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女装几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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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打的如火如荼,而太极宫内亦是天翻地覆。
花园里,鬓发花白的赵夫人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杜荷的尸体旁,眼睛通红,她深吸了一口气·转眼盯着周围的弓箭手,厉声道,“都给我放下弓箭!”
主将已经不在,跟随谋反的众人依旧不愿意放下弓箭,因为自从他们拿起武器闯入禁宫中,便已经是死罪。
“相信你们家中还有妻儿、老父老母,倘若在未铸成大错前放下武器,死的不过一人而已!”
李老夫人缓缓的道,“不管是挟持还是杀了我们,诸位的家人都会充作官奴婢,你们都是儿郎,竟要拖累亲人饱受灾难吗!”
谋反这样的大罪在唐朝也只不过只有谋反者死而已,根本没有诛九族这样的罪名,但是倘若造成国家动荡,谋反者的三族至亲便会被杀或者充作官奴。
这已经是最严厉的刑法了。
原本心中还在摇摆不定的众人,闻言有人立刻丢下弓箭和刀,有一个人带头,众人纷纷迟疑着放下手中的武器。
羽林卫立刻冲上前将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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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夫人丢下手中的刀,垂眸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就在方才,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我儿,你在来之前,根本不曾想过会死在母亲的手里吧。”赵夫人顷刻间泪流满面。纵然杜荷方才在令弓箭手包围全场的时候,也不曾在乎过她的生死,可作为母亲,她对自己的儿子充满无尽的宽容。
只是,这种宽容并不能让赵夫人心慈手软。无论是杜氏还是她夫君的一世廉明,都需要她大义灭亲。
杜荷的尸体大睁着眼睛,一副难以的置信的表情还僵在脸上。
杜荷知道自己的母亲身怀武功,而且脾气暴躁,不过一向对他最纵容,来之前,他想到母亲可能会怒极冲过来揍他一顿,正好也趁机把她引出危险圈。
一切都按照他预计的发展了,所以他并未对自己的母亲太过警惕,但他没有想到,其实母亲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冲动暴躁的,而这一次在保全杜氏和他的性命上,却理智的让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也是最后一次。
“赵夫人,节哀。”韦贵妃轻声道。
赵夫人声音干哑哽咽,“请娘娘让我单独待一会。”
这话竟是没有给韦贵妃面子,赵夫人现在也难以顾虑任何人的感受。暂且不论感情,她教子无方是一宗罪,亲手弑子又是一宗罪,死后都无颜面对夫君,也无颜面对杜氏的列祖列宗。
负罪感和心痛同时折磨着她,倘若不是还残留一丝丝理智·恐怕早就随着儿子去了。
杜荷脾性最像她,所以她对这个小儿子也极其疼爱。尽管杜荷一直都不是个省心的孩子,但她觉得闯祸归闯祸,品性还是好的,可未曾想,终于闯了个她收拾不了的弥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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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陛下还百官还被困在殿中,是太子······”内侍匆匆跑过来禀报道。
韦贵妃蹙眉,立刻走向李老夫人,颇为礼敬的问道,“太子围麟德殿,迫陛下退位,您看……”
韦贵妃倒是真的贤良淑德,处理宫中事情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但是她在军政方面的头脑和手腕,远不如已经过世的长孙皇后,她能成为四妃之首的贵妃,代理皇后之的职权,最大的原因之一是她膝下无子,不会对储位造成威胁。
“先派取圣上信物去调动飞骑兵,再令人去打探一下,支持太子谋反的人究竟有哪些。”李老夫人有条不紊的道,“等待打探结果出来,再拿圣上信物,派可靠之人去调动援军。”
飞骑兵是圣上的亲卫,忠诚度绝对不用怀疑,所以可以立刻求援。
而先打探再调援军,绝对不是多此一举,当年李世民打玄武门的时候,带的就是右武卫军,也是属于北衙禁军之一,李承乾也不是个草包,谁能保证他无法调动禁军?
韦贵妃立刻遣了身边的人潜去甘露殿寻找能调动禁军的信物。
“我去调飞骑兵吧。”程咬金的夫人道。
在场所有人里面,年轻一辈夫人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像李老夫人这样的,又早已经跑不动,程咬金的夫人年纪近五十,身体硬朗,倒也能试一试,于是众人一致通过。
晚绿心中火急火燎,不断的看着小径那边,恨不能跑去找找冉颜,但是冉颜临走之前又交代她们绝对不允许离开此处,晚绿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抱着弱弱跑到李老夫人和韦贵妃面前,施了一礼,急急道,“贵妃娘娘,老夫人,我家夫人方才去如厕,至今还未回,奴婢斗胆想求娘娘遣人去寻一寻。”
韦贵妃不认识晚绿,却认识弱弱,知道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冉颜。
也不知道是谁,不失时机的道,“不会被方才的阵仗吓到了,躲到哪一处去了吧。”
人群都扎堆在一起,晚绿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但见韦贵妃皱眉,立刻辩解道,“贵妃娘娘明察,我家夫人行医,开膛破肚救人也是有的,胆子大着呢,绝不会被这点小阵仗吓着。” 
韦贵妃此时心里正想着别的事情,也未曾太在意晚绿话中细节,颌首算是认同了她说的话,未追究晚绿的无礼,立刻遣侍卫到附近去找冉颜。
晚绿连忙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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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夫人却是望着晚绿微微一笑,“你这姑娘倒是有意思。”
说谋反是小阵仗的侍婢,晚绿怕还是头一个。李老夫人自然知道晚绿是急于辩解,故意轻描淡写,不过她喜欢忠心大胆还长点脑子的侍婢。
园中寂静,所有人都到席中坐下,静静等待。
约莫一刻,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娘娘,李老夫人。包围正殿的约莫有数千人,奴婢不敢靠近,但依稀看见领军之人像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
千牛卫,也是禁军之一,东宫千牛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全。贺兰楚石随着李承乾谋反,并不奇怪,也不足为惧,让李老夫人在意的是,贺兰楚石乃是侯君集的女婿。侯君集是为征战沙场的猛将,在军中威望甚高,还曾经做过左卫大将军,倘若他参加谋反,说不定现在整个皇宫都在叛军控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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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千钧一发
此时,冉颜与那名黑衣人都到了强弩之末。
但让黑衣感到绝望的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脸色在漏过的月光下一片惨白,却依旧不肯倒下,那份坚韧,就连他这个杀过许多人的男人,都不禁为之钦佩。
  “你究竟是何人?”对峙中,黑衣人首先开口,他认为一个普通的妇人,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意志力,他怀疑冉颜是某位贵人隐藏在宫中的杀手。
  冉颜默不作声,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而是怕自己一说话,虚弱的声音便暴露自己现在其实已经再无反击之力。
  黑衣人见冉颜不答话,以为她有所动摇,继续道,“不管你是谁的人,留着九皇子都是祸患。”
  冉颜忽然觉得,这黑衣人并不是真正的杀手。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杀手都有苏伏那种水平,也不知道是否都像他那样沉默寡言,只是忽然想起许多端倪。譬如,这两名杀手既然有能力闯入重重守卫的禁宫之中,那水平应该相当高了,可是在与她交手以来,却表现平平,尤其是那股杀气,完全不够一个杀手的水准。
  她还记得,自己的平江河畔,苏伏回望的那一个眼神,便令人遍体发寒,那才是真正收割生命的杀手,而这两个人……冉颜猜测,多半是禁军中的侍卫,受了某个人的命令,趁乱杀死李治。
  那么,想杀李治的人究竟是谁?李泰还是李恪?
  这些想法飞快的掠过脑海,冉颜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音顺着方才武媚娘扯的谎,道,“在没有得到东西之前,李治不能死。”
  什么东西,能比李治的命还重要?黑衣人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流失的越来越厉害,几乎难以站稳,心脏无缘无故的狂跳不停,不知道是方才服用了自己的药物所致,还是因为中了两次毒。
  冉颜的状况比黑衣人还要糟糕,她的毒药无孔不入,无论是从呼吸还是血液都可以产生效果,她此刻浑身伤口太多,毒侵入的要快许多倍,而且流血过多使得她开始缺氧,脑子一阵阵的发晕。片刻功夫,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滴,顺着脸颊滑落。
  两个人对话,其实劝服对方的目的还在其次,主要是都想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两句对话无果,黑衣人猛的发起了攻击,这一刀直指向冉颜的颈。冉颜挥刀挡住,但是力气不够,自己的刀脊猛然抵住了咽喉,她也被逼退了几步,狠狠撞到墙上。
  倘若后面不是墙壁,她还可以向后仰躲过这一劫,但眼下这情形,颈部被卡住,黑衣人也防范冉颜的断子绝孙腿,遂用一条腿将她下半身制住。冉颜避无可避,如果不出意外,她会被自己的刀脊割死。
  一刹那,冉颜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卸掉全身力气,双手无力的垂下。
  但黑衣人并没有大意,仔细看了一眼冉颜的脖子,冉颜自己的刀脊,已经嵌进皮肤许多,血肉模糊。
  黑衣人将她的刀取下扔掉,撤掉了对她的钳制,看着她缓缓从墙壁上滑下,扬刀准备砍掉头颅,以绝后患。
  突然,冉颜在滑到一半的时候,猛的弯身像黑衣人冲去,手里的毒针刺入他腰部的伤口。
  冉颜这次刺的地方并不是要害,但她怕又像之前那样,有衣物的阻止,不能达到深处,从破开的伤口刺进去,最保险不过!
