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奖点梗文，梗是双向救赎，我选了个比较柔和的角度去写。

丝芭和哇唧唧哇都倒闭了的平行世界；是偶像，也是随处可见的平凡人。

全文字数13k，请慢用。

市郊高新区平平无奇的住宅小区楼下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餐馆里，一位客人又如往常一般，在下午三点这个该喝下午茶的时间到来，点了一碗南瓜粥和一份肉夹馍。

“麻烦肥肉剁碎，不能有肥肉的口感，否则会吐”，这是客人在外卖APP上第一次点餐时给的备注。小餐馆老板赵粤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个足够礼貌又稍显挑剔的顾客，并在她第一次堂食时用一句“肥肉要不要剁碎”的试探把APP上的ID和现实中的人对应了起来。

对一位顾客产生好奇，不过是出于对“人类观察”的兴趣。比起她的样貌，赵粤对她为什么无论外卖还是堂食必定是在下午三点这个并非饭点的时间、以及为什么每次外卖都点同样的食品……诸如此类问题更感兴趣一些。

按理说，只作为“人类观察对象”的话，是无须知晓对方名字的。她可以在心里给她取个代号，但“剁肉妹”稍显凶残、“南瓜粥”过于泛指、“三点档”又语焉不详。赵粤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代号，反倒对她真正的姓名起了兴趣。

然而，二人不过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陌生人与陌生人，断然没有无故询问姓名的道理。

于是客人又如往常一般，在下午三点这个该喝下午茶的时间到来后，赵粤坐在收银台后、借着玻璃板的遮挡偷偷打量她。如今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已是常态，这位顾客却似乎没有这个习惯。这会儿赵粤偷偷观察她，见她双眼只盯着手里的勺子，说愣神倒也不算……倒更像是世界那么大但只有那一小方勺子值得她关注一般。

赵粤放下被自己攥了半天但一口没喝的茶杯，起身去后厨盛了一小碗汤。

客人似乎有些意外，盯着那碗汤看了看，没说一个“谢”字，更没抬头看赵粤一眼。赵粤感觉自己耳根有点发烫，心想还好店里没有其他人，否则这生硬又尴尬的搭讪足够做笑柄。客人今天除了粥之外，还点了份蛋酒，自己还送她汤，是想让人喝个水饱吗。

赵粤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说点啥，她自己都搞不清对一个“人类观察对象”的过分好奇是从何而来。自从开了这间小餐馆，她便喜欢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但还没有过一个人能像这位这样，让自己从外卖APP上那条备注开始好奇到现在。

——说起来，她第一次在APP上点赵粤家的外卖，最后给的还是个差评。

当时赵粤很认真地按着备注上说的做了，不但馅儿做得够碎，还给加了点量。结果客人给了个差评，怪她肉夹馍里肉太多。当时赵粤满脑子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任侠好义没有好报”，把她在APP注册后自动生成的那串无规律的字母数字ID记得死死的。

这位客人的备注从来不改，赵粤也就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只要是她点的餐，总要多加点分量。差评次数少了些，五星好评多了些，但好评之下也没有其他话。人们总是只对自己不满的事情乐于发言，却吝惜一句夸奖——赵粤心想，这可能就是服务业中的一条普遍规律。

颇为可疑地在客人桌边晃悠了两圈儿，连懒于给其他事物眼色的客人都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她。赵粤已经后悔起自不量力的搭讪行为——她根本就不擅长干这个。此时客人放在手边的手机来了一条提示，赵粤没有故意要看，但还是瞥到了屏幕上的字。

「可以啊王艺瑾 等着法院传票吧」。

客人看到这条消息后就扔下小半份粥和满满一碗汤，站起身来往外走。刚好挡在她出门路上的赵粤赶紧侧身让路，一转头看见桌上还没开封的蛋酒，赶紧连着吸管一起拿起来，赶上去交给客人。

“您的蛋酒，忘了拿。”

客人没有理会她，只是步履匆忙地离开了。

赵粤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想着这名字，只觉说不出的耳熟。

王艺瑾这一走便是好几天，每日不间断的下午三点外卖不再点，人也没再来店里堂食。赵粤也说不上想念，就是心里总惦记。怕是人家出了什么事，又觉得说不定人家总吃自己这一家的东西吃得腻了、换了一家外卖去点而已。

如此过了十多天，眼瞅着快到年节时，赵粤已经盘算起哪天关店回家过年，并掰着手指计算应该在哪天去抢火车票。忽地新外卖提示音响起，赵粤第一反应不是去接单，而是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下午三点，正是王艺瑾要点外卖时。

不怪赵粤条件反射。平日里虽也不乏在非饭点点餐的，但每天都在下午三点并且坚持了三个多月不间断的，只此一人而已。有时赵粤想，如果自己一直不知道王艺瑾的名字，叫她“十五”也不错——每天十五时一定会出现的人。

