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歌发呆的空, 绿植间隙,两个人已经走进去了, 向歌没来得及看清那女人的脸, 就看着他们俩进去,坐在墙角的一个位置。
女人背对着她, 只能看见她撑着下巴, 精致的水晶甲一下一下点在侧脸上。
只是这个斜侧面,看起来有点眼熟。
向歌第一反应是想跑。
后来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她跑个毛?她又不心虚?
向歌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瞅着角落里那对男女,就那么默默看了三分钟, 然后抓起包包起身出去了。
连松饼和冰淇淋都才只动了几口没吃完。
她一场秀到下午, 一口饭都没吃直接就来找周行衍, 刚刚还没觉得,现在胃里却各种咕噜狂刷存在感。
向歌剁了剁脚,鞋跟太高, 她力气用得有点大,脚踩了个偏, 在一个多月前崴的那个地方又稍微歪了一下。
好在这一下轻飘飘的,向歌小步慢悠悠蹭到旁边的石板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一边翘着腿垂头轻缓揉了揉, 最开始的那股痛感慢慢减淡。
她站起来,小心的走了两步,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抬手, 五指插进发根向后捋,抓了一把头发,没再犹豫往刚刚的那家咖啡店里走。
雄赳赳,气昂昂,内心甚至鼓奏起了战斗的号角。
她推开门进去,服务员还记得她,以为她回来找东西。
向歌往之前周行衍做的那个位置看过去,女人还坐在那,周行衍人已经不在了。
从她走到现在,好像最多也就一刻钟。
向歌不爽的咬了下舌尖,人站在原地,稍微犹豫了片刻,那女人突然转过头来了。
视线不偏不倚,刚好和她撞上了。
向歌一愣,转身的动作停住了。
她知道为什么觉得她侧脸眼熟了。
这不正是高中那个校花学姐,周学长的追求者之一,校广播站站长小姐姐。
这位吴校花显然也是认出她来了,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甚至还对她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出来,朝她勾了勾手指。
向歌挑着眼舔了舔唇角,走过去了。
吴校花小细胳膊一抬,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小学妹坐。”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都还没说话呢,你倒先找起我来了?
向歌微眯了下眼,人坐下了,扬着睫懒散看着她,眼神却锐利。
吴校花毫不在意和她寒暄:“这么多年不见,学妹又漂亮了。”
向歌:“彼此彼此。”
吴校花微微一笑:“学妹还是这么幽默。”
向歌没说话,藏在桌下的手不耐烦敲了两下膝盖骨:“学姐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吴校花看着向歌的视线突然偏了偏,顺着她耳畔往后扫了一眼,“不过今天时间恐怕不太够了。”
她抓起手机,调出拨号界面,推过去,“学妹留个电话?”
向歌歪着头打量了她几秒,不紧不慢抓过来手机,敲了串号码过去。
吴校花把她叫过来,没说几句话,要了个手机号码就走了,向歌垂眼坐在那里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才站起来往外走。
结果刚出咖啡店门,手机在口袋里开始震动。
她翻出来看见屏幕上那个来电显示,接起来,没说话。
两个人就在电话里静止了十秒,周行衍先开口了。
你是觉得我只知道吃?
向歌老实答:“饿。”
周行衍那边笑了一声:“那站在咖啡店门口能看饱?”
向歌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去,视线寻了一圈。
周行衍站在她侧后面不远的地方,一手抓着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里提着个小盒子。
向歌没动,还站在原地,声音平静:“我今天白天睡觉的时候做梦了。”
“梦见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大帽子,哐当就扣我脑袋上了。”
周行衍没问向歌怎么突然会到这边来还站在咖啡店门口发呆,向歌也没问他今天为什么早下班,两个人开车先是去了超市,车子停在地下二层,向歌下车,刚走了两步,侧后方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向歌也停下,不解回过头去。
周行衍皱了下眉,“你脚怎么了?”