  黑人闷哼一声,扬起那一刀已经砍上冉颜的脊背,但他知道,这个妇人忽然弯腰,并不是为了出其不意,而是为了保护要害,这一刀用砍的,根本不致命,立刻又改劈为刺。
  就在那刀尖刺刚刚接触冉颜左背皮肤的十钧一发之时,只闻一个破风之声,一支羽箭带着碎金裂石的威力猛的刺穿他的手腕。
  黑衣人一个踉跄,手中刀却没有松落,正当他准备加力时,紧接着又是一支羽箭,比方才威力更胜,仿佛带着猛虎咆哮的声音逼近,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凉,脑海中刹那间一片鲜红。
  那支羽箭,竟是生生从太阳穴穿过!
  萧颂狂风一般的拎着刀大步走了进来,想也不想的挥刀将那人头颅砍下,丢了刀接住冉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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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颜。”萧颂看着她浑身的伤口,目眦欲裂。倘若不是救人要紧,他恨不能回过头把那两个黑衣人剁成肉泥。
  武媚娘一直都没有昏过去,但是她所在的地方,距离冉颜下药的地方太近,再经过方才一番磨绳子的剧烈运动,药力早已经发挥到顶峰,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来。目光模糊中,她看见一个红色官服的健硕男子将冉颜抱了出去,接着很多人跑进来,有人在喊“九皇子”,她便放心的晕了过去 。
  屋外,刘青松拎着药箱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看见萧颂怀里抱着一个血人,急道,“快,抱到附近的殿内。”
  萧颂一路不说话,紧紧抿着唇,一张俊脸阴沉沉的没有任何表情,脚下却又快又稳的将冉颜带到了最近的一个厢房。刘青松立刻跟进去。
  “都出去。”刘青松道。
  “我就在外面,需要什么说一声。”萧颂也不多废话,交代一句便转身便走了出去。
  站在外室,他盯着自己衣服斑斑血迹,感觉不到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子钝钝的,都是嗡嗡的声音。
  他努力找回一丝理智,吩咐跟过来的侍卫,“令人准备水、干净的布。”
  这附近的宫婢和内侍都闻风逃跑了,侍卫只好自己去打水找布。
  没有热水,不一会侍卫便提了几桶净水,抱了一匹白叠布来。
  萧颂拎着两桶水送了进去,又将白叠布撕成两指宽递进去。
  “九郎,你可知道九嫂平时身上带的那种毒?”刘青松忽然问道。
  萧颂自然知道,不仅知道,方才他也是用那种毒药脱身的,冉颜曾说那是集她所学之大成,无色味淡,而且容易挥发干净,不会有任何证据。
  “她身上应该带了解药。”萧颂道。
  刘青松在两只袖子里翻了翻,果然摸出一个纸包,已经被血浸湿,好在里面的药用蜡封住,并未受到影响。
  萧颂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盯着薄薄的纱帐中透过的影子。
  刘青松用布沾了水将冉颜身上大概清理干净,然后取出消毒水将伤口一一冲洗干净。他检查所有的伤口,心中大喜,冉颜受伤的地方都集中在四肢,前胸腹有三四道浅伤,并没有伤到内脏。
  刘青松首先清理检查了冉颜颈部的伤口,然后依次捡着重要的地方清洗缝合,上了药包扎起来。
  在他包扎大腿伤口的时候,将冉颜的推微微抬起来,却发觉榻上都是血迹,却并不是从她腿部流出来的!
  刘青松心中一惊,连忙将冉颜翻过来,背后拿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眼帘。
  这一刀,是那黑衣人卯足了全力砍下,已经深到能清楚的看见她的脊椎!刘青松赶紧进行消毒清理,在倒消毒液的时候,刘青松的心渐渐下沉,这样深的伤口,消毒的时候肯定极疼,可是她连身体对疼痛的条件反射都没有!
  刘青松沾着药,手脚利索的清理。
  外面,萧颂依旧如一尊雕像一般矗立,身上的汗水滴落,已经将所站之处的地板打湿。
  屋内静的吓人,只有刘青松衣服悉悉索索,以及偶尔碰到瓶瓶罐罐的声音。
  “九郎!九郎!”刘青松急唤。
  萧颂迈出已经僵掉的腿,一个踉跄,疾步走入榻,当他看见冉颜浑身被包的无一处完好的地方,心脏陡然紧的刺痛。
  “你还记得怎么人工呼吸吧,快,帮她呼吸!”刘青松道。
  萧颂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明白现在不是伤心、心痛的时候,立刻应了一声,微微抬起冉颜的头,帮她人工呼吸。
  刘青松为她做心肺复苏的按摩。
  这是萧颂唯一一次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冉颜,但每一下,都无比的虔诚。
  反反复复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冉颜才能够自主呼吸。
  此时,东方已经鱼肚白。
  宫内的叛乱也已经被控制住,更鼓声如平常一样响起,百官和命妇在宫中滞留一夜,也陆陆续续回府。冉颜的三个孩子见不到母亲,哭的累了,也已经睡着。被暂时安置在附近的殿中,派侍卫保护。
  宫中伤员较多,太医署的太医忙的不可开交,当李世民得知冉颜拼死救了李治,至今生死未卜,立刻召集几位医术最高超的太医,亲自领着他们亲驾偏殿。
  “九郎,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偏殿中,刘青松缓缓道。
  “说。”萧颂声音嘶哑,定定的看着他。
  刘青松不敢直视他这样的目光,低着头道,“九嫂……她的脊椎受伤,现在生死难料,即便醒了,可能,可能下半身会失去知觉。”
  会瘫痪。刘青松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与萧颂一起长大,萧颂是什么脾性,他很了解。这个事实,连他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萧颂?
  “只要她活。”萧颂声音哽住,仿佛还要说什么,微微动了动唇,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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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泪
“圣上驾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划破寂静。.
李世民大步走了进来,萧颂弯下僵硬的腰,“参见圣上。”
“免礼,朕刚刚才得知消息,献梁夫人情况如何?”李世民问道。
萧颂沉默,刘青松连忙道,“献梁夫人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四刀,其中脊背一刀可见脊椎,如今处于危险,就算醒来,也可能……下肢没有知觉。”
刘青松觉得有必要让李世民知道,为了救他的儿子,冉颜付出了多大代价。
李世民怔了一下,旋即转身向冉颜躺的榻郑重的行了一礼。
张松鹤等人极为敬重冉颜,闻言,等李世民发话,便连忙上前去准备把脉。反正皇上让他们来,就是为了给献梁夫人医病。
他们站在帷幔外,等一名宫婢进去将冉颜的手递出来。
那侍婢进入帷幔,低低轻呼一声,她不敢伸手碰冉颜,连忙道,“献梁夫人浑身都被裹上,手臂无法把脉。”
“脖颈处能隐约探到脉搏。”刘青松缓缓道。
李世民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萧颂的肩膀,“放宽心,朕将倾大唐之力救治献梁夫人。”
“谢圣上。”萧颂道。
李世民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将太医留下,自己离开了。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他的儿子谋反,他信任的臣子背叛,杜如晦的儿子杜荷参与此事。李世民长叹了口气,他千防万防,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只不过,他料到李恪可能会反,李泰可能回反,却独独没有料到太子谋反!这究竟是为什么……
“萧侍郎。”张松鹤走了过来,“虽然刘医丞与献梁夫人是同门,医术高超自是不必说,但我等亦敬重献梁夫人才学、人品,想尽些绵薄之力,不知……”
萧颂连忙躬身施礼,“张医令太客气了·萧某求之不得,萧某亦代夫人多谢诸位厚爱。”
众人连忙回礼。
因为手腕不能把脉,需要近距离诊治,若是冒然闯进床榻,是对别人夫人的冒犯。张松鹤等人问过萧颂的意见之后,立刻进去。
“九郎,你放宽心,九嫂绝对不会有事,一般事情发展的顺序都是这样的。”刘青松安慰道。
萧颂缓缓转头看向他,“一般顺序?”
