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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芯】★《画一个你》(gl) 作者:夏天盛开 ★【毁魅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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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天使  莫太太总是跟朋友说:“我女儿尘尘除了缺点像我,其他的都像她爸爸。她那双腿长的只要一蹬脚就可以擦天花板换电灯泡,读书靠的是天分,不是死读书,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没有让**过心。”  莫先生在一旁乐呵呵的说:“遇到尘尘的人,很少有不喜欢她的,她长得就像她妈妈,当然了,那么漂亮善良又聪明的女孩,就像落入凡间的精灵,自然是人见人爱。”绝对骄傲的口吻。  每次提起女儿莫恋尘,莫氏伉俪就禁不住一副自我陶醉状,朋友们几乎都怕了他俩,但因为夫妻俩平常为人大方热情,大家也乐于给几分面子,颇懂得应酬之道:“你说前世要有什么修行,今世才能生得这么一个天资聪颖的女儿啊。”  多么大的恭维,莫太太也不脸红,照单全收,说:“你还真的别说不是!”  莫先生的笑容越发灿烂。  人世间少有像他们那样的夫妻。  莫恋尘知道,她之所以叫莫恋尘,全是因为爸爸爱妈妈,妈妈的名字有个“尘”字。  莫恋尘听说他们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她从来没主动问起,比她母亲小五岁的阿姨倒是不时对她提起,那些情节,那些对白,活脱脱就是典型的浪漫爱情小说,她对此兴趣不大,正如她对恋爱这回事有天生的冷感是同样的道理。  只是,每次听到爸爸妈妈把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莫恋尘总是紧绷着脸,眉头打结,有时候还会不自觉的浑身颤抖,她总觉得他们言过其实,夸大其词,因此在家庭聚会上见到那些亲朋戚友,难免都会有些小尴尬。  莫恋尘认为,人世间也少有像他们那样的父母。  所幸父母的宠爱并没有将她宠坏,莫恋尘小小年纪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过比别人幸运一些。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坐在她身边的是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看似营养不良,不断吵着要回家的阮珍珍。那时候莫恋尘就知道,阮珍珍没有她幸福,她连一个像样的书包都没有,大人只用一个简陋的布袋给她装书本,那破旧的水壶,还比不上她家里给宠物饮水的一个盘,这让小小的莫恋尘心里酸酸的,下意识把自己的书包和水壶都藏了起来;阮珍珍的父母又经常忘记来学校接她,落得要老师三番几次给家长打电话。有一天放学,阮珍珍好像预知不会有人到学校接她,她坐在走廊上嚎啕大哭,莫恋尘看到她哭,自己也陪着哭,莫先生来接她的时候,她要求爸爸把阮珍珍也送回家去。自此以后,每次妈妈给她什么吃的带去学校,她都会要求多一份,一份给自己,一份就给阮珍珍。莫太太也知道女儿心肠好,也从没有少给她多一份。  十三岁莫恋尘被送去英国读书,在莫太太的陪伴下在阮珍珍的家门口和她道别,两个小朋友抱在一起哭,阮珍珍对莫恋尘说:“尘尘,你不要忘记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阮珍珍至今依然是莫恋尘最好的朋友。  莫恋尘更明白,尽管爸爸妈妈再疼爱她,为她铺好往后的路,最终她还是必须靠自己去走自己的人生路。  回想当年被送到英国的寄宿学校,一开始难以适应,哭哭啼啼吵着要回国,莫先生只好放下繁重的业务,带着莫太太一起飞过去陪了她一个月,怪只怪被父母过度捧在手心呵护,一时间难以独立。然而不超过半年,莫恋尘就完全适应了异地生活,还早早学会自己淘米煮饭做菜。若干年后,莫恋尘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剑桥大学,父母在寒假过去探望,她还能带着他们把英国的各个角落游了个遍。  留英十二年,间中也回国来度假,父母佣人跟在后面侍候她反而觉得别扭,设法支开他们,说:这些我自己会做,不用你们,真的不用你们…。  莫恋尘习惯了独立的生活,回国后坚持要独居,莫先生不想违背她意愿,送她一层小公寓,方便她平常上下班。
莫恋尘读的科系是很少女生会选择的土木工程,她是工程师,业余却爱与漫画为伍,兴趣爱好和本科职业完全是南辕北辙。  莫恋尘的小公寓也布置的十分漫画式,苹果绿馒头沙发、万圣节南瓜吊灯、五指山的趣致软椅、绵羊小书架,墙壁上挂着星座图腾,书架上以漫画占据了书籍的二分之一。  她自小就爱天马行空的想东西,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面前有一张纸一支笔,她就下意识在白纸上涂鸦。她读书真如莫太太所言,靠的是天分,一年级已经可以把一到十二的乘法表倒背如流,同龄的孩子写中文字经常顾不上笔顺,她却天生好像知道每个字该怎么来去。学校新学年未开始,她已经在假期把所有的课本看过,并且过目不忘,真正上课时,才悔不当初,因为闷极,于是就只顾着在白纸上涂鸦,尤其上到沉闷的科目,更是变本加厉的画,先是一个圈一个圈的画,画到最后,她画出了人脸、五官,四肢….。  从小到大,涂鸦涂多了,竟也画出小小的名堂。读到高中,很多同学都觉得她的漫画画风独特,学校的协会或团体一旦有什么活动需要宣传,大家自然而然就想起莫恋尘的漫画,找她操刀,她也从不推辞。  现在的工余闲暇与周末,她喜欢躲在家里画漫画。那些漫画都有丰富的表情,它们会笑,会哭,会生气,充满了喜怒哀乐,彼此之间更还有互动和故事。  莫太太来到她小公寓,看见她画的漫画,总爱说:“我家尘尘的漫画应该拿去出版,就这样家里画画,简直就是浪费人才嘛。”  莫恋尘倒是很务实,她说:“妈妈,你别取笑我了,兴趣是不能当饭吃的。”  莫太太听了颇感安慰,她知道女儿纵然还保留孩子气的一面,但她个性沉稳、一点也不浮夸。  莫太太今年不过45岁,搂着25岁的女儿,还常常拿她当洋娃娃,一见面就要抱她,有时候还一把亲在她脸颊上,完全无法自控的模样。  她还没有意识到,莫恋尘已经长大的事实。  有一次到女儿的公寓,看见桌上一本沉甸甸的精美本子,竟然想也不想,便捧着翻阅。  莫恋尘跳起来,把东西抢回来,说:“妈妈,你怎么可以看我的日记?”  莫太太一脸嗔怪的说:“你不记得了,小学的时候你写作文,都是先让爸爸妈妈过目的。有一次你还写了一首歌颂爸爸妈妈的诗有没有?有没有?”  “可是这不是写作文,这是我的日记。”莫恋尘苦着脸。  “日记有秘密?”莫太太瞪大眼睛,露出好奇的神色。  “妈妈,日记里就算没有秘密,但也有个人隐私。你明白吗,是隐私。”  “是是是,我的尘尘长大了。”  莫恋尘叹息,颇为苦恼。  有一次她在浴缸里泡澡,没想到妈妈会上来,她竟然拉开虚掩着的玻璃门直接就闯了进来,吓得莫恋尘把毛巾抓下来围住自己。  她妈妈坐在浴缸边,若无其事的说:“尘尘,妈妈跟你说一件事哦...。”  “妈妈,你能不能先出去?”她请求。  莫太太竟然说:“妈妈看着你大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莫恋尘一脸无奈的说:“妈妈,我....我已经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  莫恋尘打了一个冷颤,心里还是温暖的,不得不笑吟吟的说:“是,妈妈,我知道了,心肝宝贝先把自己洗的香香的,下午才陪你喝茶逛百货公司。”  