向歌“啊”了一声。
刚刚别的那一下还是偶尔会有点痛感,虽然疼痛程度很轻,没什么影响,不过她还是会下意识的稍微减轻着力。
向歌老实道:“刚刚踩滑了一下。”
周行衍从裤袋里勾出刚塞进去的车钥匙,开了车锁,扬扬下巴:“上去。”
向歌往前走了两步:“就不小心滑了下,也没怎么疼。”
“嗯,先上去。”他重复了一遍。
向歌无奈,转身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了。
周行衍也跟着走过来,在副驾驶车门前站定,突然,人弯下腰去。
向歌本来以为他只是让她坐车上等他回来,还没反应过来。
他那边已经伸手抓过她脚腕,捏着鞋帮把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下去,放在旁边。
向歌人坐在副驾驶,一只脚踩在车边,另一只脚被男人脱了鞋攥在手里,微微抬高,膝盖曲起的弧度放平,小腿线条拉直。
她眨眨眼,原本自然舒展的脚尖微微上翘回收,往里勾了勾。
就仿佛是想勾住什么东西似的。
周行衍抬眼瞥了她一眼,托着她脚跟摆弄了一会儿。
因为是弯着腰的姿势,外套衣摆跟着前倾的动作过来,轻飘飘刮过向歌脚底板,羽毛似的,刮得人浑身发痒。
向歌忍不住想笑,腿也不老实的挣扎了下,直往里缩。
莹白的脚趾乱动,看得人心烦。
周行衍“嘶”了声,“老实点儿。”
向歌缩着脖子,声音软绵绵的,呵出来的字仿佛缠着周遭气流打着卷儿,“痒。”
好一会儿,他慢慢放下她的脚,身子直起来了。
她坐在车上,他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看她。
声音淡,却好像又藏着点儿恼,闷闷的,泄了气一般。
“你别勾引我了。”
向歌一下就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 她侧头说:“怎么勾引。”
周行衍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怎么勾引你了?”她勾着唇角, 又问了一边。
周行衍就皱着眉又“嘶”了一声, 腮帮子微动,后槽牙咬紧了一瞬后松开, 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很想打她一顿。
向歌终于憋不住, 靠回到副驾驶椅背上开始笑。
脚踝被男人拿着摩挲了一会儿,确定了她确实是没什么事, 但是也没让她再走,周行衍自己去了超市。
地下停车场阴, 周行衍从后面抽了件外套, 给她披在腿上, 遮住大片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
“我不冷。”向歌微微挣了一下,被周行衍按着外套衣边,压得死死的。
女孩子腿脚不好受凉, 尤其她本身就体寒。
“盖着。”他不由分说。
向歌也就任由他把自己腿包裹的严严实实,挑着眼点点头, 细细道:“这样就勾引不到你了。”
向歌干巴巴地:“真是遗憾。”
周行衍不理她了,面无表情关上副驾驶车门,转身走了。
他回来的很快, 没二十分钟,再出现时手里提了两个袋子,走过来开了车门放到车后,又垂头, 提了个东西递过来。
向歌侧头接过来,是之前在咖啡店门口碰见他的时候他就提着的那个盒子。
她打开来看,是一块精致好看的小蛋糕。
周行衍已经上了车,一边启动:“到家吃饭还要等一会儿,饿了就先垫垫肚子。”
向歌从里面抽出小叉子,撕开包装袋,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在哪里买的啊?”
“就你发呆的那家咖啡店对面。”
向歌点点头,叉子微微侧过来,切了一小块蛋糕下来,塞进嘴里。
巧克力蛋糕的口感绵软细腻,微微有点苦,中间夹着丝滑的榛子酱,甜的。
“你今天在那干嘛啊?”她又问。
周行衍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温暖的天光重新涌现。
人家高中还追过你呢现在就是朋友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向歌出了口气,低低“呵”了一声,垂着眼,手里捏着的叉子直接插进腿上小蛋糕里,“周医生身边的女性朋友还挺多的啊。”
周医生没忽略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瞥了她一眼。
向歌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之前你的那个林染小学妹,今天又来个朋友——”
她后面还想说什么,周行衍笑了一声。
向歌侧头:“你这么开心啊。”
周行衍摇摇头:“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女的?”
向歌一噎,不说话了。
周行衍似笑非笑,打方向盘的空儿饶有兴趣瞥她:“你看见了?”
向歌极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说:“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和第六感比她们的眼睛更好用。”
她平静看着他,“我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的是个女的。”
“看来周医生身边的花花草草还不少啊。”
“平时社交活动什么的肯定也是丰富多彩吧?”
周行衍买了一大堆东西,看起来晚饭准备自己烧,后面堆着好几个袋子,出于某种原因,向歌没打算帮他。
车子一停下,向歌掀了腿上盖着的外套,开车门人直接跳下去,踩着高跟鞋咔嗒咔嗒转身就走。
天还亮,防盗门没彻底关上,向歌拉开进去,然后“哐当”一声,防盗门在周行衍面前被重重关上了。
周行衍手里提着满满的袋子,无奈,一个放在地上,从口袋里翻出钥匙,开门。
结果人坐电梯一上去,就看见女人一团蹲在他家门口。
一听到他过来的声音,向歌哀怨的抬起头来。
周行衍故作讶异:“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等我干嘛?”
最终她还是从他手里接了个袋子过来,周行衍掏钥匙开门。
他一般下班,从医院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向歌刚刚在车上吃了一整块蛋糕,此时应该也不是很饿,周行衍快速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出来。
男人穿了件白色的长袖,面料看起来柔软舒适,袖子撸到手肘,走进厨房,一边侧着脑袋问她:“饿不饿?”
