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之前在湘潭就读高一,现想转回长沙读书就读四大名著可以吗

我的会计证是在湘潭考的,我现在在长沙从事会计工作,我想把证调到长沙来,请问都有哪些手续?拜托了各位_百度知道
我的会计证是在湘潭考的,我现在在长沙从事会计工作,我想把证调到长沙来,请问都有哪些手续?拜托了各位
提问者采纳
首先长沙的单位给开个证明,拿着它到湘潭财政局办调出手续,接着拿调出表和单位的证明旦抚测幌爻呵诧童超阔,到长沙财政局办理调入手续就行了,整个过程不能超过9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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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湘潭文学》2015第三期小说部分_湘潭文学_新浪博客
《湘潭文学》2015第三期小说部分
猎艳(中篇小说)
中午十二点半。他们走至一街边,见前方十来米处有家餐馆,招牌上白底黑字:“实在餐馆”。走拢去,半老徐娘的老板娘,笑吟吟地迎将出来。他朝里一望,咦,柜台边立一穿着普通的姑娘:高长的身材,弯耸的曲线,洋溢着青春气息。
他左脚一抬,迈进饭店。
众人跟随而入。
姑娘摆桌泡茶。动作轻盈,前挺后翘,肤色油亮——健康阳光。
原生态的姑娘。令他想起了明朗的田野、清澈流淌的山溪水、五颜六色的花草、茂密的树木翠竹。
女孩捧菜单立眼前。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笑道:“你报吧!”
女孩个虽高,音却小。一开口,脸颊涌上红晕。青涩之果!他有数了。
菜点好了,同行请他过目。他添加了道荤菜。
他边等上菜边与同伴聊天,时不时瞟一眼楼下楼上忙碌的姑娘。年逾四旬的他,如狼似虎,面对性感蓬勃的女孩,顿觉股股暖流冲撞胸口。他脸颊绯红。
酒醉饭饱。临出门,他多瞧了几眼正埋头收拾碗盏的姑娘。
他隔三差五地往这奔。从老板娘的喊话中,他得知姑娘姓王。小王埋头做事,不搭理顾客。
某晚,他七点多钟才来。楼上仅一桌顾客,五六个人,碰杯喝酒。他掏出一张百元钞,请姑娘去外买包烟。姑娘将烟买来,他说,辛苦你了!姑娘没吭声。他瞟一眼隔壁桌子,众人在那胡吃海喝。他将买烟找出的六十多元钱推给她,说,辛苦费!姑娘没接,转身走了。
没谁看见。他心稍安。
两天后,他快八点钟才来。饭店已无其他顾客。
她拿碗筷、端菜肴,低着头。他急中生智,从点菜单上扯下一张,将自己名字和手机号码写上。女孩端菜来时,他笑笑说,麻烦你了,小王!应该的。女孩面无表情作答。他将纸条递上去:多多联系!
姑娘若不接,岂不有煞风景?他作为某房地产公司的副老总,若追女孩的话并非难事。面对此枚“青涩之果”,却得纡尊降贵,放下架子。但常来此处也不妥:一是档次低,并非环境友好型,二是频繁往来,老板似有察觉,好像没以前热情。建立联系,迫在眉睫。故递纸条时,他毫不犹豫。
姑娘接过纸条,塞进裤口袋。
他吁口气。
公务繁忙,他个把礼拜没去“实在餐馆”。
他静下来的时候,小王那迷人的身段,挺立的乳臀又在他眼前晃动,令他心旌摇荡,欲念难平。
此女天然纯朴、健康美丽,且未被社会污染,他想,不可轻易造次。
这天上午下班后,他朝餐馆走去。临近餐馆,他瞧见小王提一大包东西,慢腾腾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呆立原地。姑娘走拢来看见了他,眼露股怨艾。
怎么,没上班?
昨晚跟朋友唱歌,回晚了,老板炒了我鱿鱼。姑娘嘟噜着嘴。
吃饭没有?他问。姑娘摇头。他邀请说,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姑娘点头,并尾随他行走。约行百余米,路边有家面食店。他一看手机,哟,一点钟了,便道,吃面食好不好?小王答要得。他俩一前一后跨进门槛。他点了两笼汤包、两笼蒸饺、两筒豆浆。俩人边吃边聊。还记不记得我的手机号码?他问。姑娘将他手机号码背个顺口溜。他窃喜。谈话中得知,她家住湘潭县“双板桥”,有个表姐在某酒家做事,她打算去表姐那看看。他沉吟片刻,说去宾馆餐厅里做事行不?姑娘说,可以呀!他拨通某宾馆老总的手机,说,我有个亲戚,能否安排到你的餐厅来?对方说,没问题。
他将对方电话告诉了她,问:还想吃啥不?姑娘说吃饱了。他结账,姑娘要给钱。他说:总是麻烦你,哪能要你出钱呢!姑娘脸一红,说,不好意思,要你买单!她低头抚弄着衣角,脸颊渗出红晕。
他招呼了一辆“的士”,送她到宾馆门口。
她下车时,他递过去一百元钱,说有啥事打电话给我。姑娘仍不接。
两天后,她用宾馆座机打来电话,告诉他已经上班了。
他问感觉怎样?她说刚来,生意还可以。
又过了三四天,她打来电话,说不做了。
问她原因。母亲不同意!她犹豫片刻后回答。
宾馆餐宿为主,但歌舞厅按摩房的坐台、按摩小姐进进出出,她是否有所顾忌呢?他想。
母亲怕我学坏。姑娘听他问起,拐弯抹角地说。
他说,换个地方行吗?
再看吧!她语焉不详。
一连十多天,她了无音信。
他心里七上八下。姑娘无手机,也无其他联系方式。他曾索问过她家电话号码。烂了,没修。姑娘告诉他。
一礼拜后,姑娘用陌生手机打来电话。
他在家看书,抑制住心跳,装作随意地问,有事吗?姑娘问他得空不?得等会!他故意说。姑娘说,我约了宾馆退押金,钱到手后再联系你好吗?好吧!他冷冷地回答。
三四十分钟后,姑娘来电话,说钱到手了,问他能否见个面?
若再推脱,会引起她反感。姑娘身旁有男人的声音。他问和谁一起?玩得好的!她回答。
他告诉姑娘到某茶楼等他。随后,他拨通茶楼服务台电话:待会我有客人过来,请带去包厢坐。
单枪匹马不行。他打好友陈总的电话,叫他来接自己,一道去喝茶。
不一会,陈总的车到了,陈的“红颜知己”小燕也坐车上。小燕涂脂抹粉、口吐烟圈,他皱了下眉头。转念又想,你不打搅,他俩说不定正在卿卿我我秀恩爱呢!
车开至茶楼。小王已坐进了“花园”包厢里。他一推门:嗬,有一高一矮的俩小伙陪同。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还带保镖来了?高个、帅气的小伙子回答:老总,您说哪去了?我们来玩的呢!难怪,上次没要到押金。保镖一来,钱立马到手了!诙谐风趣,令众人开怀畅笑。
他张罗服务员泡茶拿瓜子摆水果。
姑娘端坐椅上沉默不语。俩小伙一左一右陪坐不动不挪。
还去不去大饭店做事?他试探。
她望望高个小伙,没吭声。
他指指小燕:她正在学电脑。要不,你跟她一起去学?女孩子最好有门谋生的手艺。他说。
小伙、姑娘仍没吭声。
帅小伙是她什么人呢?她曾告诉过他,玩得好的。“玩得好的”,并不特指恋爱中的男女朋友,走得近的熟人、不带暧昧关系的男朋女友都囊括在内。
他揿开电视机,调到歌舞晚会节目。优雅的旋律,甜美的歌声,庞大的舞阵,吸引住众人眼球。
小王脸颊绯红。男孩们的眉眼漾出了神采。一旁说悄悄话的陈总和小燕,也将目光移向荧屏。
他趁机对屏幕上的歌星评头品足,他趁机对流行的、传统的唱法进行讲解——以吸引大家的关注。
他分析有理有据,音乐教授般。他既没研究过音乐,也没受过专业培训。他喜欢唱歌,也听的多看的多,能道出个一二三四、子丑寅卯来。“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比起愣头青和姑娘来,他算权威。小王和两小伙子边听他分析边点头。也许,他们出于礼貌?也许,的确是对我赞赏?他想。
时光之水在流淌。下午四点多了。
众人仍沉浸在电视里。今天还回乡吗?喝口茶水后,他问。帅男孩说要走。吃了晚饭再走吧!他发出邀请。矮个男孩说,不行的,最晚一趟车五点半。
他要服务员给两个男孩各发一包烟,并请服务员出外买了一百多元食品给小王带走。
小王接食品时望着帅小伙,仿佛在征求意见。帅小伙点点头,说,老总客气,你就拿着吧!她才接过食品袋,说,谢谢刘总!