因此,哪怕是独居,自此洗澡她都一定要先把门闩上,免得妈妈突闯香闺,图个尴尬。  25岁的莫恋尘,在莫先生莫太太眼里还是个孩子,可是他们又十分矛盾,觉得女儿到这个年龄也是时候找户好人家,幸幸福福披婚纱结婚去,并期望着她婚后生活无忧,夫妻白头偕老,就像她跟莫先生那样。  在莫太太当少女的那个时代,25岁早就把莫恋尘生出来了。25岁的她,带着5岁的小尘尘。现在莫恋尘跟她长的一般高佻,大家都觉得她们像姐妹,不像母女。  夫妻俩总认为,女儿肯定能像他们,找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这一点他们信心满满。  这让莫恋尘倍感压力。  她暂且无心恋爱,当然,追根究底,是所遇到的人,都不对味。  在英国交过一个时间最长的男朋友赵文斌,也不超过三个月。赵文斌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来自香港,跟莫恋尘的经历一样,他也在十三岁被家人送到英国,也选择了寄宿学校。  刚到英国的时候,两个人同班,坐得很靠近,他不谙普通话,她不谙广东话,两个人鸡同鸭讲,最后只好用英语交谈,后来,赵文斌到底还是从了莫恋尘,像婴儿学语一般口齿不清的说起普通话来,时间有功,最后倒也把语言学好了。  大学第二年,两个人相约到伦敦皇家歌剧院观赏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歌剧演出,之后走在秋末萧瑟的行人道上,莫恋尘正要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赵文斌很自然的就牵住了她的手。  赵文斌说:恋尘,我其实很喜欢你,你当我的女朋友吧。  那时候的男女交往,落入一个固定的模式,只要男的有意,女的有情,一般都是这一句开场白。  莫恋尘低下头,含蓄一笑,也不说好,更不说不好。  赵文斌看着她晕红的脸,牵起她的两只手,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那美丽的容颜,而是你那如夏天般迷人的笑容。”非常的诗情画意。  就那样,莫恋尘跟他手牵着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恋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年廿二岁的莫恋尘其实跃跃欲试。
这样过了三个月,莫恋尘开始三番四次把和赵文斌约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有一次下了课,她一骨碌跑回家,轻轻松松倒在床上,拿出书本自习半小时,忽而听见门铃响。门外站着赵文斌,一脸的无辜,惊魂甫定的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莫恋尘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底有点荒凉,有点寂寞,有点内疚,她很轻很轻的搂住赵文斌,内疚的说:对不起,是我忘了赴约….。  没多久,她就提出了分手。  后来,她结识了一个同系的日本男孩,两个人因为都爱画漫画而走在一起。同样的,没过多久,莫恋尘老毛病又发作,她又频频忘了赴人家的约会。日本男孩觉得中国女孩既不守时又不守约,失望之下自动疏远她,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莫恋尘在校园的追求者众,可惜后来她都没有看上他们任何的一个。  现在回了国呢,不愁无人介绍,姨妈姑姐甚至是莫太太本身,怕是即将噩梦连连,难有平静的日子。  有时候莫恋尘也希望自己能像妈妈一样,终归能遇上一个值得托付终生、长相厮守的男人。  她的父母,真的恩爱了一辈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个人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旅行。莫先生早年继承父业,做的是餐饮业,酒楼餐厅分行散步城市各个角落,现在都交给值得信赖的老臣子打理,夫妻提早享受晚年。  懂事以后,她渐渐意识到,要遇到一个心仪并且相爱到白头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更是一件无法遗传的事。  跟其他的女孩一样,莫恋尘也爱做梦,只不过,她做的梦跟别人不一样,她的梦都在漫画里。  莫恋尘的书房墙角,摆着一幅她个人的漫画自画像。她笔下的自己,美丽又孤傲,半边脸永远向着阳光,半边脸却笼罩在乌云下,明朗和阴郁,双重的性格,她甚至只给自己画上半边翅膀,飞行的时候,身体不能平衡,经常从半空中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个折翼的天使。  阮珍珍每次欣赏她的画作,看到这一幅的景象,总是不能理解,她总是问莫恋尘:为什么不给自己画上另半边的翅膀?  要觅得另外的那一半,对莫恋尘来说是很难很难很难很难的事。  她预知自己绝对没有妈妈幸运。  她的预感,向来灵验。  星期六一大早,莫太太让司机载到莫恋尘的小公寓。  莫恋尘还在睡觉,卧房暗的像山洞,又烘的像蒸汽房。周末不必早起去上班,她习惯凌晨才上床,往往睡到中午,下午才是一天的开始。  莫太太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轻轻摇她起来,说: “尘尘,快起床刷牙洗脸,快!”  莫恋尘翻一个身,不理她母亲。  “妈妈今天约了小陶,你陪妈妈去。”  莫恋尘忍不住嘟囔起来:“爸爸呢?爸爸怎么不陪你去?  “爸爸去打高尔夫球了。”莫太太忍不住继续催她:“宝贝,快点起床,免得要人家小陶等我,快!”  “谁是小陶?” 莫恋尘一动也不动。  “你忘了吗,下个月是爸爸妈妈结婚廿五周年,我跟你爸爸商量过,我们打算找婚庆公司弄个简单隆重的庆祝晚会,请那些亲戚朋友来聚一聚,大家高兴一下。”  结婚廿五年?原来才廿五年,莫恋尘老以为爸爸妈妈结婚已经超过五十年!  莫太太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所幸这孩子性情柔顺,半推半之下很快就进到浴室里梳洗。  刷牙的时候,莫恋尘看着镜中的自己,深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她妈妈。  莫太太是那种把个人节日和传统节日看得极其重要的人——结婚十五周年要庆祝,结婚廿五周年更要庆祝,一家三口人的生日,农历做农历庆祝,阳历做阳历庆祝,中秋节要吃月饼要赏月更要送礼,圣诞节要去教堂要吃火鸡还要交换礼物…….。
