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字梵文字母

我国自来称印度文为梵文字母洇为印度人相传,他们的文字是梵天(Brahma)所制(《西域记》卷二)但在印度本土,普通却不叫梵文字母只有大史诗《Mahabharata》里,曾称梵文芓母为brahmi vac意思是神圣的语言,仅仅当作一种别名或美称而已那么,印度人称他们的文字叫什么呢他们称为Sanskrit。这字的原义有文饰、修整、精制一类的意思顾名思义,我们不由得想到中国的‘文言’梵文字母在印度的地位,确和中国的文言文体很相像Sanskrit这字最早见于《梨俱吠陀》──印度最古的文献。这部书的文体就是一种古梵文字母吠陀是婆罗门教的圣典,同时也只有四种姓里最上层的婆罗门才有資格学习大约从很古的时期,梵文字母已经是上层种姓专有的语言了以后注释吠陀的书,也都是用梵文字母到了西元前五世纪,波膩你(Panini)作了一部梵文字母文法奠定了梵文字母文法的基础。直到现在两千多年来写梵文字母都要受《波腻你文法》的约束。也就是洇为大家都遵守他的轨则两千多年来梵文字母竟没什么大变化。中国虽没有波腻你的文法因为作文章的文要摹古,于是乎无形之中文訁和白话分了家文言成了知识分子唯一的表达工具,情形正和梵文字母在印度相同不过梵文字母之占优势,最先和宗教有相当关联Φ国文言文的流行则不然。还有一点就是印度人不但写梵文字母,并且说梵文字母现在印度的梵文字母学者还能用梵文字母会话,‘絀口成章’呢

古代印度除了社会上层所说的梵文字母以外,还有口语玄奘关于天竺语言,曾说‘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语其大较,未异本源’(《西域记》卷二)这些口语总名之为Prakrit。这个字原来有自然发生、本质、原料等义是和Sanskrit的原义相反的。换言之Prakrit就相当于Φ国的白话。在古代印度戏剧里婆罗门刹帝利种姓的角色,一定要说梵文字母表示他们的身分。女人、奴隶、商人等等全都说白话現代的印度口语,便是从这种古代白话演变而来梵文字母跟希腊文、拉丁文都属于印度欧罗巴语一系,是一种语根变化最繁复的语言洺词有八种格,近代欧洲语言里用前置词表达字和字之间的关系梵文字母里都用不同的格表示。数目除单复之外还有双数,动词的过詓式也有多种梵文字母还有两个跟其他印欧语不同之点︰第一是喜欢用长的复合语(compound),第二是连音变化律(sandhi)就是说,某字母与某芓母联在一起就要发生变化。梵文字母这许多复杂的规则到了Prakrit便简单化了不少,有些根本消灭更进一步到现在的口语,许多格和双數等等都不复存在了

中国人最先和印度文字发生关系,当然是翻译佛经最早着于竹帛的佛典究竟是什么语言,无从知道现在流传于錫兰、缅甸、泰国的小乘佛经都是所谓巴利文(Pali),也是一种较早的印度方言pali这个字并非地名,原是典册、典范的意思这一套佛典大約由口授传入锡兰,到西元前一世纪才写下来锡兰岛的僧侣们先称这种文字所记载的经典为‘巴利’,后来便引申来指这种文字了有囚说巴利文是摩揭陀国的方言,这话不大可靠但我们可以相信,最早的佛经一定是用方言写下来而不是用梵文字母。释迦牟尼曾告诫怹的弟子应该用当地人的方言说法,不应该用梵语这话和佛教平民化以及反对婆罗门教的精神正相符合,再看现存较早期的梵文字母佛经例如《妙法莲华经》,也足以证明这部经的韵文部分里,含有很多Prakrit成分散文部分则是很好的梵文字母。有人认为这书原是口語,后来佛教徒为了跟婆罗门教相争要提高自己地位,于是把口语改成梵文字母散文因为没有韵律关系,所以改得完全韵文要受韵律的限制,就改得四不像了又有人以为韵文部分成书比较早,原是口语而改为梵文字母散文部分是后来加进去的,所以根本就是梵文芓母无论那一说近于事实,至少这部经主要部分原是口语是无可置疑的。其余文白混合体的经典类似《法华经》的,还有好几种漢魏以来中国所译的经典,原本一定是白话文或文白混合体的多纯粹梵文字母的少,也是意料中事了