某下午,他跟陈总在茶楼喝茶。男孩的手机发来短信:老总,在忙什么呀?
小王和男孩又黏一块啦?他想。
打闲讲!他回复。
顷刻,短信滴铃响起:小王在打麻将,谢谢您的好意!过两天,我和她同来办手续。
男孩插一手,啥意思呢?他有些恼火。
翌日下午,手机又发来短信,仍是问老总忙不忙?
他拨通对方手机,女孩清晰的声音传过来。在家干啥呢?他问。闲得无聊!她答复。抬头看见山,出门望见田。晚上黑灯瞎火,白天狗叫汪汪。的确冇味道。哪像城市?白天人山人海、车流成河;入夜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他描述城乡差异。
女孩说是的是的,所以打打麻将。
手气怎样?
输两百多啦!
不多嘛!下注不大?
数目蛮大哒!
他换个话题,问那男孩是何人。玩得好的!老打他的手机,好不好呢?冇得事!
来学电脑吧!
要得。多少钱?
你莫操心钱,和上次那姐姐一起学。
我母亲不放心呢!
有啥放不放心的。
我十八岁还冇满呢!
发育快成熟早啊!他想。
冇得老虎,怕啥呢?他开玩笑。
姑娘“咯咯咯”笑起来。
笑什么?我冇说错,女人才是老虎啊!他幽默到底。
她仍脆生生地笑。
你跟小燕睡。再来其他人,没地方搭铺了。他想撇开男孩。
姑娘第二天没来电话,第三天也没来。
十几天过去,仍无姑娘的消息。冬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她肯定不好出来。他安慰自己。
离过年仅个把月了,姑娘仍没来.
姑娘的声音也没传过来。
姑娘的短信也没发过来。
他期盼之火慢慢熄灭了。
快过元旦了。某下午,他路过一服装店,店堂内摆满琳琅满目、款式新颖的冬季服装,传出节奏飞扬的音乐,衬托出新潮气息。他沉吟片刻,大步走进去。元旦、春节过年过节,得配顶时尚的帽子。一身材高挑袅娜的姑娘背对着他,唇边无线喇叭吐送模糊不清的快声快语,绵软柔和。普通话说不上标准,可也不讨人嫌。他刚跨入店堂,姑娘转过身来。他眼睛一亮:哟,小王?对方也瞧见了他,朝他莞尔一笑,脸颊渗出红晕。
小王,几年不见了!他有些兴奋。对方面带笑容,朝他点点头。他挪动脚步,左瞧右看。一会儿,小王取下无线喇叭,问他:想买啥呢?哦,快过元旦了,想买顶新帽子。有的,小王热情回答,指指塑料人头顶帽子问:你看怎样?他仰头一瞧,鲜亮的灰色布帽。他点点头,问,啥布的呢?纯棉!小王答。试试看吧!他边说边试戴了下再取下。颜色稍嫌抢眼,但大小、松紧合适。而且,他默神,得买点什么,才不负今天的好运啊!
她兴冲冲地从墙角拿起木叉,朝塑料男头顶叉取帽子。双手微微颤抖,叉了好几次没叉中,好不容易叉中了却取不下。最后,帽子挂上了叉子,又被抖下地。她红着脸,说,真不好意思。走上前去,将帽子拾起,再直起腰来,拍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了他。随即,水汪汪的双眼直盯着他。她的眉毛,仔细修整过,纤细、淡雅,失却当年的浓黑。脸颊上,薄薄的一层胭脂。人,妖艳新潮了许多,天然的质朴,悄然消失。眼光里,有种大胆、放肆的神情在跳荡,不再躲躲闪闪、羞羞答答。他心里“咯噔”一下。青涩之果,已然成熟甜脆。
他打心眼里高兴。时光真像高温蒸笼,把生猛的蒸成了甜熟的。看来,跟她会有故事上演。
他将帽子戴上。小王左瞧瞧、右看看,双手捉住帽檐,往两边稍作调整,说,你照照镜子吧!落地镜里的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佛要金装,人要衣(帽)装啊!他转过身子,笑吟吟地说,很好,非常好,谢谢你!
小王接钱交柜台返转回身,随手递上塑料袋。他突然忆起男孩手机的往事,问,你有手机吧?小王扑哧一笑道,刘总,啥年代了,谁没手机呀?他拍拍自己脑门,呵呵,我老皇历了!不过,能将号码告诉我吗?她边瞧柜台边迅速报出了号码。他掏出手机,哒哒哒哒地储存好。手机放宿舍了,下班会开。有事打电话咯!她边说边转身离开,店堂里再度响起她银铃般的声音。
他瞧瞧她的背影:着装剪裁有度,曲线毕露,袅袅娜娜、细腰丰乳肥臀。
翌日中午,他拨通小王电话。她声音清脆悦耳:在吃午饭。几年不见了,请你吃晚饭行吗?他发出邀请。可以,对方快言快语道,下午四点下班,到时打电话咯!
他甭提多爽。
五点半钟。她准时来到基建营“花之林”。他早已进入包厢,正慢悠悠地品着茶等候。她一进门,放下白色手提挎包后轻轻坐下。她从挎包里掏出手绢,揩揩额头汗珠。喝什么茶呢?枸杞菊花茶吧!看来,她并非初次坐茶馆呀,他想,五年的变化该多大啊!若像先前谨慎害羞,我能单独约出她吗?
