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网力成立于2000年09月05日，这家注册在北京中关村的企业是国内最早一批做安防的企业。我国快速的城镇化进程推动了城市安防需求的爆发，政府先后推出了金盾工程（2002）、3111工程（2005）、天网工程（2007）和雪亮工程（2016），东方网力得以切入一个优质的赛道并跑完全程。从业务范围来看，东方网力主要产品是视频监控平台。据公司披露，东方网力曾成功为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广州亚运会等国际大型活动提供视频监控管理平台设备和现场保障；而在国际某研究机构 IHS发布的《2017年全球视频监控设备市场研究报告》中，东方网力在视频监控管理软件（VMS）的市场占有率“中国第一、世界第三”。视频监控是安防产业链中最为重要的分支，在所有电子安防产品中的占比高达55%，甚至有人把视频监控误解为整个安防产业。在这个领域做到“世界第三”听起来很让人振奋，但深究细节，东方网力的江湖地位或许并不如他宣称得那样稳固。提到视频监控，圈内人最先想到的其实是海康威视和大华股份。虽然同处一个赛道，但东方网力与行业大佬的量级显然差了很远。在上市当年，东方网力6.4亿的营业收入和1.37亿的净利润不过海康威视的零头。“世界第三”的统计方法很值得推敲。这或许与东方网力的营销策略有关系。在视频监控平台推广的过程中，海康、大华采取的策略是卖硬件送软件，在此过程中硬件软件比较难剥离清楚，软件收入自然无法统计出来。而东方网力则是选择直接销售软件，其产品的开放性符合IHS对“第三方软件”的定义，由于在计算市场份额时把那些应用广泛但与硬件混合的视频监控软件排除在外，东方网力的市占率就显得很高了。软件策略之苦客观的说，东方网力侧重于软件也有不少好处。比如避免跟以硬件销售为主的行业巨头正面硬刚，甚至可以以软件带动硬件销售，跟他们做朋友；又比如软件业务的毛利率较高，使得公司报表比较好看，形成“小而美”的感觉。2014年1月登录创业板，初期市场对东方网力颇为认可，其巅峰期（2015年）市值超过300亿，占到大华股份的60%。而前者当年营收只占到后者的十分之一。但软件模式的缺陷也比较明显。因为质量验收天然不好做，软件销售往往采用先体验后付费的模式，在项目之下客户回款周期会拉长，毛利率高的同时应收账款也多；另一方面，软件产品生产的边际成本很低但版本迭代很快，需要持续的研发投入，对资金实力要求高，除非刻意地进行政策性保护，不然很容易形成寡头独大的“二八效应”，第二梯队的企业很难保持持续的竞争力。数据显示东方网力产品及服务的竞争力并没有那么强。虽然公司在2015-2018年业绩增长较快，但这主要是通过并购扩张而非自然成长实现的。以2016年为例，当年东方网力实现归母净利润3.35亿，其中有接近1.7亿是由新并购的子公司贡献，这意味着其原有业务的净利润贡献较2014年底只增长了21%。从2014年开始，公司每股收益和净资产收益率都在下行，远比海康威视和大华股份的表现要差。2016年“雪亮”工程启动后，各类软硬件企业在2017年、2018年疯狂进入公共安全视频监控领域，蓝海很快变成红海。2019年，国家财政政策收紧，安防项目受到地方政府可支配收入减少的影响，与此同时，安防终端用户治理整顿逐渐深入，行业设备和软件供应渐入饱和，导致全行业增速放缓。龙头企业2019年后成长性明显下滑从财务数据看，海康威视和大华股份从2019年起都出现了成长性下滑的情况，龙头尚且如此，身处二三梯队的东方网力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以主打软件业务策略的弊端在行业下行周期被放大，除了营收、毛利率下滑，其现金流也承受着巨大压力。东方网力在回复交易所2019年年报问询函时提到：“地方政府可支配收入减少，安防项目受到挤压，多个地区规划内的安防项目延期招标或实施，政府付款节奏明显放缓，大量项目均要求垫款，垫款周期甚至长达3-5年，对公司现金流产生较大的考验。同时，AI技术最容易实现产业化的领域就是安防行业，阿里巴巴、华为等云服务巨头、众多AI独角兽、创业企业聚焦安防行业扎堆汇聚，加剧了安防行业竞争烈度。”人工智能之重2016年前视频监控技术迭代的主要目标是“看得见、看得远、看得清”，前端设备经历了模拟摄像机、数字摄像机、高清摄像机的演变，后端则是在数据传输、视频加工和储存、集中控制、显示应用等方面不断升级。2016年后随着网络传输深度学习算法和芯片性能的提升，安防行业开始步入追求“看得懂”的智能化时代，视频监控平台建设的重心也由前端基建能力转变为解决实际问题。在传统安防模式下，视频采集设备负责对信息进行采集和存储，但并不主动进行分析，发生了事故之后，再由人工重新查找录像，寻找线索和证据。这种以“记录”为主的监控模式，无法起到预防和实时发现的作用。在智慧安防模式下，人工智能可以实时高精度识别、自动锁定重点监控人，还可以将视频监控中非结构化的图像信息，转换为计算机能够理解的结构化数据，利用数据挖掘将“海量视频数据”转化为“有效情报”，再通过多元数据之间的交互分析提高安防的主动预警和处理能力。智慧安防与图像信息结构化以上情景想象起来美不胜收，而现实却很多遗憾，智慧安防对于传统安防的效率代偿合乎技术原理，却不是当下之现实。考虑到新技术应用的经济性门槛，理想与现实之间最大的鸿沟往往是时间。