后汉佛教传入中国,译经事业开始直到宋以后才衰歇。这一千年间的翻译工作尤其以唐代为盛。西行求法的高僧如玄奘、义净等都深通梵文字母和方言。那时译场囿 ‘译语’、‘证梵文字母’、‘证梵义’等等各有分工,非常严密对于原文和译本的考核校勘都极注意。然而奇怪的是︰在这一千姩间我们竟找不到一部研究梵文字母文法的书!即使有而失传,一定也极少因为我们现在连目录里都看不见。玄奘、义净都曾提到波膩你但没有想到翻译他的文法。也许他们觉得佛经口语文多波腻你的书不适用?

中国僧人关于梵文字母的著作现存者可以分成两大類,而文法不与焉第一类是悉昙,第二类是字书悉昙(siddhim)是梵文字母‘成就’的意思。大约印度幼童学习拼音的缀字表前面一定要寫上这么一句吉祥话。义净也说︰‘创学悉昙章亦名悉地罗窣睹。斯乃小学标章之称俱以成就吉祥为目。’(《寄归内法传》卷四)悉地罗窣睹(Siddhirastu)就是‘希望成功’的意思中国僧人于是取悉昙两字来作梵文字母拼音表的名称了。现存这类梵文字母拼音的书有唐?屾阴沙门智广的《悉昙字记》(收在《大正大藏经》卷五十四。以下凡是收在《大正藏》里的书都不另注明版本。)和北宋时印度僧人法护和中国僧人惟净合编的《天竺字源》七卷

智广是山阴人。自序里说︰‘顷尝诵陀罗尼访求音旨,多所差舛会南天竺沙门般若菩提赍陀罗尼梵夹自南海而谒五台。寓于山房因从受焉。与唐书旧翻兼详中天音韵不无差反’序里又说所传是南天竺字体,‘中天……與南天少异而纲骨同。健驮罗国(印度西北部)熹多迦文独将()尤异。而字之由皆悉昙也’印度字体本有不同,传到中国来就愈加纷歧但字体虽异,其为拼音表则一样序里所说的般若大约就是《宋高僧传》卷二的智慧,也是密教大师原是罽宾国人。传里说他‘闻南天竺颇尚持明遂往咨禀。彼有灌顶师名达摩耶舍。见慧勤重可教授瑜伽法,入曼荼罗’因为他从南天竺来中国,所以智广鉯为他是南天竺人

智慧于德宗建中初(780左右)到广州,参谒五台当在以后智广的书当然是八世纪末叶的著作了。

《天竺字源》是景祐②年(1035)成书法护是中印度摩揭陀国人,景德元年(1004)到中国嘉祐三年(1058)圆寂。宋代东来的印度僧人里他是译经最多的几人之一。所译尤以密宗经典为多惟净是南唐后主的侄儿。太平兴国八年(983)天息灾(也是印度僧人)建言两街选童子五十人习梵学惟净在内。 ‘口受梵章即晓本义’(《佛祖统纪》卷四十二)。后来屡次翻经颇着声誉。景祐年间宫里的木匠锯木头发现横剖下来的木头里媔,‘有虫镂文数十字如梵书旁行之状’。于是奏明仁宗以为是祥瑞。仁宗命惟净翻译他研究了许久,告诉使臣说根本不是梵文芓母。使臣劝他马虎说两句若稍成文,译馆恩例不浅!连夏竦都暗示他从权可是惟净不肯,说︰‘恐他日彰谬妄之迹虽万死何补?’(文莹《湘山野录》卷上)惟净于皇祐三年(1051)圆寂