而她,若不是朋友的提醒,每年她往往连自己的生日在什么时候都不以为意。  莫太太找了一家据说是市内最著名的婚庆公司筹备这个结婚纪念晚宴。  两个人排排坐在车厢后,司机正朝着婚庆公司的路上开去。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一天,莫恋尘频频对着车窗打哈欠。  莫太太对女儿说:“那时候你阿姨结婚,你为了赶毕业论文没能回来,小陶就是整个婚礼的策划人。你不知道,当时结婚场地的那个布置还有那个舞台的装饰灯光什么的都做得完美无缺。妈妈要是年轻廿年,也要找小陶来策划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莫恋尘看出窗外,随口说了一句:“嗯,小陶很有专业精神。”  莫太太说:“小陶的确很有专业精神,服务态度好得不得了,在这一行口碑很好,我相信这一次,她同样会把我和你爸爸的结婚周年晚宴办得有声有色。”  莫恋尘微笑点点头,她也希望事情圆满顺利,这样妈妈就会很高兴。妈妈高兴了,她也高兴。  莫太太笑起来:“将来我尘尘结婚,也要找小陶策划整个婚礼!”  莫恋尘也点点头,她如果能幸福的出嫁,自己开心,妈妈又开心,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来到莫太太赞不绝口的婚庆公司,莫尘恋坐在布置的甚为时尚的会客大堂,她翘着腿玩手机,她母亲就在另外一边翻看礼服的照片。莫太太早已打电话预约了那位叫小陶的策划人,她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  对面的两扇玻璃门忽开忽关的,每一次莫恋尘都以为那个叫小陶的人来了,但来来往往的,都只是婚庆公司的职员。  正走过去的两位,一个男的问一个女的:“花店那边联络的怎么样了?”  女的说:“联络是联络上了,但小陶交代下来,客人明明要的是黄玫瑰,他们却来了红玫瑰,花店那边的态度很强硬,觉得不是他们的错,这事我搞不定,要小陶自己处理。”  男的说:“小陶总有办法的。”  女的说:“还有摄影那边,摄影师明天根本排不到期,和客人的时间对不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的说:“小陶总有办法的。”  莫恋尘笑了。小陶总有办法的。  现在她倒真的想看看这位小陶是什么三头六臂,她若没三两下子能耐,面对要求多多的客户,不可能应付得了,也不可能在这一行吃得开。  莫恋尘收起手机,抬起头,才发现会客室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坐满了人,可见生意兴隆。  莫太太遇到相熟的朋友,坐下来高声攀谈起来。  会客大堂的空调大,莫恋尘身上衣服单薄,觉得有点冷,加上百无聊赖,便走到外面取取暖,透透气。  走出来了她才留意到婚庆公司的招牌——[True Love。真爱]。  这是一间看起来甚为瑰丽堂皇的婚庆公司,建筑物以点式玻璃幕墙为主,透明度很高。这种外观的设计让莫恋尘联想到殿堂————婚姻的殿堂。  身后的阳光灿烂,橱窗里的新娘子通身的白婚纱白的十分耀眼,莫恋尘看着看着,突然有点心烦,才想转身往另一边走去,玻璃镜里倒是反映出一个十分亮丽夺目的倩影。  她速速转过头,还来不及看见对方的脸,只听见有人朝她喊了一句:“小陶!”  小陶。  小陶来了。妈妈要见的小陶终于出现了!  莫恋尘跟着小陶走进室内,莫太太见到小陶,马上站起来,热络的说:“小陶!”  小陶很是亲切大方,她问莫太太:“莫太太等很久了吧?怎么不见莫先生?”  莫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跟朋友打球去了,今天我女儿尘尘陪我过来。”  小陶转过身,目光很快落在了莫恋尘的脸上,跟很多很多的人一样,她露出颇为惊讶的神情,说:“莫太太的女儿原来已经那么大了,你们看起来就像是两姐妹。”  莫恋尘心想:噫,任谁遇到她母亲,诸如此类的场面话总是少不了。  莫太太对女儿说:“尘尘,这位就是妈妈跟你提起的小陶了。”  莫恋尘抬起头看着小陶,发现她眉目如画,秀发如云,她还发现到她看着妈妈的眼神和看着她的眼神不一样,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年轻人的朝气,笑容里还闪烁着一丝好玩的惬意。  那个笑容她见过,真的真的,就在她的漫画里,那是一朵会微笑的云————  折翼的天使很忧郁,当她从半空中掉到地上去的时候,微笑的云总有她强大的功能,她会飘过来围绕着她,说:你看见了我,一定会笑,从这一刻开始,到接下去的每分每秒,你都会笑!  莫恋尘突然真的笑了,她冲口而出:“小陶,你好面善啊。”  这话让初次见到莫恋尘的小陶有些诧异,出于礼貌,她犹自在笑着:“真的吗?”  莫太太笑着说:“小陶的婚庆公司是城里最有名的,曾经上过电视接受过访问,会不会是在电视上见过?”  莫恋尘只是笑,她总不能告诉母亲,小陶像她漫画里的一朵云,一朵会笑的云,那肯定会被人笑话。
 小陶领着她们走到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墙壁家私都选择了粉色系,柔软的粉红色地毯上摆着一套紫色沙发,占据了半个房间,又是一个小小会客室。  小陶按电话吩咐员工倒三杯茶进来,回头她对莫太太说:“莫太太是否依然爱喝普洱茶?”  莫太太快慰一笑,“那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莫恋尘莞尔一笑。那么懂得取悦客户,更难得的是记忆力好,无怪乎妈妈对小陶赞誉有加。  小陶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去看着莫恋尘,说:“尘尘应该也喝茶吧?”  莫恋尘一听她喊自己尘尘 ,精神为之一振,觉得好不亲热,她脸一红,突然就语无伦次起来:“我不喝茶,不,我喝茶。”  小陶和莫太太一起笑出声来。  莫太太不禁皱起眉头笑:“这傻孩子,到底是喝茶还是不喝茶?”  莫恋尘脸更红了,却故作镇定的说:“喝茶。”  整个洽谈的过程,莫恋尘都安静坐在一旁,她时而望向身边的母亲,时而望着对面的小陶,莫太太非常重视她的意见,偶尔询问,她就适当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职员把茶送进来,莫恋尘闲着没事,便先端起杯子喝一口。  吓死人,那味道,不是一般的难喝,就像什么东西被藏在床底杂物间太久远的呛鼻,但也不露声色。  幸好小陶长的漂亮,声音也好听,弥补了一切。  她说话条理分明,一字一句没有赘言,真正接触了才知道是商场上的好材料,也是莫恋尘见过少有气质好的女子;她打扮时尚,却又不像时下那些盲目追求潮流又盲目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庸脂俗粉。  单单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已经是赏心悦目事。
因为外头的客户不少,莫太太也不耽误她太多时间,基本的事项谈妥,她站起来,准备告辞。  莫恋尘努力把那杯普洱茶喝完,却依然黏着椅子不起来。看见莫太太已经起立整理衣衫,竟有点出神的问:“这么快,谈好啦?”  小陶看着她笑起来:“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随时打电话告诉我。”她在桌上抽了自己的两张名片,递交给莫太太和莫恋尘。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婚庆公司的门口,小陶送她们母女上车。  回去的路上,莫太太又再次提起小陶。这一次,竟轻轻叹息起来,说:“小陶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还能把婚庆公司办的那么好,实在不容易….。”  莫恋尘十分好奇,“女儿?那她丈夫呢?”  “一直没听说过她的丈夫,更从没见过,但那孩子真是像她,眼睛水汪汪的很爱笑,也不怕生人。”  莫恋尘沉吟着说:“小陶看起来还那么年轻,看不出已经有个女儿….。”  莫太太搂住女儿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呢,妈妈像小陶这个年龄,还不是带着一个小小的你吗?”  “莫非妈妈知道她几岁?”  莫太太猜测:“也不过比你大上一些吧。”  有一天,是公共假期,莫恋尘开着她的日本轿车去找阮珍珍。  阮珍珍在报社当新闻摄影记者,这口饭很不好吃,别人公共假期,他们往往还得埋头苦干,民众喉舌十分伟大,第一手新闻和图片从不让其他同行抢先专美。  