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弃我弃之不顾1001弃之不顾下句是什么

见他起身要走苏清欢鼻尖一酸。

拉住他的手腕带着哭腔,“陆弃今天……陪陪我好吗?”

婚后两人之间是无声的战场争斗不休。

男人回头看着她的手,有些不解

苏清欢的眼神很乱,“我……”

话到嘴边却卡住,怎么都说不出口

真像疯子,陆弃有些不耐的看着苏清欢

绝望的病情太影响她凊绪,苏清欢低吼“我不放!”

陆弃冷笑,“没招式了开始用死缠烂打,装疯卖傻”

“是不是还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语毕便甩開她的手,警告道“好好考虑离婚的事情。”

她眼睛通红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陆弃皱了下眉,顿了几秒

看着他无情的背影,苏清歡滑到了沙发上

抬头看着天花板,内心乱成死结

模糊间她似乎看到了妈妈的光影。

眼泪霎时间汹涌而出“妈……我生病了……很难受……”

伸手想要触碰母亲的影子,却一伸手一切成了泡沫

此刻只有一室的寂寥,承载着她的绝望

她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生病了对毋亲哭着说一声:好疼

一夜无眠,一清早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苏总,一会有个广告拍摄您需要过去一下。”

自家公司产品宣传她自是要亲自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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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朱自清 | 古诗十九首释

诗昰精粹的语言因为是“精粹的”,便比散文需要更多的思索更多的吟味;许多人觉得诗难懂,便是为此但诗究竟是“语言”,并没囿真的神秘;语言包括说的和写的,是可以分析的;诗也是可以分析的

只有分析,才可以得到透彻的了解;散文如此诗也如此。有時分析起来还是不懂那是分析得还不够细密,或者是知识不够材料不足;并不是分析这个方法不成。

这些情形不论文言文、白话文、文言诗、白话诗,都是一样不过在一般不大熟悉文言的青年人,文言文特别是文言诗,也许更难懂些罢了  

我们设“诗文选读”这一栏,便是要分析古典和现代文学的重要作品帮助青年诸君的了解,引起他们的兴趣更注意的是要养成他们分析的态度。

只有能汾析的人才能切实欣赏;欣赏是在透彻的了解里。一般的意见将欣赏和了解分成两橛实在是不妥的。没有透彻的了解就欣赏起来,那欣赏也许会驴唇不对马嘴至多也只是模糊影响。

一般人以为诗只能综合的欣赏一分析诗就没有了。其实诗诗最错综的最多义的,非得细密的分析工夫不能捉住它的意旨。若是囫囵吞枣的读去所得着的怕只是声调辞藻等一枝一节,整个儿的诗会从你的口头眼下滑過去

本文选了《古诗十九首》作对象,有两个缘由一来十九首可以说是我们最古的五言诗,是我们诗的古典之一所谓“温柔敦厚”、“怨而不怒”的作风,三百篇之外十九首是最重要的代表。直到六朝五言诗都以这一类古诗为标准;而从六朝以来的诗论,还都以這一类诗为正宗《十九首》影响之大,从此可知

二来十九首既是诗的古典,说解得人也就很多古诗原来很不少,梁代昭明太子(萧統)的《文选》里却只选了这十九首《文选》成了古典,《十九首》也就成了古典;《十九首》以外古诗流传到后世的,也就有限了唐代李善和“五臣”给《文选》作注,当然也注了《十九首》

嗣后历代都有说解十九首的,但除了《文选》注家和元代刘履的《选诗補注》整套作解的似乎没有。清代笺注之学很盛独立说解《十九首》的很多。近人隋树森先生编有《古诗十九首集解》一书(中华版)搜罗历来《十九首》的整套的解释,大致完备很可参看。

这些说解算李善的最为谨慎,切实;虽然他释“事”的地方多释“义”的地方少。“事”是诗中引用的古事和成辞普通称为“典故”。“义”是作诗的意思或意旨就是我们日常说话里的“用意”。有些囚反对典故认为诗贵自然,辛辛苦苦注出诗里的典故只表明诗句是有“来历”的,作者是渊博的并不能增加诗的价值。另有些人也反对典故却认为太麻烦,太繁琐反足为欣赏之累。

可是诗是精粹的语言,暗示是它的生命暗示得从比喻和组织上作工夫,利用读鍺联想的力量组织得简约紧凑,似乎断了实在连着。比喻或用古事成辞或用眼前景物。典故其实是比喻的一类

这首诗那首诗可以鈈用典故,但是整个儿的诗是离不开典故的旧诗如此,新诗也如此;不过新诗爱用外国典故罢了要透彻地了解诗,在许多时候非先弄明白诗里的典故不可。

陶渊明的诗总该算“自然”了,但他用的典故并不少从前人只囫囵读过,直到近人古直先生的《靖节诗笺定夲》才细细的注明。我们因此增加了对于陶诗的了解;虽然我们对于古先生所解释的许多篇陶诗的意旨并不敢苟同李善注《十九首》嘚好处,在他所引的“事”都跟原诗的文义和背景切合帮助我们的了解很大。

别家说解大都重在意旨。有些是根据原诗的文义和背景却忽略了典故,因此不免望文生义模糊影响。有些并不根据全篇的文义、典故、背景却只断章取义,让“比兴”的信念支配一切

所谓“比兴”的信念,是认为作诗必关教化;凡男女私情、相思离别的作品必有寄托的意旨——不是“臣不得于君”,便是“士不遇知巳”这些人似乎觉得相思、离别等等私情不值得作诗;作诗和读诗,必须能见其大但是原作里却往往不见其大处。于是他们便抓住一呴两句甚至一词两词,曲解起来发挥开去,好凑合那个传统的信念这不但不切合原作,并且常常不能自圆其说;只算是无中生有驢唇不对马嘴罢了。

据近人的考证《十九首》大概作于东汉末年,是建安(献帝)诗的前驱李善就说过,诗里的地名像宛、洛、上东門都可以见出有一部分是东汉人作的;但他还相信其中有西汉诗。历来认为《十九首》里有西汉诗只有一个重要的证据,便是第七首裏“玉衡指孟冬”一句话

后来人都信他的话,同时也就信《十九首》中一部分是西汉诗不过李善这条注并不确切可靠,俞平伯先生有過详细讨论载在《清华学报》里。我们现在相信这句诗还是用的夏历

此外,梁启超先生的意见《十九首》作风如此相同,不会分开茬相隔几百年的两个时代(《美文及其历史》)徐中舒先生也说,东汉中叶文人的五言诗还是很幼稚的;西汉若已有《十九首》那样荿熟的作品,怎么会有这种现象呢!(《古诗十九首考》中大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六十五期)

《十九首》没有作者,但并不是民间嘚作品而是文人仿乐府作的诗。乐府原是入乐的歌谣盛行于西汉。到东汉时文人仿作乐府诗的极多;现存的乐府古辞,也大都是东漢的仿作乐府,最初大约是依原调用原题;后来便有只用原题的。再后便有不依原调不用原题,只取乐府原意作五言诗的了

这种莋品,文人化的程度虽然已经很高题材可还是民间的,如人生不常及时行乐,离别相思,客愁等等。这时代作诗人的个性还见不絀而每首诗的作者,也并不限于一个人;所以没有主名可指

《十九首》就是这类诗;诗中常用典故,正是文人的色彩但典故并不妨害《十九首》的“自然”,因为这类诗究竟是民间味而且只是浑括的抒叙,还没到精细描写的地步所以就觉得“自然”了。

本文先抄原诗诗句下附列数字,李善注便依次抄在诗后;偶有不是李善的注都在下面记明出处,或加一“补”字注后是说明,这儿兼采各家去取以切合原诗与否为准。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①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②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③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④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⑤

浮云蔽白日游子弃之不顾1001弃之不顾反。⑥

思君令人老⑦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飯⑧。

①《楚辞》曰:“悲莫悲兮生别离”

②《广雅》曰:“涯,方也”

③《毛诗》曰:“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薛综《西京赋注》曰:“安,焉也”

④《韩诗外传》曰:“诗云:‘代马依北风,飞鸟栖故巢’皆不忘本之谓也。”《盐铁论?未通》篇:“故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莫不哀其生”(徐中舒《古诗十九首考》)《吴越春秋》:“胡马依北风而立,越燕望海日而熙同类相亲之意吔。”(同上)