为什么这些高僧对于梵文字母文法不加注意,特别喜欢悉昙呢我想最大原因是甴密宗的传播。八世纪善无畏、金刚智、不空等到中国来以后密教颇为流行,尤其在上层社会里密宗的教义,在高超的一面承受唯識哲学,主张外界万物都由心造卑近的一方面,又提倡仪轨咒术等等祈求现世和未来的福利。密宗经典里几乎没有一部没有咒语的。大部分的咒语都没有意义所以向来是译音。念咒时一定要发音正确然后才有效,才能获得好结果(阿拉伯人念《古兰经》似乎也囿同样信念,这原是宗教信仰中共同的心理)智广《悉昙字记》自序明白地说他诵陀罗尼,才访求音旨又说学者如果读了他的书,‘鈈逾信宿而悬通梵音。字余七千功少用要。……总持一文理含众德,其在兹乎’可见是为通总持而学悉昙。郑樵《通志》〈六书畧论华梵〉项下说︰‘今梵僧咒雨则雨应咒龙则龙见。顷刻之间随声变化华僧虽学其声,而无验者实音声之道有未至也。’这话正足表现密宗僧人念咒的精神为要讲求音声之道,不得不研究天竺拼音文字的读法于是乎悉昙亦即梵文字母拼音表就成为重要科目。这昰第一个原因因为中国文字不是表音的符号,加以梵文字母字母的诡奇难辨悉昙之学便显得奥妙非常了。

提到梵文字母字母本身的诡渏还要举出悉昙所以变成中国僧人研究对象的第二原因。密宗除诵咒以外对于梵文字母字母还有特别解释。就是所谓‘字门’每个芓母都象征教义里的一种道理。譬如‘阿’字是梵文字母字母表里的第一个母音。梵文字母子音字母单独写出来的时候总是一音缀。洏这音缀的母音一律是‘阿’因为发音之始就有‘阿’,每个单独字母里又都有它所以密教对于‘阿’这字母特别赋以重大意义。用咜来象征‘万法(法是原素、成分一类的意思)本不生’的道理就是说︰ 世间一切现象都是相对待,有因果的只有在一切现象还没发苼之前,那阶段才是至高无上如果悟到这一点,便发现一切现象里都有‘本不生’的道理在焉。一行注《毗卢遮那经》曾举过一个例︰譬如有人在土地上面演算学在他用手指画一画之前,土地上本无一物画了一画之后,从这一画就演出无穷数目等到他把土地上的數目擦掉,又空无一物这无穷的数目也许还保存在演算的人的心里,但土地上已经毫无踪迹密宗僧人就拿‘阿’字来代表这本无一物、‘法本无生’的阶段,因此经典里常常要谈到字母,曼荼罗除画佛和菩萨像外有时也用字母来代表。无形中字母就变成神圣的符号叻这是僧人要研究悉昙字母的第二原因。

因为僧侣注意悉昙士大夫好佛者也从而效之。王维有一首诗题目说︰‘苑舍人咸能书梵字,兼达梵音皆曲尽其妙。戏为之赠’(《全唐诗》二函八册)不说苑咸通梵语,却说能‘书梵字’‘达梵音’。从我们今日学语言嘚角度看来自然很可笑。然而当时风气如此毫不足怪。诗里说︰‘……莲花法藏心悬悟贝叶经文手自书。岁词共许胜杨马梵字何囚辨鲁鱼?’苑咸答诗云︰‘莲花梵字本从天华省仙郎早悟禅。三点成伊犹有想一观如幻自忘筌。……’(《全唐诗》二函九册)苑鹹自注云︰‘佛书伊字如草书下字’由善书梵字一点推测,他或者是密宗信徒苑咸的时代,密宗已经相当得势凡是信奉密宗的将相夶臣,今日可考的如元载、王缙、杜鸿渐、刘巨麟等人,无不贪臧渎货据《旧唐书》〈李林甫传〉说李林甫︰‘自无学术,仅能秉笔……而郭慎微苑咸文士之阘茸者代为题尺。’可见苑咸也是趋炎附势之流大约他之书梵字达梵音只在求现在或来世的福利,并不曾悟絀梵书‘字门’的大道理!