接单后，果然看见了那条熟悉的备注。再一看菜单，这次没点肉夹馍。赵粤寻思这人是不是也点外卖点出习惯了？不加这条备注就浑身难受的习惯。

二十分钟后外卖小哥到了店里，赵粤把打包好的食物交给他，顺便在里面塞了张字条。

「感谢今年对小店的支持，小小赠品不成敬意，新年快乐。」

她附送的赠品是一小袋糖果。这也不是特别对待，赵粤想着过年要关店一段时间，如果回来后老顾客都不记得自己这家店了，岂不可惜，送点小礼物加深下印象也好。

过了三十分钟，评价提醒来了。赵粤抓起手机一看，眼睛不由睁得老大。

「差评：赠品硬糖，我不喜欢。」

赵粤忽地明白，为什么自己对“王艺瑾”这个名字觉得耳熟。“硬糖少女303”，虽然很糊，但这确确实实是曾经大火的“创造101”系列节目选出的女团之一。然而随着运营公司濒临倒闭，硬糖少女也提前半年进入无运营无公关的状态，成了被无情秀粉淡忘的N个糊团中的一个。

“该不会这么巧吧？”赵粤心说。她在百度百科里看了半天，虽然里面放的照片上的妆容都较重，但王艺瑾不是妆前妆后判若两人的类型，她还是很容易就将照片上光鲜照人的idol和来自己小餐馆里喝南瓜粥的女性对应起来，确认了这个“王艺瑾”就是给自己打了几次差评的那个王艺瑾。

反正暂时没什么生意，赵粤干脆在网上搜索起关于王艺瑾的信息。她只是想知道，王艺瑾在人前是怎样的形象。按照赵粤的猜想，说不定是个怼系偶像——翻粉丝牌子时酷爱怼粉丝的那种。

然而出乎意料，无论是微博上呈现出的样子，还是视频物料中的表现，“偶像王艺瑾”毫无疑问是甜美又风趣的形象，在团内还是厨艺担当，和她见到的那个天天点外卖又爱挑刺儿的王艺瑾判若两人。

“双面偶像”赵粤不是没见过，但人的双面大多都还有迹可循，在王艺瑾身上却看不出这种痕迹。

“呵……”赵粤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就看了几个人家的物料，远谈不上“了解”，怎么就知道这是“无迹可寻”呢？

就在赵粤察觉到王艺瑾就是曾经那位偶像的第二天，王艺瑾本人终于又到了店里。

之所以用“终于”这个措辞，并非是赵粤多么盼望见到这位客人。她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是想当面交涉一下打差评的问题罢了。

“这次赠品是软糖，别打差评了好吗？”

听到赵粤这话的王艺瑾盯着那袋糖果看了半晌——若说是赠品，这一大袋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了。

“全都给我？”王艺瑾问。

“对，全是你的，所以别再打差评了好吗？”

“……我可不记得我打过差评。”

赵粤心想，这就好像键盘侠不会记得自己喷过谁，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啊。

“您打过十几次差评，每次理由都很奇怪。比如第一次是嫌我给您的肉夹馍里肉太多，还有一次是嫌我给您的南瓜粥太稠，最近一次就是昨天……您嫌我送的赠品是硬糖。”

说完几次差评的原因，赵粤撸袖子的冲动都有了。她心说，还好干这种事儿的是个女孩子，要是个男的，保不准今天就要跟他练练了。

“只有我一个人给过你差评吗？不然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而且你怎么知道APP上打差评的就是我？”

“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打差评。要是东西不好吃，您打差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但您每次打差评的原因都奇奇怪怪的，每次又都带着那条肉要剁碎的备注，来店里吃时也是同样的要求，我想认不出、记不住也很难吧。”

“原来是这样，那对不起了。”

“或者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店里——APP上有写我家的联系方式吧？您打电话过来，哪里不满意了，大不了我再给您补赠一份。”

从头到尾，王艺瑾说话的语气都是轻描淡写，好像什么事情对于她来说都不值得关心。赵粤看她一脸淡漠的样子，心头有点气，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小餐馆的老板，对方也不过是一位难伺候些的客人，多的话也不好再说再问了。

之后的两天，王艺瑾做到了信守诺言，再也没因为奇奇怪怪的理由打差评。当然，赵粤也没再做给人的餐食加分量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两个人，通过外卖APP保持着单纯的点餐与制作餐食的关系，直到赵粤发现自己忘了把准备好的蛋酒放进打包里。

外卖小哥已经拿餐走了，赵粤看着手里的蛋酒，忽然记起自己是可以电话联系到订餐人的。

“您好，刚刚您点的外卖，我忘了放蛋酒进去……”