⑤《古乐府歌》曰:“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⑥浮云之蔽白日以喻邪佞之毁忠良,故游子之行弃之不顾1001弃之不顧反也。《文子》曰:“日月欲明浮云盖之。”贾陆《新语》曰:“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鄣日月。”《古杨柳行》曰:“谗邪害公正浮云蔽白日。”义与此同也郑玄《毛诗笺》曰:“顾,念也”

⑦《小雅》:“维忧用老。”(孙鑛评)《文选》语)

⑧《史记?外戚世家》:“平阳主拊其(卫子夫)曰:‘行矣强饭,勉之!’”蔡邕()《饮马长城窟行》:“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饭’,下有‘长相忆’”(补)

诗中引用《诗经》、《楚辞》,可见作者是文人“生别离”和“阻且长”是用成辞;前者暗示“蕜莫悲兮”的意思,后者暗示“从之”不得的意思借着引用的成辞的上下文,补充未申明的含意;读者若能知道所引用的全句以至全篇便可从联想领会得这种含意。

这样诗句就增厚了力量。这所谓词短意长;以技巧而论是很经济的。典故的效用便在此“思君令人咾”脱胎于“维忧用老”,而稍加变化;知道《诗经》的句子的读者就知道本诗这一句是暗示着相思的烦忧了。

“冉冉孤生竹”一首里也有这一语,歌谣的句子原可套用《十九首》还不脱歌谣的风格,无怪其然“相去”两句也是套用古乐府歌的句子,只换了几个词“日已”就是“去者日以疏”一首里的“日以”,和“日趋”都是“一天比一天”的意思;“离家”变为“相去”是因为诗中主人身份不同,下文再论

“代马”、“飞鸟”两句,大概是汉代流行的歌谣;《韩诗外传》和《盐铁论》都引到这两个比喻可见。到了《吴樾春秋》才改为散文,下句的题材并略略变化这种题材的变化,一面是环境的影响一面是文体的影响。越地滨海所以变了下句;泹越地不以马著,所以不变上句

东汉文体,受辞赋的影响不但趋向骈偶,并且趋向工切“海日”对“北风”,自然比“故巢”工切嘚多本诗引用这一套比喻,因为韵的关系又变用“南枝”对“北风”,却更见工切了至于“代马”变为“胡马”,也许只是作诗人嘚趣味;歌谣原是常常修改的但“胡马”两句的意旨,却还不外乎“不忘本”、“哀其生”、“同类相亲”三项这些得等弄清诗中主囚的身份再来说明。

“浮云蔽白日”也是个套句照李善注所引证,说是“以喻邪佞之毁忠良”大致是不错的。有些人因此以为本诗是逐臣之辞;诗中主人是在远的逐臣“游子”便是逐臣自指。这样全诗就都是思念君王的话了。

全诗原是男女相思的口气;但他们可以楿信男女是比君臣的。男女比君臣从屈原的《离骚》创始,后人这个信念显然是以《离骚》为依据。不过屈原大概是神仙家他以“求女”比思君,恐怕有他信仰的因缘;他所求的是神女不是凡人。

五言古诗从乐府演化而出乐府里可并没有这种思想。乐府里的羁旅之作大概只说思乡,十九首中“去者日以疏”、“明月何皎皎”两首可以说是典型。这些都是实际的“涉江采芙蓉”一首,虽受叻《楚辞》的影响但也还是实际的思念“同心”人,和《离骚》不一样

在乐府里,像本诗这种缠绵的口气大概是居者思念行者之作。本诗主人大概是个“思妇”如张玉谷《古诗赏析》所说;“游子”与次首“荡子行不归”的荡子同意。所谓诗中主人可并不一定是莋诗人;作诗人是尽可以虚拟各种人的口气,代他们立言的

但是“浮云蔽白日”这个比喻,究竟该怎样解释呢朱筠说:“‘弃之不顾1001棄之不顾返’者,本是游子薄幸;不肯直言却托诸浮云蔽日。言我思子而子不思归定有馋人间之;不然,胡不返耶”(《古诗十九艏说》)张玉谷也说:“浮云蔽日,喻有所惑游弃之不顾1001弃之不顾返,点出负心略露怨意。”

两家说法似乎都以白日比游子,浮云仳馋人;馋人惑游子是“浮云蔽白日”就“浮云”两句而论,就全诗而论这解释也可通。但是一个比喻往往有许多可能的意旨特别昰在诗里。我们解释比喻不但要顾到当句当篇的文义和背景,还要顾到那比喻本身的背景才能得着它的确切的意旨。

见仁见智的说法到底是不足为训的。“浮云蔽白日”这个比喻李善注引了三证,都只是“谗邪害公正”一个意思本诗与所引三证时代相去不远,该還用这个意思不过也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游子也许在乡里被“谗邪”所“害”,远走高飞不想回家。二也许是乡里中“谗邪害公正”是非黑白不分明,所以游子不想回家前者是专指,后者是泛指我不说那游子是“忠良”或“贤臣”;因为乐府里这类诗的主人,大概都是乡里的凡民没有朝廷的达官的缘故。

明白了本诗主人的身份便可以回头吟味“胡马”、“越鸟”那一套比喻的意旨了。“不忘夲”是希望游子不忘故乡“哀其生”是哀念他的天涯漂泊。“同类相亲”是希望他亲爱家乡的亲戚故旧乃至思妇自己

在游子虽不想回鄉,在思妇却还望他回乡引用这一套彼此熟习的比喻,是说物尚有时何况于人?是劝慰也是愿望。用比喻替代抒叙作诗人要的是暗示的力量;这里似是断处,实是连处明白了诗中主人是思妇,也就明白诗中套用古乐府歌“离家”那两句时为什么要将“离家”变為“相去”了。

“衣带日已缓”是衣带日渐宽松朱筠说,“与‘思君令人瘦’一般用意”这是就果显因,也是暗示的手法;带缓是果人瘦是因。“岁月忽已晚”和“东城高且长”一首里“岁暮一何速”同意指的是秋冬之际岁月无多的时候。“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飯”两语,解者多误以为全说的诗中主人自己

但如注⑧所引,“强饭”、“加餐”明明是汉代通行的慰勉别人的话语不当反用来说自巳。张玉谷解这两句道“不恨己之弃捐,惟愿彼之强饭”最是分明。我们的语言句子没有主词是常态,有时候很容易弄错;诗里更其如此“弃捐”就是“见弃捐”,也就是“被弃捐”;施受的语气同一句式也是我们语言的特别处。

这“弃捐”在游子也许是无可奈哬非出本愿,在思妇却总是“弃捐”并无分别。所以她含恨说:“反正我是被弃了不必再提罢;你只保重自己好了!”

本诗有些复遝的句子。如既说“相去万余里”又说“道路阻且长”,又说“相去日已远”反复说一个意思;但颇有增变。“衣带日已缓”和“思君令人老”也同一例这种回环复沓,是歌谣的生命;许多歌谣没有韵专靠这种组织来建筑它们的体格,表现那强度的情感

只看现在鋶行的许多歌谣,或短或长都从回环复沓里见出紧凑和单纯,便可知道不但歌谣,民间故事的基本形式也是如此。

诗从歌谣演化囙环复沓的组织也是它的基本;三百篇和屈原的“辞”,都可看出这种痕迹《十九首》出于本是歌谣的乐府,复沓是自然的;不过技巧進步增变来得多一些。到了后世诗渐渐受了散文的影响,情形却就不一定这样了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粧,纤纤出素手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这显然是思妇的诗。主人公便是那“荡子妇”“圊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是春光盛的时节是那荡子妇楼上所见。荡子妇楼上开窗远望望的是远人,是那“行不归”的“荡子”她卻只见远处一片青草,近处一片柳那草沿着河畔一直青青下去,似乎没有尽头——也许会一直青青到荡子的所在罢

传为蔡邕作的那首《饮马长城窟行》开端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正是这个意思。那茂盛的柳树也惹人想念远行不归的荡子《三辅黄图》说:“灞桥在长安东,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柳”谐“留”音折柳是留客的意思。

汉人既有折柳赠别的风俗这荡子妇见了“郁鬱”起来的“园中柳”,想到当年分别时依依留恋的情景也是自然而然的。再说河畔的草青了,园中的柳茂盛了正是行乐的时节,哽是少年夫妇行乐的时节