刘青松点头,“不经历生离死别的爱情一点都不可歌可泣,你们婚后太平淡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人那么多人见不得别人好,所以九嫂就算是变成植物人·一两年以后肯定也能醒过来。”
刘青松的想法,一般有逻辑的人都不能理解,尤其是萧颂逻辑性这么强的一个人。他努力去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但现在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只缓缓道,“真的这么严重吗……”
“我第一次处理这么严重的外伤。”刘青松到现在都觉得四肢发麻。
萧颂紧紧抿着唇,站在帷幔外面等候。对于他来说,时间并不漫长,因为连脑子都无法转动的时候,其实对于任何事情的感受都很迟钝。
不知过了多久,张松鹤等人才出来,萧颂移动一下僵直的腿。
张松鹤见状,立刻拱手道:“经过我等一致诊断,认为献梁夫人外伤极重,流血过多,需要调养数年才可能恢复,不过我等才疏学浅,并未诊出其他。”
萧颂怔了一下:“这么说来,我夫人不会瘫痪?不会有生命危险?”
“献梁夫人现在的情形很危险,不过我等以几十年的医名保证,不会让献梁夫人出事。”周医令捋须沉吟道,“至于瘫痪……我们未曾诊出异样,不能下定论,老夫建议请吴神医再次诊断。
“对对对。”众人一致赞同。
一般情形下,医生不会对病人家属承诺什么,张松鹤等人能以医名担保,是出于对冉颜的绝对重视,以及对医治伤情有很大的把握。
萧颂想明白这点,立刻准备派人去请吴修和,却忽然想到这里是宫内,“我夫人这个伤,是否可以移动?”
周医令连忙道,“献梁夫人为救九皇子而伤,在此修养并无不妥,等半月之后,伤口大致愈合,才可考虑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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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颂点头,方才圣上也说,倾全大唐之力救治冉颜,萧颂未必把这话当真,但有这句承诺,在宫内修养十天半月应该不成问题。这里又不是皇宫内苑,也不是军政重地。
萧颂听了张松鹤和周医令的话,又找回了理智,转身对刘青松道,“你去想办法把吴神医接进宫。”
“哦。”刘青松挠了挠脖子,出了门。
萧颂依旧不敢大意,毕竟当时看见冉颜脊背上伤口的人只有刘青松。当时,是萧颂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害怕面对某些事情,他怕自己看见冉颜的惨状会失控,所以不敢进去添乱。
现在想起来萧颂很是后怕,当时太着急,忘了刘青松其实是个不靠谱的家伙,把冉颜交给他,实在太冒险了。
张松鹤见萧颂似乎尚未平复心情,便悄悄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他和冉颜。
天青色的纱帐被秋风拂动,能隐约看见冉颜苍白的容颜。
萧颂走上榻,跪坐在她身旁,缓缓伏在她手边,眼泪忽然汹涌而至。
他害怕了。
萧颂对冉颜刚刚开始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吸引的那种喜欢,然而越深的接触,他越觉得不能自拔,婚后至今,爱意没有变,但添了更多别的感情。
冉颜之于萧颂,是爱人,是朋友,是亲人,是知己,她能够倾听他对政事的看法,能理解他的为人处世,是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可以不用猜忌另一个自己。
这世上,并非是谁没了谁就不能活下去,萧颂是这样的人,冉颜也是,但那痛苦,并不会因为坚强而分毫。
对于萧颂来说,只要冉颜还活着,就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什么都能承受。
“耶耶。”弱弱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晚绿满脸震惊的看着被包扎严严实实的冉颜和萧颂伏在榻上耸动的肩膀。
萧颂闻声起身,背对着她们将脸擦干才回过头来。
“郎君,夫人她……”晚绿看着冉颜这样,一时反应不过来,想问的事情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
“修养一段时间便好,无需担心。”萧颂伸手接过弱弱,微微笑道·“告诉阿耶,可曾吃过饭。”
弱弱盯着萧颂发红的眼睛,依依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奶姆把两个小子也抱进来,晚绿道,“小娘子和小郎君都很乖,吃的也不少,就是一睡醒便开始找夫人,奴婢便请宫人领我们过来了。”
晚绿看着白布上渗出的血,眼眶发红,“郎君,夫人真的没事吗。”
“母亲。”萧老二第一次学会这个词,看见冉颜便得意的大吼。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无法回应。
萧颂仲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别嚷嚷,母亲在睡觉,你们自己玩可好?”
三个孩子眼巴巴的盯着冉颜,不明白母亲怎么不理他们了,但看见父亲,三个小家伙终于没再哭,任由奶姆抱着他们离开。
萧颂想到孩子一旦送回府中,可能十天半个月只能见冉颜一两回,皇宫又不是自己家,进进出出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他便将孩子安顿在了隔壁房间,让宫人去他府上,把孩子用的东西都取来。
萧颂看着冉颜坐了一早上,草草的用完午膳,刘青松与吴修和才到。
刘青松搬了一些氧气来,是给晋阳公主准备的,他觉得有必要备上两瓶预防万一。
吴修和看见冉颜的模样,一边探脉,一边道,“这皇宫与我家徒弟犯冲,来一回出一回事,我看以后你们赶紧离这块地方远远的。”
“师父,你认真点。”刘青松道。
吴修和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收的你这个徒弟,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你们家媳妇,我倒是挺想收的……她面相不错,配你有些糟蹋了,我已经跟她说了,只要拜我为师,改日定然为她寻个青年才俊。”
刘青松见吴修和越说越乐呵,干笑道,“您还是先顾好现有的徒弟。”
吴修和闭眸,半晌才收回手,道,“问题不大。”
刘青松皱眉道,“上次九嫂怀孕,你把脉回回也都说问题不大,您倒是说出点原因来啊!”
吴修和瞪眼道,“那出了大问题吗?她这脸色,比我在苏州见她时强了不知多少倍,脉象尚算正常,如何会出事?”
“夫人是否会有瘫痪的危险?”萧颂问道。
吴修和道,“望闻问切,这望和切问题不大,等她醒过来再问问便知。”
刘青松无语,连身中二十余刀都不是大问题,什么才算是大问题?
“老夫就留下来照看十七娘,虽然宫内御医甚多,但老夫师祖乃是葛洪,老夫行医数十年,医人无数,医术也绝不比那些御医差。”吴修和兀自决定。
萧颂不知道吴修和的医术究竟如何,但眼下多一个医生,他便多一分安心,自然不会拒绝,于是让刘青松带他去太医署暂住,想必两位医令会很乐意收留。
萧颂打起精神,安排好一切,便安下心守着冉颜。
四天之中,太医每天早晚定时过来查看情况,吴修和与刘青松轮流全天陪着萧颂看护。
这几日,刘青松并没有看见一个绝望、憔悴的萧颂,他每天忙着照顾冉颜和孩子,似乎根本没有时间忧伤。
晚上他会抓刘青松来替他看护,保证自己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因为他不知道冉颜还要昏迷多久,他还有三个连路都还不会走的孩子,还有许多事情要担,不能先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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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不得不说,这是近年俺唯一想买实体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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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相公,奴家只是路过
冉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很枯燥的梦。  
 梦境很凌乱,许多画面如海浪一般的席卷而来,她如***中的一艘小船,随着巨浪上下起伏,眩晕到视线都有些模糊。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她想呕吐,胃里却空空的,很难受。渐渐的,浑身都感觉到疼痛,呼吸困难,她重重的喘息着,痛苦的呻吟出声。  
  “阿颜,阿颜?”
  她咬牙坚持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醇厚,磁性,像羽毛轻触心尖,像……那个晚上,密林中第一次听见。  
  她还记得,他充满情欲的时候,声最性感。   
 “阿颜。”   
  冉颜听着一声声的呼唤,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她的眼睛能感觉到一点光,于是想睁开眼睛。  
  紧紧这个最最简单的动作,她觉得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视线朦胧中,冉颜看见那张熟悉的俊颜,只是胡子凌乱,看起来显得老了好几岁。  
  “阿颜。”萧颂瞬间红了眼眶,眼睛有些发胀。他伸手轻抚着冉颜的脸,“总算醒了,你不知道,孩子们有多想你。”  
   孩子们,那你呢?可曾想我?冉颜想问,但是难以发出声音,一阵眩晕袭来,冉颜微微皱眉。  
  她正难受的时候,额头上微微一热,却是萧颂如同平常一样,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九嫂,你醒了?”刘青松端着参汤进来,看见冉颜睁眼,连忙将碗放下,急急问道,“你还认得我吗?或者身体有没有知觉?”   