阮珍珍比莫恋尘早奋斗七年,现在已经是报社的资深摄影记者。莫恋尘受她影响,偶尔也不自量力的拿起相机跟着她到处去拍摄。回国后最频密的户外活动,就是结伴到人迹罕至的乡村野外或海边取材。  车子来到报社门口,阮珍珍一只脚才跨上车,莫恋尘就说:“珍珍,快,快把相机借给我。”  报社的对面是一栋高大的建筑物,莫恋尘看到有一个身影正从大厦前的斑马线步行过来。  她在忙乱中举起相机,长镜拙重的撞上车镜子,阮珍珍马上心痛惊叫:“我的莫尘尘,顾着我的长镜呀,那是吃饭工具!”  莫恋尘在拉近的镜头里看见的人真的是小陶!  那么大的太阳,那么热的天气,小陶竟然穿着一身的黑衣。  阮珍珍随着莫恋尘望出车窗外,不禁好奇: “那么紧张到底拍了什么?”  莫恋尘把相机还给她,笑着把车子开出大路。  “相机是我的,你不说,我自己不会看吗?”阮珍珍打开相机。  莫恋尘笑的又神秘又得意,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把小陶拍下来,她不过拿了阮珍珍相机的长镜当望远镜。  莫太太就在这时给她打电话:“尘尘,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吧,阿姨说给要你介绍一个朋友。”  莫恋尘严肃起来,明知故问:“妈妈,告诉我,那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男的,阿姨介绍女的给你干嘛?”  她马上说:“我约了珍珍,今晚是赶不回去了。”  放下手机,她对阮珍珍抱怨:“我妈妈又来了,今晚是回国后介绍的第三个男人。”  阮珍珍笑得幸灾乐祸,“反正不出一个星期,你总有你的办法把他吓走。不过,次次拿我做挡箭牌,你妈妈迟早要找我算账。”  车子停在交通灯前的时候,莫恋尘扭过头,小陶竟然就在她旁边的车里!也许是那一身的黑,也许是鼻梁上的太阳眼镜,映入她眼底的竟是一个极为冷艳的侧影,跟初次见到的小陶很不一样。
“她是谁?”阮珍珍问。  “婚礼策划人。”  “她很漂亮,我理想中办婚礼的人就该长的像她那么标致。”  莫恋尘不否认。她突然想起妈妈提起过有关她的事,现在她会觉得她背后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史。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小陶不过是她的小名,她的原名叫蒋心陶。  蒋心陶每天都会忙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从曼丽保姆手中抱过女儿韩依依。  外面很少人知道,蒋心陶已经有一个快两岁的女儿,平日为了婚庆公司的业务,她不得不把女儿托付给相熟的保姆看顾。  保姆叫曼丽,是蒋心陶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一开始,蒋心陶和曼丽保姆在照顾孩子的方式和观念上出现过不少分歧和争执,但渐渐她已经懂得让步,也欣然接受了保姆的一套。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需要妥协,一来请人照顾孩子太难,二来曼丽保姆到底有多年的育婴经验。  每次蒋心陶一回到家里,曼丽保姆总会忙不迭的报告依依今天又学会了什么新花样。  两岁的孩子,正是学习能力很强的时候。  今晚依依看见妈妈,和过去一样,兴奋的蹒跚着脚步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  蒋心陶下班后看见女儿,一天的疲倦往往消失一大半。  然而这种情况也不是天天发生,有时候她真的太疲惫,回到家就连人带衣先倒在床,明明想着只是小歇一会,往往却是睡到午夜时分才被曼丽保姆叫醒去梳洗更衣。  曼丽保姆这份差事并不易做,照顾依依之余,还得照顾女主人,变相成为两个人的母亲。有时候她从虚掩的房门望进去,看见蒋心陶翻来覆去像有满怀心事无法成眠,总会心痛的直摇头,然后对怀里的依依说:“依依不要吵妈妈,妈妈一个人其实撑得很累…。”  她常常觉得心陶也不过廿七八,好命未嫁的女孩子还能跟父母诉诉苦,甚至撒撒娇,她却独自抚养一个女儿,再也没有这个专利。  依依需要她,因为她已经失去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  有时候曼丽保姆会感慨万千的对依依说:“要是你爸爸还在,妈妈就不会那么孤单,你也会更幸福一些。”  蒋心陶不介意曼丽保姆这么对小朋友说话,因为她迟早要知道她爸爸的情况。  依依的爸爸死于一次的工地意外,他是监理工程师,有一次施工图出了问题,建筑材料也不合格,他赶到现场巡视并查明真相,不料飞来横祸,高处突然掉下一个硬物,不偏不倚击中他头部,当场死亡,尽管在当时,他已经戴着安全帽。  也许是命中注定,但总有迷信的人爱在蒋心陶背后说闲话,说那是她命生得硬,克死了新婚才没多久的丈夫。  意外事件发生在她临盆之际。  蒋心陶不介意别人怎么议论她,她觉得自己并不欠谁。  今天是她丈夫的忌日。  两年过去,思想传统为人严肃的父亲一直希望她再觅得结婚对象,连曼丽保姆都常常这么鼓励她,她说:“没理由自己每天帮人家结婚,一直轮不到自己吧?”  蒋心陶绝对有自知之明,她苦笑:“你说谁要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  “有小孩又怎么了?你还年轻又那么能干,说不定跟你结了婚,他还捡到现成的,有现成的女儿,现成的公司,可以少奋斗十年。”  蒋心陶听了忍不住哈哈笑。  曼丽保姆说话就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蒋心陶挺喜欢跟她说话,有时候她也会把公司里遇到的人和发生的趣事跟她分享,把她当家人。如果时间配合得到,她们还会同桌吃饭,一同看电视,不分彼此,更不分上下。  曼丽虽然年届五十,但心境年轻,一早说好周日要请假一天,上午约朋友打麻将,下午学太极拳。她的家人都在加拿大,蒋心陶是她在国内唯一的亲人。  再说依依,她的性格像妈妈,学走路那一会一点也不怕跌倒,跌痛了也不吭声,趁着四下无人发现快快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又重新走过。  这种勇往直前的精神,尤其遗传了蒋心陶。
 蒋心陶不习惯诉苦,丧偶之后有半年时光,她的日子过得非常灰暗,但仍然寄情于工作。人前欢笑,人后落泪,在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婚庆公司反而办得有声有色,下属无人不对她佩服,他们虽知晓她的伤痛,但表面上看不见她的情绪,便没人敢主动慰问,蒋心陶完全能把悲伤化为力量。  婚庆公司创办三年,业绩逐年提高,目前其中一项重大任务就是莫先生和莫太太的结婚25周年银婚晚宴。  那是一个月后的事,跟以往的良好记录一样,蒋心陶把整个晚宴办得非常成功,丝毫没有让主人家失望。  莫太太看着晚宴上所拍的照片和录影光碟,满意得不得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接近中午时分,她又让司机载去小公寓找女儿。  莫恋尘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求饶的手:“妈妈,我今天凌晨才睡下去,今天我哪里都不要去,你放过我…..。”  莫太太有点失望的说:“还想着让你陪妈妈去请人家小陶吃顿饭算是答谢人家呢。  莫恋尘马上坐起身,突然之间精神百倍,她说:“妈妈,饭还是要吃的!咱们是约小陶吃中午还是吃晚上?如果是吃中午,我现在就去准备。”  莫太太难以置信她的态度可以转变的如此神速,她说:“我昨晚打过电话给她,她说我太客气,但我坚持,她说中午比较方便。”  