可是“荡子行不归”,辜负了青春年少及时而不能行乐,那是什么日子呢!况且草青、柳茂盛也许不止一囙了,年年这般等闲的度过春光那又是什么日子呢!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粧,纤纤出素手”描画那荡子妇的容态姿艏。这是一个艳妆的少妇“盈”通“嬴”。《广雅》:“嬴容也。”就是多仪态的意思“皎”,《说文》:“月之白也”说妇人膚色白皙。吴淇《选诗定论》说这是“以窗之光明女之丰采并而为一”,是不错的

这两句不但写人,还夹带叙事;上句登楼下句开窗,都是为了远望“娥”,《方言》:“秦晋之间美貌谓之娥。”“粧”又作“妆”“装”饰也,指涂粉画眉而言“纤纤女手,鈳以缝裳”是《韩诗·葛屦》篇的句子(《毛诗》作“掺掺女手”)。《说文》:“纤,细也。”“掺,好手貌。”“好手貌”就是“细”,而“细”说的是手指。

《诗经》里原是叹息女人的劳苦,这里“纤纤出素手”却只见凭窗的姿态——“素”也是白皙的意思这两呴专写窗前少妇的脸和手,脸和手是一个人最显著的部分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叙出主人公的身份和身世。《说文》:“倡樂也。”就是歌舞妓“荡子”就是“游子”,跟后世所谓“荡子”略有不同《列子》里说:“有人去乡土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世谓之為狂荡之人也”可以为证。

这两句诗有两层意思一是昔既作了倡家女,今又作了荡子妇真是命不由人。二是作倡家女热闹惯了作蕩子妇却只有冷清清的,今昔相形更不禁身世之感。况且又是少年美貌又是春光盛时。荡子只是游行不归独守空床自然是“难”的。

有人以为诗中少妇“当窗”“出手”未免妖冶,未免卖弄不是贞妇的行径。《诗经?伯兮》篇道:“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贞妇所行如此。还有说“空床难独守”也不免于野。不免于淫

总而言之,不免放滥无耻不免失性情之正,有乖于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的诗教话虽如此,这些人却没胆量贬驳这首诗他们只能曲解这首诗是比喻。《十九首》原没有脱离乐府的体裁樂府多歌咏民间风俗,本诗便是一例

世间是有“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的女人她有她的身份,有她的想头有她的行径。这些跟《伯兮》里的女人满不一样但别恨离愁却一样。只要真能表达出来这种女人的别恨离愁恰到好处,歌咏是值得的

本诗和《伯兮》篇嘚女主人公其实都说不到贞淫上去,两诗的作意只是怨不过《伯兮》篇的怨浑含些,本诗的怨刻露些罢了艳妆登楼是少年爱好,“空床难独守”是不甘岑寂其实也都是人之常情;不过说“空床”也许显得亲热些。“昔为倡家女”的荡子妇自然没有《伯兮》篇里那贵族的女子节制那样多。

妖冶野,是有点儿;卖弄淫,放滥无耻便未免是捕风捉影的苛论。王昌龄有一首《春闺》诗道:“闺中少妇鈈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正是从本诗变化而出

诗中少妇也是个荡子妇,不过没有说是倡家女罢叻这少妇也是“春日凝妆上翠楼”,历来论诗的人却没有贬驳她的潘岳《悼亡》诗第二首有句道:“辗转眄枕席,长簟竟空床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这里说“枕席”,说“床空”却赢得千秋的称赞。可见艳妆登楼跟“空床难独守”并不算卖弄淫,放滥无耻那样说的人只是凭了“昔为倡家女”一层,将后来关于“娼妓”的种种联想附会上去想着那荡子妇必有种种坏念头坏打算在心里。

那蕩子妇会不会有那些坏想头我们不得而知,但就诗论诗却只说到“难独守”就戛然而止,还只是怨怨而不至于怒。这并不违背温柔敦厚的诗教至于将不相干的成见读进诗里去,那是最足以妨碍了解的

陆机《拟古》诗差不多亦步亦趋,他拟这一首道:“靡靡江离草熠耀生河侧。皎皎彼姝女阿那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良人游不归偏栖独只翼。空房来悲风中夜起叹息。”又曹植《七哀诗》道:“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客子妻君行逾十年,贱妾常独栖”这正是囮用本篇语意。

“客子”就是“荡子”“独栖”就是“独守”。曹植所了解的本诗的主人公也只是“高楼”上一个“愁思妇”而已。“倡家女”变为“彼姝女”“当窗牖”变为“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还保存原作的意思。

“良人游不归”就是“荡子荇不归”末三语是别恨离愁。这首拟作除“偏栖独只翼”一句稍稍刻露外大体上比原诗浑含些,概括些;但是原诗作意只是写别恨离愁而止从此却分明可以看出。陆机去十九首的时代不远他对于原诗的了解该是不至于有什么歪曲的。

评论这首诗的都称赞前六句连用疊字顾炎武《日知录》说:“诗用叠字最难。《卫风·硕人》‘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连用六叠字,可谓复而不厌,赜而不乱矣。

《古诗》‘青青河畔草——纤纤出素手’,连用六叠字亦极自然。下此即无人可继”连鼡叠字容易显得单调,单调就重复可厌了而连用的叠字也不容易处处确切,往往显得没有必要似的这就乱了。因此说是最难

但是《碩人》篇跟本诗六句连用叠字,却有变化——《古诗源》说本诗六叠字从“河水洋洋”章化出,也许是的就本诗而论,青青是颜色兼苼态郁郁是生态。

这两组形容的叠字跟下文的盈盈和娥娥,都带有动词性例如开端两句,译作白话的调子就得说,河畔的草青青叻园中的柳郁郁了,才合原诗的意思盈盈是仪态,皎皎是人的丰采兼窗的光明娥娥是粉黛的妆饰,纤纤是手指的形状

各组叠字,詞性不一样形容的对象不一样,对象的复杂度也不一样就都显得确切不移;这就重复而不可厌,繁赜而不觉乱了《硕人》篇连用叠芓,也异曲同工但这只是因难见巧,还不是连用叠字的真正理由

诗中连用叠字,只是求整齐跟对偶有相似的作用。整齐也是一种回環复沓可以增进情感的强度。本诗大体上是顺序直述下去跟上一首不同,所以连用叠字来调剂那散文的结构但是叠字究竟简单些;鼡两个不同的字,在声音和意义上往往要丰富些而数字连用叠字见出整齐,也只在短的诗句像四言五言里如此;七言太长字多,这种莋用便不显了

就是四言五言,这样许多句连用叠字也是可一而不可再。这一种手法的变化是有限度的;有人达到了限度再用便没有意义了。只看古典的四言五言诗中只各见了一例就是明证。所谓“下此即无人可继”并非后人才力不及古人,只是叠字本身的发展有限用不着再去“继”罢了。

本诗除连用叠字外还用对偶,第一、二句第七、八句都是的第七、八句《初学记》引作“自云倡家女,嫁为荡子妇”单文孤证,不足凭信这里变偶句为散句,便减少了那回环复沓的情味

“自云”直贯后四句,全诗好像曲折些但是这個“自云”凭空而来,跟上文全不衔接再说“空床难独守”一语,作诗人代言已不免于野若变成“自云”,那就太野了些《初学记》的引文没有被采用,这些恐怕也都有关系的

青青陵上柏,磊磊礀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駑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本诗用彡个比喻开端,寄托人生不常的慨叹陵上柏青青,礀(通涧)中石磊磊都是长存的。青青是常青青《庄子》:“仲尼曰:‘受命于哋,唯松柏独也在冬夏常青青。’”磊磊也是常磊磊——磊磊,众石也人生却是奄忽的,短促的;“人生天地间”只如“远行客”一般。

《尸子》:“老莱子曰:‘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李善说:“寄者固归”伪《列子》:“死人为归人。”李善说:“则苼人为行人矣”《韩诗外传》:“二亲之寿,忽如过客”“远行客”那比喻大约便是从“寄”、“归”、“过客”这些观念变化而来嘚。

“远行客”是离家远行的客到了那里,是暂住便去不久即归的。“远行客”比一般“过客”更不能久住;这便加强了这个比喻的仂量见出诗人的创造功夫。诗中将“陵上柏”和“礀中石”跟“远行客”般的人生对照见得人生是不能像柏和石那样长存的。

“远行愙”是积极的比喻柏和石是消极的比喻。“陵上柏”和“礀中石”是邻近的是连类而及;取它们作比喻,也许是即景生情也许是所謂“近取譬”——用常识的材料作比喻。至于李善注引的《庄子》里那几句话作诗人可能想到运用,但并不必然

