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岭画怎么画

车入沣峪,沿老国道蛇行,南山莽莽褶皱中有水曰红草,谷口有一斑驳木门,书“红草园”三字。一入山门即神清气爽,与外界喧嚣形成隔离。

入门有斑斓巨石迎面,石上披挂一瀑,激揣翻腾,水气蒙蒙,珠玑四溅。院子有遒劲婀娜之迎客松,以汉代厚重石栏围拱。溯河而上,数头汉代大石兽各守小径左右,蜿蜒递进,两边石峰开合,野鸟鸣涧,别有洞天。

丙申深秋,雨后初霁,云影袅袅悬挂碧空,阳光斑驳,沿途山花争艳,果树错落,大树数株,竹林一片,有拙朴建筑灰色瓦檐隐于其间,藏龙卧虎之相。第二道木门有藤蔓攀附青砖之上,对联为:“不设藩篱恐风月被它拘束,大开户窗放江山入我襟怀”,主人高风亮节,心怀古意,令人尊敬。

此世外桃源,主人何许人也?答曰:江公文湛是也!

江公文湛,1940年生于山东临沂,经历战乱、离散等人生变故和时代风云,1957年考入西安美院附中。从此,人生和秦地密不可分。

西安老美院和附中当时处于兴国寺,学生们在那个年代并不能尽情徜徉艺术殿堂,先生选择的艺术科目是油画和雕塑。一波波的运动让课堂变成了去秦岭中伐木、种植红薯土豆。那时,江公常负百斤重的柴木爬坡下山。

1961年附中毕业,江公成绩优异,却因成份问题未被美院录取,被分配到西安特种工艺厂做工人。厂子里有很多石头废料,也常被他拿来做篆刻之用。因上世纪50年代受俄罗斯绘画影响,满脑子的列宾、苏里科夫,遂对油画抱有极大的热情。到工厂后失掉了画油画的条件,就转向了工艺设计。传统工艺设计和中国绘画的花卉、人物接近,都是线描,也就是那个时候奠定了他的国画绘画基础。回忆那段艰苦岁月,江公并不觉得是浪费。他说:花朵经过摧残才会更加坚韧。人需要阅历才可以成熟。

当时西安特艺厂的设计组成员,后来大部分成了艺术界的名家:崔振宽、郭北平、王炎林等。任组长的是长安画派元老之一的康师尧,他曾经这样评价江公:“未来在国画领域必成大器。”

1978年,西安美院雕塑系、版画系、国画系,工艺系招十个研究生,目的是补充学校的师资,当时的十个同学后来都留校任课。先生考上罗铭老师的国画系,**山水、花鸟。花鸟画对美学和人性的塑造作用非凡,也塑造人的精神境界,且约束性小,自由度大,不受束缚、压抑——这也是先生选择并一直坚持花鸟画创作的原因。

之后,江公历经离开美院、南下、回西安国画院创作等故事,对艺术的追求越发执着,逐步形成傲然画坛的江氏花鸟画风,日趋恢宏。

家园者,有家的地方必有园。先生小时候就喜园,喜种植。回忆童年时光,家居小镇,有园十亩,为北京大学学农业专业毕业的父亲所垦,园里种了土豆、黄瓜、小麦、玉米等作物,丰收时即去采摘,无拘无束,十分快乐。那个时候,他就认定今后生活里一定要有园子。

为了心目中的园子,先生常于山水间徘徊,于大漠林间行走,辗转数地,寻寻觅觅,后机缘巧合,在终南沣峪一庙中得签:野马归栏。遂下定决心在秦岭建园,历经艰难二十载,却乐在其中,如鱼得水。爱人程岱,气质沉潜,富态雍容,两人远离城市,山居红草园,在这里读书、绘画、弹琴、吟诗、喂鱼、饲鸟、种植、采摘,被人羡为现代版的神雕侠侣。

夫妻两人二十余年来坚持以自然为道,不允工人破坏山中一石一木,依赖水势山形,建造心中园林。顺应红草河流向水势,修建鱼池,水闸,蓄水池塘,亭榭楼台,养有黑白天鹅,五彩孔雀,畅游其中。因为红草河多设水潭,所以峡谷内小气候发生变异,水气氤氲,温暖湿润,台阶、树枝上多有绿色苔藓。曾经荒草丛生的红草河,现在仍旧保持野趣横生,花木扶疏、鱼虫争鸣、台阶随着流出的红草河水用石条铺就,峰回路转。

馆内房屋观山取势,构造精巧,功能齐全,自成一统,绝无干扰。及至山屋见古朴纯然的一派摆设:有古木桌台、残石茶几上陈着古铜色的茶具,格上陈列彩陶古器,壁炉中残留着檀香木的余烬。

待客之山屋四周皆玻璃巨窗,主人在此烹茶、焚香、弹琴。春可看百花争妍,夏看云卷云舒,秋看遍山红叶,冬赏大雪漫天。室中禁烟,大画家主人亲自画一禁烟标志,笨拙无限,情趣尽显。另一室设画案二,老旧木雕桌椅若干,更有一天然石板,用来烹茶煮汤。室外有回廊,向南而望,可享山中清风明月。所有房屋皆以木材铺地,朴拙、温暖。

深山造园,一砖一瓦皆不易,不经意间花去了主人二十余年的时光,修修补补,红草园遂成山中园林。昔日荒野山沟打造成秦岭生态保护的一个活标本,亦是国人坚守传统文化,复活传统文化的一种人文理想和生存尝试。