点单时,他问,喜欢吃什么?你点吧,我怎么都行!她微笑作答。他点完了饭菜单,她加了粒粒筒饮料、水果沙拉、鸡翅膀等。女孩爱吃的,她都喜欢,且熟悉了解。时间改变一切,她不再浑身乡气了。
吃饭时,他持续不断地往她碗里夹菜,频频献殷勤。对他超乎寻常的举动,她坦然接受,沉浸在喜悦当中。她吃的脸儿红红的,眼光亮亮的,嘴唇潮潮的,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他生发出浓浓的幸福感。随气氛的渐渐跃升,他晕眩起来。幸福感涨满溢出的晕眩。莫非做梦吧?难道五年前那场美丽的梦想快实现了?不胜娇羞女子端坐身旁,无帅气男孩打搅。强烈的欲望,从他脚底朝头顶冲撞。他反复唠叨,还想吃什么,你尽管点,尽管点!她边吃边说,谢谢!谢谢!您自己请。问她能否喝点啤酒?她没拒绝:好好好。端起泡沫满溢的酒杯,她咕咚咕咚就下了喉。她举起啤酒杯,说:刘总,我敬你,谢谢你的盛情!话刚脱口,一饮而尽。他忙起身,帮她添满酒。犹豫片刻,他干脆绕过桌子,挨她坐下。她没动弹,丰满圆润的身子轻轻颤动。快了!他不露声色,端起酒杯说,来,来,小王,为重逢再干一杯!他往口中一倒:卑鄙(杯壁)下流!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爽朗:好,我也来个“卑鄙下流”!她一饮而尽。
他抑制不住冲动,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她扭过头瞧他。眼神中,有一股亲切、自然的情感在闪烁。她没有挣扎,高烧般发烫的身子,自自然然地倒入他怀中。
他带她去宾馆,度过了妙不可言的一夜。
伏在她柔软、丰满、高挑的裸体上,他全身毛细孔都恣肆地张扬开来。“天生尤物”啊!他慨叹。
对她的渴望、钟情与向往,一夜之间,他得到了满足。
翌日起床,已近九点。俩人泡吃了方便面,又填塞些饼干、巧克力等食品后,她匆忙穿好衣服,提包就出门。等下!他喊道。她转过身来,神情有点惊讶。他微微一笑,将三千元钱塞入她手中:买身衣服吧!谢谢刘总,她把钱往包里一塞,右手指上下晃动几下,拜拜!打开门,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他靠椅上边抽烟边思考。
无数次的艳遇中,小王是最令他满意的。回味昨晚的爱抚,幸福感仍绵延不绝。没费吹灰之力就搞踮多年前梦寐以求的她。照此分析,该是她在闯荡社会多年,经历了风花雪月后,已对男欢女爱习以为常了。是的,别人做了不少“前期工作”,我方能顺顺当当地跨越“情爱”门槛。
分析对不对呢?
得问问她!他突发奇想。
三天后,他俩再次相聚。用罢晚餐,他将她带入宾馆。
他从容不迫地一件件脱掉她的衣裤,直到一丝不挂。他端详着这具凹凸有致、生机勃勃的硕长裸体,欲望急速升腾。他扑向喘着粗气的她……近四十分钟后,大汗淋漓的他,才吐出一口粗气,将紧紧搂住的她松开。
待她从卫生间出来,他进去。他出来时,她已系上乳罩穿好三角短裤,用被子裹住高挑、丰腴的胴体,坐床头看电视。见他上来,她搂住他的腰肢,小鸟依人般将头靠上他的肩。
他右手绕过她胸前,抓住她的左臂,左手搂住她的腰身。两人静静地躺着看节目,一言不发。
他忍不住。小王,以前我追求你,你却残忍地避开我;如今怎么又接受我呢?“残忍”二字刚出口,他觉得夸张了,便“扑哧”一笑。她没动没挪,平静清晰地说,当初我年幼不懂事啊!她仰起头,望着他说,你对我好,我难道不明白吗?他激动得轻轻颤抖,吻了吻她的额头。
俩人靠得更紧。他又探问:和你一起的高个男孩,是你男朋友吧?高个男孩?她一脸疑惑。
你用他手机与我通话的帅小伙子呀!
哦,不是。
没为啥!他倒有想法。
他对你蛮在乎啊!
在是在乎,在乎又能怎样呢?
人长得蛮体面的啊!
体面?体面当不得饭吃。
不至于吧,我看他蛮机灵的。
机灵有么子用呢?咯社会,单靠机灵不吃香。她补充道,过日子呗,得有钱!
他张开嘴合不拢。
突然,他死死地盯住她右下腹:一道深深的刀口,嵌进肉里。
你有小孩了?他不免惊奇。
见他摆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微微一笑,你既想了解我的经历,我就不妨说说吧!她脸慢慢阴沉。
五年前,母亲怕我受骗上当,没允许我出来做事。女孩,尤其稍有姿色的女孩,容易成为男人追逐的猎物。有人说,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女人善变,男人专一。女孩嘛,五六十年代喜欢最可爱的人——解放军;七十年代,喜欢“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老大哥;八十年代喜欢情感飞扬的诗人;九十年代到现在嘛,喜欢有权有钱有势的男人。而无论啥时代的男人,均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比如你,不也喜欢我吗?她抿嘴一笑道,这番道理,我后来才明白。他不好意思地“哈哈”傻笑了几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数月后,家里突发变故,我被迫外出赚钱!她笑容渐渐消失,叹息一声,唉,从此我的世界观彻底颠覆,人生轨迹也随之改变。
他心倏地一沉。
当时,全家收入的主要来源,靠父亲在城乡建筑工地打工。我协助母亲在家侍弄菜地、喂猪养鸡鸭,除自家用度外,也赶集卖点小钱。弟弟读初小。一次父亲在工地担砖时,楼上掉下一块水泥预制板。随着快躲开、快躲开的呼喊声,父亲扔担就跑。虽没被砸中脑袋,腰部却受重伤。父亲被送往医院,经诊断腰椎骨断裂。命保住了,包工头交给医院五千元后,便销声匿迹。费用断档,父亲被抬回家中,服用中草药续治。经这番变故,家中收入顿减,开支直线上升。无奈之下,母亲含泪送我外出打工。
我先去某大酒家上班。这酒家对顾客周到温馨,故客人络绎不绝。“您好,欢迎您”、“您好,菜已上齐请慢用”、“您好,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之类的口号,时时从我们口中倾吐而出,来客多有宾至如归、如沐春风之感。老板视顾客为上帝,曲尽逢迎,对服务员却十分苛刻,只差打骂。如迟到一次扣多少钱,打烂一片调羹、一只碗扣多少钱,收到投诉扣多少钱等等,遇事必扣,出不得丁点差错,否则白干不说,甚或要拿钱倒贴。头个月试用期,我不小心打坏了一只菜碗、一个茶杯,并迟到了两次,每次不过几分钟,老板毫不留情地予以罚款。扣除罚款后仅到手一百多元;第二个月,说好一千元的底薪,也因各种各样的扣除,到手仍不足半数。此时,我犹豫着留还是走?走的话,去哪儿呢?若留下,七折八扣,点点收入别说寄回家,连我的用度还不够。迟疑不决之时,我遇见了一件事。
一官员模样的人买了单,好像是四百多元。老板走进柜台,朝收银员眼睛一瞪,你瞎了眼,没看见谁来了?骂完后,从抽屉里拿出钱,追到门口拦住官员,脸带谄笑,说,一顿便饭,哪能要您买单呀!他将钱硬塞进对方手中。官员说声“谢谢”,将钱放入口袋大摇大摆走了。第二天,我要回押金与身份证,连七八天的工资也没结便炒了老板鱿鱼。老板“找茬”的方式层出不穷,服务员钱难到手,“白做”之事常有发生。克扣下来的钱,被老板“送人情”或装进腰包。中国人多,一拨接一拨的,就像刚割的韭菜,两天后又长起来。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顶替,老板根本不在乎。当然,我也不是傻瓜。
走容易,再找事也难。我一个没有手艺的初中毕业生,到哪去找份高收入的工作呢?连累死累活的酒店还赚不到钱,更别说其他一般活了。回家望着行走都困难的爹爹、唉声叹气料理家务的母亲、天真活泼的弟弟,我根本待不住。经人介绍,来到市里“唱歌一条街”去陪唱。
该街坐落在河西老城区,连通正街与后街,全长近一公里。街道不宽,十多米的样子,街两旁原为民居。九十年代多数住户将房子出租,另觅地方居住,这里便发展成红红火火的卡拉OK一条街。入夜,街边红黄绿蓝的灯光亮起,我混杂在不同年龄的女人们中间,走进约好的歌厅里,等候客人光临。
歌厅楼层不尽一致,有的两层,有的三层,也有一层的。歌厅里大小不一,有宽宽的大包房,也有窄窄的小包间。大包厢圆圆的地球仪般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小包间只有小小的彩灯。无论大小,一律朦朦胧胧,令人心旌摇荡、欲望丛生。