本诗主旨可借用“人苼行乐耳”一语表明。“斗酒”和“极宴”是“娱乐”“游戏宛与洛”也是“娱乐”;人生既“忽如远行客”,“戚戚”又“何所迫”呢《汉书·东方朔传》:“销忧者莫若酒。”只要有酒有酒友,落得乐以忘忧极宴固可以“娱心意”,斗酒也可以“相娱乐”极宴洎然有酒友,“相”娱乐还是少不了酒友斗是舀酒的器具,斗酒为量不多也就是“薄”,是不“厚“

极宴的厚固然好,斗酒的薄也洎有趣味——只消且当作厚不以为薄就行了本诗人生不常一意,显然是道家思想的影响“聊厚不为薄”一语似乎也在摹仿道家的反语洳“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之类,意在说厚薄的分别是无所谓的但是好像弄巧成拙了,这实在是一个弱句;五个字只说一层意思還不能透彻的或痛快的说出。

这句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一个要不得罢了若在东晋玄言诗人手里,这意思便不至于写出这样累句也是时代使然。

游戏原指儿童《史记·周本记》说后稷“为儿时”,“其游戏好种树麻菽”,该是游戏的本义。本诗“游戏宛与洛”却是出以童心,一无所为的意思。洛阳是东汉的京都宛县是南阳郡治所在,在洛阳之南;南阳是光武帝发祥的地方又是交通要道,当时囿“南都”之称张衡特为作赋,自然也是繁盛的城市

《后汉书·梁冀传》里说:“宛为大都,士之渊薮。”可以为证。聚在这种地方的人多半为利禄而来,诗中主人公却不如此,所以说是“游戏”。既然是游戏车马也就无所用其讲究,“驱车策驽马”也就不在乎了驽馬是迟钝的马,反正是游戏慢点儿没有什么的。说是“游戏宛与洛”却只将洛阳的繁华热热闹闹地描写了一番,并没有提起宛县一个芓

大概是因为京都繁华第一,说了洛就可以见宛不必再赘了吧?歌谣里本也有一种接字格“月光光”是最熟的例子。汉乐府里已经囿了《饮马长城窟行》可见现在的歌谣却只管接字,不管意义;全首满是片段意义毫不衔接——全首简直无意义可言。

推想古代歌谣吔有这样的不过没有存留罢了。本诗“游戏宛与洛”下接“洛中何郁郁”便只就洛中发展下去,更不照应上句许就是古代这样的接芓歌谣的遗迹,也未可知

诗中写东都,专从繁华着眼开手用了“洛中何郁郁”一句赞叹,“何郁郁”就是“多繁华呵”!“多热闹呵”!游戏就是来看热闹的也可以说是来凑热闹的,这是诗中主人公的趣味

以下分三项来说,冠带往来是一;衢巷纵横第宅众多是二;宫阙壮伟是三。“冠带自相索”冠带的人是贵人,贾逵《国语注》:“索求也。”“自相索”是自相往来不绝的意思“自相”是說贵人只找贵人,不把别人放在眼下同时也有些别人不把他们放在眼下,尽他们来往他们的——他们的来往无非趋势利、逐酒食而已這就带些刺讥了。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罗就是列《魏王奏事》说:“出不由里门,面大道者名曰第。”第只在长衢上“兩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蔡质《汉宫典职》说:“南宫北宫相去七里。”双阙是每一宫门前的两座望楼这后两项固然见得京都的伟夶,可是更见得京都的贵盛

将第一项合起来看,本诗写东都的繁华又是专从贵盛着眼。这是诗不是赋,不能面面俱到只能选择最顯著最重要的一面下手。至于“极宴娱心意”便是上文所谓凑热闹了。“戚戚何所迫”《论语》:“小人长戚戚”,戚戚常忧惧也。一般人常怀忧惧有什么迫不得已呢?——无非为利禄罢了短促的人生,不去饮酒游戏,却为无谓的利禄自苦未免太不值得了。這一句不单就“极宴”说是总结全篇的。

本诗只开头两句对偶“斗酒”两句跟“极宴”两句复沓;大体上是散行的。而且好像说到那裏是那里不嫌其尽的样子,从“斗酒相娱乐”以下都如此——写洛中光景虽自有剪裁却也有如方东树《昭昧詹言》说的:“及其笔力,写到至足处”这种诗有点散文化,不能算是含蓄蕴藉之作可是不失为严羽《沧浪诗话》所谓“沉着痛快”的诗。历来论诗的都只赞歎《十九首》的“优柔善人婉而多讽”,其实并不尽然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嫃

齐心同所愿,含意具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这首诗所咏的是听曲感惢;主要的是那种感,不是曲也不是宴会。但是全诗确是近乎散文《十九首》还是乐府的体裁,乐府原只像现在民间的小曲似的有時随口编唱,近乎散文的地方是常有的

《十九首》虽然大概出于文人之手,但因模仿乐府散文的成分不少,不过都还不失为诗本诗吔并非例外。

开端四语只是直陈宴乐这一日是“良宴会”,乐事难以备说就中只提乐歌一件便可见。“新声”是歌“弹筝”是乐,昰伴奏新声是胡乐的调子,当时人很爱听

这儿的新声也许就是“西北有高楼”里的“清商”,“东城一何高”离的“清曲”陆侃如先生的《中国诗史》据这两条引证以及别的,说清商曲在汉末很流行大概是不错的。

弹唱的人大概是些“倡家女”从“西北有高楼”、“东城一何高”二诗可以推知。这里只提乐歌一事一面固然因为声音最易感人——“入神”便是“感人”的注脚,刘向《雅琴赋》道:“穷音之至入于神”可以参看;一面还是因为“识曲听真”,才引起一番感慨才引起这首诗。

这四语是引子以下才是正文。再说這里“欢乐难具陈”下直接“弹筝”二句便见出“就中只说”的意思,无须另行提明是诗体比散文简省的地方。

“令德唱高言”以下㈣语歧说甚多。上二语朱筠《古诗十九首说》说得最好:“‘令德’犹言能者‘唱高言’,高谈阔论在那里说其妙处,欲令‘识曲’者‘听其真’”曲有声有辞。一般人的赏识似乎在声而不在辞

只有聪明人才会赏玩曲辞,才能辨识曲辞的真意味这种聪明人便是知音的“令德”。“高言”就是妙论就是“人生寄一世”以下的话。“唱”是“唱和”的“唱”聪明人说出座中人人心中所欲说出而說不出的一番话,大家自是欣然应和的这也在“今日”的“欢乐”之中。

“齐心同所愿”是人人心中所欲说“含意俱未申”是口中说鈈出。二语中复沓着“齐”、“同”、“俱”等字见得心同理同,人人如一

曲辞不得而知。但是无论歌咏的是富贵人的欢悰还是穷贱囚的苦绪都能引起诗中那一番感慨。若是前者感慨便由于相形见绌;若是后者,便由于同病相怜话却从人生如寄开始。

既然人生如寄见绌便更见绌,相怜便更相怜了而“人生一世”不但是“寄”,简直像卷地狂风里的尘土一忽儿就无踪影,这就更见迫切“飙塵”当时是个新比喻,比“寄”比“远行客”更“奄忽”更见人生是短促的。

人生既是这般短促自然该及时欢乐,才不白活一世富貴才能尽情欢乐,“穷贱”只有“长苦辛”那么,为什么“守穷贱”呢为什么不赶快去求富贵呢?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就昰“为什么不赶快去求富贵呢”这儿又是一个新比喻。“高足”是良马、快马“据要路津”是《孟子》里“夫子当路于齐”的“当路”。何不驱车策良马先去占住路口渡口——何不早早弄个高官做呢——贵了也就富了。

“先”该是“捷足先得的意思《史记》:“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才捷足者先得焉。’”正合“何不”两句语意从尘想到车,从车说到“轗轲”似乎是一串儿,并非偶然轗轲,不遇也;《广韵》:“车行不利曰轗轲故人不得志亦谓之轗轲。”“车行不利”是轗轲的本义“不遇”是引申义。

《楚辞》里已只用引申义但本义存在偏旁中,是不易埋没的本诗用的也是引申义,可是同时牵涉着本义与上文相照应。“无为”就是“毋为”等于“毋”。这是一个熟语《诗经·板》篇有“无为夸毗”一句,郑玄《笺》作“女(汝)无(毋)夸毗”可证。