他这次吹了头发,黑发看起来服帖乖巧,身上穿着浅色居家味道很浓的衣裤,连带着整个人气息都要柔软了点。
饿不饿感觉已经可以登上他问她所有问题里次数榜榜首。
向歌坐在客厅摇了摇头,站起来进了房间。
周行衍在厨房的空,她也洗了个澡,然后回她住的房间里整理东西。
宫茉就好像是要给她搬家一般,带了一大堆的衣物生活日常用品,大大的旅行箱被她塞得满满的,网状夹层里,塞着她的剧本。
向歌一愣,拉开拉链把它抽出来。
去剧组报到的日子就近在眼前。
这是她毕业以后真正意义上接到的第一部戏。
既然已经接下来了,已经下定决心不去逃避,那么她就应该万分认真的去对待才对,应该熟读每一个字才对,应该把剧本内容背个滚瓜烂熟,认认真真揣摩她自己以及每一个和她有对手戏的角色的心理才对。
甚至整个剧本她都只粗略的读了一遍。
即使告诉过自己这样不行,已经拼命尽力克制过了,还是有没办法忽略掉的,强烈的排斥。
不想翻开,不想演。
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另一端的世界,她再也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向歌坐在床边,低垂着眼。
好一会儿,才安静的侧身,把剧本塞到枕头下面,人走出房间。
厨房里周行衍也已经结束工程,米饭的香气飘散,混合着番茄牛腩汤香香酸酸的味道,向歌馋虫瞬间被勾出来了点儿,她走过去,靠在流理台旁边好奇地看着他动作。
周行衍正把锅里的汤盛出来,没看她,偏了偏头:“去盛饭。”
向歌乖乖“哦”了一声,从旁边拿起两个干净的白瓷碗,走到电饭锅旁边。
她一打开,里面热气扑出来,向歌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周行衍刚好把番茄牛腩汤放在餐桌上,隔着个流理台看见,“啧”了声:“你还能干嘛?”
向歌不服气,舌尖卷着舔了一下腮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能啊。”
说完,她自己愣了下,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周行衍。
男人眯着眼,两人之间电饭锅淡淡白气升腾,他眼神就有点儿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却给人一种被钉住了的感觉。
“对不起。”向歌反应过来,听起来还挺诚恳的跟他认错道歉,悠悠然不紧不慢说,“我是不是又勾引你了?”
高中的时候,周少爷也是那种煮个水煮蛋都要手机定着闹钟掐时间的选手,而重逢后,向歌对他的厨艺印象也只有早餐的三明治以及辣得人泪花都快冒出来的红糖生姜水上。
所以这顿晚饭,算是她时隔多年吃到的,真正意义上他烧的第一顿饭。
结果没想到味道意外的好。
清淡好吃,牛肉炖的软烂,笋和菜心清脆爽口,清蒸鲈鱼又鲜又嫩。
向歌一顿饭吃完心满意足,完全被美食诱惑了,连带着下午的那点小不爽也跟着稍微散了点儿。
饭后,周行衍在厨房洗水果,向歌坐在客厅,想了想,抽了几本杂志出来看。
她没做沙发,直接盘着腿坐在窗边那一块的地毯上,刚坐下没一会儿,周行衍喊她:“刚吃完饭就坐,过来洗碗。”
明明是一把清冽干净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却像个老父亲。
向歌撇撇嘴,“哦”了一声,慢吞吞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结果手掌压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个书本的边缘,有一定的厚度,边缘整齐,刚好在她手掌施力点,硌得稍微有点疼。
向歌垂眼,那书大半部分隐匿在沙发下,白色的,只露出一点,和地毯的颜色几乎合二为一,要不是因为刚好被她压住一眼看过去真的注意不到。
向歌抬手,捏着书边儿给抽出来了。
一眼扫过去,人僵住。
那是个剧本,崭新,白色的皮儿,上面黑色大大一个字,清晰的刺目。
一瞬间,她甚至想冲进房间里去,看看她放在枕头下面的那本还在不在。
向歌僵着手指翻开,一行一行扫过第一页内容,捏着纸张的手指收紧。
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的被凝结冻住了,而后开始急速倒流,大脑空白数秒,指尖发凉。
她突然想起,从向霖来找她的那一刻起,他转变了的态度。
好像这么解释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他不可能猜不到的。
所以他开始对她好,是因为这个吗?
厨房里周行衍端着果盘走过来,俯身放到茶几上,然后皱着眉走过来,刚想说话。
视线一垂,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断掉了。
寂静半晌,向歌突然开口。
“你为什么会有。”
她坐在地上,垂着头,没看他,声音低低的。
她浑身僵硬,哑着嗓子颤声重复。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首先第一感觉是什么?
他态度开始慢慢软化对她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甚至都开始觉得,他也是喜欢她的。她原本已经以为, 他也许也是思念着她的。
一切都像是对她自作多情的冷漠嘲讽。
再然后的感觉是什么?