  一阵眩晕过去,冉颜仔细回忆了一下,难道她晕倒之前撞到脑子了?但旋即又想到刘青松的思维,不能用正常逻辑去想·也就懒得理  
  至于身体……痛的她恨不得不要了,怎么可能没有知觉。  
  “不要吵。”萧颂冷冷道。  
  “九郎,你看九嫂都不认识我了,是不是失忆了。”刘青松压低声音·忧心忡忡的道。  
  萧颂看向冉颜,从她的眼神中,他能确定她没有失忆,遂也不理会刘青松,微微笑道,“先喝点参汤吧,等会儿我让人送点粥来。”   
  冉颜躺着艰难的咽下萧颂喂的参汤。  
  喝着喝着,竟然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之后的六七日,虽然能吃点流质食物,但一直都是这样的情形。萧颂专门问了许多太医,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正常现象,才稍稍放下心来。  
  冉颜浑身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萧颂却能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猜测出她的需求,无聊时,给她讲故事。萧颂说的故事基本都是一个类型,却正好合冉颜的喜好。  
  除了故事·萧颂偶尔也会同她说说朝中局势。  
  半月之后,冉颜身上的小伤都结了痂,有些已经脱落,萧颂便专门让匠人制了可以躺着的肩舆,终于能够返回自己的家中修养。  
  这段时间,太子谋反之事,在阁老们的一致决意下有了基本结果。  
  参与谋反的汉王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杜荷、赵节均判斩首,三族至亲连坐。但鉴于赵夫人大义灭亲,免杜氏一族死罪,赵夫人教子无方,虢命妇品级。另外念侯君集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当为其保留一脉香火,因此特赦其夫人和嫡子,虢命妇品级,及官籍,贬为庶人,逐出长安。  
  至此,参与谋反之人的罪名全部定了,只待行刑。但李承乾的罪名一直争论不休,李世民一旦问起来,阁老们便都说,按《唐律》来说该当斩首,俺道理来说该当如何如何……没有一个人敢斩钉截铁的说,李承乾必须斩首。  
  萧颂却因着冉颜的重伤,恰好避过了这个风波。  
  萧府中。  
  萧颂端着一碗骨头汤,劝道,“阿颜,再喝一口吧。”   
  “不喝了,你总说是最后一口,我一会又要频频如厕。”冉颜皱眉,声音枯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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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冉颜头疼的是,萧颂每次连伺候冉颜如厕这样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她觉得患难见真情虽然可贵,但总会尴尬,而且男女之间那点美感恐怕没几日便消磨干净了。所以喝汤已经在她心理留下阴影了。  
  “罢了,等隔两个时辰再喝吧。”萧颂放下碗,拭了拭手上的油腻,道,“你下肢当真有知觉?”   
  “萧钺之,我发现你变天真了,刘青松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说的话也能信以为真?”冉颜皱眉道。  
  萧颂摇头,口中却道,“可他说的情形,即便我不太懂医,也觉得有些可信。”   
  冉颜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瘫了?只有脊髓被高度损伤,才会截瘫。我当时是计算好的,我在把毒针刺入那人身体的时候,对方必然有一瞬的停滞,这样落下来的力道便至少会被削弱一半,根本不足以破坏我的脊髓。否则我怎么会肯把部暴露给敌人?”   
  冉颜还算幸运,她故意偏了身体,但刀还是落在了脊椎附近,幸亏没有伤到脊椎神经,否则即便可能不至于截瘫,下半身也真的会失去感觉。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难以控制大小便。  
  萧颂眉头紧锁,“这么说来,他又犯病了。”   
  刘青松每每遭受重大打击,便会下意识逃避,用那些虚拟的故事来麻痹自己,他害怕冉颜出事,不亚于萧颂,所以便一厢情愿的认为,事情是按照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的来进展。不管过程如何糟糕,结果总是圆满的。  
  “看来,阿韵也不能令他安心啊。冉颜叹道。从某些方面来说,刘青松的固执,和桑辰有的一拼。  
  萧颂听冉颜笃定的说自己无事,略略放下心,并未深想冉颜感叹的话,转而道,“阿颜,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何事?”冉颜看向他。  
  “等新的储君一定,我便辞官,我在长安不少地,还有爵位,衣食无忧总不成问题。”萧颂道。  
  经过最近两件事情,萧颂认为什么护卫都是不可靠的,还是亲自保护比较牢靠。可他作为刑部侍郎,每天事务繁重,不可能时时关注到家里的情况。  
  冉颜沉默半晌,道,“我想答应,但是我也明白自己不合适那样悠闲的生活,如果注定不能寿终正寝,我宁愿被砍死,也不想被闲死。而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我,你当真甘于平庸吗?”   
  “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萧颂皱着眉头道,“种田能种的不平庸也是本事。”   
  这句话,听起来是反驳冉颜,但其实已经表示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绝对不是一个甘于逍遥山水的人。  
  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给予家人荣华富贵,不过是他们成就的一种体现,是他们追逐事业的附加值,他们爱权利,就如同女人爱打扮一样,大多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  
  “萧钺之。”冉颜轻声道,“十年之后再辞官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太子谋反,储位必然不保,这样动乱的时间并不会很长。我在这场动乱里吃了这么多苦头,等到天下一太平,便让我放弃追求了很久的东西,我亏得慌。”   
  萧颂看着她,由浅笑到大笑出声,“阿颜,真乃知己!”   
  冉颜静静微笑。  
  吹来的秋风里已然微带凉意。  
  室外落叶纷纷,快至午时的阳光耀白刺眼,慈恩寺外的石阶上,一袭灰色布袍的青年人修长的手执着扫帚,一点点的扫落叶。  
  刚刚扫过的地方,很快又有枯叶落下,青年立刻又返回去重新扫。  
  阳光斑驳的落在他身上、脸上,将一张俊美的容颜映的出尘。他扫地扫的认真而执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有那么多或偷窥、或围观的娘子、夫人。  
  “桑先生真是俊……”有人忍不住小声赞叹,立刻迎来了一片附和。  
  其实桑辰之所以会被派来扫地,完全出于偶然。有一次桑随远心中难受,去找怀静师父为他讲经开解,怀静便说他心有杂念,打发他到寺门口扫落叶。  
  自从那日之后,方丈发觉寺中的香客明显比以前多了几倍。充满淡定与智慧的方丈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从此便常派桑辰到门口扫落叶,尤其是在这个秋高气爽,扫落叶的最佳季节,自然不会放过。  
  桑辰从早上扫到傍晚,坊门快要关闭,围观的人也都散去。 
  桑辰扫到最下面一层台阶,回头一望,却发觉又是满地落叶,决定返回去再扫一遍,这时,上面有个胖胖的小沙弥大声道,“师叔,用膳了!”   
  “哦,知道了。”桑辰道。  
  小沙弥得了应答,一溜烟跑去抢饭。 
  桑辰用扫帚拨弄地上的落叶,思考究竟是吃晚饭再扫,还是扫完再吃。  
  正沉思间,噗通一声巨响,桑辰只觉得自己面前一道劲风划过,有个物体直直从他面前坠落,摔在他脚下发出“哎呀”一声惨呼。  
  他愣愣的盯着地上这个****曲线分明的漂亮“物体”。  
  漂亮物体揉着腰爬了起来,用袖子掩住面,娇滴滴的道,“这位相公,奴家只是路过,你什么也没看见。”   
  说罢,拔腿豪迈的奔向浸染在暮色中的坊市。 
  桑辰倏地回头,然后看了看四周,喃喃道,“哪里有相公。”   
  在时下,只有宰相才可以被称作相公……难道这小娘子摔出毛病了?  
  他又抬头,看着布满彩霞的天空,呆呆的静立半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方才那女子说的“路过”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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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章 把酒祝东风(大结局)
“这位相公。”蓦地那个声音又响起。
桑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别人,才看向声音来处。依旧是那女子,她用宽袖挡着容貌,声音娇娇的问道,“承蒙相公搭救,还未请教相公高姓大名。”
“在下桑辰,字随远,是慈恩寺的俗家弟子,并非相公。”桑辰行礼,答过之后才想起来,他搭救过她吗?