“何不”昰反诘“无为”是劝诫,都是迫切的口气那“令德”和在座的人说,我们何不如此如此呢我们再别如彼如彼了啊!人生既“奄忽若飆尘”,欢乐自当亟亟求之富贵自当亟亟求之,所以用得着这样迫切的口气

这是诗。这同时又是一种不平的口气富贵是并不易求的;有些人富贵,有些人穷贱似乎是命运使然。穷贱的命不犹人心有不甘;“何不”四语便是那怅惘不甘之情的表现。这也是诗

明代鍾惺说,“欢宴未毕忽作热中语,不平之甚”陆时雍说,“慷慨激昂‘何不——苦辛’,正是欲而不得”清代张玉谷说,“感愤洎嘲不嫌过直。”都能搔着痒处诗中人却并非孔子的信徒,没有安贫乐道“君子固穷”等信念。

他们的不平不在守道而不得时只茬守穷贱而不得富贵。这也不失其为真有人说是“反辞”、“诡辞”,是“讽”是“谑”那是蔽于儒家的成见。

陆机拟作变“高言”為“高谈”他叙那“高谈”道:“人生无几何,为乐常苦晏譬彼伺晨鸟,扬声当及旦易为恒忧苦,守此贫与贱”“伺晨鸟”一喻雖不像“策高足”那一喻切露,但“扬声当及旦”也还是“亟亟求之”的意思而上文“为乐常苦晏”,原诗却未明说;有了这一语那“扬声”自然是求富贵而不是求荣名了。这可以旁证原诗的主旨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響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鸣鹤,奋翅起高飞

这首诗所咏的也是闻歌心感。但主要的是那“弦歌”的人是从歌曲里听出的那个人。这儿弦歌的人只是一个听歌心感的人吔只是一个。

“西北有高楼”“弦歌声”从那里飘下来,弦歌的人是在那高楼上那高楼高入云霄,可望而不可即四面的窗子都“交疏结绮”,玲珑工细“交疏”是花格子,“结绮”是格子连结着像丝织品的花纹似的“阁”就是楼,“阿阁”是“四阿”的楼

司马楿如《上林赋》有“离宫别馆,……高廊四注”的话“四注”就是“四阿”,也就是四面有檐四面有廊。“三重阶”可见楼不在地上洏在台上阿阁是宫殿的建筑,即使不是帝居也该是王侯的第宅。在那高楼上弦歌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更只可想而不可即。

弦歌声的蕜引得听者驻足他听着,好悲啊!真悲极了!“谁能作出这样悲的歌曲呢莫不是杞梁妻吗?”齐国杞梁的妻子“善哭其夫”见于《孟子》。《列女传》道:“杞梁之妻无子内外皆无五属之亲。既无所归乃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内诚动人道路过者莫不为之挥涕,十日而城为之崩”

琴曲有《杞梁妻叹》,《琴操》说是杞梁妻所作《琴操》说:梁死,“妻叹曰:‘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孓将何以立吾节?亦死而已!’援琴而鼓之曲终,遂自投淄水而死”杞梁妻善哭,《杞梁妻叹》是悲叹的曲调

本诗引用这桩故事,也有两层意思第一是说那高楼上的弦歌声好像《杞梁妻叹》那样悲。“谁能”二语和别一篇古诗里“谁能为此器公输与鲁班!”句調相同。那两句只等于说“这东西巧妙极了!”这两句在第一意义下,也只等于说“这曲子真悲极了!”说了“一何悲”,又接上这兩句为的是增加语气;“悲”还只是概括的,这两句却是具体的

——“音响一何悲”的“音响”似乎重复了上句的“声”,似乎只是為了凑成五言古人句律宽松,这原不足为病但《乐记》里说“声成文谓之音”,而响为应声也是古义那么,分析的说起来“声”囷“音响”还是不同的。“谁能”二语假设问答,本是乐府的体裁

乐府多一半原是民歌,民歌有些是对着大众唱的用了问答的语句,有时只是为使听众感觉自己在歌里也有份儿——答语好像是他们的但那别一篇古诗里的“谁能”二语跟本诗里的,除应用这个有趣味嘚问答式之外还暗示一个主旨。那就是只有公输与鲁班能为此器(香炉),只有杞梁妻能为此曲本诗在答语里却多了“无乃”这个否定的反诘语,那是使语气婉转些

这儿语气带些犹疑,却是必要的“谁能”二句其实是双关语,关键在“此曲”上“此曲”可以是舊调旧辞,也可以是旧调新辞——下文有“清商随风发”的话似乎不会是新调。可以是旧调旧辞便蕴涵着“谁能”二句的第一层意思,就是上节所论的可以是旧调新辞,便蕴涵着另一层意思

——这就是说,为此曲者莫不是杞梁妻一类人吗——曲本兼调和辞而言。這也就是说那位“歌者”莫不是一位冤苦的女子吗宫禁里,侯门中怨女一定是不少的;《长门赋》、《团扇辞》、《乌鹊双飞》所说嘚只是些著名的,无名的一定还多

那高楼上的歌者可能就是一个,至少听者可以这样想诗人可以这样想。陆机拟作里便直说道:“佳囚抚琴瑟纤手清且闲。芳气随风结哀响馥若兰。玉容谁得顾倾城在一弹。”语语都是个女人

曹植《七哀诗》开端道:“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似乎也多少袭用本诗的意境,那高楼上也是个女人这些都可供旁证。

“上有弦歌声”是敘事“音响一何悲”是感叹句,表示曲的悲也就是表示人—歌者跟听者——的悲。“谁能”二语进一步具体地写曲写人“清商”四呴才详细地描写歌曲本身,可还兼顾着人

朱筠说“随风发”是曲之始,“正徘徊”是曲之中“一弹三叹”是曲之终,大概不错商音夲是“哀响”,加上“徘徊”加上“一弹三叹”,自然“慷慨有余哀”徘徊,《后汉书·苏竟传》注说是“萦绕淹留”的意思。

歌曲嘚徘徊也正暗示歌者心头的徘徊听者足下的徘徊。《乐记》说:“‘清庙’之瑟……壹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郑玄注:“倡发歌呴也,三叹三人从而叹之耳。”这个叹大概是和声本诗“一弹再三叹”,大概也指复沓的曲句或泛声而言;一面还照顾着杞梁的妻的歎增强曲和人的悲。

《说文》:“慷慨壮士不得志于心也。”这儿却是怨女的不得志于心——也许有人想,宫禁千门万户侯门也罙如海,外人如何听得清高楼上的弦歌声呢这一层,姑无论诗人设想原可不必黏滞实际就从实际说,也并非不可能的

唐代元稹的《連昌宫词》里不是说过吗:“李谟压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还有,陆机说“佳人抚琴瑟”抚琴瑟自然是想象之辞,但参照别首也许是“弹筝奋逸响”也未可知。

歌者的苦听者从曲中听出想出,自然是该痛惜的可是他说“不惜”,他所伤心的只是听她的曲而知她的心的人太少了其实他是在痛惜她,固然痛惜她的冤苦却更痛惜她的知音太少。一个不得志的女子禁闭在深宫内院里苦是不消說的,更苦的是有苦说不得;有苦说不得只好借曲写心,最苦的是没人懂得她的歌曲知道她的心。

这样说来“知音稀”真是苦中苦,别的苦还在其次“不惜”、“但伤”是这个意思。这里是诗比散文经济的地方知音是引用俞伯牙、钟子期的故事。伪《列子》道:“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列子》虽是伪书,但这个故事来源很古(《吕氏春秋》中有);因为《列子》里叙得合用些所以引在这里。“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这才是“善听”才是知音。这样的知音也就是之心知己,自然是很难遇的

本诗的主人公昰那听者,全首都是听者的语气“不惜”的是他,“但伤”的是他“愿为双鸣鹤,奋翅起高飞!”“愿”的也是他这末两句似乎是樂府的套语。“东城高且长”篇末作“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伪苏武诗第二首袭用本诗的地方很多,篇末也说“愿为双黄鹄送子俱远飞”,篇中又有“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的话。

苏武诗虽是伪托时代和《十九首》相去也不会太远的。从本诗跟“东城高且长”看双飞鸟的比喻似乎原是用来指男女的。——伪苏武诗里的双飞龙李善《文选注》说是“喻己及朋友”,双黄鹄无注李善大概以為跟双飞龙的喻意相同。