赵粤被这个回答搞得糊涂，她理解应该是说不用退款也不用重新送来的意思，但听着对面说话的语气，总觉得对方有气无力的。今天对方只点了一份牛肉粉和蛋酒，做午饭的话这些也太少了点，何况蛋酒又被自己忘了加进去……这么一想，赵粤赶紧在对方挂电话之前说道：“别别，我还是给你送过去吧。”

如果王艺瑾拒绝，赵粤也只能如此作罢然后退钱给对方。她说送上门去多半还是出于一个餐馆老板的歉意，但人家未必会对正规平台的外卖小哥之外的人放心，即便自己也是女生。

“……好，你上来吧。和你同一栋楼，503。”

赵粤愣了愣神，电话挂了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答应了。虽有些意外，她还是迅速拿了杯新做的还热的蛋酒，看了看桌上，抓了两包昨天买的零食麻薯塞了进去当赠品。

提着餐食去等电梯，旁边有位快递小哥。赵粤看他手上抱着个箱子，就问他要去几楼想帮他按楼层，结果刚巧和自己一样是去五楼。

电梯里二人无话。到五楼后，赵粤让抱着箱子的小哥先出去。小哥显然因为负责这一片儿的送件工作，轻车熟路得很。赵粤租的门店房只有门面一边有开门，没有通往楼内的后门，对楼内的门牌分布不熟悉，还要去墙上看门牌指示才找得到503。

503要往右边走，恰巧又是快递小哥走过去的方向。赵粤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503门口，按下了门铃。

门开得很快，王艺瑾看见快递小哥的同时，也看见了和人家保持一米距离站在后面的赵粤。她没理会赵粤，和快递小哥说了声谢谢，声音和之前手机听筒里传出的一样有气无力、像是几天没吃饭一样。快递小哥转身就走，王艺瑾弯腰去抱那箱子，结果箱内东西的重量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抱了一下，没抱动。

“要帮忙吗？”赵粤嘴上说着，一手把外卖递过去，人已经弯下了腰。

箱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确实有些重量，但也不至于成年人都搬不动。赵粤帮忙把箱子往里面推，推到不妨碍王艺瑾关门的地方然后直起身来，这才察觉客厅的窗帘是放下来的，挡得整个客厅都没有光。赵粤心底有些沉，犹豫了一下，听起来像是教做人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区大门离她的店门还有段距离，赵粤出来时只随便披了件外套，这会儿风一吹还挺冷。她把衣服领子立起来挡风，再低头时刚好看见人行道边的马路上，落着一只麻雀。

看着麻雀，赵粤忽然想起大学校园里的蝙蝠。特别是去图书馆的那条林荫路上，到了晚上就有不少蝙蝠出没，甚至还有一只不慎飞进图书馆，在里面自习的同学为了把它弄出去费了好大周章。

不知是赵粤越走越近的脚步声、还是越驶越近的机动车声音惊扰到了那只麻雀，赵粤看见它飞了起来，然后——

赵粤从不知道，麻雀大小的物体和城市里限速行驶的车辆之间，能够发出这么清晰的撞击声。飞起来的麻雀，刚好被驶过来的车辆前车盖撞个正着。赵粤不知道司机坐在车里是否能感觉到刚才的撞击，她在车外却听得、看得清清楚楚，那只麻雀被撞飞到了自己脚下，翅膀颤了一下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赵粤在原地立了半晌，不是为感慨生命之脆弱或万物之无常，她脑海里忽地浮出王艺瑾刚才的模样——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有气无力，想起漆黑一片的客厅，又想起帮她推快递箱进屋时瞥见的快递单上的字。

赵粤调转回去，发足狂奔。

单是一个寄木炭的快递说明不了什么，赵粤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如果自己的直觉错了，她这样的举动会被对方认为有些发神经吧，但此时赵粤根本无暇去想那许多。

短短五分钟，赵粤便去而复返。她连按了好几下门铃，心想如果五分钟内没人开门，她就打电话报警。

大约连按了十几次门铃后，赵粤听见门把手附近“咔哒”一声，不知道是门内的反锁被打开了还是被锁上，但肯定是王艺瑾到了门口附近。

“反正你今天肯定死不成了，快给我开门，别乱来。”

话说完，赵粤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说的什么鬼话。

话虽混账却有用，赵粤砸门的拳头落空，原来是王艺瑾真的开了门。

赵粤看门开，第一反应去看屋子里是不是已经点了木炭。只见客厅地上确实有个炭盆，里面放着木炭，但还没有烧起来。

赵粤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把视线落到王艺瑾脸上，见她正一脸漠然地看自己。

“…………呃、不好意思，我……刚才帮你推箱子进去时看见了木炭俩字，就、就有直觉，觉得你可能要……”