歌厅街经过十多二十年的经营,形成了气候,名声在外。每晚八点来钟左右,顾客们便如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汇聚拢来。一时间,或嘶哑或清越或嘹亮的歌声从不同歌厅里冲决出来,旋转着碰撞着,交织成一股股强大气流,汇入茫茫夜空。直至深夜十一二点后,客人们傻乎乎地笑着,浑身散发着烟酒和其他难闻气息,脚步踉跄、意犹未尽地四散开去。响彻数小时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陪唱者多为年轻女孩,也不乏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大多不固定在哪一个歌厅,三三两两地坐在附近的某个茶楼喝茶,等候老板们的电话。我不舍得花钱消费,直接坐进某歌厅里吧台边。今天在这个歌厅,明天去另一个歌厅,轮换着来。客人一到,立马接活。
来唱歌消遣的,有成群结队的男女同事同学,也有对对情侣,更多的则为“独行侠”。“独行侠”多抱猎色心态。我起初不了解,后来才明白。
头晚坐台,就遇上了“色狼”。
当时,我正在街口的“小香港”歌厅。与我一起的,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她们口唇涂得红艳艳的,脸上也抹得白嫩嫩的,两人边抽烟,边叽叽咕咕低头说话。第一次坐台,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会遇到啥样的顾客,是男还是女。要是“大部队”就好,人多热闹,唱歌也开心。八点来钟,进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眼睛朝我们一扫,便盯着我,对老板娘说,就这高个女孩。我慌得忙站起来,脸发烧,嗫嚅着道,好……好……先生请……请……进!话出了口,脚却钉在原地。老板娘精明,她边给男子张烟边引着男子往里走,说,你是第一次来吧?我们音响很不错的!随即招呼我,小王,快跟老板泡茶!哦,我忙拿起一次性纸杯,放好茶叶,打开矿泉水桶开关接开水。刚接满纸杯,老板娘已领着顾客上了二楼。我端着茶水跟着走,不经意间看了两女子一眼,只见她们对我弹着烟灰,那瘦成皮包骨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臭婊子,来就抢生意!我赶紧往里走。
上楼进了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小包间。靠墙横着一张长沙发,沙发对面墙上一幅屏幕,屏幕右下方是电脑和音响。
我放好茶杯,对顾客说,先生请喝茶!男子点点头,说,帮我放一首《糊涂的爱》吧!我在电脑上寻找到此歌,音乐刚响起,他就说,我是王志文,你是那女的,一起唱!我战战兢兢地陪他唱,没有经验,吐词一点也不准确,他却蛮投入,唱的激情澎湃的。歌声一停,我赶忙说,不好意思,我才来的,唱得不好!他显得大度地说,没问题,会唱就行。他点了几瓶啤酒,花生葵瓜子开心果等摆了几碟,并要了两个杯子,说,陪我喝喝啤酒唱唱歌。他随即望我一眼,眼里分明有亮亮的光在闪烁。啤酒送来后,我边开边说,先生,我不能喝酒,我跟你倒吧!他盯着我将酒倒进杯子,说,不能喝酒又唱不好歌,你能干什么呢?不好意思,我紧张的双手绞在一起说,我帮你点歌倒酒好不?他接过酒杯,朝口里一倒,一杯就下了肚。他把嘴上的泡沫一抹,我赶忙又跟他满上,并将另一杯也放到他面前,他又一干而尽。就这样,他连喝三杯,然后把酒杯朝茶几上一顿,大吼一声,好,酒过三巡,点歌!我赶忙按他要求点了歌。他说,将原唱打开,跳舞!我异常紧张,口里答应着好,心中却害怕得要命。一来我不会跳舞,怕踩着他的脚,二来我跟男人从没贴过脸挨过身。我怕再次拒绝引来不满,只好双手伸出老长,一手搭他肩一手被他使劲握着,手臂一扭一扭地、脚步一高一低地陪着他跳。一曲终了,我浑身是汗,他板着脸。第二曲歌声刚起,他将我往怀里使劲一拉,我撞了上去,一股浓浓的酒气朝我鼻孔扑来,羞得我满脸通红,心口咚咚发跳。他死死地搂住我,忽而吸住我的嘴唇,舌头往我口中探,忽而在我脸颊上砰砰砰地打啵,弄得我嘴里脸上沾满臭臭的唾沫。我拼命推他,他却将我搂的更加严实。无奈之下,我抬起穿着高跟鞋的右脚朝他左脚上使劲一顿。他哎哟地叫了一声,将我一推,你滚吧!我气喘吁吁地将散乱的额发往上抹,说,先生请你放尊重点!
他没有搭理我,却咚咚咚地踩着木楼梯往下走。我想,坏了,去老板娘那告状了。果然几分钟后,老板娘带着他和骂我抢生意的“皮包骨”女人上来了。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老板娘说,这不用你了,下楼去吧!色男板着脸,瞧都不瞧我;“皮包骨”则带着不屑的模样,朝我哼哼几声,仿佛我犯了弥天大错。
我没拿到一分钱服务费。出门时,老板娘愤愤地说,你再不要来了!
这个店不来,别的店我还得去。第二天晚上,我到了歌厅“四季风”。它以接待集体唱歌跳舞为主,包间较大。头晚,来了一群聚会的男女同学,男多女少,我被叫去陪唱陪跳,赚了百元小费。第二晚,来了三男两女,其中两男两女是情侣,另一男子放单。我被叫去陪放单男子。两对男女似乎很恩爱,边唱边跳,搂搂抱抱。放单男很规矩,谦谦君子,我点歌后,他非常谦虚地邀请我二人唱或跳。跳舞时,灯光幽暗,他手脚并不越雷池。临走,给了我两百元小费——我首次一晚赚这么多,爽快极了。我默神,若不被人欺负,钱还是好赚。
第三晚,来了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副凶狠模样。他进门就指着我对老板说,叫她陪我唱歌。我心头扑通一跳,看来不好招呼。他要了间二十来平方米的包厢,又是酒又是水果什么的,将条桌摆的满满当当,说,陪我玩骰子。他将一盒骰子摇得咣当咣当响,边摇边对我说,谁输了就喝酒!我不会玩,但也不能拂他的意,于是按他说的叫。我第一局输了,说,大哥,我喝半杯可以不?可以,他大度地说。我连输几局,又喝了几个半杯,头晕脑涨起来,求饶道:大哥,唱歌好吗?唱歌?好啊,你唱我听!唱得好奖十元钱,唱不好罚杯酒,咋样?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我会唱的歌很少,思来想去的,第一首歌,我唱的《在雨中》,独自一人分唱男女声。他边听边拍掌:唱得好唱得好。唱完后,他给我二十元,说,你唱了两人唱的歌,奖二十元。其实,我的歌太一般,咬字带浓浓的乡土味,不知他为何要奖励?我没顾得多思索,只想既然这样,我唱男女对唱的好,说不定又能赚二十。我点了《十五的月亮》,我本来会唱也熟练,但酒喝多了,嗓子发哑,高声上不去——唱砸了。男子起身,举着满满当当一杯酒,对我说,干了它!有奖有罚,天经地义,我无话可说,闭着眼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下去。这一喝,顿感站立不稳。他见我摇摇晃晃的,急忙过来搀住我,将我扶到沙发上靠着。他紧紧地挨我坐下。我脸发烧、心跳加速,人也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地将头靠在了他肩上。不知过去多久,我忽觉乳房生痛。是一双手在使劲搓揉,男人的魔爪!我一惊,像弹簧般弹跳起来,他的手迅速抽了出去。我清醒过来,气得指着他说,你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他嘿嘿一笑,这算啥,我没脱你裤就算好的,你以为我一百元的小费,加上二十元的奖励是白给的?钱不是偷来抢来的,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你做不了就换人。我将二十元掏出来,朝他脸上一摔,拿回你的臭钱吧,我不稀罕!说完,我头也没回就咚咚咚地走了。这一走,再也没回这歌厅,再也没回这条街。
经两次有始无终的工作,我对赚钱产生了恐惧心理。想起要外出做事,心头就敲鼓。可我一没文化,二没好爹,不上班怎能替父母分忧呢?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我的人生舞台吧!我想。
这时,有个同村女孩从广东东莞打来电话,说,东莞地方好,工厂特多、收入可观,一月能赚万元以上,问我去不去?我说,我问下家里。我跟妈一商量,妈不同意我去那老远的地方。她说,啥地方不赚钱,非去那远干啥?近地方做事我放心些。我说,东莞发达,钱赚得多啊!妈摇摇头,你太小了,哪有这样的好事?我想妈说的有道理,我一个女孩去千里之外干什么?真要遇见了坏人、出了啥事,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我退了同学的信。其实,去就好啦,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他却想,东莞众多宾馆酒店,出卖青春的女孩成千上万,你同学未必不是“带笼子”,找你去卖色相的。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口。
无奈之下,我经回乡女孩介绍去城里“蓝天洗脚城”作技师,帮人家洗脚按摩,一月能赚两三千元。她停顿片刻,说,你当年介绍我上班的酒店,因有洗脚按摩我赶紧走了。可后来……呃,人穷志短啊!