时间不早,莫恋尘赶紧翻身下床,一下便冲进浴室,说有多快就有多快,欢快的水声随即哗哗大响,不到十五分钟,她围着毛巾走出来,走到更衣间,手脚灵活的从衣柜里挑了一套衣服就更换。  莫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给她介绍男朋友,她总是推三推四,从没今天那么爽快,可说反常。  莫太太在车上打电话给小陶,说反正顺路,就让司机兜过去载她一程,莫恋尘一听,竟然紧张起来,她提出奇怪的建议:“妈妈,等一下你让小陶从你那边的车门上车。”  莫太太不明就里,嗔怪的说:“小孩子心眼真是多!”  莫恋尘嘻嘻笑,古灵精怪的想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她一路上都在笑,最奇妙的是她好像也不觉得困了,这一路的笑,直笑到人家的婚庆公司去。  蒋心陶穿的一身休闲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莫恋尘只觉得眼前一亮。  只是现场环境不由得她控制,因为小陶竟施施然地打开她这一边的车门坐了进来,坐在了她身边。  莫恋尘最不希望的状况终于还是发生了————她被小陶和莫太太夹在中间的位置。原本她还想着让莫太太坐在中间,那么她便可以安然自在的,至少可以不必与她寒暄问好,亦不必找话题。  她不是懒,是腼腆,是不好意思。  现在可好,她突然觉得自己如坐针毯,身体是一动也不敢动,脖子更是不敢大幅度的扭动,眼观鼻,鼻观心,还硬生生把能谈话的两个人隔开,不过,她们说的尽是寒暄的客套话,莫太太从婚庆点滴说到今天的交通,小陶从今天的交通说回婚庆的点滴……..。  周末的交通到底比平常疏通,但车子依然缓慢的向前行驶。  距离吃饭的餐厅还有十分钟路程。  车上开着空调,空调这东西对气味有着很奇妙又敏感的传送功能,任谁一上车,除非此人完全无味,否则一定逃不过在座人的鼻子。  小陶很香,那种无以伦比独特的香味,莫恋尘闻得出来,是香奈儿5号香水。她也有这一种香水。很多人都说,香奈儿香水的味道令人心驰神往,如今她总算真正感受到了。  莫太太挑选的餐厅不失礼,一大片落地窗外是海天成一色的怡人景致,服务员态度殷勤诚恳,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座位靠窗,莫太太让年轻的女孩子排排坐在一块,自己坐在她们的对面。
 从英国回来大半年,莫恋尘第一次觉得国内环境优美,身心舒畅,尽管一顿饭下来,她们话题都只围绕在莫先生莫太太那晚堪称豪华的晚宴上,莫太太还特地把照片带出来让小陶欣赏。  小陶低着头全神贯注的看照片,莫恋尘就全神贯注的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很快乐,妈妈也很快乐,可是,为什么呢,她丝毫不觉得身边的小陶是快乐的,这美中不足。  她只是看出小陶是个敬业乐业的人,这顿饭怎么说她也只当成是自己的分内事吧?一个具有专业精神并真正懂得应酬客户的人,绝不会让客户感觉到他在应酬你。  莫恋尘呷一口橙汁,看出玻璃窗外,天色一片大好,只是妈妈安排的这个好位置,反害她不能光明正大去看小陶,要看她,还得扭过头去,动作未免太明显,很多时候她都只能听她说话。  她说话的声调一直保持在固定的频率上,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没有特别的愉快,也没有特别的不愉快,正确的说,是无法从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任何情绪。  莫恋尘认为,这一定是平常见惯了人见惯了场面练就的,她倒是喜欢她这样淡然沉着不外露的性格,对着她们母女俩,她没有刻意的奉承讨好,就算一切出于特意,也让人觉得是出于自然。  莫恋尘很少说话,这种场面没有什么她说话的余地,尽管莫太太在任何一个话题中都有本事把她牵进去。  饭局快到尾声,莫太太突然接到一个长途电话,走到餐厅外面接听,现场只剩下两个年轻人。  莫恋尘突然觉得气氛改变了,她开始变得有点局促不安,最要命的是心跳好像比平常加快一倍,头皮一阵阵发麻。  当蒋心掏扭过头去看着她,正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莫恋尘反而先开口了,她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英国人都习惯在见面时谈天气,她在那个环境下也随了俗。  蒋心陶却看出玻璃外,蹙起眉心说:“可是你看,外面在下雨了……。”  莫恋尘一看,真的下雨了,细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真是好不尴尬,什么变幻莫测的鬼天气!  可是,漫画里确确实实又出现过这么一个情节:微笑的云见到折翼天使久久不说话,她也会变得沮丧,这时候她就会说:我警告你,如果你在十秒钟内不跟我说话,我就会在你眼前消失!  微笑的云无法一直漂浮在空中,一旦她出现了负面的情绪,就会幻化成一场大雨,打湿折翼天使那仅有的半边翅膀,让她更加的飞不起来…….。  微笑的云有一种让她妥协的能耐。  莫恋尘心里一慌,立刻扭过脸去对着蒋心陶,一鼓作气把以下的话说完:“其实我并不叫尘尘,尘尘是我爸爸妈妈叫的小名,我姓莫,叫恋尘。”  蒋心陶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就朗朗笑了起来,莫恋尘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陶当然知道她姓莫,这根本就无需再说明。她只好跟着笑,只有笑才能化解尴尬。  蒋心陶温柔的说:“通常只有工作伙伴和客户才叫我小陶,我姓蒋叫心陶,以后你可以叫我心陶。”  以后?噫,原来还有以后。  莫恋尘有点受宠若惊,这意思她懂,蒋心陶愿意把她当朋友,她们还有后续,她豁然开朗起来,说:“蒋心陶,就是将心掏的意思?”  蒋心陶喝一口她杯里的咖啡,微笑着说:“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了。”  父母当初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冥冥中似乎为她决定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她并不容易对人掏心。  当蒋心陶低头沉思的时候,莫恋尘下意识去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呢,每次只要看着她的脸,她总是不能抑制的笑,这种笑完全发自内心,想收都收不住。  当蒋心陶无意间发现到莫恋尘微扬的嘴角,她想问她笑什么,最终还是没问。  接下去的时间,莫恋尘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干脆低下头去笑,从那个角度,她看见蒋心陶两条修长的腿扎在紧身的牛仔裤里,下面穿着一双露趾高跟鞋,她看见了她的脚趾,出奇的洁白和精致,她还留意到她的第二根脚趾比拇趾长出了许多…。  蒋心陶发现了,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看,还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脚,莫恋尘的目光立刻移开。她回过神,脸上发烫。怎么可以那样去看人家的脚趾呢?脚趾也算是人体私密的一部分,非礼勿视!  蒋心陶确定自己没有穿了鸳鸯鞋出来,牛仔裤也没有沾到污迹,于是她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