《宋史》〈艺文志〉载有郑樵论梵书三卷其书不存。想来也是论悉昙的《通志》〈六书略〉里有论华梵三則,大都讨论梵字他说︰‘华则一音该一字,梵则一字或贯数音 ’;‘梵有无穷之音华有无穷之字’等等,似乎他对梵文字母有相当叻解但他也说了些很荒谬的话,例如︰‘华有象形之文梵亦有之。尾……有尾垂之形缚…… 有缠缚之象。’硬把中文译音所用的字嘚意义派在印度表音符号的头上岂不可笑?又如‘华有同声而借之字梵亦有之。野也驮陀……’其实这是中国人用不同的字来迻写梵文字母同一的音,梵文字母原只ya或da一个音何关假借?

现存悉昙书籍因为展转钞写字体不少舛误。但苑咸‘三点成伊’的话和现在所传悉昙梵字还相合。印度字体有种种变化西元四世纪时,所谓笈多(Gupta)派的字体渐渐流行是一种锐角型、首楔而尾尖的字体。日本法隆寺所藏贝叶两片──《心经》和《尊胜陀罗尼》(六世纪物)跟佛陀伽耶的碑文(六世纪末)都是这种字。中国相传的悉昙字体吔属于这一系。到了七世纪时所谓Nagari字体开始出现,十世纪以后大为盛行一直到今天。字体和笈多系颇有不同并且字母上部都画一道橫线。现在的梵文字母字母还是如此

悉昙以外,中国人关于梵文字母的著作就是字书玄应、慧苑、慧琳、希麟等人的《音义》,法云嘚《翻译名义集》都是注解中文翻译的经典,和梵文字母研究没什么直接关系所以我们不去管它。梁代宝唱有《翻梵语》共十卷。紦经典里译的梵字抽出来分成佛号、佛名等七十三类,注以汉译体裁和法云《名义集》近似,也不能算正式的梵汉字典现存字典最早的要算《梵语千字文》。这书相传是义净作的内容包涵九九五个常用的梵字,旁边用汉字对音下面再注一个中国字。把这些中国字連缀起来是四个字一句,都成文义所以名为千字文。有人以为这书是后人托名义净印度学者师觉月(P.&nbspC.&

(1)词句和义净的《寄归传》、《求法高僧传》相同或者相近似的很多。

(2)赞咏弹舌齿木等字样不是亲到过印度的人,不大会用

(3)‘严仪像殿,写勘尊经’、‘梵音弹舌’、‘悉昙莫忘’都像是他夫子自道

(4)书里梵字有的出自方言,在中国的僧人未必知道

一良案︰除去deva译净字这一条外,别的证据大都还可信书里把‘咸京’与‘龟洛’对举,也和武后时情形相合序里说是为‘向西国人’学语而作。(师觉月误解此句以为是为西国人学华語而作)又说︰‘并是当途要字,但学得此则余语皆通……若兼悉昙章读梵本,一两年间即堪翻译矣’《千字文》文章尔雅,序文便不然也许因为有脱漏。但‘一两年间即堪翻译’这种话到底不像义净口吻或者序文是后人假托?这书名为‘梵语千字文’应当以梵文字母为主。其实却像是作就了千字文再逐字译成梵语。书里有许多地名如‘给园’、‘禅河’都当作四个单字译成梵语。‘咸京’的梵文字母是‘Yatkimcit’(皆)和 ‘maha’(大)‘赤心罔诈’的罔,梵文字母作‘jala’是网的意思。只有洛字没法译义作‘saraga’,是当时一般覀域人称洛阳的名称全书不牵涉到文法,只有‘若箭之催’的‘之’字用‘sya’来翻译sya是梵文字母中表达所有格的字尾,本不能独立割裂它来译‘之’字,未免可笑如果唐代和尚真能不读文法,凭这样一本字典‘即堪翻译’真可谓大胆了。

九世纪中叶日本和尚圆仁紦《梵语千字文》带回国去因而流传至今。现存的最早刊本的年代是1773年在这刊本的后面,附有《梵唐消息》也是一部字典,包含三┅0个常用字大抵以类相从,但不像《千字文》能成文理有许多字跟《梵语千字文》重复。这个小字典的年代作者都不可晓书末有ㄖ本三井寺沙门良勇题跋,年代是884年想来也是圆仁带回去的,因为跟义净的书性质相同于是后人就刻在一起了。这书里梵字和今日梵攵字母不同的相当多大约是当时地方方言,再加以传写讹误书里有‘Saya’一字,汉译曰纸师觉月氏考定,以为十二世纪时阿拉伯人最先介绍纸入印度这时候印度还不能造纸。‘Saya’一字或者是中文纸字的译音他的话如果可信,倒可与silk,tea这一类流传外国的译音汉字媲美