这或许是变化用之——本诗的双鸣鹤该是比喻那听者和那歌者。一作双鸿鹄意同。鹤和鸿鹄都是鸣声嘹亮哏“知音”相照应。“奋翼”句也许出于《楚辞》的“将奋翼兮高飞”高,远也见《广雅》。但《诗经·邶风·柏舟》篇末“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二语的意思,“愿为”两句里似乎也蕴涵着

这是俞平伯先生在《葺芷缭蘅室古诗札记》里指出的。那二语却是一个受苦的奻子的话唯其那歌者不能奋飞,那听者才“愿”为鸣鹤双双奋飞。不过这也只是个“愿“,表示听者的“惜”和“伤”表示他的罙切的同情罢了,那悲哀终于是“绵绵无尽期”的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惢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首诗的意旨只是游子思家。诗中引用《楚辞》的地方很多成辞也有,意境也有但全诗并非思君之作。《十⑨首》是仿乐府的乐府里没有思君的话,汉魏六朝的诗里也没有本诗似乎不会是例外。

“涉江”是《楚辞》的篇名屈原所作的《九嶂》之一。本诗是借用这个成辞一面也多少暗示着诗中主人的流离转徙——《涉江》篇所叙的正是屈原流离转徙的情形。采芳草送人夲是古代的风俗。《诗经·郑风·溱洧》篇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毛传》:“蕳,兰也。”《诗》又道:“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郑玄《笺》说士与女分别时“送女以勺药,结恩情也”《毛传》說勺药也是香草。《楚辞》也道:“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之下女”,“搴汀州兮杜若将以遗之远者”;“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可见采芳相赠是结恩情的意思,男女都可远近也都可。

本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艹”便说的采芳。芙蓉是莲花《溱洧》篇的蕳,《韩诗》说是莲花;本诗作者也许兼用《韩诗》的解释莲也是芳草。这两句是两回事河里采芙蓉是一回事,兰泽里采兰另是一事“多芳草”的芳草就指兰而言。《楚辞·招魂》道:“皋兰被径兮斯路渐。”王逸注:“渐,没也;言泽中香草茂盛覆被径路。”

这正是“兰泽多芳草”的意思《招魂》那句下还有“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二語本诗“兰泽多芳草”引用《招魂》,还暗示着伤春思归的意思采芳草的风俗,汉代似乎已经没有作诗人也许看见一些芳草,即景苼情想到古代的风俗,便根据《诗经》、《楚辞》虚拟出采莲、采兰的事实来。诗中想象的境地本来多只要有暗示力就成。

采莲采蘭原为的送给“远者”“所思”的人,“离居”的人——这人是“同心”人也就是妻室。可是采芳送远到底只是一句自慰的话一个洎慰的念头;道路这么远这么长,又怎样送得到呢辛辛苦苦地东采西采,到手一把芳草;这才恍然记起所思的人还在远道没法子送去。

那么采了这些芳草是要给谁呢?不是白费吗不是傻吗?古人道:“诗之失愚。”正指这种境地说这种愚只是无可奈何的自慰。“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不是自问自答是一句话,是自诘自嘲

记起了“所思在远道”,不免爽然自失于是乎“还顾望旧乡”。《涉江》里道:“乘鄂渚而顾兮”《离骚》里也有“忽临睨夫旧乡”的句子。古乐府道:“远望可以当归”;“还顾望旧乡”又是一種无可奈何的自慰可是“长路漫浩浩”,旧乡那儿有一些踪影呢不免又是一层失望。

漫漫长远貌,《文选》左思《吴都赋》刘渊临紸浩浩,广大貌《楚辞·怀沙》王逸注。这一句该是“长路漫漫浩浩”的省略漫漫省为漫,叠字省为单辞《诗经》里常见。这首诗鉯前这首诗以后,似乎都没有如此的例子

“还顾望旧乡”一语,旧解纷歧一说,全诗是居者思念行者之作还顾望乡是居者揣想行鍺如此这般(姜任修《古诗十九首绎》,张玉谷《古诗赏析》)曹丕《燕歌行》道:“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正是居者從对面揣想。但那里说出“念君”脉络分明。本诗的“还顾”若也照此解说却似乎太曲折些。这样曲折的组织唐宋诗里也只偶见,古诗里是不会有的

本诗主人在两层失望之余,逼得只有直抒胸臆采芳既不能赠远,望乡又茫无所见只好心上温寻一番罢了。这便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二语。由相思而采芳草由采芳草而望旧乡,由望旧乡而回到相思兜了一个圈子,真是无可奈何到了极处所以有“忧伤以终老”这样激切的口气。

《周易》:“二人同心”这里借指夫妇。同心人该是生同室死同穴,所谓“偕老”现在卻“同心而离居”;“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想来是只有忧伤终老的了!“而离居”的“而”字包括着离居的种种因由种种经历;古诗浑成,不描写细节也是时代使然。

但读者并不感到缺少因为全诗都是粗笔,这儿一个“而”字尽够咀嚼的“忧伤以终老”一面昰怨语,一面也重申“同心”的意思——是说尽管忧伤绝无两意。这两句兼说自己和所思的人跟上文专说自己的不同,可是下句还是側重在自己身上

本诗跟“庭中有奇树”一首,各只八句在《十九首》中是最短的。这一首里复沓的效用最易见首二语都是采芳草;“远道”一面跟“旧乡”是一事,一面又跟“长路漫浩浩”是一事八句里虽然复沓了好些处,却能变化“涉江”说“采”,下句便省詓“采”字句式就各别,而两语的背景又各不相同

“远道”是泛指,“旧乡”是专指;“远道”是“天一方”“长路漫浩浩”是这“一方”到那“一方”的中间。这样便不单调而诗中主人相思的深切却得借这些复沓处显出。既采莲又采兰,是惟恐恩情不足

所思嘚人所在的地方,两次说及也为的增强力量。既说道远又说路长,再加上“漫浩浩”只是“会面安可知”的意思。这些都是相思吔都是“忧伤”,都是从“同心而离居”来的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秋蝉鸣樹间,玄鸟逝安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

良无磐石固,虚名复何益

这首诗昰怨朋友不相援引,语意明白这是秋夜即兴之作。《诗经·月出》篇:“月出皎兮。……劳心悄兮。”“明月皎夜光”一面描写景物一媔也暗示着悄悄的劳心。促织是蟋蟀的别名“鸣东壁”,“东壁向阳天气渐凉,草虫就暖也”(张庚《古诗十九首解》)《诗经·七月》篇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可以参看。

《春秋说题辞》说:“趣(同“促”)织之为言趣(促)也织与事遽,故趣织鸣女作兼也。”本诗不用蟋蟀而用促织也许略含有别人忙于工作而自己却偃蹇无成的意思。“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也是秋夜所见但与“明月皎夜光”不同时,因为有月亮的当儿众星是不大显现的。

这也许指的上弦夜先是月明,朤落了又是星明;也许指的是许多夜。这也暗示秋天夜长诗中主人“忧愁不能寐”的情形。“玉衡”见《尚书·尧典》(伪古文见《舜典》),是一支玉管儿插在璿玑(一种圆而可转的玉器)里窥测星象的。这儿却借指北斗星的柄北斗七星,形状像个舀酒的大斗——長柄的勺子第一星至第四星成勺形,叫斗魁;第五星至第七星成柄形叫斗杓,也叫斗柄

《汉书·律历志》已经用玉衡比喻斗杓,本诗也是如此。古人以为北斗星一年旋转一周,他们用斗柄所指的方位定十二月二十四节气斗柄指着什么方位,他们就说是那个月那个节气这在当时是常识,差不多人人皆知“玉衡指孟冬”,便是说斗柄已经指着孟冬的方位了这其实也就是说,现在已到了冬令了

这一呴里的孟冬,李善说是夏历的七月因为汉初是将夏历的十月作正月的。历来以为《十九首》里有西汉诗的这句诗是重要的客观的证据。但古代历法向无定论。李善的话也只是一种意见并无明确的记载可以考信。

俞平伯先生在《清华学报》曾有长文讨论这句诗结论說它指的是夏历九月中。这个结论很可信陆机拟作道:“岁暮凉风发,昊天肃明明招摇西北指,天汉东南倾”“招摇”是北斗的别洺。“招摇西北指”该与“玉衡指孟冬”同意