莫恋尘心里祈祷着妈妈快快回到现场。  连蒋心陶也觉得,莫太太真的离开很久了。  她放下杯子,真的没事可做,也就安安静静的打量起身边的莫恋尘来。  她实在没见过面貌如此精致迷人的女孩,连侧面都那么好看。莫太太和莫先生都是很漂亮的人,但他们的女儿似乎更胜一筹。看来遗传基因这东西,两强相遇只有变得更强。  只是,这个女孩很奇怪,从头到尾竟然只顾着笑,而且非常腼腆,连最基本的场面话都不说一句。不过,蒋心陶反而喜欢这样,毕竟,没话找话、喧哗不断的场面她早已见惯不怪,也视为理所当然,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反而令她刮目相看。  终于,还是蒋心陶主动开口搭讪:“恋尘,你看起来不超过廿三岁。”  莫恋尘看她一眼,大方的说:“不,过了生日,我廿五了。”  廿五岁这个年龄,在于蒋心陶是一个噩梦的开始,是她人生发生骤变的一年,也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捩点。  尽管如此,她还是说:“廿五是好年纪,一切才刚刚开始。”  莫恋尘含蓄点点头,事实上她常觉得年华已逝。  蒋心陶犹自看着莫恋尘那近乎完美无瑕的侧面,她突然对她好奇:“我听莫太太说,你在房地产公司做事?”  莫恋尘微笑点头 。  “建筑工程师?”  莫恋尘谦虚的说:“读的是土木工程系,只能往土木建设发展。很多毕业生出来都缺乏实际的工作经验,目前负责建筑项目的预算和施工成本监控,都是琐碎又令人头痛的工作。”  蒋心陶突然十分好奇起来,她问:“在哪间房地产公司工作?”  “云高房地产。”  蒋心陶彻底一呆,没想到世事那么巧合,她的丈夫也曾经在这间房地产所组建的监理公司里做事。  蒋心陶对“工程师”三个字多少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如果她的丈夫今天依然活着,她和莫恋尘就成了同事,偶尔她也会想,如果他不是监理工程师,也许他那一天就不会到建筑工地去巡视,也就不会死。  她有些感慨的说:“很少有女生修读土木工程系,对女生而言这很冷门。”  莫恋尘笑:“我就贪图没有同性跟我抢饭碗。”  蒋心陶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莫恋尘以为蒋心掏指的“以前”是指她阿姨结婚的那一会,那时候肯定也是妈妈跟蒋心陶接洽,而她并没有出现过。  “我在英国十二年,今年三月才回国。”  事实上,蒋心陶指的以前,是他丈夫还在房地产的那一会,她未曾听闻过她的名字。不过,无论是什么,莫恋尘的答案都解释了她的疑问。  蒋心陶对她侧目,“英国十二年,回到这里还习惯吗?”  莫恋尘委屈的摇摇头:“正努力的适应着。这里的无论文化和天气都跟英国差很远。”  “你很快会喜欢这里的。”  是的,很快,真的很快,莫恋尘笑起来,她已经开始喜欢这里。  送了小陶回婚庆公司之后,莫太太又让司机送到美发店做头发,路途中,莫恋尘靠在她臂膀上傻气的说:“妈妈,今天我的心情特别好。”  “尘尘心情好,妈妈最高兴,我还担心你在吃饭的时候睡着了呢。”  莫恋尘只是笑。  “今晚回家吃饭吧,早上妈妈吩咐佣人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  莫恋尘却天真的问她母亲:“妈妈,不知道下一次的庆祝活动是什么,又在什么时候?”  莫太太说:“傻瓜,哪来那么多庆祝活动?而且你向来都不爱出席这些场面。”  现在的莫恋尘恨不得生日可以搞生日晚宴,中秋节可以搞中秋晚宴,圣诞节就搞圣诞派对,那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经常都可以见到蒋心陶。  只是,人家可是婚庆公司呀!婚庆公司理应只办理和婚庆有关的活动啊。  情绪出奇的亢奋,晚饭自然也吃多了。  当晚莫恋尘主动留在家里过一夜,跟父母共聚天伦。  蒋心陶下午回到公司,继续处理手边大一堆忙繁琐的工作,电话铃声不绝于耳,下属在她的办公室进进出出,不间断的把未能解决的疑难杂症丢给她。  她渐渐发现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得赶紧在他们之中发掘一两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出来分担她的工作量。
傍晚回到家,曼丽保姆正在喂依依吃粥,蒋心陶觉得有点疲倦,但依然从她手里把造型可爱的小碗接过来自己喂。  可是,依依看见妈妈就开始撒娇,不但不肯再进食,还吵着要她带到外面的花园玩。她只会简单几个字重复的说话,现在就不停的比手划脚对心陶说:“出去玩,出去玩….”  曼丽保姆从蒋心陶手里接回小碗,说:“还是我来,你先去洗澡吧,刚才你还没回来她都还好好的,看到你就这样,这粥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呀,天都快亮了….”  蒋心陶只好转身离去,依依竟放声大哭起来,曼丽保姆对她说:“依依一整天都乖乖的,妈妈回来了就很麻烦,到曼丽保姆这里来,乖…….。”  依依还是不依不饶,兀自在哭。  蒋心陶回头哄了她半天才得以脱身上楼,心里觉得有点委屈,但这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有些事情该放手时得放手,她也不想把麻烦带给身边人。  洗了澡,吃过晚饭,她参与到曼丽保姆和依依的世界里去,一直陪着小朋友玩到八点钟,蒋心陶到厨房泡了一瓶奶,然后把依依抱上楼,一边让她喝奶一边哄她睡觉。  最糟糕的情况是:只要蒋心陶一出现,依依就会觉得,这个人是来陪她玩的,有她在,她根本不舍得的睡;她欺负她欺负到不行,每每都要在床上把她折腾一番才疲倦不舍的睡去。  女儿睡了之后,蒋心陶倒了一杯白开水,走到卧房的露台去,坐在藤椅上纳凉。  月凉如水,稀朗的星星好像在对她眨眼睛,难得的良辰美景,她却望着夜空发呆。  曼丽保姆来到她身后,抱着双臂,靠在门边叹息:“夜色那么好,可是独守空闺多寂寞呀。”  蒋心陶一怔。  曼丽保姆接下去说:“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过日子呢,下班就回家对着天空,一个朋友也没有。”  蒋心陶觉得曼丽所言甚是,她的朋友比她还要多,白天家里电话总是响不停,而她的电话,全都只和工作有关,根本没有私人电话,但蒋心陶仍然嘴硬,她说:“我有依依和你。”  曼丽自顾自的说:“整天在身边走来走去的,都只是那些跟工作有关的人,这样你不闷?”  蒋心陶把杯子端起来喝一口。这一刻,她真的觉得闷。  她的生活淡的就像手里这杯白开水,但也许真的是习惯了,几年来她都这样的过着,已经说不上好不好。  丈夫还在世的时候,至少这种时刻她并不寂寞,他会陪她在露台谈心,把一整天遇到的人与事告诉她。虽然蒋心陶和他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结婚注册那一天她前后甚至只用了一个小时赶去婚姻注册局宣誓签字又回到工作岗位,但她觉得他是那种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曼丽保姆皱着眉头,死守一个话题不放:“生了依依之后,真的什么朋友都没有了?”  蒋心陶只好承认:“以前的朋友都疏远了,也许是大家的生活和想法差距太远….。”  “是她们还停留在廿出头时缺乏成长,还是你太快步入人生另外一个阶段?”  蒋心陶的脑海突然跳出莫恋尘那张年轻的脸孔来,她跟曼丽说:“今天倒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哦?”曼丽保姆突然眼睛发亮,马上坐到她对面的藤椅上,问:“这新朋友是怎么样的?快说来听听。”  