女子一扭身,露了半张脸,冲他浅淡如莲花般的一笑,旋即又风一样的奔走了。
关闭城门的鼓声敲响。
桑辰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空,考虑,那小娘子究竟是从哪里路过。小沙弥来叫了几回都不应。
寺中人都习以为常,以前桑辰二,现在变得又二又呆,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区别,雪上加霜这点事情,出家人都能够淡定以对。
一个时辰以后,有个巡街打扮的人领着个女子到慈恩寺。
那人借着月光,正看见阶梯口正杵着个人,定睛一瞧,却原来正是大名鼎鼎的桑随远,连忙拱手道,“桑先生。”
桑辰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那巡街道,“方才某与朋友换班时,他说查宵禁查到一个夜不归宿的小娘子,这小娘子说认识您,某正好回庄看看母亲,顺便将人给您带来了。”
巡街笑眯眯的道,“人已送到,某先告辞了!”他见桑辰欲言又止,欲止又欲言,连忙道,“文士的风骚,某也略知一二,像半夜送娘子到寺庙这样风雅又别致的事情,某最喜欢做了,桑先生不必言谢。”
说罢,转身跑开。
在唐朝,犯夜禁是个不小的罪名,尤其是那些打扮奇怪、举止奇怪的人,倘若半夜还在街上游荡被抓住,又恰巧巡街之人心情不好。被杀了也是白杀。
巡街肯给这小娘子带路,全是冲着桑随远的名号。
“桑相公,奴家……”她的声音泫然欲泣,被山风吹的零落。
月色皎皎。桑辰盯着那个捂着脸的奇怪女子,夜风中衣袂飘飘,纤弱而婀娜的体态,与他见过的所有大唐女子都不同。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似诗非诗的话来……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桑辰怔怔发呆。
树叶发出轻微的声音,如颤巍巍的蝶翅萧萧而下。
天与地,归于一片寂静。
十月长安。
太子的刑罚终于确定:废为庶人。放逐黔州。
李世民终究没能狠下心来杀他。太子谋反一夜平息,除了百官和命妇,百姓并不清楚在他们合家团聚庆祝中秋之时,整个大唐的中枢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李世民早就控制住了消息的传播,因此众人只知道太子密谋造反,被废黜。
纸包不住火,但水势太猛,流言之火未能够迅猛的燃烧起来。
隔日,魏王李泰迁往封地的圣旨便紧接着下来。据说是因为李承乾离宫之日,在圣上面前狠狠反咬李泰一口。
新储人选,也提上议程。
原本似乎李恪当选毫无悬念,但没想到,李世民在提议立李恪为储君之时,竟有半数反对,之后李世民私下召见长孙无忌,长孙无忌顺势将九皇子李治推了出来。
时间并没有拖的太久,没有人知道究竟什么原因,李世民放弃了众皇子之中各个方面最优秀的李恪。
紧接着一道圣旨,恢复了李恪安州都督的职位,命他次日便启程去赴任。
接连三道圣旨,看似轻易的解决了一切动荡的根源,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背后经历了怎样的惊天巨浪。
略显荒凉的院落里。
李恪紧紧握着圣旨,目送传旨官员离开。
为什么他将李承乾与李泰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们掐的两败俱伤,最后的赢家却不是他?
为什么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白白便宜了那个懦弱、毫无建树的李治?
为什么他军功赫赫、处政能力出类拔萃,未曾有失大德,最终却有那么多人反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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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哈!”李恪自嘲的笑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狂笑,四周的鸟雀被惊的扑棱棱飞起,他笑的声嘶力竭,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多么讽刺。
他轻易引导李泰走上谋反之路,却花费了许多精力,小心翼翼的在那个精明的父亲眼皮底下控制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关系。
李承乾为什么会把李泰谋反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是谁毁了那个段均在,又嫁祸给李泰?要不是他,李泰又怎么能轻易得知李承乾的种种失德?
他从来不做什么大动作,但能控制的恰到好处,他也步步艰辛。
然而直到现在,他捏着这份圣旨,才看清楚症结所在,他才明白,无论自己暗中多么运筹帷幄,对外多么才德兼备,他终究够不到那个位置!因为他不是嫡出,所以越是优秀便越要被打压。
可笑他居然在前几天还暗恨谋杀李治不成!
就算暗杀成功,想必他的父亲,满朝文武,还是会想办法保住李泰或李承乾,除非把他们三个都杀了,可那可能吗?那时候恐怕他自己也暴露了吧……
他在自己那个精明的父亲看管下,能做的都已经做尽了。
李恪笑着躺倒在地上,望着高远的天空,恰有一只盘旋的鹰。
他啊,就如他空中的鹰,看似离天很近,却无论如何振翅高飞,都无法触碰。
萧府之中。
冉颜靠在躺椅上看着天空,萧颂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
“夫君,三个孩子的周岁宴该办了。”冉颜咬了一口苹果,含糊的道。
“你这一身伤。不便行动,准备如何办?”萧颂用竹签又串了一块苹果给她。
冉颜嘴里一块还未吃光,便将苹果递到萧颂面前。他偏头含住,然后继续切水果。
“简单弄个抓周,然后请亲近的人过来吃顿饭。总好过不办,毕竟是重要的日子。”冉颜道。
萧颂颌首。“好。”
冉颜忽然想起件事情,叹了口气道。“我的吴王罪状还没有呈上去,居然就立了九皇子!”
经过萧颂的分析,李泰恐怕没有杀李治的远见,李承乾忙着谋反。唯一可能做此动作的,只有李恪。
冉颜只是按照逻辑推论了一下,没有任何证据。李恪做事情一向比李承乾和李泰要干净利索,但是像权谋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确凿,一颗怀疑的种子丢在了充满算计的土壤,,必然会茁壮成长。
萧颂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那个雪天,他得知李恪欺负冉颜,便发誓要报仇,所以耐心的等待到这一刻。
其实萧颂早就开始私下搜查证据,前段时间便抽空交给长孙无忌。
他觉得因为报仇便去惹圣上不痛快,有些不合算,于是卖给长孙无忌一个人情,反正那些也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
萧颂知道长孙无忌为了不引起李世民的反感,不会下手太狠,不至于将李恪置于死地。他稍微肯松一松手,是因为后来得知其实李恪并没有把冉颜怎么样,毕竟李恪还是他妹夫。
冉颜眯起眼睛道:“听说燕贤妃牵扯谋反,被废了?”
萧颂知道她又头晕了,掏出帕子拭了拭手,帮她揉太阳穴,“又是听刘青松说的吧,他居然还敢来?最好别给我碰上,否则我废了他。”
刘青松危言耸听这件事情,萧颂一直耿耿于怀。
冉颜觉得刘青松这次倒是有点冤,他说的那个可能性的确有,不过她也未曾替他澄清。
“你应该也听说新的贤妃是郑氏吧。那位郑贤妃曾经与岳母还算亲近,她新上位,必然会急于巩固地位,只要你稍稍示好,很容易便能拉到关系。”萧颂微笑道,“也是时候开始与冉氏撇清关系了。”
萧颂话音方落,便听见刘青松大声嚷嚷道,“冉颜,冉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刘青松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猛然看见萧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禁怔住,惊道,“门房居然骗我!居然告诉我你不在!”
萧颂拿了抹布擦拭着水果刀,“是我交代他这么说的,否则,怎么等着你自己把脖子送到我刀口下。”
“九郎,你别乱来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刘青松贴着柱子道。
“看心情。先说说好消息吧。”萧颂淡淡道。
刘青松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道,“我和九嫂上次商量的事情,我写了折子呈上去了,今天尚书省给了批复,圣上赞同此事,只是说细节部分还有待完善。”
“当真?”冉颜眼睛一亮。
冉颜与刘青松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商量在大唐教授法医学的事情。太医署负责为宫内贵人医病,同时它也是一个医学校,培养医学人才几百人。于是他们便建议在太医署中分开一个法医类目,由刘青松主要授课,冉颜客座授课,一个月去讲上一堂课。
这个法医,挂的并非“仵作”的名头,而是解剖学,一旦成立了……教什么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作为华佗一门最得意的弟子,愿意教授不传秘技,连张医令和周医令都恨不得报名参加。尚书省刚刚接了刘青松的折子,还未批阅,消息便“不胫而走”,一向低调的太医署,这次却摆开一副“谁阻止谁就是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强硬架势,随时准备据理力争。
再说主要授课人是刘青松,又非冉颜。
“这个在我意料之中,算不得惊喜。”这么阳奉阴违、心思缜密的创意,当然是萧颂给的建议,他向来不干没把握的事情。
刘青松连忙凑近萧颂,压低声音道,“那苏伏拐走晋阳公主,圣上下旨通缉。这件事件算不算好消息?”
萧颂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冉颜看着两个神神秘秘的人问道。
两人笑而不语。不过萧颂心里却怀疑,苏伏那种冷漠寡淡的人,会干出这种事有情趣的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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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晋阳公主向来乖顺,况且年纪又小,不可能无缘无故跟人跑了吧……
考虑到冉颜的感受,待把刘青松赶走之后,萧颂便一边扶着醋坛子,努力不打翻,一边把苏伏的事情讲了。
冉颜倒是很欣慰,不管是不是男女之情,只要他能找得到一丝温暖,就好。
历经一个暖冬。
冉颜的外伤已经都愈合,可以下地走动,但是依旧是一阵阵的发晕。血流的时候呼啦啦的快,想靠自身补回来就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
只不过她身上最严重的伤却并非背上那块,而是被撕裂的虎口,她的大拇指反应迟钝了许多,这对一个持解剖刀的法医来说,几乎是个致命的打击。
可是冉颜一直没有放弃过,她相信坚持做复健一定会有效果,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边做复健,一边开始练习用左手持刀。
太医署的法医类目已经筹备妥当,生源不用愁,太医署的生徒为了区区的几个名额争的头破血流,于是经过商量,决定名额增加到三十个。
二月的天气尚有些寒冷。
冉颜正裹着皮裘吃猪肝粥,萧颂正与她商量初夏把三个小家伙丢给母亲带,夫妻二人一起去关山的事情,晚绿进来禀报道,“郎君,夫人,有客来访,是周氏母子。”
“周氏母子?”冉颜一时并未想起来是谁。
晚绿提醒道,“夫人在苏州庄子上救的周三郎。”
“啊。”冉颜想到,当时有人打听她救人之事,便听说这对母子离开苏州了,没想到竟然到长安了!