该地方收费较贵,来往顾客多系成功人士。谦谦君子固然有,可也不乏好色之徒。胆大者,嬉皮笑脸的,啥痞话都敢讲,还常动手动脚。起初,我跟“揩油”的客人争吵。客人怕我,嘀嘀咕咕地说我像刺猬,浑身带刺。老板知道后,板着脸说,摸摸算个屌?又冇脱你的衣裤!他威胁道,客人若再不满,你就收拾衣物走人吧!老板的责骂,令我想起行走缓慢的父亲、含辛茹苦的母亲、因无钱不打算升初中的弟弟。想到自己做一个地方就搞不成器,换一个地方又是如此。看来,不能太挑剔,得适应环境。否则,无法生存下去,更别说为家庭着想了。于是,我忍气吞声,对客人过火的行为也就不动气了。况且,与客人打情骂俏的姑娘,通常受顾客青睐,点钟多不说,甚至能得小费。她们不在乎,我又何必太在意呢?从此,我慢慢习惯了里面的环境,也渐渐能够容忍稍嫌过分的顾客。毕竟,他们还不会强奸你。
说到这,她挣扎坐起,他赶忙松手。她双手抱住弯起的膝盖,下巴支在膝头上,眼睛下垂,沉默不语。
后来咋样?他急不可耐。
她抬头平视前方,边回忆思考边说。
到“洗脚城”半年后,我认识了一位四十来岁姓冯的老板,开厂子的。我帮他洗过一次脚后,他便隔三差五地来“洗脚城”,每次都点我服务。我哪怕上点了,他也等我下点,很少要别人服务。一来二去的,两人混熟了,他兴奋时,也会对我摸摸捏捏的。一次他说,你莫在咯里上班,干脆跟我走算啦。我问他,我不上班赚钱你带我去哪儿呢?他说,我有套百十平米的房子,你去住就是的。你不用在这辛苦,去那享受生活。他伸出一个指头,说,每月给你一万元生活费!不够的话再加。怎么样?我说,那我岂不成了“笼中鸟”?而且,你养我做啥呀?冯总嬉皮笑脸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啊!我一个乡下粗蛮女孩,又不漂亮,只怕会让你失望的!我望着他肥胖的脖颈说,好看女孩多的是,你为何偏找我呢?他赶忙说,你漂亮你漂亮,你对我的胃口,别的女孩我不要,我喜欢你咯样丰满的姑娘。我当他闹着玩,没放心上。他却紧追不放,一次又一次地前来。我想,他也许真喜欢我,又给那么多钱。答应他的话,父亲治病、弟弟升学就有希望了。可他有老婆孩子,我若成了他的马子,被人晓得了脸往哪儿放呢?他能做我的父亲了,跟他偷偷摸摸在一起,从心理上我也难以接受啊!我既向往又害怕,犹犹豫豫的。
某天中午,他一身酒气地来了。我帮他按摩时,他突然将我死死搂住并把我压身下,吓得我不知所措,我拼命挣扎,但浑身无力。他迅速脱掉我的衣服,我紧张害怕,想喊又怕引来麻烦。其实,我内心已慢慢地在接受他,懂得要来的终究会来,迟来不如早来。他如此钟情于我,不如任他摆布算了……
她停顿片刻,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说,帅小伙子是我的同学,追了我多年,我说年纪太小啦,以后再说吧。唉,没料到我的初次竟给了能做我父亲的老男人!她笑笑道,不过,我不后悔。
他露出诧异:心甘情愿?
她点点头。姓冯的信守诺言,第二天上午他开车来接我,我带上自己的衣物,随他上车。大约十多分钟后,车停进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我跟随他走出车门几米远,便上了电梯。新居在市郊某小区五楼,把门一关,我便成为“金屋藏娇”里的“阿娇”了。左邻右舍也“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她眉眼洋溢出幸福。他不合时宜地问道,帅小伙子知道吗?你怎么跟他解释呢?
她从微笑变成冷淡,说,我成了冯总的人,当然不能再理他,也不接他的电话。他发来无数条短信,打来无数个电话,我干脆换了手机号码。从她说话神态来看,已将昔日恋人忘到九霄云外了。
从进入电梯楼房起,我在里面待了近三年。冯总每礼拜来两次,且来去匆匆的,每次来都和我做爱,休息一两个钟头就走,很少过夜。我下厨弄饭给他吃时,他一边吃饭一边接电话,很忙。电话里,他沉稳地说话或回答别人的提问。我理解他,一个有家庭有事业的男子,能跟我待一起不容易。况且他说话算数,承诺的一万元月初就给,从不拖欠。此外,他还给我买过金项链、小包之类的物品。我父母亲生日,他会有红包要我转交,不是三千就是五千。他常携带礼物,如桂圆荔枝老白金什么的,给父母亲滋补身体。很细密、有担当。
你喜欢上了他吧?他插话。
她沉默半晌,才缓缓地说,我不懂喜欢比我大二十多岁的男人是啥感受。但笼中小鸟,也有满足感。首先,他经济上的帮助,使我家窘况迅速改观。父亲进医院治疗后,身体有所好转;弟弟不再失学,升了初中。她眼中透出亮亮的光芒,愈显娇痴可爱:他对我细心呵护。我常舍不得他走,跟他撒娇,让他留下陪我过夜。他则不急不躁,慢慢地哄我说,乖乖,别生气,我再陪你一阵。然后,与我海阔天空神聊一气。临末说,你看我身不由己,一大帮人要我养活,忙得打不过转身啊!明天一大早,要到某某地方去,司机会来接云云,他逗得我开心了,便忘记了寂寞,高兴地放他走。有时,见我态度坚决,无回旋余地,他便轻轻地叹口气,说,好吧,今晚留下陪你啦!遇到这种情形,我会欢喜地蹦跳起来。