从2015年开始，东方网力就开始陆陆续续投入了一些人工智能项目，当年9月，公司设立全资子公司北京物灵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专攻人工智能产品及服务。2017年3月，东方网力、京山轻机、汤臣倍健三家上市公司共同发起成立万象人工智能研究院，加强在AI领域的提前布局。那个时候，AI界的“四小龙”（商汤科技、云从科技、旷视科技、依图科技）才刚刚凑齐；而安防巨头海康威视，在2016年年报中才首次提出准备“迎接视频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但时至今日驾着五彩祥云而来的AI“四小龙”还在被“烧钱”炙烤，“龙”都如此，在人工智能领域破圈而出何其之难，何况是家底并不雄厚且半路出家的东方网力。几年时间里东方网力的人工智能布局并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投资的一些项目减值的减值，出售的出售。万众期待的“人工智能+视频监控”并没有在公司的产品中得到呈现，核心公司物灵科技，主营业务变成了Luka绘本阅读机器人，且东方网力在2020年2月回复深交所的问询函承认，“物灵科技自成立以来持续亏损，经营活动现金流持续大额为负，新的融资事项进展缓慢，如无法取得新的融资，公司经营将面临较大现金流风险。”走在时代的前面，结局不外乎两种：引领时代或成为先烈。东方网力在人工智能上的折戟有着内在的经济学原理，与其花大价钱引入人工智能技术进行视频监控，不如叫几个人在屏幕前盯着。效率提升一指头，成本增加一拳，这并非东方网力一家的阵痛。触雷监管与无数退市企业一样，东方网力同样难逃侵占上市公司资金和财务造假的困境。2019年9月20日，东方网力自爆公司累计存在的违规对外担保金额共计16亿元。2020年证监会北京监管局进行了7个多月的调查，于11月30日向东方网力下发了《行政处罚决定书》，处罚事项包括2017年、2018年及2019年违规担保45031万元、74100万元和22736万元，同时未按规定披露对某信托的《回购协议》，约定回购金额最高达56700万元。这些被占用的上市公司资金或信用主要被用于上市公司实控人刘光等人控制的体外公司运营和股票质押补仓。对财务造假的怀疑则主要来自东方网力并购标的的“业绩变脸”现象。2015年以后东方网力的对外投资超过30起，其中比较重要的包括2015年对华启智能、嘉崎智能、深圳中盟的收购。2015年5月5日，东方网力发布公告，拟收购华启智能100%股权和嘉崎智能100%股权，合计对价7.6亿元，同时拟收购深圳中盟51%股权。密集的大手笔收购使全市场对东方网力的关注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券商看来，“通过本次收购，上市公司一方面将核心视频技术向公安行业各细分领域进行纵深覆盖，另一方面则逐步向轨道交通、城市交通、司法、教育、金融等相关行业进行横向扩展，扩张深度和广度并重，有望形成良好协同效应。”业绩承诺期的日子总是甜蜜的，但承诺期满后的日子却是苦涩的。2017年被收购的华启智能、广州嘉崎等公司“精准”完成了业绩承诺，而后东方网力高增长曲线就此终结。2018年东方网力净利润掉头向下，2019年就出现了巨额亏损，动力盈科和嘉崎智能都贡献了大量商誉减值。2018年11月东方网力将华启智能出售给京投科技，然后又以4折价格在天津产权交易中心公开挂牌转让剩余股权转让款，以上操作显得非常“现实”。上市公司并购标的“业绩变脸”的背后，很可能是因为过度的盈余管理“透支”了后续年度利润，也有可能伴随着性质更加严重的财务造假。关于东方网力财报的真实性，很多媒体也质疑过其应交增值税比例过高、预付账款去向不明、坏账准备计提不足等问题。但真相究竟如何，随着东方网力的退市，渐渐变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总结和反思2019年4月4日，国资背景的川投集团与东方网力实控人刘光正式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表决权委托协议》。交割后川投集团将以拥有东方网力26.57%的表决权，成为上市公司的控股股东。但尴尬的事情在于，再交割完成后没多久，2019年8月东方网力突然发布公告称发现公司的部分银行账户被冻结。随后东方网力就陷入了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巨额亏损等一连串麻烦之中。2022年5月31日晚间，东方网力发布公告，因为连续两年净资产为负，公司被深交所决定终止股票上市。国资入股最终没有能拯救上市公司于水火，反而蒙上了国有资产流失的阴影。成一百者半九十，这是东方网力20年历程的充分写照。公司欣欣向荣了18年，但重归尘土则只需要十分之一的时间。公司没落的原因，始于在业务增长压力下公司以账期对收入的置换，始于不考虑现金流的人工智能超前布局；终结于实际控制人触碰违规攫取上市公司资源的禁果。上市让人富有，也让人膨胀；既是山顶，也靠近深渊。总之，那个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成功确保33个奥运场馆视频联网监控平台零故障，被国际巨头Intel相中并战略投资的东方网力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