“我只是觉得南方的冬天太冷，想取暖而已。”

赵粤用面部皮肤感受了一下从室内扑出来的热意，心想你家空调暖风开这么大，还用得着烧木炭取暖？鬼都不会信的吧。

见赵粤还是横在门口不肯走，王艺瑾想了想，竟然往旁边让了让，说道：“你店里不忙的话，进来坐坐吧。”

这下变成赵粤手足无措了，她觉得自己和人家也不熟，就进人家的屋门好像不太好。但她确实对对方的一些事情有些好奇，也不太想借口说“店里很忙”然后离开。

王艺瑾也不管她，自己往客厅里走，迈过炭盆，坐在了沙发上。客厅的窗帘依旧是放下来的，室外的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借着楼道里的光照，她才看得清王艺瑾的身影。踌躇片刻，她还是下了决定，一步迈了进来，关上了门。

“我不该喝那杯蛋酒的。”王艺瑾说。

“怎么？今天的不好喝吗？做法没有变，一直都是这个味道的……”在一片漆黑中和人聊天，感觉十分微妙。赵粤强按下心中的异样，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柔和一些。

“不是。是我想到，临死前还有个人关心我，不能让人家的关心白费，于是想喝完你送过来的蛋酒再去死，结果就耽误了时间。”

赵粤看向茶几，那里隐约有个外卖用的塑料杯，里面似乎还有一少半液体。

赵粤无暇居功，她沉吟半晌后说道：“这样说来，你注定就是不该死的。”

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双眼终于能分辨出附近的一些细节，赵粤看见王艺瑾脸上似乎流露出了漠然之外的表情。赵粤见她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她的后话，显然是对她做这个论断的原因起了好奇。

“你还没有真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至少，我一个外卖店老板的一丁点善意，都能让你记住，那说明你寻死的信念还没有到最大。死这种事，靠自己去做还是挺难的，信念不够的话，肯定是死不了的。”

“……”王艺瑾听完，鼻间溢出一丝轻笑的气声，“说得你很懂一样。”

赵粤想说，我是挺懂的，但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哪天走？”王艺瑾问。

“走？走去哪儿？”赵粤没反应过来。

“过年啊，你不回家过年吗？”

“哦……下周二的车票。但说不定走不了，我家里人是医生，不建议我今年回去过年。”

“怎么呢？”王艺瑾好奇道。赵粤看她本就对其他事不太关心的样子，想必也不清楚什么“不明原因的肺炎”，便把家里人说的情况和她大致讲了一下。

“这样啊……那我可以继续点你家的外卖了。”

王艺瑾说这话时，嘴边似乎有了笑意。赵粤只在搜索她名字时在她的旧照上见过的笑容，自从接触到王艺瑾本人后还从未见过她笑。赵粤心想，自己小店的餐食能让人有继续点的冲动，还是让人挺有满足感的。随即，她又想起看过的王艺瑾在硬糖少女303时的物料，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厨艺很不错的嘛，干嘛总是点外卖，又贵又未必吃得饱。”

说完，她察觉到周遭猛地静默了起来。

“…………对不起，有一次你在我店里吃东西时，我站在你旁边，刚好你手机屏幕上有消息提醒说了你的名字。”

“没事，认出来了也没什么的。自己做饭太麻烦，我现在没那个兴趣。”

赵粤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冷淡和疏离，明白有关“偶像职业”的过往对于王艺瑾来说可能是不愿去提及的事情。她责怪自己有毛病，人家愿意点自家外卖，那就让人家一直点好了，劝人家自己做饭干嘛呢？

“那个……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得回店里了。”

“嗯。再见，还有……谢谢。”

“不用客气，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喊我，联系方式在外卖APP上有写的。”

王艺瑾没答应，也没拒绝。她目送赵粤出门，门开时，从楼道照进来的光亮映在她眼中，让她眼睛也有了些色彩。

走回店里的路上，赵粤特地找了下之前被车撞飞的那只麻雀，想挖个坑把它埋了。可惜在那附近转了几圈都没看见，猜想它大概是被哪位清洁工人处置了吧。

直到此时，她才琢磨起今天的事情，觉得自己说不定给人留下了太多管闲事的印象，又觉得这种“闲事”既然被她察觉到了那么不管的话她自己也心有不安——想来想去，还是问心无愧比较好。

回到店里，外卖APP有了新提醒。赵粤打开一看，是一条新的评价信息，而且是五星好评。

「赠送的麻薯太甜了，吃了会胖，下次请送不容易发胖的。」

赵粤把这话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全然没察觉到自己一直都是笑着的。

从家里面传过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糟，终于在临出发的前两天，赵粤听了家里人的劝阻，退掉了回家的火车票。