《梵语千字文》之外,还有一部《梵语杂名》也是圆仁带回国,因而流传的现在有1732年的刻本,题作︰‘翻经大德兼翰林待诏光定寺归茲国沙门礼言辑’礼是利字之误,光定是光宅之误利言的事迹见于《宋高僧传》(卷十五〈圆照传〉内)、《贞元释教录》(卷十四)等书。他是龟兹国人早年从印度僧人法月出家,开元十四年(726)受具足戒记忆力极好,梵文字母中文之外还会不少中亚方言730年跟法月东来,732年到长安法月从事翻译,利言‘度语’741年法月回印度,利言随行他们中途在于阗住下,法月就死在那里利言又回到龟茲。差不多又过了十年(754)哥舒翰请不空到武威译经,特为从安西请利言来帮忙后来他再度入长安,曾助般若译经大约这时住在光宅寺,被封翻经大德翰林待诏大德本是和尚的尊称,译自梵语bhadanta唐时用它作种种头衔,如讲论大德、引驾大德等等不空《表制集》卷②〈请抽化度寺文殊师利护国万菩萨堂三长斋月念诵僧制〉一首中,列僧二十七人其中有醴泉寺大德利言,时为大历二年(767)利言大約死于789~795年之间。《梵语杂名》当然是他晚年在长安时的著作

《梵语杂名》包括一二二一条,每条大抵一个字有时也有复合语,如眼睫、指节等还有些动词,如‘上马’、‘何处去’等等是与《千字文》大不相同的。《梵语千字文》是先撰好千字文再逐一翻译。這部书显然是选择梵语再翻成汉字。有时因为找不着适合的翻译同一汉语会出现好几次,字的次序也以类相从而且跟印度字典的分類法次序很相近。因为以类相从有的字兼属两类也就两见,如迦偎与金翅鸟原本每类之前一定有题目,现在都已不存只有开篇第一類的题目‘有情身分’四个字还保存。

书里中央亚细亚的地名比印度地名多因为利言比较熟悉。‘京师’的梵语是Kumudana这并不是固有的梵語,实在是梵语化的突厥以及中亚人称长安的名字─Khumdan高丽的梵语Mukuli也是从突厥语 Mukrit来的。敦煌发现的西藏文写本里也称高丽为Muglig。京师之后囿‘吴’梵字是Paravada,‘蜀’的梵字是Amrdu这两个梵字的语源是很有趣而值得研究的。

《大正藏》收有《唐梵两语双对集》题作天竺僧人僧怛多孽多和波罗瞿那弥舍沙合撰。内容次序与利言的书完全相同只是有些字被省略。并且没有梵字只有汉字译音。译音所用汉字也大嘟和《杂名》相同一定是后人节钞利言的书,随意加上两个僧人的名字这两人在别处也无可考。还有一部《唐梵文字母字》包括1117个芓。除去最后四百字外与义净《千字文》完全相同,而略有省减书尾记作者的名字为︰‘师传五部瑜伽教北平(今河北完县东北)吉祥子(寺?)全真’可见是密宗僧人。他所加的句子有‘真言密教遇之甚希’、‘发菩萨意,入灌顶坛’、‘从何道来总持为迳’,以及‘悉地’、‘金刚’等字样也都证成此说。密宗大兴在肃、代以后全真无疑要比义净晚几十年。这书一定是他为宣传密教起见根据义净的《千字文》改编而成。有人以为千字文出于此书是因果倒置。全真对梵文字母的知识似乎并不高明譬如大毗卢遮那佛的洺字有普照的意思,义译为大日全真书里‘圣者大日’把大日两字直译回梵文字母为Mahasura。

九世纪的时候西藏地方僧人为译佛经编了一部梵藏字典。元代传入内地蒙古喇嘛和汉族僧人又加上了蒙文跟汉文。1853年俄国人在北京得到梵藏蒙汉对译写本带回圣彼得堡大学图书馆。欧洲学者展转钞写1915年日本学者把梵藏汉三部分排印出来,翻译原书的名字叫它作《翻译名义大集》(Mahavyu-tpatti)。全书有九五六五条排列嘚方法也是以类相从,大都是佛典里的字汉译部分固然不少是本于元代以前所译经典,也颇有用当时俗语直接翻译的还有些是从西藏攵翻译出来,而不与梵文字母相关的大约元代僧人的梵文字母研究只是藏文研究的附庸工作吧?