蒋心陶看她那副德性就知道她准是误会了,她没好气的说:“不能满足你,是个女孩子。”  没想到曼丽一副很开明的口吻说:“女孩子好啊,你最需要的是一个能谈心事的同性好友,男人很难成为女人的知心好友,不过女人跟女人相处,麻烦也多多,最好不要同时爱上同一个男人。”  蒋心陶说:“其实也还不算是朋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两次见到我,两次都笑不停。”说了自己都忍不住要笑。  曼丽饶有兴趣的说:“那么有趣?你脸上有东西没抹干净?”  蒋心陶白她一眼,笑意却更浓。  曼丽保姆说:“她喜欢你呀,当然是。”  蒋心陶却不以为然。  因为莫恋尘,她跟曼丽保姆提起了莫氏伉俪,就从去年和上个月那两场婚庆以及今天中午的接触开始说起。  曼丽之前也听闻过这对夫妻不少的闲情逸事,还经常在一些公益和慈善活动的报章报导中看见他俩。  “他们也算是名流啊,难得没架子,这对夫妻出席任何场合都形影不离,就像一对连体婴。”之后,却略带成见的说:“名流的下一代通常骄傲不可一世不好相处,都不出一个模子的德性啊,你那新朋友有没有被我说中?”  蒋心陶一边回忆一边摇头说:“不,刚好相反,她并不像这种人。”  “这样看来,凡事都有例外。”  蒋心陶说:“也不过接触过两次,就是不晓得为什么,她一见我就笑。”  曼丽保姆忍不住捉狭她:“有首老歌,就叫‘我一见你就笑’有没有听过?是我那个年代人听的歌喽,邓丽君唱的最好听。”说了干脆就哼唱起来: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究竟为了什么,我一见你就笑,因为我已爱上了你,出乎你的预料…。”  曼丽喜欢跳舞,年轻时她曾热衷过舞蹈,曾经爱慕过一个舞蹈老师,她嘴里打的分明就是一支曼波的拍子,顿时玩心大起,牵起疲倦的蒋心陶就跳起来,蒋心陶被她逗的又好气又好笑。
为我停留  蒋心陶的父亲下星期要从加拿大温哥华飞回来看她。  心陶特地腾出时间亲手给父亲收拾房间。  父亲平常喜欢看书写毛笔字,书桌一定要有一盏光亮的桌灯,桌面一定要一尘不染;父亲出门喜欢穿大衣,衣柜不能有湿气,要不然他嫌大衣要发霉;床单被褥又要预先拿出去晒太阳,反正一切都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马虎不得。  回想年少时,父亲曾经买了一本精装本《红楼梦》给她,强制要她每个星期交上一篇读书报告,她的专长在数理,根本不在文学,对着密密麻麻中文字,觉得特别痛苦。  父亲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传统大男人,平常穿戴的一丝不苟,永远是短袖白衬衣再套一件灰褐色的棉质背心,西装裤,里外上下,找不到一丝的褶痕和毛球,十年如一日;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板起脸孔,那声音铿锵有力,说一不二,让人毕恭毕敬。早年他膝盖动过手术,一直拄着一支拐杖,那也变成了他现成的武器。蒋心陶在高中时有一次严重违背了他心意,他不由分说直接就把拐杖向她掷过去,引为蒋家最受争议的话题。  只是,没有人知道内情。  曼丽保姆猛然想起这件事,当时仅仅听过心陶轻描淡写的提起。  “那一次,到底是为什么事要对你使用暴力?”她问心陶。  事情过去了,蒋心陶不愿意再提起,但她从来没有畏惧一个人如她畏惧他的父亲。  家里如临大敌,压力重重。  曼丽保姆开始提醒蒋心陶:“每天六点以前就好回家了,你父亲要等你一起才能开饭,吃完饭又要和你说人生大道理,听到什么逆耳的,千万别顶撞,要不然休想睡觉。”  连曼丽保姆都怕他三分,他实在太严肃,让人敬而远之。  即使心陶早已嫁作人妻,父亲对她丝毫不肯放松,仍把她小女孩来管教,蒋心陶对曼丽说: “只要不催我再嫁,其他的都勉强能应付。”。  曼丽保姆有点同情她:“但是他目前最挂心的就是要你再嫁。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怎么过?”  蒋心陶庆幸自己白天要工作,权且还能把公司当避难所,就是苦了曼丽和依依。  曼丽保姆倒是很放松,她不停的灌输依依:“外公要飞来看依依了,依依还记不记得外公长什么样子?”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  两个人千计万算也没计算到蒋老先生这一次竟多带了一个人飞回来。  是一个男人。  蒋心陶当然认得他,是父亲结拜兄弟的儿子卢善河,在温哥华唐人街经营一家规模不小的中文书店,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奖过他,说他是书香子弟,性格温和,据说他也在多年前丧偶,最难得的是不嫌弃心陶已经有个女儿,父亲千方百计在撮合他和心陶。  蒋心陶一想到这件事是既无奈又生气。她觉得父亲不懂她,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而是她压根儿没想过胡乱挑一个人再嫁!  这一次,父亲分明有意带他过来相亲,却说成是卢善河与他结伴回国来探亲。  两个大男人抵达这一晚,曼丽临时临急才去收拾多一间客房安顿这位卢先生。  依依第一次接触外公是在襁褓的时期,懂得认人以后初见外公,被老人家紧缩一团的嘴脸吓的哇哇大哭,怎么都不愿意跟他同处一室。  蒋心陶知道女儿的情况:她惧怕外貌严肃、眉头紧绷,外形尤其较为彪悍的男人,男人在依依眼里简直就形同怪物猛兽。  父亲那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蒋心陶正感冒间歇性的咳嗽声,加上依依不间断的啼哭声,弄得一屋子喧哗。  蒋心陶为此左右为难,一边要认真聆听父亲说话,一边忙着哄啼哭的孩子,卢先生也不见怪,礼貌的坐在一边陪着笑。  他带来一些手信,山一般叠放在茶几上。  蒋先生不断怂恿心陶:“打开来看看会不会喜欢。”  蒋心陶根本没有那份心思,女儿正哭哭啼啼,还在她怀里挣扎,弄得满头大汗。  曼丽保姆站在远处看见心陶那么狼狈,心里大痛,要把依依接过去,蒋先生竟然伸出手阻拦她,脸色不悦,“让我的孙女陪陪我,她对我还陌生着,等她哭一下,一下就不哭了。”  哪有这种事?真是受不了这死脑筋的老头子,曼丽在背后骂他。  等到终于把老人给打发好,也到了夜的尽头,蒋心陶累的不需要依赖安眠药,倒在床不消五分钟就可以入睡。  三天下来,情况相差不远:饱饭后心陶带着依依与父亲及卢善河同坐客厅,女儿依然啼哭,她依然咳嗽,父亲依然长篇大论,然后尽挑些无趣的大课题引导两个年轻人交流。  到了第四天,蒋心陶开始觉得身心俱累。  一早起来,趁着老人家还未下楼,她早餐也不与父亲一同吃,就火速开车离开,逃难似的逃到避难所。  中午,曼丽保姆趁着蒋先生和卢先生结伴外出,赶紧打电话给心陶:“你父亲是看你身边没人,当然逼的你紧要,今晚还是别太早回来了,找朋友玩去。”  蒋心陶失落的说:“我找谁玩去?”  曼丽叹息,“你真的那么差劲?”  蒋心陶认了:“你也说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那位我一见你就笑呢?就找她!”曼丽怂恿她。  莫恋尘。  蒋心陶苦笑,是不是更加不该在这时候去找人家?  真正下班后,公司职员陆续离去,剩下她一个人,才意识到孤独的空虚感从四面八方来袭。可怜她有家不想回,又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能选择继续留在公司,也才意识到晚上的时间真的不好打发。  她决定联络莫恋尘。也许可以找她出来吃一顿饭或聊个天什么的。  莫恋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人,可以在短短时间内轻易把快乐感染别人,这样的朋友往哪里找?