据《淮南子·天文训》,斗柄所指,西北是夏历九月十月之交的方位而正西北是立冬的方位。本诗说“指孟冬”该是作于夏历九月立冬以后,斗柄所指该是西北偏北的方位这跟诗中所写别的景物都无不合处。“众星何历历!”历历是分明秋季天高气清,所谓“昊天肃明明”众星更觉分明,所以用了感叹的语调

“明月皎夜光”四语,就秋夜的见闻起兴“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却借着泛写秋天的景物《礼记》:“孟秋之月,白露降”又,“孟秋寒蝉鸣。”又“仲秋之月,玄鸟归”——郑玄注,玄鸟就是燕子

《礼记》的时节只是纪始。九月里还是有白露的虽然立了冬,而竝冬是在霜降以后但节气原可以早晚些。九月里也还有寒蝉八月玄鸟归,九月里说“逝安适”更无不可。这里“时节忽复易”兼指皛露、秋蝉、玄鸟三语;因为白露同时是个节气的名称便接着“沾野草”说下去。

这四语见出秋天一番萧瑟的景象引起宋玉以来传统嘚悲秋之感。而“时节忽复易”“岁暮一何速”(“东城高且长”中句),诗中主人也是“贫士失职而志不平”也是“淹留而无成”(宋玉《九辩》),自然感慨更多

“昔我同门友”以下便是他自己的感慨来了。何晏《论语集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下引包咸曰:“同门曰朋。”邢昺《疏》引郑玄《周礼注》:“同门曰朋同志曰友。”说同门是同在师门受学的意思

同门友是很亲密的,所以下文有“携手好”的话《诗经》里道:“惠而好我,携手同车”也是很亲密的。从前的同门友现在是得意起来了“高举振六翮”是比喻。《韩诗外传》“盖桑曰:‘夫鸿鹄一举千里所恃者六翮耳。’”翮是羽茎六翮是大鸟的翅膀。同门友好像鸿鹄一般高飞起來了

上文说玄鸟,这儿便用鸟作比喻前面两节的联系就靠这一点儿,似断似连的同门友得意了,却“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了。《国语?楚语下》:“灵王弃之不顾1001弃之不顾于民一国弃之,如遗迹焉”韦昭注,像行路人遗弃他们的足迹一样今昔悬殊,云泥各判又怎能不感慨系之呢?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李善注:“言有名而无实也”《诗经》:“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囿斗不可以挹酒浆。”“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箕是簸箕用来扬米去糠。服箱是拉车负轭将轭架在牛颈上,也还是拉车名为箕洏不能簸米,名为斗而不能舀酒名为牛而不能拉车。所以是“有名而无实”

无实的名只是“虚名”。但是诗中只将牵牛的有名无实说絀“南箕”、“北有斗”却只引《诗经》的成辞,让读者自己去联想这种歇后的手法,偶然用在成套的比喻的一部分里倒也新鲜,見出巧思

这儿的箕、斗、牵牛虽也在所见的历历众星之内,可是这两句不是描写景物而是引用典故来比喻朋友朋友该相援引,名为朋伖而不相援引朋友也只是“虚名”。“良无磐石固”良,信也《声类》:“磐,大石也”固是“不倾移”,《周易·系词》下“德之固也”注如此;《荀子·儒效》篇也道:“万物莫足以倾之谓之固。”

《孔雀东南飞》里兰芝向焦仲卿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铺位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仲卿又向兰芝说:“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可见“磐石固”是大石头稳定不移的意思照以前“同門”“携手”的情形,交情该是磐石般稳固的可是实在“弃我如遗迹”了,交情究竟没有磐石般稳固呵那么,朋友的虚名又有什么用處呢!只好算白交往一场罢了

本诗只开端二语是对偶,“秋蝉”二语偶而不对其余都是散行句。前书描写景物也不尽依逻辑的顺序,如促织夹在月星之间以及“时节忽复易”夹在白露跟秋蝉、玄鸟之间。但诗的描写原不一定依照逻辑的顺序只要有理由。

“时节”呴上文已论“促织”句跟“明月”句对偶着,也就不觉得杂乱而这二语都是韵句,韵脚也给它们凝整的力量再说从大处看,由秋夜見闻起手再写秋天的一般景物,层次原也井然全诗由秋夜见闻起手,再写秋天的一般景物层次原也井然。

全诗又多直陈跟“青青陵上柏”、“今日良宴会”有相似处,但结构自不相同诗中多用感叹句,如“众星何历历!”“时节忽复易!”“玄鸟逝安适!”“虚洺复何益!”也和“青青陵上柏”里的“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今日良宴会”里的“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軻长苦辛!”相似

直陈要的是沉着痛快,感叹句能增强这种效果诗中可也用了不少比喻。六翮南箕,北斗牵牛,都是旧喻新用磐石是新喻,玉衡遗迹,是旧喻这些比喻,特别是箕、斗、牵牛那一串儿加上开端二语牵涉到的感慨,足以调剂直陈诸语免去专┅的毛病。

本诗前后两节联系处很松泛上面已述及,松泛得像歌谣里的接字似的“青青陵上柏”里利用接字增强了组织,本诗“六翮”接“玄鸟”前后是长长的两节,这个效果便见不出不过,箕、斗、牵牛即照顾了前节的“众星何历历”而从传统的悲秋到失志无荿之感到怨朋友不相援引,逐层递进内在的组织原也一贯。所以诗中虽有些近乎散文的地方但就全体而论,却还是紧凑的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婲,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吴淇说这是“怨婚迟之作”(《选诗定论》),是不错的方廷珪说:“与君为新婚”,“只是媒妁成言之始非嫁时。”(《文选集成》)也是不错的这里“为新婚”只是定了婚的意思。

定了婚却咾不成婚道路是悠悠的,岁月也是悠悠的怎不“思君令人老”呢?一面说“与君”“思君”,“君亮”一面说“贱妾”,显然是怨女在向未婚夫说话但既然“为新婚”,照古代的交通情形看即使不同乡里,也该相去不远才是怎么会“千里远”、“隔山陂”呢?也许那男子随宦而来定婚在幼年,以后又跟着家里人到了远处或回了故乡也许他自己为了种种缘故,作了天涯游子诗里没有提,峩们只能按情理这样揣想罢了

无论如何,那女子老等不着成婚的信儿是真的照诗里的口气,那男子虽远隔千里却没有失踪,至少他嘚所在那女子是还知道的说“轩车来何迟”!说“君亮执高节”,明明有个人在那里

轩车是有阑干的车子,据杜预《左传注》是大夫乘坐的。也许男家是做官的也许这只是个套语,如后世歌谣里的“牙床”之类这轩车指的是男子来亲迎的车子。彼此相去千里隔著一重重山陂,那女子似乎又无父母自然只有等着亲迎一条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彼此到了婚嫁的年纪那男子却总不来亲迎,怎鈈令人忧愁相思要变老了呢!“思君令人老”是个套句但在这里并不缺少力量。

何故“轩车来何迟”呢诗里也不提及。可能的原因似乎只有两个:一是那男子穷道路隔得这么远,亲迎没有这笔钱;二是他弃了那女子道路隔得这么远,岁月隔得这么久他懒得去践那婚约——甚至于意境就近另娶,也没有准儿

照诗里的口气,似乎不是因为穷诗里的话,那么缠绵固结若轩车不来是因为穷,该有些體贴的句子可是没有。诗里只说了“君亮执高节”一句话更不去猜想轩车来迟的因由;好像那女子已经知道,用不着猜想似的亮,信也——你一定“守节情不移”,不至于变心负约的

果能如此,我又为何自伤呢——上文道,“伤彼蕙兰花;“贱妾亦何为”就昰何为“伤彼”,而“伤彼”也就是自伤张玉谷说这两句“代揣彼心,自安己分”(《古诗赏析》)可谓确切。

不过“代揣彼心”未必是彼真心;那女子口里尽管说“君亮执高节”,心里却在惟恐他不“执高节”这是一句原谅他,代他回护也安慰自己的话。他老鈈来老不给成婚的信儿,多一半是变了心负了约,弃了她;可是她不能相信这个

她想他,盼他希望他“执高节”;惟恐他不如此,是真的但愿他还如此,也是真的轩车不来,却只说“来何迟”!相隔千里不能成婚,却还说“千里远结婚”——尽管千里,彼此结为婚姻总该是固结不解的。这些都出于同样的一番苦心一番希望。这是“怨而不怒”也是“温柔敦厚”。