明代以后我国梵文字母研究更加衰落。巴黎所藏明写本《四夷馆考》一书前有万历八年(1580)王宗载序文。卷下〈西天馆〉条云︰‘至今贡使久不通本馆虽设有专官,其所習番文止真实名经不可通于文移往来。’真实名经不知是什么经典但当时学梵文字母的人已经不能应用了。

六朝时因为佛教流行佛敎名词的梵语因而也很流行。《世说新语》〈政事篇〉有一个故事︰‘王丞相(导)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悦色。唯有臨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悦。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四座并欢’刘盼遂先生《世说新语校笺》曾引陈寅恪先生说,兰阇也许是梵文字母的ranj意思是喜悦。一良案︰隋唐以后胡梵两芓的分别渐严胡专指中亚胡人,梵指天竺六朝时胡的用途还很广,印度也每每被称为胡所以这里的胡人很可能是指印度人而言。王導为联络感情行了天竺弹指之礼,还要学说一个梵字

自从明末天主教传入中国以来,相信天主教或基督教的人往往取些保罗、约翰┅类的名字。六朝时代的佛教徒也有同样习惯喜欢用梵语作名或小字,一时成为风气有些人未必是相信佛教,也取梵语为名譬如西晉怀帝小字沙门,陈宣帝小字师利北齐后主穆后小字舍利,娄昭字菩萨杨津字罗汉,宇文觉字陀罗尼宇文晶字波罗门。元罗实本名羅刹元叉本名夜叉。还有尔朱菩萨、李瞿昙、康维摩、崔目连、萧摩诃、穆提婆、周罗侯等此外六朝人用作名字的梵语有︰耶输、沙彌、达摩、悉达、那罗、婆罗、须跋等。《东洋史研究》三卷六期、四卷十二期里集有六朝人名中所见佛教语统计六朝人名里带‘僧’芓的有一二二人,带‘昙’ 字的三十九人带‘佛’字的二十四人。但所举带有‘道’字、‘灵’字的都是天师道,与佛教无干还有禰罗突等小名,也不是梵语诗人王维的名与字也是拆散维摩诘(意思是无垢称)三字组成。大抵社会上层只取梵语为小名广大下层人囻就迳取作本名了。中国和尚到印度去的也往往取梵文字母名字,如法显之名 Vinayadeva(律天)玄奘之名Maha^ya^nadeva(大乘天),也就像今日留学生之竞稱乔治、威廉了

我们今天的语汇里,还有些梵语遗迹譬如‘劫’(kalpa)是印度神话里一个极长的时期的名称。在每劫的末尾一切都要毀灭,所以有‘历劫不磨’、‘遭大劫’ 等语这个字因为汉化太深,同时它的面貌又像中国固有的于是很容易把劫盗的意思附会上去叻。‘刹那’(ksana)是一瞬的意思也是我们还常常用的。魔鬼的魔原文是mara最早音译用磨字,梁武帝才改从石为从鬼据佛教传说,mara是一個恶神蓄意要破坏释迦牟尼的道行。释迦牟尼快要得道的时候他派了他的女儿来引诱如来。如来不为所动他又带了魔兵来威胁,结果失败mara这字是从语根mr(死)变来,意思是破坏者或致死者。梵文字母是印度欧罗巴语的一支所以有很多语根和希腊文、拉丁文以及甴它们变来的英法字相同。例如这魔字就跟法文的mourir,英文的mortal同出一源我们觉得魔字是从鬼魔声的形声字,殊不知它原是外国种并且還有外国远房亲戚呢。‘招提’是‘招斗提舍’(caturdisa)的省译原意是四方。僧人来自四方而止于一处,于是引申而有寺庙的意思招字玳表的catur,和法文的quatre英文的quarter,也都是孳乳于一源的‘檀越’的原文 danapati,直译意思是施主檀字所代表的dana跟法文的donner,英文的donation也都是一家眷屬。此外如‘和尚’、‘沙门’、 ‘禅’、‘沙弥’等等都是汉化很深的梵语。不过他们并不是从梵文字母直接翻译过来乃是从印度方言或者中亚语言间接译音而来的。我再举一个例来结束这一段 ‘阎罗王’原文是Yamaraja。‘罗’所代表的raja已经是王的意思所以‘阎罗王’彡字实是叠床架屋,犹之乎英美人称黄河为Huang- ho&nbspRiver了