近三年时光里,我也有烦恼苦闷。她瞟他一眼,你知道吗,女孩最怕孤独。她眼光里出现朦胧之光。是吗?他问。是啊!她说,暧昧关系见不得阳光,我就像从事地下活动的坏人,与外界接触得小心翼翼。出门买东西,邻居们常用异样的眼光瞧着我,好像看啥怪物一样。好几次,上楼下楼都会遇到一两位热心的大妈或大嫂,起初,众目对视,点头问安,如你好!吃饭了吗?到哪儿去?等等。久而久之,那位胖胖的,脾气和善的大妈问我,姑娘,你怎么老一个人呢?她以关切的口吻询问,不带恶意。我张嘴奴一下,或者干脆笑笑,算是作答。后来,她们大约也明白了。冯总每次来都直奔住房,多少会让她们遇见的。有几次我听到周边的窃窃私语声,感受到射向后背的怀疑目光。两个男子甚至当我面,相互咬着耳朵,贪婪的眼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的,令我不寒而栗。一次,我对冯总说,若是夜晚有人敲门或撬门,我怎么办呢?他问明情况后,说,对,小心为好!他拨通做门窗生意人的电话,帮我在大门内加装了一张防盗门,使我处于双层保险之中。人是保险了,寂寞却如影随形。素日相识的那些姐妹、同学,包括洗脚城的女孩,我基本与她们断绝了来往。天天一个人。除做贼似地出门买点日常用度外,多数时间呆房间玩手机看电视,抑或跟家人打打电话。出外偶遇熟人或朋友,我装作没看见,转身走人。实在躲不开,我就匆匆忙忙打个招呼后,立即挥手再见,免得别人问三问四的不好回答。可有次,我碰到了帅小伙……
他不吭声。她以为他忘了指谁,便补充道,就是跟我玩得好的、一直追我的帅小伙,姓陈,叫陈方平。他点点头,我晓得你说他,但不知道他姓陈。她伸直双腿,双手慢慢地上下来回抚摸揉擦。说话时,她的腿一直立着,有些发麻,放下来搓揉舒服多了。
我到小区对面超市购物,她继续说,当时,天才挨黑,路灯没亮全。我从超市提着食品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来,吓得我心一惊,食品袋掉地下。哟,陈方平站我眼前。你怎么来了?我明白躲不过去,赶紧打招呼。他捡起食品袋递给我,苦笑道,王燕辉,我晓得你住这一带,今天总算被我撞见了。他穿一身旧衣服,额头汗涔涔的,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汗味。
他高出我大半个头,从上往下俯视我。我不再吭声,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一方面,我内心喜欢他,毕竟青梅竹马,是邻居兼同学,他人又长得高大帅气,另一方面,我害怕他知道我的事。他眼光里露出哀怨的神情,高大的身躯有些弯曲,仿佛比平时矮去半截,模样可怜兮兮的。他问我,失去联系这么久,你去哪儿了呢?到你家,你家人也不告诉我你的去向,害得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我不作答,反问他,你在这干啥呢?他吭吭吭的,眼光躲躲闪闪地回答我道,早几天前,我见你在对面小区门口,刚想喊你,你又进去了。我估摸你住这,特意来找你。今天运气好,终于见到你了。说到这,他眼睛放亮,手往右前方一指,我在那边工地做事。
我见不少眼光射过来,有的人过身了还掉转头来看我们,便说,一两句话讲不清楚,我也没必要跟你解释。我狠狠心,说,你莫再来找我,去干你该干的事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完,我转身就走,一路小跑进了小区。他立在原地嘴巴张开老大,半天吐不出话来。我进门时回了下头,瞧见了他的窘态。
以后没跟他来往了吗?他问。
她沉吟片刻,缓缓答道,不,后来有过交往,待会再说。
我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见到冯总。她换了话题。
寂寞孤独,延续到母亲来陪伴才改变。她暂时结束回忆,下床烧水泡茶。他贪婪地盯着她高挑丰满的身段,心想,秀色可餐,人之向往。对美妙的女子,从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到现实版的“笼中圈鸟”,几千年无有变化啊!
她烧好水泡了两杯茶,一齐放床头柜上。紧挨着的两白瓷杯,好比此时此刻的他俩。房间灯光除柔和的柜台灯、打开的电视机外,其他光亮早已熄灭。
她加快叙述节奏。
冯总这位善解人意、心细如发的男子,说没就没了。她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说,他竟然跳楼身亡了,仅仅短暂的几天工夫啊!
咋回事呢?突如其来的话震撼了他。
是啊,谁会想到呢?她声音微微发颤。
他竖起双耳聆听。
前年底吧,我有了八个月身孕。
也许,他早就谋划我怀上。两人一起时,他从不采取避孕措施,我又没经验。怀孕是必然结局。首次怀上时,我害怕极了,担心出门丢人,更怕父母亲知道。因为我并没完全跟父母讲透,尽管他们对我钱的来历有怀疑,问我时,我支支吾吾,说一位叔叔对我好。其实,他们也算明白,只差将纸捅破。艰难的家境,若无“叔叔”接济,真会不堪设想。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带我去医院做了人流。大约半年后,我再度有了身孕。这次,他劝我生下来:我已有两个女儿,若无儿子总不是个事。你跟我生个带把根的吧,将来你和儿子有一半家产。我问,若是女儿咋办呢?女儿嘛,他思考一会儿,说,与两个姐姐同等对待。我毫无主张,乖乖地听从了他的安排。怀孕后第五个月,我把母亲接来照顾。
他插话道,你父母知晓啦?晓得哒,她快嘴快舌答道,能不晓得吗?可晓得又如何呢?没有他的帮助,家里早就一塌糊涂哒!
母亲来后,我不再孤单,母女俩无话不说,我被照料得无微不至。他来多来少,我不蛮在乎了。他每月能按时拿钱来,我们全家,包括冯总的血肉不断炊就行。她笑笑,第一次见我妈,老冯不好称呼,口里打着喏,呃呃呃地喊。以后,也未正儿八经地称呼过她。他问,每次都呃呃呃吗?那倒也不是,有时候干脆称燕辉母亲,不伦不类的。她笑笑。冯总跟你母亲谁大些呢?他问。她脸一红,比我母亲还大两岁呢!他笑笑说,冯总该叫你母亲为“岳妹”才是!她右手飞快地打他肩膀一下,说,讨厌!
