市场。当时，代理产品的利润可达20%，独家产品的利润可达500～900%，出口产品的利润也有400%。每年的营业额及纯利润增长超过30%，到2000年末的营业额达到了1000万元。商海拼搏的7年中，自己逐渐掌握了企业中人、财、物、产、供、销各个环节的规律，学会了成功驾驭企业的基本技能，使企业驶入了发展的快车道。这段时间里，自己深入了解了一个行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这个小型行业的全国发展。每年游走于美国、日本及东南亚各国之间，交际于各大跨国公司之中，与国内行业巨头进行着频繁的交易，在三北地区建立了广泛的业务联系，并在广州开办分支机构以开拓南方市场。每日的工作内容非常充实，充满了激情与刺激，经常是业务联系应接不暇，迎来送往川流不息，财务收支动则百万，每日尽享一个小型企业家的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摆脱了国营企业工作时期的平淡与乏味，一扫了企业初创时期的沮丧与无助，代之以高效运作与踌躇满志。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能力、自信与胆识得到大幅的提高，性格、作风和心态也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企业的成功使自己每日沉浸在兴奋与憧憬的氛围之中，但忽略了险恶危机的步步逼近。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之后，日本国内的就业率始终低迷，兄嫂在仙台东北大学医学博士毕业后也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生活自然较为拮据。回到国内时，看到企业的蓬勃发展，不免产生了回国发展的念头。当时国内的海龟尚属少数，三甲医院及医学院校均对海龟虚席以待，我建议她可回医院行医，或去高校任教，或与我共同经营企业。交换意见的过程中，观点相左，言语不合，当然也有我处事不当的原因，总的结果是她来经营企业，并要我离开。多年来，日本资方历来不管企业经营，我兄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对企业也无暇过问，我在国内全权掌控企业发展。国内类似企业经多年运作后，自会衍生出另一个职业经理的私人企业，外资企业可能并存，而私人企业早已作大。这样的经理可进可退，可以维持外资企业的形象，一旦情况有变，也可完全脱离外企而成为私企老板。出于对日方的尊重，出于对我兄的遵从，也出于知识分子的愚笨，7年来我把全部心血灌注在企业之上，不遗余力地谋求企业的发展，工资和保险等个人的收入很低，愚蠢的认为企业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企业。同行老板们无不认为我在企业中必然占有很大股份，否则国内没有人会这般做事。一夜之间情况发生了巨变，既毫无思想准备，也全无还手之力，只有空着两手离开自己苦心创办的企业。凭着多年的经营经验、众多的业务渠道和广泛的人脉关系，即便白手起家再造一个自己的公司应该没有问题。兄嫂没有企业经验，经营理念一片混乱，打败她们应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多年来看到国内的企业分化、兄弟相残、夫妻反目、师徒成仇、两败俱伤等现象比比皆是、惨不忍睹。这本来是中国人劣根性的典型表现，历来为我所不齿与鄙弃，今天和兄嫂在商场中杀得生生死死，实在不是我的风格，也实在是丢不起这张脸。临走前进行了正常交接，企业运营完整无损。企业是社会财富，不应因内部冲突而是受到损害。时间证明她们是错的，兄嫂完整并顺利接手了销售额1000万元且正快速发展的这个企业，但是5年后营业额骤降到了300万元，又惨淡经营了5年后那个企业彻底倒闭。该教书的非去办企业，不该教书的只好去教书了。
10 最后的教师生涯早已是人过中年，但终究是研究生毕业，又因为学历是电气专业，所以到了城建学院去教电气，也还被学校勉强接受。47岁改行绝非易事，而且离开学校已经多年。教学的第一关是上讲台。看着教室里黑压压地坐了一片，学生们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最可怕的是校长还亲自来审查听课。我讲完了上句接不上下句，那个学期天气很热、手里的板擦竟成了擦汗的毛巾。自己的课当然讲得很差，但那时的学生却是很好。上课听讲，边作笔记，回答问题，下课讨论，还可以复诵上次课程内容。经过将一年多的努力，我才勉强适应了大学本科的教学基本要求。研究生就是不白上，在做公司时就已经发现并开始思考膜工艺中的一些问题，甚至经口述还发表了一篇文章。