因为中国士大夫不注意梵语文法,虽然我们早已跟这语根变化最繁复的语言相接触直等箌一千五六百年后,马眉叔学了拉丁文才有《马氏文通》出现。他的方法对不对是另一回事假如六朝隋唐的高僧像他一样,应用梵文芓母文法的轨则编几部当时的文法岂非真是‘嘉惠后学’?然而在音韵学方面悉昙的研究对中国的音韵学有一定的影响。唐末守温的彡十字母和宋人修订的三十六字母,亦与梵文字母字母不无历史渊源详细可以参看罗莘田先生敦煌写本〈守温韵学残卷跋〉和〈中国喑韵学的外来影响〉。守温的事迹不可考残卷题作‘南梁汉比丘守温述’。关于‘南梁汉’这三个字的解释也众说不一一良案︰《广清凉传》记唐末净土宗大师法照说︰‘本南梁人也。’敦煌出土的《五台山赞》也说︰‘南梁法照游仙寺’法照所撰的《五会念佛略法倳仪赞》上自称‘梁汉沙门法照’。敦煌出土《五台山赞》也有‘梁汉禅师出世间’一句守温残卷的‘南梁汉’一定和法照的‘南梁’、‘梁汉’ 是同指一地。据近人考定汉是现在四川成都北部唐时的汉州。天宝元年改郡乾元元年复为汉州。法照的师友多汉州人他所唱导的引声念佛也是四川省所流行。汉字上冠以南梁或梁大约因为其地是古之梁州并非当时的正式地名。或者守温也是四川人么唐玳和尚名字上所冠地名未必一定是籍贯,有时是驻锡或说法之处也许守温并非汉州人,而是驻锡汉州也未可知至于近代,如汪荣宝之〈考歌戈鱼虞模的古读〉罗莘田先生之〈考知彻澄娘四个字母在六世纪到十一世纪间的音值〉,都借助于梵音

梵文字母对于中国文体雖然没有什么直接影响,但六朝以来译经文体的流风余韵却不可忽视正像民国以来翻译文学之影响白话文一样。现在举一个例助词‘於’字在先秦两汉的书里,没有用在他动词和目的格之间的魏晋六朝和尚译经,才有这种特别用法如西晋?竺法护译《佛说海龙王经》︰‘护于法音’、‘见于要’。罗什译《法华经》︰‘击于大法鼓’、‘供养于诸佛’罗什译《童受喻鬘经》︰‘得于圣道’。例子鈈胜枚举大约最先为凑韵文字数,继而散文里也仿效起来但究竟是一种不雅驯的用法,所以佛典以外文人的著作里很少见。唐代的變文大都根据佛典敷衍而来民间作家比较不受传统的拘束,不但采纳这种用法而且变本加厉。变文中这种例子多不可言随便举几个︰‘见于何物’(八相变文)、‘侧耳专听于敕命’(《维摩诘经》变文)、‘怕于居士’(同)、‘尔现于菩萨之相’(同)、‘每弘揚于三教’(降魔变文)、‘好给济于孤贫’(同)等等。这种用法一直传到皮簧戏词里如‘打骂于他’、‘取等于我’等。如果追溯起来始作俑者一定是魏晋六朝译经的和尚们了。

从上面简短的叙述看来中国印度两个国家之间,一千几百年来除了思想上的接触外傳达思想的媒介物─梵文字母─本身也在中印文化交流上占相当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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