从此,姓冯的每周来两次,多的时候三次、四次。身体倒是蛮好呀!他忍不住轻轻一笑。她听见笑声后,大约明白了原因,忙解释道,我有了身孕后,他心牵挂自然多来。但很少跟我做爱了。
他忙说,呵呵,我没那样想。
怀孕六个月后,他来的次数突然减少。而且,我一见面就发觉他神情憔悴、心事重重的,连偶尔做爱也软塌塌的失去昔日刚猛。有时一两个星期无音信,打手机不通,发短信不回。我不明就里,甚至怀疑他另寻新欢,不免酸楚。母亲见我常发呆想心思,也暗暗着急。有次竟自言自语道,这姓冯的莫非又看上了那家姑娘?随即安慰我道,他若敢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崽,你放心,有老妈在你吃不了亏的。母亲比我还急,表面却装的若无其事。女儿虽生活不愁,可没名没分又怀了孕,一旦对方撒手走人,到哪去找他来负责呢?我对母亲说,娘,你放心吧,冯总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撇下我们不管的。我嘴虽如此说,心头却有小鹿在扑通。我问过冯总好几次,究竟有啥事?遇到了啥难题?他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他。
一次他来了。我直言不讳地问他,你经常好久不来,又莫名其妙地关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有了新欢?如果有的话,尽早告诉我,我不会赖着不走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我不赖着可以,肚里孩子谁管呢?他从进屋起一直低着头沉思默想,等我问完话后,他才抬起头来。哟,他眼光中透出恍惚迷茫,明显六神无主。他哼哧哼哧老半天才答道,哪有的事啊,你可别胡思乱想的。
这次离去后,整整半个月联系不上。有天终于来了。人明显瘦了一圈,两个肉下巴剩下一个。一进屋,哈欠连天的,躺在铺上很快睡过去了。三四个钟头后,我和母亲叫吃饭,他才醒来。
吃饭时,他眼神发呆,沉默不语,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扒饭,很少夹菜,啥话也不说。饭后,母亲去厨房收拾捡场,我泡了一杯茶,跟他点燃烟,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跟我讲了实话。他告诉我,由于投资酒店,他借了大量的钱,包括亲朋好友以及众多不很熟的人。原以为集餐饮住宿休闲于一体的酒店开业后,投资能很快收回,所以,当初为了融资不惜以高息作回报。我问他,高回报是多少呢?他说,一般而言,亲戚的低些,朋友的高些,不很熟识的人冲了顶。冲顶到啥程度呢?我焦急地望着他。举个例吧,比如借一百万,年回报一百万。一年过去后,连本带利得归还人家两百万。虽然百分之百的回报率仅只一部分,但最低的也有百分之三十,即一百万的借款三十万的利息。我张大眼睛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看似性情温和、慢条斯理的老男人,竟有天大的胆子。
我胆战心惊地听他往下说。钱投进去后,楼也建起来了,三个月前大酒店开张了。我问,那不成了吗?哪里成啊!他苦笑道,酒店未开张就遇到整治公款消费,包括用公家的钱,甚至私人请领导来吃喝唱歌洗脚按摩等等,都被禁止,别说收回投资,连正常生意也维持不下去了。十几层楼高的酒店,没多少人进来,甚至服务员比顾客还多,冷清得怕人,天天亏,要债的人挤破门槛。
冯总,那怎么办呢?听完他的话,我害怕地打起哆嗦。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四处筹钱,也四处躲债,只怕这个坎迈不过去啦!他发出重重的叹息。
这次以后,一个星期后他又来了。他早已无心跟我上床,在房间里独自抽着烟,脚步沉重地走来走去。看他那焦灼的模样,我愈加害怕,冯总,怎么样了,急死我啦!他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我,不发一言。到底怎么样,你说啊!我忍受不住他刺人的目光。非常不妙,我得走啦。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全身哆嗦,说,我怎么办呢?肚里孩子咋办呢?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蹲下,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我滚圆的肚皮,眼眶里储满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知道,面对自己的女人和骨肉,他既伤心又无奈。
他边流泪边说,我欠的钱太多了,无奈之下,房子也抵给了别人。见我瞪大眼睛,他惭愧地低下头,说,情况紧急,后天人家要来收房。他们早就要来,我再三恳请,才答应延迟两天。他话未完,我好似掉入了万丈深渊。我缓缓神,问他道,孩子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我们住哪儿呢?一直在房间偷听谈话的母亲,快步冲出来,指着他说,姓冯的,你让我女儿和外孙以后咋办?名分没名分,住没住、吃没吃,你还算男人吗?母亲双手掩面,号啕痛哭。我心一酸,相跟着哭起来。老冯见状,双手交替着扇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脸扇肿了,也没谁理他。
事已至此,手足无措的我,只知道哭,哭完了独自啜泣。母亲毕竟是母亲,她止住哭声,冷冰冰地问,姓冯的,你打算怎么安排我的女儿?
老冯脸肿得像两小馒头,低垂着头不断吸烟,厅屋中烟雾缭绕的。他将大半截燃烧的烟往烟灰缸里使劲按灭,把寸步没离身旁的黑提包打开,从里摸摸索索地掏出几叠薄薄的钱,把它们叠放一起,说,我仅有这万把块钱了,你们拿着吧!说完,小心翼翼地递给我母亲。母亲接过钱,安慰啜泣的我道,崽别哭了,将钱收好。我进里屋放好钱出来,母亲仍冷冷地问老冯,孩子谁抚养呢?
老冯离开茶几,朝我母亲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说,岳母大人,我对不起孩子和你们,我只有这么多了。孩子将来的抚养,全拜托您操心啊!母亲脸一红,说,你别叫我岳母娘,我承受不起。他仍跪着,双手对我和母亲打着拱,说,我走后,财产会要分割,估计等孩子出生,也“水过三秋”了。如孩子出生前没分割,兴许能得到点点补偿。不过,希望渺茫。见母亲露出疑惑,他慢腾腾吐出话来:资不抵债了。
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仿佛在聆听临终遗言。
我迷迷糊糊地边听他说边问:你要去哪啊?还能见到你吗?
他苦涩地一笑,说,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找不到我。我问,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没有了,他眼光黯淡下来,说,这辈子加下辈子都翻不了身,欠账多像的牛身上的毛数不清!他连连摇头,叹息声声。我和母亲沉默不语。说啥也没用,谁叫自己的命运这么凄惨呢?
当晚,我和母亲睡在一间房。从他房间内,时不时传出跺地顿足、唉声叹气声。
翌日晨,我与母亲收拾好衣物。出门时,老冯送到门口,低垂着眼睛说,你们走吧!我们没吭声,也没掉头。
从电梯下来,遇见了胖大嫂。她见我挺着大肚子,母亲肩背手扛衣物,忙上前来,啥话也没问,就搀扶着我出了小区。她站立路旁,扬手叫来一辆的士,说,你们好些走,有空再过来。我说了声谢谢您,便和母亲上了车。
我摇下车窗,跟胖大嫂挥手道别。然后,仰起头直视我住了近三年的楼房,默默念叨道,再见啦!
几天后,冯老板从酒店十五层楼的办公室里跳下去,脑袋摔碎,脑浆四溢……据说,当时他办公室外有几十个要账的围堵着。
听完她的自述,他陷入了深思。一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几年不见,居然经历了如此惊天撼地的变故。真是可怜啊!
她口干舌燥,揭开杯盖,端起杯子,喝下两大口水后,吐出了一大口气。他也感到口干,忙端杯咕咚咕咚喝下好几口。见两个杯子都空了,她下床从放电视机的桌上端起热水壶,将两个空杯倒满,再进洗漱间加满水,插上电源烧。然后,她仍上床挨他坐下,伸直双腿,头枕着他的胸口,往下叙述。他怜爱地搂着她的上身,像一个忠实的听众,沉浸在她充满传奇色彩的回忆之中。
我和母亲回了乡下老家。我从追求美好生活、改变家庭困境的目标出发,经过几年梦幻般的打拼,带着穿透心灵的创伤,以及一个即将出生、没有父亲的孩子,再次回到了出发前的起点。繁华都市于我而言,尽管曾经身处其间,可终究未能融入其中,我仅是它的匆匆过客,“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老冯的离世,使我追求个人梦想的努力,化为一枕黄粱。
归家后不久,陈方平上门来了。见我挺着大肚子,他没有多问,却默默无言地帮我母亲料理家务,协助我弯腰曲背的父亲收拾田园。他临走前说,王燕辉,情况我已知道了,你啥也别想,好好养护身子,把小孩安全地生下来再说。出门时,他回过头望着我,说,有啥困难,尽管打电话给我。他朝饭桌上一张纸努努嘴,我电话号码写在了上面。等他出了门,我眼泪再也憋不住,如河水般哗哗地流淌。
以后他来过多次。他告诉我,工地完工了暂时没事干,正好来跟我父母替替手。忙里忙外的母亲,腰杆越来越弯的父亲,得到他的照料,阴沉的脸上有了笑意。我挺着一天比一天圆滚的肚皮,瞧着他勤快的动作,感到了丝丝歉意。我明白他对我抱有期待,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像上门女婿样,把咱家当成他家,把我当成他的女人般悉心照料。
我临产前毫无征兆。离预产期还有个多礼拜,那天正是夏至刚来几天,天气奇热。上午九点多钟,我忽感难受,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我在心里呼喊,姓冯的,你抛下我不管,你孩子又这么折磨人,我到底做错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啊!我边呼喊边流泪,泪水浸湿了枕巾。
怎么办?孩子急吼吼要出来。母亲手足无措,一时没了主意。县医院离我家有几十公里,走路去肯定不行,得有交通工具搭载。父亲急中生智,从我抽屉里找到写有陈方平电话号码的纸条,用我的手机拨过去。只响一下,陈方平就接听了。听到父亲口齿不清的叙述,他说,别急,我马上到!他家隔我家数百米距离。十来分钟,摩托车声轰隆隆地由远而近,快速停在我家门前水泥坪上。他旋风般地冲进来,双手抱起我,对我母亲说,我先送燕辉去医院,您随后带衣物过来。母亲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平伢子,要辛苦你!他将痛得快昏过去的我抱上摩的。摩托不新了,全身漆水剥落,反光镜留一只,站脚也没了,靠着院墙边。他身手敏捷,一脚跨上去,把右手从我身子底下腾出来。轰轰轰几声,摩托发动起来。他将我横搁两腿间,左手紧搂住我的腰和头,右手驾着摩托,风驰电掣般地朝县医院驰去。我躺在他结实强壮的腿上,痛苦渐渐减轻,耳旁传来呼啸的风声。随后,痛苦又阵阵袭来,朦胧之中我失去知觉。等我醒来时,已进县医院的妇产科,睡在整洁白净的产床上。
我痛得翻江倒海,再次晕厥过去,可孩子生不出来。没法子,医生动了手术刀,婴儿终于诞生了——从出生起就没有父亲的女孩。
说到此处,她眼泪一滴一滴淌在胸口上。他推开她的身子下床,进洗漱间扯了一条白色的洗浴巾出来,抬起她满是泪痕的秀脸,轻轻地揩试着。她眼睛红红地对他说,谢谢你,我太激动了。
他放下浴巾上铺挨她靠下,感叹道,陈方平是个好小伙子啊!的确是,我到了这种地步,他仍关心照顾我,若非他及时赶来,结果很难预料啊!唉,对我那么好,人也长得不错,可惜,她摇摇头道,我们无缘啊!