在外卖APP上加了一条价格为0元的项目，写上了“本店春节照常营业”。实际上，就在这两天，她店里的外卖订单量明显减少。赵粤猜到了可能的原因，抽了个空去药店买了两包口罩回来。

晚上快关店时，赵粤盘算着过年弄点什么小福利回馈老顾客，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您好，呃……是新粤武汉小吃店的老板吗？”

“我是王艺瑾，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是不是快关店了？我现在点东西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你要吃什么？”

“一份热干面，多加醋。”

“晚上吃饭了吗？这决定了我送你什么赠品。”

“没吃的话送什么？吃了的话又送什么？”

“没吃的话送一盒胃药，吃了的话送助消化的山楂糕。”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赵粤脑海里忽地浮现出王艺瑾旧照上的笑容，于是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这么晚下单，等外卖小哥送过去就更晚了。等下我做好了直接送到你家门口，可以吗？”

对面半天没回应，就在赵粤想为自己的唐突说抱歉时，听筒里传来了一声“好”，然后便挂断了。

这几天王艺瑾点外卖的频率有所上升，而且不只在下午三点了。有时她早上刚开店，就收到了王艺瑾的外卖订单，好像她早就睡醒了专门守着开店一样，但这么晚时点外卖还是第一次。

赵粤一边惦记着家那边的情况，一边做着热干面。白天时街道办来过一次，和她确认了近期行程并给她做了登记，这让她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自从开了这家小店，自己就没离开过这地方，山雨再大应该也冲不到自己。

晚上十点之后进小区比白天时要麻烦，虽然常去她店里吃饭的保安们都眼熟她，还是联系王艺瑾确认过是她本人点的外卖后才放赵粤进去。

这次去王艺瑾家便熟门熟路了，赵粤左手提着热干面，大衣兜里揣着胃药和山楂糕——王艺瑾没有回答她晚饭吃了还是没吃，赵粤就干脆两样都送。

王艺瑾在木炭事件后再没给她打过差评，但她的评语引来了其他人的差评。

「老板总这样送赠品，自己真的不会破产吗？」——来自王艺瑾。

「为什么别人总有赠品，我这儿就几颗糖和小卡片？差评。」——来自其他人。

天地良心，赵粤自问并没有区别对待，糖果和感谢卡这不算赠品吗？

和上次来时不一样，这次客厅的窗帘终于是拉起来的，透过窗户看得见远处IT公司大楼的加班灯光。赵粤把东西递过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艺瑾问到店里的门锁了没。

“当然锁了，这么晚不锁谁能放心啊。”

赵粤眼睛睁得溜圆，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王艺瑾伸手一拉，就把她从门口拉了进来。赵粤感受着从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想的却是“力气好像比上次大了不少”。

“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不是。非得心情不好才能找你聊天吗？”

王艺瑾一边回答，一边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啤酒。赵粤挠了挠头发，想的还是“我们好像还没那么熟”。

“你怎么总有稀奇古怪的零食能送啊？真的不会破产吗？”

“不会啊，都是我买来自己吃的零食，不送给你也是我自己吃了，不算额外支出。”

“嗯，情况不太好，晚些时候再回去吧。”

“我也不回去。我老家在山东，但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还没工作……我第一次点你家外卖的那天，就把你店铺照片发给了家里，和他们说我在这边开了家餐馆，让他们不用担心。”

赵粤没想到自己家店铺的照片还能有这功用，她更想知道的是王艺瑾干嘛要这样和家里人说谎。

她正想问时，王艺瑾打开了一罐啤酒。开拉环的声音之后，王艺瑾问道：“你曾经也是个idol吧。”

赵粤没伸手接那罐啤酒，王艺瑾把它放在赵粤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开了另一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说起做偶像，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赵粤怎么都没想到，王艺瑾会知道这件事。明明连自己的名字，对方都是在十多分钟之前的通话里才问到。

“你是觉得‘王艺瑾’这个名字耳熟，但我看你时觉得眼熟。一开始我光顾着想自己那点事了，没去想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前两天我去翻了去选秀之前看过的热门选手贴，才看见里面有一条带图评论说：‘可惜丝芭倒闭了，不然派赵粤来，说不定能占个出道位吧。’”

赵粤全然不知还曾有过这样的评论。她算了算，硬糖少女303的那届选秀开始时，是自己签约的公司丝芭传媒倒闭半年之后。

赵粤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后说：“嗯，是啊，可惜丝芭倒闭了。你看这不就巧了，哇唧唧哇也倒闭了……唉不对，哇唧唧哇是限定团的运营公司，你本来应该是……”