刚刚过去一个沉闷的冬天,忽有故人来访,冉颜心中高兴,便让晚绿领他们到偏厅去。
冉颜会见故人,萧颂便去了书房整理卷宗。
外面竟是又飘起了小雪。
冉颜在侍婢的搀扶下缓步往偏厅走去。
厅不大,因此火炉烧的很暖,冉颜脱下皮裘,在主座上跪坐下来,看着案上一只小小的四方灯,不禁微微一笑,想起在苏州的时候,曾经便是点着这样一盏等,坐在廊下看书,那时还把周氏母子的身契丢进灯里燃了。
后来情势所迫,她不得不放弃把周氏母子带在身边,这一举动却没对自己起到什么帮助什么作用,现在看来,却是赚了份人情。
冉颜令人取来火折子,将四方灯点燃。
就好像,这几年之间什么也没有变,她身前这盏四方灯,身下的圆腰胡床,手边的书卷。
看着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冉颜仔细打量一遍,发现周氏母子衣着光鲜,十分体面,显然生活过得不错,而他们的举止依旧得体,似乎本身应是这样的人。
“献梁夫人。”
母子二人躬身行礼。
“不需多礼,快坐吧。晚绿,上茶。”冉颜莫名的很高兴,其实算起来,她与周氏母子也算不得很有情分。
周氏关切道,“听说夫人受伤了,前些日子妾一直焦心,却又怕扰了夫人休息,这几日琢磨夫人应该早已经痊愈,才来探望,还请夫人莫怪妾来的太迟。”
“周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冉颜笑着看向周三郎,他已长成少年郎,生的很好,拥有一双眼睛沉静。
少年微微施礼,也似有若无的在打量她。
周夫人与冉颜说了许多别来之事,热络的竟如许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冉颜觉得,怕是因为他们是自己到大唐先遇见的人,此时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有件事情,妾一直觉得很不安。”周氏道。尤其如今彼此都处在京城,而且冉颜如今身份又高,有事情必须要坦诚。
冉颜微微笑道,“但说无妨。”
周氏深深行了一礼,“其实妾并非未亡人,周是妾的姓,因着些许家事,携子逃到江南道,令他跟着我姓,隐姓埋名以渡难关,近来风波已过又回来长安。妾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才欺骗夫人。”
冉颜没有丝毫惊讶,她从一开始便看出这对母子不是寻常人家,于是笑着问道,“周夫人夫家是……”
周氏见冉颜并未不悦,越发歉然,“妾的夫家姓狄,我阿翁曾任尚书左丞,已经过世,夫君现任大理寺推丞,却并不是大官。”
冉颜微怔,喃喃道,“狄……仁杰。”
这满大唐,除了狄仁杰的祖父狄孝绪任过尚书左丞相,再没有别的狄姓丞相了。
原来,未来那个千古名相,断狱高手,已经早早的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了,只是命运与她开了一个深藏不露的玩笑。
冉颜望着少年惊讶的表情,面上泛起一抹宛若清水映桃花的浅淡笑意。
那个大周女皇时代的人,开始不断以最青涩的姿态出现,冉颜知道自己将能够看着他们一步步的蜕变,最终撑起一个更加繁华的盛世大唐。
她很好奇,自己与他们并肩前进的时候,能有怎样的作为,会在大唐历史上留下怎样的痕迹。
这一切,是一个句点,亦是另外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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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苏伏篇(1)
参星在西,商星在东,永不相见——引
贞观十九年。
长安十月,正是士子云集的月份,科举刚刚结束,士子们结伴而游。
城南的慈恩寺附近有大片枫树林和杏林,这个季节,放眼望去漫山尽是火红明黄,此等美景,令人心胸开阔,于是这附近便成为近段时日士子们最爱停留之处。
“博士才华高博,若是参加科举,定能一举夺魁,博士再赋一诗吧!”一群年纪参差不齐的人举盏纷纷敬酒。
不远处聚集的另外一群士子中有人不屑道,“你是谁啊,桑随远?不过是技流,居然敢放此大话!我等将如何自处!”
这些人一辈子皓首穷经,很多人最高的志向也不过是能考中进士,一群太医署的学生居然敢在他们面前言一举中魁!
“轻松博士,他们瞧不起咱们!”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怒道。
刘青松从枯叶堆里爬出来,看着对面那个出言不逊的士子,“有种报上名来!”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陈名晖,字明耀!”那人道。
刘青松抚掌一笑,“太好了,各位太医署的同学们,仔细看着这个人,记住他的长相和名字。”
陈晖毫不畏缩,坦然接受众人目光。
“记住没有!以后太医署拒绝医治此人,此人侮辱医生,咱们医生也是有尊严的,绝不低三下四,老子今天就去长安城宣布,哪家医馆以后敢为此人医病,永远没有机会参加交流会!”刘青松叉腰吼道。
陈晖一听,脸都绿了,这是绝他的后路啊!众人也都后怕起来,还好方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全长安没有不知道“医学交流会”的这个会由献梁夫人提议,太医署发起,每年邀请全大唐有名望的医生赴太医署交流医术。
这一创举,完全打破了大唐医生爱收集药方、私藏医术的风气。
参加交流会的医生必须奉献出一份有价值的药方、理论或者医疗经验,刚开始那些被邀的医生是冲着华佗医术去的,所以一咬牙就忍痛割舍了一个珍藏的药方,结果会议结束以后,发现那些药方都被整理成册,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他们不仅学习了“华佗医术”,还得到了更多药方。
之后太医署又将所有药方集中汇总,由献梁夫人编纂成书,其中去芜存菁,留下的全部都是众多经验丰富的医生行医生涯中所得到的正确的有用的理论、经验、药方。这本书存放在太医署中,每到会议期间,便会加印,只要受邀参加交流会,便可以借阅,但不可带走亦不可抄录。
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参观太医署中神秘的法医类目。
而且医生们还明显感觉到,病人对参加过交流会的医生更加信任,各个医馆不仅仅没有因为自家药方被别人得知而减少生意,反而更加红火。
因此交流会才举办了三届,便成为大唐医学盛会,所有医生都以能参加会议为目标,不断提高自身的医术、医德,以求来年能被邀请。
这个医学交流会的所有规则都公诸于众,并不是被邀请过一次,次年就会继续被邀请。医术、医德、人品兼具的医生,则会成为会员,太医署将把会员之前所有的成就、擅长的方面都写下来贴满大街小巷,并分发到医生所在的道、城,使之成为真正名满天下的名医。
迄今为止,太医署一共下发了八位会员文件,两名太医署医令、吴修和、冉颜、刘青松、一名长安医生、一名淮南道医生、还有药圣孙思邈。
孙思邈是隐居的世外高人,从未参加过医学交流会,但其神医名声在外,太医署商议为他永久保留位置,并且也派人四处寻找他,递出邀请。
“欺人太甚!以势压人,我不服!我不信这大唐没有说理的地方了!”陈晖脸色发黑。人一生哪有没个小病小灾的?以后他生病怎么办!
刘青松还未说话,便有人道,“便是讲理,理也是在我们这边!谁让你先出言不逊!”
“你言他博学,若是参加科举,必可一举夺魁,将我等皓首穷经之辈置于何地!倘若今日他能作出令我等服气的文章,我陈明耀今日向他磕头请罪!”陈晖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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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松道,“时文什么的我不喜欢,不如吟一首诗吧。你若说作诗不算才,那我便没话说了。”
没有满腹诗书,很难做出令人惊艳的好诗,因此难度一点也不亚于写时文,写一篇时文动辄就要好几个时辰,所以众人纷纷觉得作诗也不错。
陈晖便定下题目,以周围的人或景致为诗。
刘青松环望四周,一边回忆脑海里有哪些关于枫树、寺庙的诗词,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驱马前行。
众人见刘青松看的专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荫道上,银杏叶纷纷旋落,一挺拔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在前,身后跟着一辆没有车夫的马车。
刘青松忽然一喜,对着那人大声吟诵起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这首诗一点都不华丽,但是平易真切,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生死离别的感慨,句句是景,却句句苍凉中含着真情。
众人先是被这诗震撼,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这诗与目下的景、人没有什么关系。
林荫道中驱马的人却停住,转头向这边看过来。刘青松将手中的酒盏一扔,拔腿奔了过去,边跑边道,“苏大侠,好久不见,喝一杯去?”