就好像是最后一层遮羞的布都被人毫不留情扯掉, 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难堪。
唯独不想他是因为同情怜悯, 不想让他可怜她。
我所深深喜欢着的少年啊, 我多么希望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永远没有阴霾,永远灿烂。
空气凝滞, 客厅里寂静的仿佛时间静止,向歌垂着头:“……你早就知道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
向歌肩膀睫毛都在颤, 声音很低, 却清晰, “我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周行衍手指僵硬,攥成拳, 骨节泛白。
周行衍在看完《茧》的剧本以后,第一反应是想见她。
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安就像是野原荒草,凭借着极强的生命力蹭蹭的往上窜,让人装作没在意都不行, 无法忽视。
他想起她黑沉沉的眼,空洞又麻木,毫无生气,想起她多年前呜咽着从睡梦中啜泣惊醒, 想起女生躺在病床上,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苍白,又静又淡说“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少一点”。
心里有一个念头就自然而然冒头,渐渐形成一个模糊又笃定的猜想。
直到他在她家看见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苍老又脆弱,眉眼上都找得到她的影子。
什么都解释得清楚了。
周行衍没办法忘记向歌当时的表情,就像他没办法忘记很多年前,蜷缩在路灯下伤痕累累的少女,是用怎么样的一双眼看着他的。
那样的茫然瑟缩的,强撑着孤茫倔强。
就好像连最后一缕光都消失了。
她看不到光,她只能靠自己。
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她怎么肯说。
她该永远明媚快乐,永远自信张扬,在阳光下笑的懒散又漫不经心。
周行衍不知道,八年前他不知道,八年后依然愚蠢自私的陶醉在自己的情绪里,好像受伤的是他,委屈的是他,好像他遭受了天大的背叛,好像他才是被辜负的人。
她害怕的时候,他在哪?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啊。
不敢去想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在默默承受着这些的是时候,她数百上千个冰冷夜晚是怎么度过的。
一想到这些,周行衍觉得自己心尖好像被生了锈的的刀子硬生生的剜出个洞来,寒风灌入,冷意彻骨。
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痛恨自己。
解释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沉默良久,向歌突然笑了声,整个人平静下来。
“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她安静地,一遍一遍地重复。
“你什么都知道,我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只有我自作聪明,像个傻子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自己演技完美无比。”
她抬起头来,眼角通红,却没有一滴泪:“周行衍,你看我一个人小丑一样的卖力演戏是不是很开心?”
“说话啊!你哑巴吗!”
她终于崩溃似的大喊。
周行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抿了抿唇,眼珠沉默安静,里面有读不懂的情绪翻涌。
向歌也不想去懂了。
她倏地站起来,抬脚就走,擦过他的时候被一把抓住手腕。
他力气用的很大,死死地攥着她,向歌狠挣了两下,没挣开。
周行衍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出声,声音低哑:“别走。”
向歌睫毛猛颤了下,很快垂下,笑了一声。
“你是我爹还是我妈?你凭什么管我啊?”
她他侧过身来,扬起眼,似笑非笑看着他:“周行衍,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好不好。”
周行衍不说话,固执抿着唇,抓着她手腕不肯放。
向歌手腕被抓着,生疼。
她淡撇开眼,“放开。”
他不说话,也不放。
“怎么都可以。”他哑着嗓子突然说。
向歌抬起眼来,哀求似的。
“你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眼圈通红,有晶莹水汽氤氲开来,沾湿了眼角。
周行衍一怔,手指无意识松了松。
向歌抽回手,转身进了房间。
客厅茶几上,削皮切好的水果一块一块,漂亮整齐的堆在小盘子里,厨房里火还开着,里面咕嘟咕嘟小火煮着什么东西,有淡淡香甜的味道飘过来。
周行衍走到她房间门口,里面一片寂静,悄无声息。
他站了良久,无声离开。
清晨五点,日光冰冷,向歌拖着箱子打开房门走出来,一抬眼定住。
周行衍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白色的上衣衬得他肤色近乎苍白,黑眼深浓,安安静静坐在餐厅椅子里看着她。
周行衍先开口,他嗓子发干,声线又低又沙:“去哪?”
向歌没说话,近乎固执地看着他。
向歌没回家,她去了夏唯家。
夏唯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出差满世界的跑,向歌人到的时候她刚下飞机到家,时差还没倒过来,正困着,开门一见到门口的向歌,就愣住了。
再看见她身后的周行衍,什么时差什么瞌睡虫全都跑了个无影无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眨眨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诶”了一声:“怎么回事儿啊这?”
向歌没说话,提着箱子就进去了。
剩下夏唯站在门口和周行衍面面相觑。
两个人默默无言对视五秒,夏唯用眼神表示疑问,周行衍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抿着唇说,“我过两天来接她。”
男人顿了顿,从捏出手机来递过去,“方便留个电话吗?”