赵粤又喝了口啤酒，歪着头看她，等她自己接着说。

“哇唧唧哇倒闭之前硬糖少女就基本处于无运营无公关的状态了。然后……你既然百度过，就没看见我那些黑料吗？”

“我知道粉丝搞净化有多辛苦，所以没点你那些黑词条，只看了百度百科，还有一些综艺和舞台物料。”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快过年了，说什么倒闭不倒闭的多少感觉有点晦气。赵粤忽然想起来进屋之后两个人就开了啤酒，那份热干面还放在茶几上没被动过呢。

“哎呀热干面都快凉了，你冰箱有什么东西，我做给你吃，别吃这冷的了。”

“只有泡面，但不用了，我又不饿。”

“你大晚上的点外卖，还说不饿？”

“我点外卖只是想找你聊天了。”

本已经站起来要去翻冰箱的赵粤回头看她，这才发觉好些天不见后，现在的王艺瑾眼中比之前多了许多神采。此刻王艺瑾仰着头看她，眼波流转间，赵粤瞬间懂了她的物料视频弹幕里那句“王艺瑾的眼睛会蛊人”是什么意思。

“想聊天……随时都可以聊的，不用特地点个外卖。”

“啊、随时吗？白天你店里有事，就不好找你聊天吧？”

“也不是一直都忙的，而且最近……这两天其实都没什么人来点外卖了。”

“这样啊……要么加一下微信？免得我每次都从外卖APP上找你的电话。”

赵粤拿出手机，和对方互加了好友。王艺瑾的微信头像还是硬糖少女统一样式的头像，而赵粤的是她某年生日公演时台下那一片红色应援棒。

“你确实不饿吗？不饿的话，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急什么呢，酒不是还没喝完？话说你酒量怎么样，该不会一罐就醉了吧？”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喝醉过。”赵粤不甘示弱地喝了一大口。

“嗯，就是喝了酒之后会抓着人告白。”

赵粤嘴里那口酒差点喷出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艺瑾，满脸悲愤：“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就许你查我的百度百科、看我的视频物料，不许我去看看你的？不过你的视频太多了，感觉几个月都看不完。”

赵粤苦笑，是啊，毕竟六年多呢。

“说实话，我也蛮久没喝酒了。上一次喝酒还是吃散伙饭时，她们怕我又抓人告白让我少喝，结果她们一个个儿的喝完之后抱着旁边的人哭着说‘我好喜欢你’。”

“硬糖少女散伙时也喝了，本来大家都很想哭，但因为张艺凡的鬼哭狼嚎大家反而都笑了。”

“你有没有感觉，当偶像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是我第一次去回想，觉得那好像都已经很遥远了。”

赵粤从王艺瑾家里离开时，已经后半夜一点了。天上挂着残月，这是以往赵粤最不喜欢的月相，今天看着感觉竟也没那么丧气。

“你是住在店里吗？”手机上亮起王艺瑾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对，后厨更里面一些，有个小隔间，在那放了张床。”

“还行吧，就是容易腰疼，没办法，房租太贵了，得节约点。”

五分钟后，王艺瑾才回复。

——“来合租吗？一个月担三百租金就行，但要承包所有家务。”

赵粤一瞬间十分心动，三百租金简直是白菜价。可她想起王艺瑾看向自己时的那双眼睛，还是回复了一句婉拒。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几天时，家里传出了封城的消息，赵粤店面所在的小区也开始封闭管理。赵粤的店本来还想照常营业，但采购已经成了问题。在隔壁小区有店面被人在深夜砸破了玻璃后，她干脆也关了店，除了出门购买生活必需品之外都把卷闸门关上确保安全。

家里每天都会和她视频报平安，但她生怕是报喜不报忧。朋友圈里每天都是不容乐观的信息，各种物资告急让她皱起来的眉头很难平下去。于是她犹豫了几天后，终于登陆了已经被弃用许久的微博账号，转发了一条物资募捐的微博。

登陆时顺手清过一次的红点提示数字迅速上涨，赵粤受强迫症驱使地再次去清红点，看见最上面的一条私信预览里写着：

「不当偶像了就别总想着有粉丝好吗？」

退出登录，放下手机。赵粤在隔间里的小床上躺着，翻了个身，心想在意那么多也没用，要不还是睡觉吧。

封锁的时间一天天增加，赵粤嗜睡程度也越来越高。王艺瑾问她怎么天天睡觉不干别的，她便回一句“没什么事干当然只能这样”。睡到大年初七时，她几乎分不清是到了黑天还是白昼，摸一摸腿上都有髀肉复生。

看朋友圈里说，各家企业都发了推迟复工的通知。换言之，封闭式管理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餐馆在短期内想要恢复经营基本是痴人说梦。赵粤看着银行发过来的余额短信，心口一阵堵得慌，嗓子眼也像被噎了一整块儿发糕一样。