“仅是找一处清净地画画而已。此地有山有水,有草有木,甚好”。江先生低调,常说:“山里居住着那么多百姓,和我一样,靠着土地,种植菜蔬粮食,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个绘画的视野。说到底,我就是个画画的。”

“先生心里只有园子。家里少了什么东西他一般不晓得。但是,哪棵树出了问题,哪些果子坏了,他一清二楚的。”程岱这样说。

建园是个持续、辛苦的工作。红草园的建园过程里,先生学会了水利、建筑、种植等多种知识。山居红草园,先生得到的却是大自然对他的反哺和艺术的恩惠、滋养。

中国山水画以“林泉高致”作为最高的美学境界。一个画家在园子里看什么?自然是杂乱的,有心人仰观山,俯听泉,竹树云石看遍,看结构,看自然的表现,感知美,采撷美。梅花解决枝干问题,兰花解决叶的问题。梅兰竹菊,花明叶暗,菊花的花是明快的,叶子是暗的,这都是自然规律。“创作和山居是密不可分相辅相成的。我20年来的佳作,基本都是在红草园创作完成的。”江先生说。

秦岭是先生的理想家园,亦是当代人精神的清凉剂。让生活艺术化,让艺术生活化。这是先生对艺术定位。中国哲人修学强调实践、静观和感悟。经过实证抵达“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以至“天人合一”之境。老子在《道德经》中说“能婴儿乎”,即主张人能像婴儿一样同大自然融为一体,以天真自由的心灵来创造艺术。 他试图从一大批先哲那里寻找上游美学思想,找到可供当代人获得自由的玄远的艺术精神。

先生说:当我以儿童的心态作画时,就获得了极大的自由,画亦在一切法度之外。

山中之乐,心领通仙,云烟供养,脾寿而康。当他置身大秦岭,山居“红草园”时,他的灵魂已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这也是他山居秦岭二十年最贴切的人生感受。这种爱是来自全身心,与灵魂密切相关。红草园内的一弯曲水,一座木桥,桥下散落的鹅卵石,斜立的茅亭,飞鸟闪过或山花烂漫,或大雪纷飞,或木叶凋零,或寒蝉凄切,都使他的人生得到了极大的精神解放。这是终南赐予他的力量和自由,也是他向往和渴求的简朴山居生活带来的快乐。

“他内心就是一个最为纯粹的人,像小孩一样纯净、本真。俗世生活中他不看电视不看手机,车也不会开,平时就生活在这里,偶尔下山仅为处理琐事。办完立刻上来,不然会觉得心慌。他离不开大自然。”程岱说。女子大美为净,中美为静,小美为貌。程岱陪伴先生,忍受寂寞,作息即如山人,与大自然同休憩,跟着先生读书描画,滋养身心。

江文湛是才情型画家。其花鸟画属大写意,超越花鸟画固有的小情调和小格局。这和他青年时期研**山水画有关。同时,他将西方绘画中的色彩、空间、构成等元素融合于传统水墨的点线之间,运用自己超强造型能力,成功完成视觉形象的突破。

“其实画花鸟也是画人,都是人情绪的表现。如那些诗句:**枝头春意闹、感时花溅泪等都是人的情绪。我是以山水画的范式画花鸟,画我的内心,变‘无我’之花鸟为‘有我’之花鸟。”江先生说,艺术的标准是服务内心。

江先生的花鸟作品除了诗歌的意境、舞蹈的灵动、色彩的炫目,还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这与他长期练**古琴有关。喜欢的曲子有《平沙落雁》《忆故人》《秋风辞》等。

明代有一个古琴理论家徐上瀛,他的琴论观点是:心与指合,指与弦合,弦与声合,声与心合。徐上瀛的古琴理论转到江先生的画上来,便成:心与手合,手与笔合,笔与纸合,纸与心合。意思是笔要接触宣纸,纸与画合,画出来的效果是你想的那个画,画与心合。

先生画画闲暇写几篇小品文,可窥其心志秉性。在《风雪夜酒》一文中,微熏的他一直在雪意朦胧的梦境之中,他为“风雪山神庙”被压抑、委屈的林冲灵魂,呷酒,流泪。他写到“昏暗的山林在黯黯的黑幕中暴动,偶尔这幕的一角被狂风掀开像电闪般瞬间即逝地掠过一缕光束,接着又回复了骚动着的黑暗。我点燃了壁炉,想让青烟将雪尘挟裹着腾上九霄,借此驱走寒冷和阴森。山中空无一人,我独独地享受着如“风雪山神庙”的空寂和寒怆……”苦酒顺着委婉的心肠回荡,试着入了英雄的灵肉,为英雄的美丽哭泣。

《野蜂》一文中,写先生浇花时遭到了黄蜂的突然袭击,他急急夺路而逃,丢水桶,舞双臂,躬腰躲闪,从阳台入室,反手紧闭纱门,落荒之态甚是可笑,此时蜂群积聚于纱门之外,盘施飞舞,上下俯冲,皆撞在纱绸上。他凭于一纱之隔躲开了飞来的横祸,一不做二不休,从纱门缝隙中伸出了灭害灵,一般毒雾喷向蜂巢,恶蜂四散,出门用剪刀咔嚓一声将蜂巢剪了下来,此时有雪仇之快。后取蜂巢视之,每一个巢洞必有幼虫且白晰软胖,用镊子夹出颗颗晶莹,有的还在蠕动。先生说:虽出了一口恶气,但总又生出一点怜悯-----先生悲悯天性由此可见一斑。

先生说:在秦岭山居的岁月,只是我亲近自然,拥抱自然的一种生活方式和精神态度。为此所付出的一切,终将属于未来。

世间之事,皆有定数,得得失失,终极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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