夏唯看着男人纸片儿似的苍白脸色,没太犹豫,直接接过来打了一串自己的号码上去,拨号,递还给他。
周行衍点点头,又缓缓地,小幅度倾了倾身子:“那麻烦了。”
夏唯看着他转身走,上了电梯,才关上门。
一进屋,就看见向歌人靠进沙发里,闭着眼。
夏唯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了,微微倾着身,打量她眼下的黑眼圈。
“小鸽子,你这个黑眼圈是不是越来越重了。”
向歌闭着眼,没反应。
“刚刚我看你那个医生小哥哥也是,那个脸白的,一点血色儿都没有啊,跟营养不良似的。”
夏唯故意“啧啧”两声,“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一起节食熬夜修仙啊。”
这次,向歌睁开眼来。
夏唯身子倚靠进沙发里:“鸽儿,有没有故事给姐姐讲啊。”
向歌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说:“我做错了。”
“我自作多情了。”
“什么?”夏唯没听懂。
“我以为的事情,全都是错的。”
“我本来以为可以的,结果其实全都不行,我太自不量力了。”
夏唯看着她,应了一声。
“我接了部电影。”向歌缓慢说,“但是不行,我演不了。”
却总觉得,她说的好像不止是电影。
向歌暂时住下,夏唯刚好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出差的任务,刚好可以一直留在本地。
她去上班的时间,向歌就安安静静自己在家里看剧本,一看可以看一整天。
一周过去,夏唯敏感的发现,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沉入水底,她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向歌越来越孤僻沉默,越来越小心,偶尔会出现那种谨慎瑟缩的神情。
周行衍每天晚上都会发信息问她一次情况。
男人消息又一次过来的时候,夏唯沉默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情提了一下。
当时晚上五点,夏唯被老板拉着在加班,还有两份报告没有整理完,周行衍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了。
她一接起来,几乎是立刻,周行衍那边出声:“怎么回事。”
夏唯一五一十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而且越来越不对劲。”夏唯有点犹豫说,“总觉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才重新开口:“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他声音听起来和刚刚有了些微差别,夏唯听着,眉头微拧。
没来得及把手边的东西弄完,挂了电话以后夏唯没犹豫,直接抓起车钥匙背包就出了公司,一路车子开回家,周行衍人已经在她家楼下等了。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夏唯翻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没人,没开灯,一片昏暗。
夏唯开了灯,进屋,走到向歌睡的那个房间,敲了敲门。
周行衍站在她身后,垂着眼,直接抬手压下门把,推开。
房间里的女人蜷缩在床边坐在地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如惊弓之鸟整个人往里缩了一下,黑眼冷冰冰看着站在门口的她们,眼神戒备又小心。
双脚赤裸,踩在地上,脚趾跟着蜷了蜷。
脚边是她的剧本,摊开着,纸张被她翻得看起来已经有些旧的柔软感。
周行衍人僵在原地。
他看完了她剧本的全部内容。
她这个样子,就和《茧》的女主角沈静,一模一样。
沈静的父亲沈书恒, 省重点高中老师,温和儒雅, 在学校里深受学生喜爱。
谁都没发现他隐藏在表皮下的本质, 沈静在发现各种求救方式效果甚微以后,整个人慢慢开始发生变化。
沉默, 麻木又歇斯底里。
直到高考的前一天, 她自杀了。
被送到医院抢救,胃里发现大剂量的安眠药片和镇定类药物。
夏唯家的装修风格整体都偏暖。
暖色的墙纸, 羽毛吊灯光线柔软,此时却显得冷冰冰的。
向歌蜷着坐在墙角, 唇线抿的紧紧的, 眼眸漆黑。
她人本来就瘦, 此时看起来好像更瘦了点,苍白手背上掌骨线条一根一根。
“她跟我说她只是因为电影角色需要,”夏唯担忧皱眉, “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样下去哪行啊。”
夏唯犹豫了一下, 人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向歌仰着头看他,神情慢慢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 声音低低弱弱的:“你来了啊。”
周行衍没说话,视线在她手边的剧本上停了一瞬,又回来。
向歌注意到他的表情了,歪了歪脑袋。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她淡淡说, “我知道我是谁。”
周行衍抿着唇,人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向歌看着他靠近的动作,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看着他,脚往后缩,轻声呢喃:“我知道我是谁……”
周行衍声音放软叫她:“向歌。”
向歌恍惚看他,没反应。
黑漆漆的眼底一片茫然,长睫轻颤,眼睛有点肿,眼角还带着浅浅的湿润。
周行衍喉间微滚,往前挪了一点儿。
她敏锐的发现了,立刻像惊慌的小动物一样往后缩,然而后面是床,她挪不动了。