咋回事呢?他不解。
跟老冯的几年里,他每月按时支付钱,加上给我父母的寿礼等,算来也有二三十万。我省吃俭用,多数给了家里。但父亲治病、弟弟读书,花得所剩无几。加之女儿出生时的剖腹产等,待女儿满月后,家里米缸快见底了。怎么办?望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弯腰曲背、日渐衰竭的父亲,学费高昂的弟弟,以及忙里忙外的母亲,我急火攻心。
一日,陈方平来到我家。
父母在菜地忙乎,我抱着孩子在堂屋陪他聊天。他偷偷地瞟我一眼,说,燕辉,有个想法我酝酿了好久,一直没敢向你表白。我心头扑通一下:终于来了。但不动声色地听他说,思考着如何应对。
见我没吭声,他哼哧哼哧地脸一红,说,燕辉,我想娶你做老婆,不知你愿不愿意?我还没作答,他便急切地说,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地照看她,给她快乐的童年,好好抚养她,让她幸福地成长……他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彩。我知道,那是一种期待的光彩,是真情实感的流露。我内心百感交集。一方面,我知道除亲生父母外,这辈子恐怕再难找到比他更爱我的人,尤其在我已有女儿,而他还独身的情形下,仍对我一往情深;另一方面,他家境况比我家好不到哪去,父亲早两年因病去世,留下母亲和两个读小学的弟妹,全靠他一人在外打工硬撑。而他是个出劳力的人,没有过硬的技能和本领,赚不到大钱。跟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乡下耕耘,日晒雨淋地玩泥巴坨,或继续进城出卖体力,拼死累活地换取点血汗钱。若像我父亲命苦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未来更不堪设想。经过人生风雨的冲洗,我已然没啥爱不爱的念头了。所谓的爱情,于我而言,早如镜花水月。我有病魔缠身的父亲要治病,我有刚满月的女儿要哺育,我有年幼的弟弟要升学等等,加上他那一大家子人,跟着他只会更加困顿受穷。想想就可怕,我必须设法改善命运,让自己、孩子和家人过上像样的日子。虽然我未婚有孩子,但我年纪轻,在男人们的眼里,我还长得好看,我有本钱在城市里混。我不能将终身托付给他……想到这,我狠下心来,字斟句酌地说,方平,谢谢你!谢谢你的照料和帮助!他眼睛张得大大的,紧盯我的嘴唇。当机立断,莫让他怀抱指望耽搁青春!我斩钉截铁地说,但是,我跟你只能成朋友,我不能给你做老婆。说完,我抱起孩子进了里屋。
我从屋内向外窥看,见他脸由红转白再转青,愣在那一动不动。几分钟后,他低着头默默无语地走出堂屋,骑上摩托走了。
她停止了说话,轻轻拨开他搂住自己的双手,再伸手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咕嘟咕嘟连喝两口水,呼出一口长气。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放下杯子,坐立起来,从包中掏出手机一瞧后,神色顿时大变,将右手食指竖嘴唇中间,“嘘”了一下,示意他莫作声。她握着滴铃铃作响的手机,进了卫生间。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她在里面,嘟嘟囔囔地分辨着什么。
他坐在床头,屏住呼吸。忽然手触硬物。他低头,哟,粉红色手机。小王握着的手机,是另一台。这台,才是她与自己通话的。
数分钟后,她出来了。她飞快地穿衣服。怎么,要走?是的,男朋友从外地来了!十点多钟了呀,明天见他不行吗?对不起,改天联系吧!
她又有了男朋友,真快呀!他想。她三下五去二穿好衣服,将两台手机塞进小包中,提起包就朝外走。刚到门口,她掉转头,见他眼神恍惚,她几大步跨回来,抱住他的头,朝他左右脸颊“嘭、嘭”地各自亲了一下,响亮悦耳。然后,扔下他脚不点地飞走了。
一具鲜活的躯体,充满热情娇憨的鲜嫩躯体,倏然消逝了。他仿佛处在梦境中,没缓过神来。
他稍事歇息后,悔悟忽如潮水般向心胸奔涌过来,往全身上下四处扩散,迅速地冲刷、淹没着他的灵魂和肉体。
他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分手后两天,他打小王电话,里面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声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不断地拨打,仍是关机。
某天,他来到小王上班的服装店门口。往里一瞧,几个姑娘正在忙乎。他进得门来,一妹子问:先生,您要买啥?先看看!他笑答。那您随意!妹子跟随他,听候吩咐的架势。他抑制住心跳,边看衣服边与她闲聊。你新来的吧?嗯,来了两三天!小王还在吗?哪个小王呀?个子高高的,长的蛮不错的那个!哦,对不起,我不晓得。要么,我帮你问问?不用了,谢谢!他忙转身打飞脚离开。他怕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妹子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
自那晚与小王分手后,他不再思念她的美丽容颜、丰满身段。他只想她未来该怎么办?若需帮助,他对自己说,你若不援手,还是个男子汉吗?
春节过后。
上午,他与几个朋友去省会办事。吃过午饭,打道回府。有人建议:去“平和堂”瞧瞧,买点东西吧!
进了“平和堂”,大伙根据各自所需,分散购物。他打算跟老婆买套时装。
时装在三楼。他走近电梯,随一群人进去。刚要关门,一操粤语的五十多岁秃顶男子,说声,请慢!左手拦住合拢去的电梯门。秃顶一枚硕大耀眼的金戒指,戴左手食指上。肥颈项上吊副金链子,右手臂被一年轻女子挽住,俩人快速走进电梯。顿时,他眼直了:挽住秃头的女孩,正是他寻找的小王。她身着洁白的连衣裙,更显修长。头发,染成橘黄色。脸颊略施薄粉;嘴唇潮红湿润。整个人显得娇憨鲜嫩时尚。他刚想发声,她却迅速地转过身子,袅娜、修长的背部和翘起的臀部对着他。他张大嘴巴合不拢去。
一电梯的人,呆呆地望着这对“老少恋。”
她无丝毫胆怯与羞赧,挽住秃头,眼睛朝上,不瞧任何人。片刻工夫,电梯在三楼停住。她紧紧挽着秃头,走出电梯,高跟鞋“橐橐橐”地一路敲响着地面,敲击着他的心头,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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