“喂，赵粤，在干嘛呢？又睡呢？”

赵粤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关掉了微信消息的推送提醒功能，又开启了手机的免打扰。

日子就这么没日没夜地过去，过得赵粤也记不清到了正月多少。自从搬了一箱方便面回来，干脆连出门采购也免了，睡觉睡得快要二十四小时连轴。有时半睡半醒间，她脑海里就会浮出王艺瑾的样子，却是以她偶像时期的模样居多。不得不承认，偶像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模样总是令人难忘，即便自己当面见过王艺瑾并在心中暗自感慨过“长得可真好看”，印象最深的也还是她在舞台上自信洋溢的模样。

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赵粤心想，三年过去，自己那时候的模样应该是早就被淡忘了吧。

各个企业复工的时间又往后延了一次后，王艺瑾的微信轰炸变得频繁起来。赵粤不太想去理会，终究还是礼貌占了上风，打开微信去看。

“天天睡你那小床多憋得慌啊，让你来和我同居你还不肯，这下想来都来不了了。”

赵粤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给王艺瑾——自从加过微信，俩人聊天时常互相开玩笑，口无遮拦也是常有的事了。

“赵粤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坏蛋，说好的过年不关店，现在我都没有外卖能点，要饿死了。”

赵粤心里咯噔一声，生怕她真被饿死，忽然想起她其实厨艺很好，于是回复她道：“只要你自己不懒肯做饭，我先饿死了你也不会饿死。”

“你说得对，那就快把你的卷闸门打开，我在外面。”

小区里的人出来比外面的人进去要容易得多，毕竟各家各户都要采购生活用品。赵粤打开卷闸门，果然看见王艺瑾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个保温饭盒，脸上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一双眼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小傻子问的什么傻问题，当然是怕你把自己关在卷闸门里被饿死，来给你送饭。嚯……你这头发都快睡成鸟窝了。”

赵粤拿镜子手机壳照了一下，看见自己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不由愣了愣。

“你看看你，就拿泡面瞎对付，但凡你正经煮一碗大米饭我都不会嘲笑你。好歹是开饭馆的，吃得还没我好。”

“怎么想起给我送饭了？”

“你这话说得。”王艺瑾一脸嗔怪，“不把人当朋友是吧？”

“不是，你别误会。”赵粤辩解之余忽觉惭愧，这些天自己似乎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回复王艺瑾的消息都是经常事。

“你呢……多的也不用说，我也不多问。”王艺瑾仔细地盯着赵粤看，似乎已经看穿了赵粤的所思所想，“不管你心情如何，答应我——好好吃饭。”

防疫期间不提倡人群聚集，王艺瑾没停留太久，等赵粤吃完就拿着空了的饭盒走了。赵粤摸着很久没这么圆的肚子，砸吧砸吧嘴，觉得应该是王艺瑾来开这个饭馆才对。

“好好吃饭”……呵，真有意思。

赵粤已经很少去回忆当偶像时的事情，但听到这四个字，她难免还是想起自己当年被粉丝们吐槽的奇葩食谱和蹲在地上干大米饭的吃相。

那时候也不是每天都无忧无虑，只是都相信着未来会有光。

原本说好的“每天点你家外卖”，变成了“每天给你家送饭”。赵粤想说她可以自己做，可想到王艺瑾的手艺，果断闭了嘴。再后来防疫等级降低，她干脆也戴上口罩和王艺瑾约了一起去逛超市。

“可惜啊……现在餐饮还是没法营业，我想喝奶茶想得快疯了。”王艺瑾说。

“我想吃热干面想疯了……你说搞笑不搞笑，我一个开武汉小吃店的，自己家里都没热干面了。”

“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你一个武汉小吃店里，为什么会有陕西肉夹馍？你知道不知道，这道餐点的存在，让你这个店显得特别不正宗。”

“……因为好做而且我会做。”

“蛋炒饭还好做呢，你店里怎么没有。”

“你今天这么能挑刺儿，是不是又想给我打差评了？”

“嗯，重新开业之后，速速给我安排蛋炒饭，不然立刻差评。”

重新开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进小区的限制逐渐没那么严格了。赵粤把头发吹干，带上新制的三鲜豆皮，让保安量过体温后直奔王艺瑾家。

王艺瑾家中和第一次来时已大不相同，赵粤清楚地记得那时分明是白天，王艺瑾的客厅里却漆黑一片。如今没有窗帘时时刻刻遮挡光亮，赵粤眼中的王艺瑾都变得格外开朗。

“我到现在才真的把你和那个偶像王艺瑾对应起来。”

赵粤做的豆皮有点多，王艺瑾正对着那一大盒食物发愁。听见赵粤这么说，便故意拿腔捏调阴阳怪气起来：“哟，内涵我之前太阴暗呗。”