她徒劳地向后,脊背紧紧贴上床板。
周行衍低垂着眼睫,抬起手来,手掌落在她发顶。
他强忍着没放手,揉了揉她柔软长发,动作轻缓,过了良久,直到她平静下来。
男人的手掌温热,气息有干净又厚重的安稳熟悉感。
向歌缩着肩膀,垂下头,突然开始哭。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怕。
从一开始,她就没因为这件事情,因为向霖哭过,她一直告诉自己,她从来不怕他。
可是又不是铁做的,哪有那么多的坚强。
压抑控制多年的恐惧又突然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连带着往事一股脑倾泻翻涌,在脑海里盘旋,像挥之不去阴影。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低低呜咽,泪水大颗大颗的砸下来,颤抖着低喃。
“我跟她一模一样……”
“行行,我好害怕。”
“感觉自己像是两个人。”
“我出不来了……”
周行衍下颚绷紧,胸口窒感像潮水翻涌上涨。
他身体前倾,伸臂把她揽进怀里。
怀里的女人小小一个,单薄的像纸,仿佛力气再大点她就会散架。
他才发现她瘦了这么多。
他下巴搁在她发顶,手臂紧了紧,声音平缓低哑,强调似的,一遍一遍重复着叫她的名字。
“你和她不一样。”
“你比她要勇敢得多。”
直到向歌睡着,周行衍人才动。
他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姑娘,缓慢站起来,把她放到床上,又去浸了条温毛巾,帮她擦干净满是水痕的脸。
人出去,夏唯立马从沙发里站起来,有点担忧有点不安看着他,好半天:“对不起。”
明明她和她认识了八年,她是她的朋友。
但是面对周行衍,夏唯却有种心虚抱歉的感觉。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夏唯叹了口气,“刚开始我只是以为你们俩吵架,再加上她又接了电影,说要准备角色,我就——”她顿了顿,
“后来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唯颓丧地:“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从小就是这样,她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没办法。”
周行衍闻言抬起眼来:“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六七年前吧,在法国。”夏唯回忆说,“我在预科的时候就听说过知道她了,后来又去了同一所高中才算是熟悉起来。”
她侧过头来,“不过你和她,我总觉得你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了。”
周行衍敛睫无声笑了一下:“是啊。”
“这种情况还是常见的。”
郊区小洋房二楼,周母翘着腿坐在长椅上,懒洋洋摘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到什么程度的都有,抑郁症,精神分裂,甚至轻生,就看之后能不能抽离调整过来了。这也算是一个好演员必经之路,跨过了这道坎儿以后就前途无量,过不来那就算是废了,干脆别做这行。”
看着周行衍陷入沉默,周母斜瞥他一眼,“怎么了,你的小模特出不来了?”她“哇”了一声,“够早的啊,这还没开始拍呢,一般都是杀青以后,少则一两个月,多了多少年都不好说了。”
周行衍抬眼,没说话。
周母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她那个角色,也不是不能理解,想感同身受还是挺难的,必须先让自己进去。”
就是太感同身受了才出不来。
周行衍揉了揉额角,“那您有什么办法。”
周母噗噗吐出葡萄籽儿来:“急什么啊,让她保持着这状态不是挺好的吗,要么等拍完我再告诉你?”
“算了。”周行衍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机。”
“下月月初。”周母警惕看着他,“你干嘛?你大晚上的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小模特问这个?”
周行衍点点头,人往外走:“帮我跟爸说一声,申请年假,就不向上级请示了。”
周母一脸儿大不中留的表情看着他走了,从旁边拽过手机,点开周院长头像,啪啪打字:【你儿子要去把妹子,跟你申请年假。】
出差的周院长那边回的很快:【准,让他把不到手就不要回来了。】
周母翻了个白眼,截图给周行衍发过去了。
向歌一觉惊醒了几次,乍一睁眼开眼整个人还混混沌沌的,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夜幕低垂,房间里漆黑一片,她呆愣愣看了黑暗中的天花板一会儿,突然抬手,拍开了床头灯。
周行衍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
向歌猛地转过头去,惊瑟看他,人无意识往后缩了缩。
周行衍站在原地不动,给她反应恢复的时间,低声叫她名字提醒:“向歌。”
她盯着他,半晌,眨眨眼,缓慢地放松下来。
“我是向歌。”她眼神空洞洞的,喃喃自语,仿佛在提醒自己。
周行衍强忍住胸腔涩意,回身关上门走进来,坐到床边:“再睡一会儿?”
向歌回神,缓缓摇了摇头。
周行衍无奈:“夏唯说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换着花样给你弄好吃的,你都不怎么好好吃。”
向歌低垂着眼,没反应。
周行衍笑了:“你怎么欺负她啊。”
向歌终于抬起眼来,看他。
她应该是睡着的时候也哭过,长长的睫毛还湿漉漉的,眼角通红。
周行衍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水痕,“想不想出去玩?”