“喂!他怎么走了,这究竟算是谁赢!”陈晖急道。
太医署的人却都习以为常,跟刘青松说话,千万不能太认真,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他的侧重点在哪里。
刘青松奔到苏伏面前,雀跃道,“你可回来了,冉颜想死你了。”
苏伏面色微松,虽然他心里知道这不是真的,但听着感觉还不错。他与刘青松说熟悉却很少说过话,说不熟悉,算起来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从萧颂开始追捕他之时,两人便打过交道,其中有一次若不是刘青松太不靠谱,干了件跑偏的事,萧颂说不定就真的抓到他了。
想着,苏伏下了马。
“苏大侠,你还是这么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的人生多枯燥,九郎没有强劲的情敌了,两人日子过得太顺当,我有点不太习惯,你这次回来是来见冉颜的吗?”刘青松一边说话,一边往车里张望。
苏伏道,“我送兕子回家。”
刘青松哈哈一笑道,猛点头道,“没想到你这么个冰块,居然很有情趣,连带公主私奔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圣上家那么多公主,你还劫了一个幼齿,真是跟我一样有品位啊!”
苏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刘青松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八卦不疯魔,不疯魔不成活。这是人之本性,连冉颜都问过,更何况我?”
“她问过?”苏伏道。
刘青松眼睛一亮,心道,有门!连忙道,“当然,她知道你走了,痛哭流涕。”
“她不会哭。”苏伏毫不犹豫的戳穿他。
“对,她流血不流泪,你也知道她在那场宫变里差点被人砍死吧,我说你怎么见死不救,原来带着公主……”刘青松感觉苏伏冰冷的气息,以为他介意八卦的事情,连忙改口道,“带着公主出远门了。”
苏伏是在八月十五那天,百官与命妇都在参加宴会的时候,带着晋阳公主离开。后来李世民焦头烂额,雷霆之怒让众宫婢胆颤,他们不敢去禀报,反正丢了公主都是死罪,他们便冒险串通供词,等李世民火气稍降,才去禀报公主不见了。
这帮人自作聪明自然没有好下场,但正好让苏伏轻轻松松的离开了长安。
“她……”苏伏想问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看冉颜与萧颂婚后的日子,苏伏忽然明白,冉颜追求的安稳,并非是安稳的生活,而是一个能让她的心安稳下来的人。
在这一点上,苏伏知道自己比不上萧颂,因为萧颂能够给她想要的,而他却只能给他认为最好的东西。
“刘医丞。”车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刘青松怔了一下,“晋阳公主?”
“你上车来说话。”晋阳公主道。
苏伏闻言,将马车停了一下,刘青松爬上马车,进去便看见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女,只是她的脸色发白,略显病态。
晋阳公主微微笑道,“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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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苏伏篇(2)
“刘医丞,我父皇……身体康健否?”晋阳公主问道。
晋阳公主身子骨弱,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娇小许多,刘青松记得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心中不禁怜悯,“好,就是常常会想念殿下,殿下这次回来,圣上定然很高兴。”
晋阳公主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的任性伤了父皇的心,现在的我生命危浅,朝不虑夕,不知道哪天便没了,本来走了便不应该再回来,可我实在想念父皇。”
“殿下是近乡情怯,殿下能回来,圣上比什么都高兴。”刘青松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晋阳公主笑笑,揶揄道,“几年不见,刘医丞变得正经了呢,现在没有骗过其他小娘子的糖了吧?”
晋阳公主以前之所以讨厌刘青松却喜欢苏伏和冉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青松哈哈一笑,凑近晋阳公主,一脸八卦的道,“殿下和苏大侠……”
“这几年子期哥哥带我走过很多地方,外面真美。”晋阳公主全然还是个小女孩,根本不了解刘青松话中的意思。很多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低,晋阳公主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她是李世民带大的,没有为她启蒙这方面的事情。
“苏大侠带你出去看风景?!”刘青松惊愕道。
按照他的思维来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苏伏就是这样一个人。
以苏伏的医术,自然知道晋阳公主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她自出生,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半步,晋阳公主渴望看见外面的世界,但李世民绝对不会放心让她离开长安太远,苏伏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不会绘声绘色的给她描绘外面的景色,所以便直接带着她去感受一番。
刘青松想,这的确是苏伏能做出来的事情。无关风月。
“那你回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苏大侠了,就不想他?”刘青松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准备给这小姑娘启蒙启蒙。
他话音方落,脸侧划过一缕冷风,嘭的一声,一把唐刀插在了他身后的车壁上,随着马车摇晃的刀柄有一下没一下的砸着他的脑袋。
刘青松满脑门的冷汗,片刻才干笑道,“苏大侠你还是这么残暴。”
外面,苏伏在马背上,手中还握着刀鞘。这是一管长箫,曾经给过冉颜的那个。
晋阳公主不知道刘青松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
刘青松知道苏伏杀人是绝对不会留手,给个警告已经很是容情了,因此不敢再胡乱说话,憋着满肚子的八卦痛苦的将嘴捂上。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来,刘青松想窗外望了望发现到了朱雀门附近,便道,“苏大侠你如今正被通缉,不如我替你把公主送入宫内吧。”
苏伏顺手用长箫挑开车连,看了晋阳公主一眼。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子期哥哥,我请父皇不再通缉你,你还能来宫里看我吗?”
刘青松满心兴奋,双手捂着嘴,一双眼睛闪亮亮的盯着苏伏比晋阳公主的眼神还期待。他近看着逆光而立的苏伏,才发觉这个男人生的真好看,轮廓分明,目光深邃,下颚上短短的胡须都比一般男人好看,所以便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怕是女人多看一眼也会沦陷。
刘青松暗暗道,要不是冉颜那厮和九郎生了三个娃,他都怀疑她不是女人了,居然对这样的绝色美男也有免疫力?太不符合人类发展规律了!
“总要分别的。”苏伏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瓶递到晋阳公主面前,“努力活下去。”
晋阳公主眼眶微湿,仲手接过小瓶,重重的点头。
苏伏取下车壁上的刀,放下车帘。晋阳公主急急问道,“我若是能活到十六岁你会来见我吗?”
“嗯。”外面传来一声应答。
晋阳公主眼泪掉落,哭的无声无息,白皙的小脸宛若梨花沾清雨。
刘青松抹了抹眼角,往前凑了凑道,“你应该问,如果活到十六岁他会不会娶你为妻。”
晋阳公主怔了片刻,忽然急急的下了马车。
站在枯叶飘零的道上,看向两端,却早已没有苏伏的影子。
刘青松跟着下了马车,“没关系,等十六岁的时候再问他。”
晋阳公主重重的喘息着,从苏伏给的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刘青松心中微紧,道了一声,“冒犯殿下了。”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车中的软榻上。
他正要退出去,却听见晋阳公主夹杂在喘息中的微弱声音,“我知道自己活不了那么久,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他会不会肯。
刘青松头一次后悔自己多嘴,顿了片刻,道,“我知道他会去哪里,回头帮你问问。”
晋阳公主满是痛苦的脸上绽开一抹浅浅微笑,“谢谢。”
刘青松从车辕上解下马鞭,挥鞭往宫门驶去。
结为夫妻就是永远会在一起吗?晋阳公主苍白的面上带着微笑,缓缓闭上眼睛。其实,就算他不愿意娶她又能如何?他还是那个肯为一句话,带她去云游四海的子期哥哥。她的父皇和母后,纵使结为夫妻,不还是没有到白首?
所经历的一切,于她短暂的一生来说,已是永远。
一袭黑衣轻轻落下,目送马车离开,而后转身往平康坊去。
果决如他,每一步却都是犹豫。
别后四年,他平淡如水的心绪里,有一份想念,越积越深。所以他来了,仅仅想暗中见她一面,就像四年之前的每一天。
苏伏从来不懂什么男女之间的情爱,只是觉得冉颜身上与自己太过相类的气息,让他感觉到安全,能够让他安心。
还记得在苏州时的那座山上,他从未想过,那个柔弱的娘子会说出那样令人震惊的话语——她说,要看他的身体。
还能清楚的回忆那时的感受,从来未开过玩笑的他,却起了戏谑的心思。
安静的林荫道上,一个俊美无匹的冷酷男人,面上露出一丝融冰的微笑,惊艳如凤凰乍然挥翅。
遗憾的是,却没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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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苏伏篇(末)
隐蔽的街巷之间,一袭黑衣无声无息的立在墙头上的阴影。即便道路上偶有人往来,却没有丝毫感觉。
良久,道路上没有行人时,苏伏从墙上跃下,缓缓朝萧府走去。
这一次,他打算光明正大的见她一回,就当拜会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哪怕被拒之门外也罢。
门房看见一个黑袍男子立在门外,却并不上前敲门,虽然只是穿着布袍,但通身气度不凡,便走出来,拱手问道,“贵客是来寻我家郎君还是夫人?”
近两年来,也有不少人是专程来拜访冉颜,或求医,或是因为医术交流会的事情。
“在下前来拜访献梁夫人。”苏伏道。
门房问道,“不知贵客高姓大名?我好禀报我家夫人。”
苏伏沉吟一下,转身离开。他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还是被通缉的身份,这样上门拜访有些不妥。
门房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奶声奶气的问道,“他也是找母亲求医的吗?”