赵粤一脸无辜地看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有内涵，我在明涵。”

“那我也明涵。直到现在，我都没法把你和曾经那个偶像赵粤对应起来。”

赵粤没想到她忽然说这话，脑中空了一瞬，随后那一条条评论像刷屏一样占满了整个脑海。

“我早都和你说了，我拒绝和男艺人捆绑的黑流量恋情营销，到后来干脆消极工作躲到这里来，直到被告了违约。那阵子天天睡到快下午两点，醒来后点个外卖，吃完再继续睡。没什么事情是我感兴趣的，也感觉不到继续生存还有什么意义，这才有想烧炭的念头。”

赵粤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直缩进了沙发的角落里。

“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前段时间，你天天把自己反锁在店里，那种状态和那时的我特别像。你虽然没说过安慰我的话，但我确确实实是因为你才调整过来。可是你自己呢……”

赵粤右手抓着自己左手肘，抓得很用力，五根手指在肘部的皮肤上几乎要留下红痕。王艺瑾把手覆在她手上，没制止她和自己较劲的行为，只是用手掌心的温度安抚着。片刻之后，赵粤身体肌肉终于松弛下来，似乎是一直在无形中绷着的弦终于松开。

“前段时间的我不太对劲，我自己有察觉到。”赵粤说着，“毕竟比那还糟糕许多的状态，我已经有过一次了。”

和王艺瑾拒绝黑流量炒作、消极反抗最后被告违约的经历相比，赵粤的要平淡许多。公司倒闭了，女团当然也就解散了，不管你曾经在团里有多高的人气，要么娱乐圈再就业、要么回归素人——无非这两条出路而已。

赵粤老早就说过，如果没有进丝芭当偶像，现在大约是当舞蹈老师、向着成为舞蹈艺术家的崇高理想努力奔跑。所以在女团折腾了六年终究因公司倒闭而无果后，她去大学同学开的舞蹈教室当了舞蹈老师。

如果按照原计划，赵粤的生活将是白天给人上课、晚上喝茶打游戏看书，也算是相当不错的生活。然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像往常那样发微博晒近况，怎么就引来了一大堆不友善的评论。

烧炭自杀之类的，她从来没想过。她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反思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偶像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想到最后，觉得六年的梦想汗水和坚持等来的不过是公司倒闭偶像失业，说白了——根本就没有意义。

人最怕的就是钻牛角尖，钻得多了保不准就把自己卡进牛角里出不来。王艺瑾的手很暖，暖到似乎能把牛角熔掉。赵粤听她低着声音说话，听她说“那就去寻找新的意义”。

“我找到了啊，之前……所以我不当舞蹈老师了，来这儿开了小饭馆。再也不去微博聊近况，别人慢慢忘了我，这样谁都很快乐。”话音落下，赵粤停顿了一息后问道：“那之后……你现在，找到了吗？”

王艺瑾知道她指的是那次烧炭未遂之后，于是反问：“你很想知道？”

柔软的嘴唇落在自己眼角，赵粤鼻子忽然发酸。

“嚯，补物料时看见有人说你爱哭我还不信，你再哭的话我继续亲你啦。”

赵粤“嗤”地笑了出来，一把把刚迸出来的眼泪抹掉，嘴硬说道：“你可别想多了，我是这段时间情绪不对，习惯性流眼泪罢了。”

“嗯嗯，你说是，那就是。对了，你真的不来合租吗？一个月只要三百，条件是你承包家务。多好的条件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你天天睡你店里那张小床，我怕你将来老寒腿。再说了，放你一个人在那住着，我怕你哪天又自闭。而且……我也想有人陪着。”

赵粤坐在沙发角落里，觉得自己像是被狼盯上了的小羔羊，怎么这人总惦记着要和自己同居呢。

“啊这……你给我打的差评太多了，我很记仇的，所以我再考虑考虑。”

南方沿海小城的春天，已经有了几分暑气。街上车辆开始增多，隔壁的房屋中介又每天大清早地排队站在门口喊口号，小区大门前的小广场上每晚又响起了大爷大妈们的广场舞音乐。

不知道从哪家窗台飞出了一架纸飞机，打着旋儿地落到了正在自家店门外看风景的赵粤面前。赵粤把它捡起来，抬头望了望去年台风过后新栽种的小树，那树上看不清是什么鸟儿，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防疫还在进行，但餐饮已经恢复营业。附近好几家饭馆都倒闭了，赵粤这家店却还顽强地坚持着。

「新品上架：新的意义」

赵粤在APP上添加了新项目后，手机上方弹出了一条评价提醒。

「五星好评：老板人美心善，这辈子都吃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