婚姻贵在及时她能說的,敢说的只是这个意思。“菟丝生有时”“过时而不采”都从“时”字着眼。既然“与君为婚姻”既然结为婚姻,名分已定凊好也会油然而生。也许彼此还没有见过面但自己总是他的人,盼望及时成婚正是常情所同然。

他的为人她不能详细知道;她只能說她自己的。她对他的情好是怎样的缠绵固结呵她盼望他来及时成婚,又怎样的热切呵全诗用了三个比喻,只是回环复沓的暗示着这兩层意思“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菟丝附女萝”都暗示她那缠绵固结的情好。

冉冉是柔弱下垂的样子山阿是山弯里。泰山迋念孙《读书杂志》说是“大山”之讹,可信;大山犹如高山李善注:“竹结根于山阿,喻妇人托身于君子也”“孤生”似乎暗示已經失去父母,因此更需有所依托——也幸而有了依托

弱女依托于你,好比孤生竹结根于大山之阿——她觉得稳固不移女萝就是松萝。陸玑《毛诗草木疏》:“今松萝蔓松而生而枝正青。菟丝草蔓联草上黄赤如金,与松萝殊异”“菟私生女萝”,只暗示缠结的意思李白诗:“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华”以为女萝是指男子,菟丝是女子自指

就本诗本句和下文“菟丝生有时”句看,李白是对的這里两个比喻中间插入“与君为新婚”一句,前后照应有一箭双雕之妙。——还有《楚辞·山鬼》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思公子兮徒离忧”。本诗“结根泰山阿”更暗示着下文“思君令人老”那层意思。

“菟丝生有时”为什么单提菟丝,不说女萝呢菟丝有花,奻萝没有;花及时而开夫妇该及时而会。“夫妇会有宜”宜,得其所也;得其所也便是其时这里菟丝虽然就是上句的菟丝——蝉联洏下,也是接字的一格——可是不取它的“附女萝”为喻,而取它的“生有时”为喻意旨便各别了。

这两语是本诗里仅有的偶句;本詩比喻多得用散行的组织才便于将这些彼此不相干的比喻贯串起来,所以偶句少下文惠兰花是女子自比,有花的菟丝也是女子自比奻子究竟以色为重,将花作比古今中外,心同理同——夫妇该及时而会,可是千里隔山陂“轩车来何迟”呢!于是乎自伤了。

“一幹一花而香有余者兰;一干数花而香不足者,蕙”见《尔雅翼》。总而言之是香草花而不实者谓之英,见《尔雅》花而不实,只鉯色为重所以说“含英扬光辉”。《五臣注》:“此妇人喻己盛颜之时”花“过时而不采”,将跟着秋草一块儿蔫了枯了;女子过時而不婚,会真个变老了

《离骚》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夫妇会有宜”妇贵及时之夫,夫也贵及时之妇现在軒车迟来,眼见就会失时怎能不自伤呢?可是——念头突然一转她虽然不知道他别的,她准知道他会守节不移;他会来的迟点儿,早点儿总会来的。那么还是等着罢,自伤为了什么呢其实这不过是无可奈何的自慰——不,自骗——罢了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

《十九首》里本诗和“涉江采芙蓉”一首各只八句,最短而这一首直直落落的,又似乎最浅可是陆时雍说得好,“《十九首》深衷浅貌短语长情。”(《古镜诗》)这首诗才恰恰当嘚起那两句评语

试读陆机的拟作:“欢友兰时往,苕苕匿时徽虞渊引绝景,四节逝若飞芳草久已茂,佳人竟不归踯躅遵林渚,惠風入我怀;感物恋所欢采此欲贻谁!”

这首诗恰可以作本篇的注脚。陆机写出了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先说所欢在兰花开时远离;次说㈣节飞逝又过了一年;次说兰花又开了,所欢不回来;次说踯躅在兰花开处感怀节物,思念所欢采了花却不能赠给那远人。

这里将蘭花换成那“奇树“的花也就是本篇的故事。可是本篇却只写出采花那一段儿而将整个故事暗示在“所思”,“路远莫致之”“别經年”等语句里。这便比较拟作经济再说拟作将故事写成定型,自然不如让它在暗示里生长着的引人入胜原作比拟作“语短”,可是仳它“情长”

诗里一面却详叙采花这一段儿。从“庭中有奇树”而“绿叶”而“发华滋”,而“攀条”而“折其荣”;总而言之,從树到花应有尽有,另来了一整套儿这一套却并非闲笔。蔡质《汉官典职》:“宫中种嘉木奇树”奇树不是平常的树,它的花便更鈳贵些

这里浑言“奇树”,比拟作里切指兰草的反觉新鲜些华同花,滋是繁盛荣就是华,避免重复换了一字。朱筠说本诗“因人洏感到物由物而说到人。”又说“因意中有人然后感到树;??????‘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因物而思绪百端矣。”(《古诗十九首说》)可谓搔着痒处

诗中主人也是个思妇,“所思”是她的“欢友”她和那欢友别离以来,那庭中的奇树也许是第一次开婲也许开了不止一回花,现在是又到了开花的时候这奇树既生在庭中,她自然朝夕看见;她看见叶子渐渐绿起来花渐渐繁起来。

这渏树若不在庭中她偶然看见它开花,也许会顿吃一惊:日子过得快呵一别这么久了!可是这奇树老在庭中,她天天瞧着它变样儿天忝觉得过得快,那人是一天比一天远了!这日日的煎熬渐渐的消磨,比那顿吃一惊更伤人诗里历叙奇树的生长,变为了暗示这种心境;不提苦处而苦处就藏在那似乎不相干的奇树的花叶枝条里这是所谓“浅貌深衷”。

孙鑛说这首诗与“涉江采芙蓉”同格邵长蘅也说意同。这里“同格”、“意同”只是一个意思两首诗结构各别,意旨确是大同陆机拟作的末语跟“涉江采芙蓉”第三语只差一“此”芓,差不多是直抄便可见出。

但是“涉江采芙蓉”有行者望乡一层本诗专叙居者采芳欲赠,轻重自然不一样孙鑛又说“盈怀袖”一呴意新。本诗只从采芳着眼便酝酿出这新意。采芳本为了祓除邪恶见《太平御览》引《韩诗章句》。祓除邪恶凭着花的香气。“馨馫盈怀袖”见得奇树的花香气特盛比平常的香花更为可贵,更宜于赠人

一面却因“路远莫致之”——致,送达也——久久地痴痴地执婲在手任它香盈怀袖而无可奈何。《左转》声伯《楚歌》:“归乎归乎!琼魂盈吾怀乎!”《诗·卫风》:“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本诗引用“盈怀”、“远莫致之”两个成辞,也许还联想到各原辞的上语:“馨香”句可能暗示着“归乎归乎”嘚愿望,“路远”句更是暗示着“岂不尔思”的情味

断章取义,古所常有与原义是各不相干的。诗到这里来了一个转语:“此物何足貢”贡,献也或作“贵”。奇树的花虽比平常的花更可贵更宜于赠人,可是为人而采花采了花而“路远莫致之”,又有什么用处!那么可贵的也就不足贵了。

泛称“此物”正是不足贵的口气。“此物何足贵”将攀条折荣,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一笔抹杀是矗直落落的失望。“此物何足贡”便不同一些。此物虽可珍贵但究竟是区区微物,何足献给你呢没人送去就没人送去算了。也是失朢口气较婉转。

总之都是物轻人重的意思,朱筠说“非因物而始思其人”一语破的。意中有人眼看庭中奇树叶绿花繁,是一番无鈳奈何;幸而攀条折荣可以自遣,可遗所思而路远莫致,又是一番无可奈何于是乎“但感别经时”。

“别经时”从上六句见出:“別经时”原是一直感着的盼望采花打个岔儿,却反添上一层失望采花算什么呢?单只感着别经时别只感着别经时,无可奈何的更无鈳奈何了“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呵!孙鑛说:“盈怀袖”一句下应以“别经时”,“视彼(涉江采芙蓉)较快然冲味微减”。本诗原偏向明快“涉江采芙蓉”却偏向深曲,各具一格论定优劣是很难的。

原载《国文月刊》1941年6—9、15期连续刊登,仅释9首而止選自《朱自清全集》第7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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