听着这个声音,苏伏顿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娃,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脑袋两边窝着丫髻,圆溜溜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像个小仙童。
晋阳公主已经是苏伏见过最小只的孩子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小的小家伙,个头大概只到他膝盖上方一点点吧!
“小娘子,您如何又跑出来了。”门房吓了一跳。
苏伏看见在又有两个白白嫩嫩的男孩从门里挤出来,面朝着门慢慢一边挪,动作笨拙可爱,苏伏禁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虽然是极为细微的表情,但他柔和下来的样子让弱弱颇有些好感,迈着小步子走到苏伏面前,垫着脚想拉他的手,却有些吃力。
苏伏微微弯腰将手垂了下去。
弱弱肉肉的小手只能抓住他的一根食指,“不要怕,我带你去看病。”
说着便拉着苏伏往家里走。
门房满脸诧异,小娘子胆子小,一般见了陌生人都会怯怯的躲在人身后,今日却莫名其妙的如此大胆,难道小小年纪就喜欢俊美的郎君?
想着,门房一转身又看见两个贴墙挪动的小家伙,连忙道,“两位小郎君怎么也跑出来了?”
近一个月来,三个小主子越发聪明,也导致他这个门房的任务越发艰巨,三个小家伙三天两头的换着花样想往外跑。
萧老二抬起小脑袋,皱起眉头,揪着嘴道,“你没看见,不行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今儿我没看见您明儿您可就看不见我了。”门房一阵头疼,要是把孩子给看丢了,萧府还能容得下他?
“小郎君小娘子。”三个侍婢匆匆跑出来。
门房松了口气道,也不再管两个小家伙,转身连忙去将苏伏应进门房里坐下,上了茶后,道,“贵客请稍后,我这就让人去禀报夫人。
“小娘子,跟奴婢回去吧。”一名侍婢哄着弱弱。
弱弱却不理她,只歪着脑袋问苏伏道,“你哪里不舒服呢?”
另外两个小家伙见妹妹还在门房里,立刻要求也去门房,萧老二已经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萧老大眼眶红红的,眼看山雨欲来,两名侍婢吓的不敢不从,连忙抱着他们进了门房。
“贵客请见谅,小郎君们许是跟您很有眼缘,非要进来寻您玩。”其中一名侍婢躬身请罪。
“无碍。”苏伏道。
三名侍婢跪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偷眼瞧苏伏,除了郎君,她们当真还未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
“你会抓小青蛙吗?”萧老二迈着小腿儿走到苏伏面前,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仰着脑袋问道。
苏伏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是来寻我母亲看病的么?”萧老二继续问。
苏伏不善于交流,更何况面前是几个问题多多的小娃娃,只好应了一声,“嗯。”
“你哪里不舒服呢?”弱弱道。话题终于又回到原点上。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萧老大,转头问一旁的侍婢道,“他长得好看,还是我阿耶长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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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苏伏的面,侍婢说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支吾了半晌,只得道,“各有各的好。”
萧老大眉头纠结起来,看着苏伏,眼中水盈盈的几欲落泪,扁了扁嘴道,“你喜欢我们吗?”
面对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苏伏能说不吗?他只能点了点头。
“轻松叔说,母亲在等着一个比阿耶长得好的郎君,然后带着我们改嫁。”萧老大一鸣惊人,吓得三名侍婢脸色发白。
其中一名侍婢连忙上前向苏伏解释,“贵客见谅。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转而又乞求萧老大,“大郎君,咱们回去吧······”
弱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望着苏伏道,“我不喜欢你了,呜呜,哥哥,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耶耶了吗?”
萧老二揉了揉肉肉的包子脸,迷茫的问道,“什么是改嫁?”
苏伏十分窘迫,他以前与晋阳公主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因为当时晋阳公主的年龄比他们三个现在稍微大点,而且本身是个很文静懂事的小姑娘,哪里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改嫁就是······以后他就是我们的阿耶了。”萧老大自己似乎也不是特别明白改嫁的含义,以为改嫁就是换爹。
萧老二了然的点了点头,转向苏伏问道,“那你喜欢母亲吗?”
“小郎君,求您跟奴婢回后院吧。”侍婢忍不住哭了。
这分分钟就换了个爹,不知道待会还会扯出多少事情来,到时候她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她们能不哭吗。
看着几个侍婢梨花带雨的哭了半晌,萧老大才点了点他矜贵的脑袋,爬起来拉着弱弱的小手道,“妹妹不哭,以后哥哥给你抓小青蛙。”
弱弱抽抽噎噎的跟着他往外走,呜咽道:“可我还是想要耶耶。”
萧老二忙忙跟上去,抓住萧老大另外一只手,道,“哥哥,不管我们新阿耶了?”
苏伏面上的千年寒冰破裂,神情万分精彩,这三个······当真是孩子吗?小小年纪知道的多也就算了,可这都什么跟什么!
三个闹腾的孩子一离开,屋里顿时显得异常寂静。
苏伏垂眸盯着面前已经渐渐不再冒热气的水,伸出手端了起来。他不知从多久以前,就再也不吃别人经手的东西,不喝别人递过来的水……开始只是小心自己有一天被过河拆桥,直到现在已经变成一种无意识的习惯。
他逼着自己抿了一口。
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端着盏的手微微一抖,洒出了几滴。
那个脚步,太熟悉了,以前他每天靠在萧府的墙外,听见一遍才能安心。
脚步声在门房前停下。
“苏药师。”声音清冷,一如从前。
苏伏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空缺的部分填满了,离开这几年,仿佛缺的,只是她轻声唤出的这三个字。
逆着光,苏伏看见了一个成熟美丽的妇人,她比以前更加动人,面上的表情依旧不丰富,但她浅浅的笑,那样能够撩拨他的心弦。
“献梁夫人。”苏伏起身,微微拱手。
冉颜面上笑容更盛了一些,“刚刚整治了那两个小子,来迟了,到厅中说话吧?”
苏伏点头。
园子里的道路狭窄。他与她相距不过一尺,能嗅到她身上混合着淡淡奶味的佩兰香气。
“听说你那年受伤了,可严重?”苏伏难得主动开口挑起话题。
冉颜道,“不是什么大伤,而且我阴差阳错的救了当年的九皇子,如今他成了太子,我也颇受照拂。”
苏伏没有义务一定要保护她,冉颜知道如果说实情,他一定会内疚,所以便隐去了一些事情。与萧颂在一起久了,她也渐渐学会该如何处事。
两人一路无话,还是如从前一样,安静却不尴尬。
在厅中坐下,冉颜问道,“听说你与晋阳公主······”
“我今日将她送回来了,我只是见她时日不多,带她去看看名山大川。”苏伏打断冉颜的话。
冉颜已经为人妇,他也不知道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处,只是单纯不想让她误会。
两人的对话再次静默下来。
从前,苏伏很喜欢这样安静且安心的感觉,现在也喜欢,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想同她说些什么。然而想来想去,却只有沉默。
冉颜看了看天色,道,“快午时了,以前吃了你的烤肉,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饭菜吧?许多年不见,就容我招待一回。”
苏伏见她起身,亦起身阻止道,“不用了,我有些急事。”
冉颜那一双沉静的眼睛仿佛顷刻便洞悉了他的谎言。
她走近苏伏,“你似乎一直都不曾变,可我这些年却变了很多,你还是不会撒谎,可是我会了。”
苏伏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除了在苏州影梅庵中有一次如此靠近,便再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心跳声如雷,轰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堪堪才将自己的神思拉回,紧接着腰上便多了一双手。他眼眶微睁,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抱住他的冉颜,微微迟疑了一下,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搭在她背上。
这是个并不暧昧的拥抱,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只轻轻的一下,那么自然,仿佛只是许多年不见的老友,见面互相抱了一下。
“谢谢你,阿颜。”苏伏声音低哑动听。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圆满了。她还是在这里,还是那个冉十七。他忽然也明白,自己与冉颜不仅仅气息相似,连追寻都那样相似。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只是苏伏从来不懂得自己的心,而冉颜目标明确罢了。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在长安。”冉颜眼眶微酸,面上却冲苏伏微微一笑。这是朋友之间的承诺和约定。
苏伏听得懂,心中一半空,一半满。
出了萧府,苏伏第一次散步一般的速度缓缓向城郊走去,他又何尝不想留下来吃冉颜亲手做的一顿饭,可是他不敢,怕留恋,怕惦念。
这轻轻的一个拥抱,和那句话,是冉颜能够给他最多的东西了。他忽然想起来时在林间听见刘青松所吟的那首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人生别离,你我啊,便如那参行与商星,一东一西,此出彼没,不能相见。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今日一别,又将被山高水远所隔,世事茫茫,未来不知能如何。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纵使山高水远,永不相逢,可是阿颜,有你那句话,我心安矣!
苏伏上了马,缓缓出城。
回望一眼长安高大的城楼,面上绽开一抹璀璨的笑容,策马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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