到学校之后不久，大着胆子找到环境系熊主任问他可否让我带个本科毕业设计，以延续膜工艺领域的研究工作。万万没有想到，根据我的阅历，他竟要我作研究生导师。在很多老教授都未能争取上导师位置的情况下，我这个新到外来户却轻易的成了学校第一批的五大导师之一，看来不怕虎的不只是出生牛犊，而且也证明胆大的吓死胆小的确是一个真理。一般教师所谓科研，一是争取纵向课题及其经费，二是查找资料以寻题目。我从工程实践中来，工程问题多如牛毛，无须遍查资料，认真思考即可找出题目。学生们能干则干，干不来则改，但总是围绕着膜工艺领域开展研究。四、五年下来，总结自己与学生的研究成果就写成了一本专业书籍。一般教师是先争取纵向经费再开展研究，我做企业时已习惯于先投入后产出，于是自掏腰包建设实验室，再依靠承揽横向工程解决经费问题。该模式下，学生们既有理论，又有实践，还有经费，所以我的学生毕业后大多留在膜工业行业内工作，并逐渐形成了一个同门学生的专业群体。在电气专业教本科生，在环境专业带研究生，这在高校里成了个怪物。好在城建学院的科研水平较低，要升大学又极缺教授，我这个怪物阴错阳差地，身在电气专业却得了一个环境专业的教授名衔。由此可见，找到合适的工作定位是成功的基础，而执着努力少想实干总会有所收获。在电气方向上，我学习的是高压输电，而教授的是中压供电。教书几年后我将一些高压输电理念引入中压供电教学，开始了具有全新理念的供电课程教材的编写。各门课程的授课过程中，除课程核心内容之外，我突出了科普知识、章节联系、学科体系、工程实践及人生道理等方面内容。讲到励志问题时，不是用说教模式，而是用个人经历或身边事物启发学生。一些毕业多年后的学生还说，我讲课中的知识内容已经模糊，但我讲的人生道理一直是激励他们进步的巨大动力。这就是教师工作的最高价值体现了吧。大学不断扩招之后，生源质量大幅下降，加之学校不搞教育，学生状况每届愈下。搞了十几年教学工作之后，我反倒疑惑自身的教学能力与授课效果，不知如何自我评价。在140人的二年级选修课上，我得到过每次下课时的全场掌声；在70人的四年级必修课上，也遭遇过每次出勤18名的尴尬。面临退休，对于研究及教学工作仍意犹未尽，甚至恋恋不舍。这里是我工作时间最长的地方，也是我职业生涯的最后归宿。在学校坚持了最后的14年后，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作为过渡阶段，要用一年时间送走最后一届研究生，完成膜工艺研究的最后阶段，并基于13届30名研究生与自己的50余篇研究论文，续写一本专膜工艺技术专著。还要将全部研究成果融入一套膜系统运行模拟软件，我想将其无偿地向行业内公开，它会对膜工艺领域的工程设计与工艺研究起到相当大的促进作用。一个人能够对自己研究的领域确有独到的理解和有效的工作并非易事，应该把它完整地留给世人，这不仅是自身价值的体现，也是生命意义的实现。从17岁走入社会以来的我，做了约7年工人，读了约7年大学，干了约7年电力，当了约7年老板，最后教了约2×7年的书，不知这可是上天的安排？回首44年的职业生涯，虽不能算轰轰烈烈，也总不能说平平庸庸，暂论个跌倒起伏吧。退休之际，莫然回首，扪心自问，我的时间都去哪了？做工没有大的成绩，读书没有获得博士，下海没有赚到大钱，工作没得一官半职，科研没有报过奖励，这一生都干什么了？聊以自慰的是我比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人生道路更长一些，努力过，奋斗过，困惑时没有停滞，逆境中没有沉沦。国家的巨变中，有我出的力，有我流的汗，有我淌的血。我前面还有一段路，还有很多事要做。
于天津城建大学
没到，就是即将退休。
希望老师的经历能给大家带来人生感悟。
吧主给置顶下好吗？
这个是自传？
作为城建的一名学子，向靖老师致敬！
先给老师顶起来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亦有风雨亦有晴。 ——老师您好
老师，您的时间是在不经意间的擦拭汗水中流逝。兄长如父，不与兄嫂争利，是为忠孝；科研而自筹经费，无偿献出自己毕生所学，是为忠义；辛苦育人十四载，是为忠德。您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忠孝仁义上了，而今可以欣然退休，安享晚年了。苦了半辈子，剩余半辈子的时间就别再苦了自己了。
总有那么一些老师，用最大的热情来面对自己的每一个课程，为了学生无私地奉献自己。为老师喝彩，此处有掌声！
靖老师给力啊。
向老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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