“我们去远远的地方玩,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什么都不想。”他低柔说。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好久都没反应。
周行衍就当她默许,拽着被角向上拉了拉,又帮她整了整枕头,人侧身躺在床边,手肘支在枕边撑着头,另一只手臂隔着被子把她整个人环起来一下一下拍,声音又轻又缓,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种低沉的温柔,
“欧洲你呆了很多年,应该也呆腻了,不然我们去日本好不好,现在这个时间也许还能看见樱花的尾巴。”
向歌扭过头来,发丝摩擦在枕头上,细微的沙沙声。
周行衍也正垂着眼看她。
视线相碰,她很快垂下眼睫,被他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终于哑声开口:“你不上班了。”
周行衍抱着她的手臂松了松,“嗯,不上了,我很久没休息过了,刚好请个年假好好休息一下。”
向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自嘲似的淡淡笑了下:“你不用这样,我也已经习惯了,不需要别人——”
周行衍圈着她手臂收紧,人倏地倾身靠近。
薄薄的唇瓣轻轻落在她湿润的眼角,和肌肤轻柔贴合。
温热的,软绵绵的触感。
“对不起。”他吻着她眼角,哑着声,像是压抑着什么。
“没能一直在你身边,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都陪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如果走了,我就去找你。”
“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当天晚上, 向歌睡着的时候,周行衍回了家。
一大早, 等她再醒来, 男人已经回来了,门口放着敞开的行李箱。
向歌有点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昨晚是有提前说, 但是这个行动效率好像也太高了点了。
向歌原本还以为他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夏唯已经去上班了, 周行衍穿着白色的长绒毛衣,脚边摊开两个行李箱, 正把她的衣服往自己箱子里面放。
见她出来,抬起头:“醒了?”
向歌张张嘴, 没说话。
他也并不在意:“早餐在厨房, 先去吃了。”
向歌偷偷做出了一个皱眉想要呕吐的表情。
周行衍看见了, 手上动作停了,好整以暇看着她。
手上从她箱子里拿出来的衣服,黑色的, 半透明,上面还有蕾丝花边儿。
向歌瞥了一眼, 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等脑筋缓慢的转过来,又瞥了一眼,表情僵住了。
她抬抬手, 指了指他。
向歌张了张嘴,嗫嚅了声。
两个人隔着整个客厅,周行衍没听见:“什么?”
向歌扭过头去,“没什么。”
因为他的箱子足够大, 干脆东西就都放在一起,带了一只箱子,向歌在旁边看他理了一会儿,蹭到厨房,看了一眼桌上的皮蛋烧鸭粥,略微皱了皱眉,手抬起来,指尖推着碗边往餐桌上的台历后面推了推。
白瓷的碗底摩擦木质桌面,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周行衍人在客厅,背对着甚至没回头,却突然出声:“藏什么?”
向歌动作顿住,又慢吞吞地:“不想吃。”
“我买了中午的机票,到了就要下午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到时候饿了。”
向歌垂着眼:“我不饿。”
周行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人走过来。
她垂着眼睫,看他白色的毛衣边儿。
毛绒绒的,看起来温暖又柔软,让人很想摸一摸。
她没怎么过多考虑,抬起手来,一根手指伸出来,指尖戳了戳他毛衣。
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向歌就拽着衣边儿一点点来,食指和拇指轻捻着蹭了两下。
手感极好的料子,细软的绒毛扫在皮肤上,有点痒。
周行衍也不说话,就任由她抓着自已毛衣边儿,等着她摸够了,才慢慢开口:“摸一次一顿饭。”
向歌一顿,直接松手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晚了。”
向歌指尖在餐桌桌边摩擦了一下,抬眼看他。
周行衍先坐下了,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又把那碗被她推的远远的,一半藏在日历后面的粥端过来,摆在她面前。
向歌犹豫了一会儿,坐下。
周行衍手肘支在桌面撑着脑袋,侧头看着她。
向歌不自在的拿起汤匙,吃了两口,而后抬头看着他。
向歌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印象里的她,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后来,从没见过她这么小心又沉默的样子,一瞬间让他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可以。
周行衍抿着唇,低声哄着:“再吃两口,再吃一点就不吃了。”
“不想吃。”她哑声重复,“不想吃,很恶心。”
他叹了口气:“那就不吃了,慢慢来。”
周行衍订的当天下午一点钟的机票,等他理完了所有东西压开向歌房间门的时候,她还穿着睡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对着墙壁发呆。
周行衍走过去,黑影笼罩,向歌抬起头来。
半晌,慢吞吞眨了眨眼。
周行衍从旁边架子上拿了套衣服过来,撑着床面俯身靠近:“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那换个衣服,我们要走了。”
向歌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抱着膝弯的手臂紧了紧,下巴和鼻梁的部位都埋进去,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蹭了两下,才抬起头来点了点:“那你先出去。”
周行衍原本以为向歌会磨蹭一会儿,结果她动作意外的快,换了衣服出来时间也还早,两人提前到机场,工作日的机场依然繁忙,航站楼人头攒动,女人低垂着脑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周行衍一手提着行李箱往托运处走,另一只手袖口被她抓着,手指缠着衣料,安静无声。
周行衍翻手,无比自然的把她瘦瘦小小的手整个包进去,手指触感冰凉,他回过头去:“冷不冷?”
向歌摇了摇头,指尖微微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藏进他掌心,贪恋着他温暖的温度。
周行衍心底一软,抓着她的手抬起,凑到唇边贴了贴。
向歌怔了怔,微微侧了下头:“女孩子的手只有男朋友可以亲。”
这会儿,她穿着浅色的裙子,脸色在机场明亮的光线下比之前有了些血色,精神看起来也恢复了不少。
周行衍抓着她没放,抬起眼来,“之前是谁说要重新追我一次的?”
向歌被抓着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抓挠着他掌心,又被抓紧。
周行衍拇指安抚似的蹭了下她手背,“走吧。”
周行衍买的头等舱,安检走VIP通道,一路人很少,向歌跟在他后面,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直到上了飞机,她开始犯困。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长时间缺觉,她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人窝在椅子里,揉了下眼睛。
周行衍帮她扣好安全带,弯腰低垂着头:“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向歌摇了摇头,垂眼看着腰间的安全带,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行衍侧着头看着她,没再说话。
这段时间里,她好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只是从最开始的空洞茫然,到现在偶尔也有了些神采。
近三个小时后,飞机在关西机场降落。
向歌之前来过一次日本,不过是因为工作,来得时候匆匆忙忙,回去的也急,哪里也没来得及去,周行衍看起来倒是熟门熟路,带着她在机场取了行李,又坐JR特快HARUKA线到京都。
拖着行李拦了辆车,向歌听着周行衍用英语和司机交流。
他英语很好,发音十分标准的美式口音,可惜的是,这司机师傅不仅英语不熟练,发音也不太标准。
周行衍拧着眉认真又仔细的辨认对方仿佛拐进转盘道的发音,半晌作罢,调出手机地图来指着给他看。
比划指了半天,司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着叽里呱啦又说了些什么,发动了车子。
周行衍肩膀微微塌了下,似乎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
向歌难得看见他这么生动丰富的时候。
“我以为你来过的。”几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嗯,来过一次。”周行衍靠回到座位里,“但是当时梁盛西找了个地陪,没有什么需要我说话的地方。”
相较于东京,京都糅合了古老与现代,不是旅游旺季,沿途街道上人也不多,整个城市看起来安静又温柔。
住处还是有熟人在这边的梁盛西帮忙找的。
没选择酒店,而是离市中心有些距离的日式温泉旅馆。
三层的建筑,纯正的和式数寄屋,障壁上绘着水墨画,木门拉开,长廊拐角处山石摆件,挂画墙饰极具日式风情,前庭院泉声清泠,绿意葱葱。
选的套房在一楼,屋后有单独的四方小院,石木堆砌独立小温泉,热气缭绕蒸腾。
向歌一进房间就直接跑过去,蹲在池边,手探进去撩水。
周行衍把东西放好,找了拖鞋拆开,走过去俯身放到她脚边:“穿上。”
向歌踩在外面桧木地板上,脚趾蹭了蹭,慢吞吞地踩进拖鞋里。
手指撩动,温暖的水流从指缝划过,她弯了弯唇角。
周行衍站起身来,倚靠在木门边上看着她:“先吃点东西。”
向歌视线还停在水面被她撩出的波纹上,默默做出无声抗议。
周行衍平静说:“不吃东西,这温泉你就不能泡了。”
向歌手上动作停了,回过身去抬起头来。
两人间热气弥漫,白蒙蒙的,向歌轻飘飘看他。
男人声音淡淡的:“你进去,我就把你拎出来。”
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周行衍做得出这种事情,还是因为这里环境足够幽静舒适让情绪也有所缓和,晚上叫的怀石料理,向歌意料之外吃掉了大半。
这家的食物味道极好,分量小而精致。
一吃完,她人就站起来,垂头盯着对面的男人。
目光直直的,漆黑的眼里终于有了些许这几天都难得一见的生动。
像个征求家长同意出去玩的小朋友。
周行衍手里还捏着茶杯,有点哑然。
他无奈扬了扬下巴:“去吧,别泡太久。”
向歌舔了舔唇角,小步跑走了。
周行衍看着她蹬蹬蹬跑出去,放下杯子站起来,人走到里间卧室,找了她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要穿的浴衣出来,女款是浅浅的粉色,上面染着樱花,叠的整齐板正,被薄薄的和纸包着。
周行衍撕开薄纸给她送过去,结果人出去走过去,那边后院小温泉的门已经被向歌给拉上了。
和纸门隔绝了视线,声响好像就显得格外明显。
有水流被人拨动的声音,穿透薄薄的乳白色和纸,夹带着温泉的热气,仿佛连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都一起在寂静中稀稀拉拉传过来。
周行衍喉结滚了滚,眸色转暗。
他闭了下眼,单手撑住眼眶。
想着带她出来旅行的时候,他很正直的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现在这么看来,好像不太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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