 然而,这时候她才醒觉到:她根本就没有莫恋尘的联络电话!没理由她去问莫太太要,这样未免太唐突。  难怪曼丽曾多次数落她没有朋友,原来她连最基本交友该做的事都没做好。可爱的莫恋尘看见现在的她,恐怕再也笑不出来了吧?  蒋心陶叹息。何必让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唯有打消念头。  曼丽保姆特意打电话给她,跟她对口供:“刚刚我跟你父亲说你加班,所以没那么早回家。”  蒋心陶却很牵挂女儿,曼丽说:“放心吧,依依没有找你,今晚就等父亲睡了再回来,避开一天是一天,不过那位卢先生可没那么早睡。”  蒋心陶认为卢先生不难应付,因为她根本可以不理他。  快七点钟的时候,电话大响,她吓的跳起来,父亲不高兴的声音传过来:“公司很不健全吗?为什么需要你加班?”  蒋心陶不懂得撒谎,选择沉默不回答。  “几点回家?”他问。  “爸爸,今晚你先睡吧,别等我门了。”  他命令她:“明晚不许再加班,下班后立刻回来,和善河出去走走,人家大老远特地飞过来,你也该招呼一下,尽地主之谊。”  蒋心陶本来想抢白一句:你不是说他过来探亲吗?怎么又变得大老远特地飞过来了?但她知道说了也不会有好结果。  她想哭,只得先打发着:“再说吧。”  此刻只觉得饥肠辘辘,万分想念家里佣人做的饭菜,无奈之下,只好步行到公司附近的快餐店买一份外卖回办公室,盒子打开,啃了两口,发现食物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蒋心陶很沮丧,宁愿饿着肚子。  不明白何以白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到了晚上就如龟速,一动也不肯动。  因为不停的咳嗽,她的呼吸变得有点困难,只能无力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有家回不得着实非常痛苦。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有车声往公司这头开了进来,刺眼的车头灯穿过玻璃幕墙射进室内。是谁?没理由还有客户在这时间摸上门来?她警觉的站起来,慢慢从办公室走出来。  来到会客大堂,那里没开灯,一片漆黑,门口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被吓了一跳。  那个女孩轻轻的在敲玻璃门,说:“蒋心陶。”  “谁?”蒋心陶一边开灯一边不安的问。  “莫恋尘。”  灯光大亮,真的是莫恋尘。  蒋心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今天中午,曼丽才提起她,就在上一刻,她想过打电话联络她,不料这一刻,她竟然就出现了。  多久没见过这个女孩了?其实不过两个星期,为什么感觉像过了好久好久。  蒋心陶有点欣喜,有点紧张,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她也有结巴的时候:“你…怎么会来这里?”  莫恋尘还来不及回答,蒋心陶突然又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而且一咳无法停止,恋尘眼巴巴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心陶只觉得脊背一凉,呼吸比刚才更加急促起来。  莫恋尘看着她正往一边的沙发躺下去,开始用嘴巴呼吸,她吃了一惊:“心陶,你怎么了?”  蒋心陶的呼吸越发的困难,她断断续续的说:“我哮喘…….病发……….不能呼吸…..”  莫恋尘急问:“有没有喷雾剂?喷雾剂在哪里?”  “在我的包包里………包包.........在我的办公室内。”  莫恋尘飞身赶去,她做梦都记得心陶办公室在哪个位置。房间里开着灯,无论沙发上还是桌面上都比那天凌乱出许多,茶几上还有未吃完的食物。她在软椅旁边找到了心陶的包包,并且很快找到喷雾剂。  蒋心陶拿着喷雾剂往自己的口腔里喷,等气管扩张之后,她的呼吸才慢慢回复平顺。  莫恋尘不安的看着她。会把喷雾放在唾手可得的包包里,可见哮喘病惯性缠住她,可能自小就有这个病。  真没想到再见到心陶会这这种情况下,她忍不住问她:“时间已经不早了,为什么你还不回家?”  蒋心陶竟然说:“你也一样,你为什么又会跑到我这儿来?”  莫恋尘突然脸红心跳,答非所问:“最近公司有不少开发项目和设计图纸需要审核,我加班。”
  蒋心陶瞪着大眼睛,不很理解的注视着她那张漂亮的脸。  莫恋尘脸更红,也知道自己没把话说得详细。她怎么好意思告诉蒋心陶,正因为加班,所以每晚这个钟点她都会特意打从她的公司门前经过,连续半个月下来,每一晚看见的都是黑灯瞎火,只有这一晚例外。就是发现到室内还留着灯,所以她才想到要进来碰碰运气,看她在不在。  蒋心陶感觉舒服多了,坐起身,拢一拢头发,肚子就在这时候咕噜咕噜闹**,连莫恋尘都听见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蒋心陶苦着脸说:“要命,我饿了整个晚上。”  “你究竟搞什么名堂?”莫恋尘笑问。  “不如我们去吃东西?”  莫恋尘已经高兴的站起来:“正好,我也还没吃晚餐呀。”  锁好公司大门走出来,蒋心陶看着莫恋尘说:“赏不赏脸坐我开的车?”  莫恋尘求之不得,步履轻盈地去到她车前。  只是,等两个人各自上车坐定,系好安全带,蒋心陶才发现她的车根本发动不了。  “糟糕,今晚连回家也成问题。”她沮丧的说。  “找廿四小时汽车维修公司?”莫恋尘提议。  “算了,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你还有我。”莫恋尘打开车门,大方的说:“坐我的车。等下我送你回去。”  蒋心陶拿了包包无奈跟她走。  “吃中餐还是吃西餐?”莫恋尘在车上问蒋心陶。  “都好。”  莫恋尘最熟悉的路线莫过于从家里出发到几个地方:父母的家、自己的公司、阮珍珍的公司住处以及蒋心陶的婚庆公司…。整个大环境对她来说还相当陌生,果然,她在路上兜了一个圈子,发现走错了路,又得绕一个大圈从头来过。  蒋心陶也看出来了,马上提议一个吃饭餐厅,并指引她方向。  刚刚抵达目地的,莫恋尘接到莫先生打来的电话。他温柔的对女儿说:“尘尘,在哪儿了?怎么还不来呢?”  莫恋尘猛然才记起:今晚约了姑妈一家人在酒楼吃饭!姑妈的干儿子今早刚刚从澳洲回国,大家特地为他设宴洗尘。  莫恋尘只好坦白:“爸爸,我彻底忘了这件事。”  莫先生宽容的说:“你到家了吗?爸爸现在让司机过去载你?”  “不,爸爸,我现在跟朋友在一起了。”莫恋尘说。  “哦,跟朋友在一起?”  莫太太突然把电话接了过去说话:“尘尘,你跟哪个朋友在一起?就跟你的朋友一起过来吧,反正我们预设多一个座位。”  莫恋尘很为难。她知道父母素来好客,但带去的朋友若是小陶蒋心陶,妈妈一定好生奇怪,她还得解释,而且蒋心陶也不见得就会答应。  还没等莫恋尘答应,莫太太突然压低声音说:“尘尘,那位施远志你还记得人家吧,小时候你曾跟他一起骑过旋转木马的那位,很多年没见了吧,人家刚才一直问起你呀,快来吧,宝贝。”  原来重点在这里,真是受不了。  莫恋尘反而斩钉截铁的说:“妈妈,我不去了,你们谈得开心点。”  放下电话,蒋心陶鼓励她说:“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不,不去了。”  蒋心陶看得出她并不热衷出席家庭聚餐。
 吃饭的时候,莫恋尘把真相告诉蒋心陶:“家里人开始担心我嫁不出去,总是找机会给我介绍男朋友。”  “是因为到今天还没有男朋友吧?”  莫恋尘点点头。  蒋心陶笑着叹息,她十分明白。在父母的眼里,三十岁以前的女子好像就只剩下婚嫁这桩大事,所有其他事在他们眼里都细如沙尘,不足挂齿。  她们其实同病相怜。  莫恋尘学着莫太太的口吻:“我妈妈说: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要一个十全十美的人,除非你把他画出来!”  蒋心陶突然大笑,却表示认同: “其实你妈妈说得对。”  莫恋尘摇头:“不,她不全对。”  蒋心陶眼里嘴角都是笑意,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莫恋尘,等待她把意思挑明。  “因为我从不要求十全十美,我只要遇上一个感觉对的人。”莫恋尘说。  蒋心陶笑说:“你感觉对的人,大概已经在你画里。如果真的画出来,且让我看一看。”  是因为餐厅的气氛好,是因为眼前坐着的,正是令她心动的人,莫恋尘心里热情高涨,当下就把手机拿出来,凭着一股勇气,毫不迟疑的就把一张图片发到蒋心陶的手机。  “真的画出来了?”蒋心陶半信半疑打开手机,觉得莫恋尘太可爱,她画的竟然是一朵云,一朵会笑的云。她眉头一紧,说:“你若跟你妈妈说你爱上一朵云,我想她会很担心。”  莫恋尘呆住。  真的,但凡爱上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云朵从来漂浮不定,稍纵即逝,从不为谁停留。  连蒋心陶都觉得她不实际了吧?莫恋尘突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蒋心陶有不一样的理解,她觉得莫恋尘根本还没有遇上她所钟情的那个人。  送蒋心陶回家的路上,没有人再说话。莫恋尘依照着心陶告诉她的住址慢慢开着车。  莫恋尘斟酌着蒋心陶在餐厅里说过的每一句话,蒋心陶就想着回到家该怎么应付她那难缠的父亲。  空气里还是香奈儿5号香水迷人的味道,莫恋尘对这个味道深深迷恋,她觉得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蒋心陶突然又咳嗽,莫恋尘一边把空调关小,一边伸手到车后座摸出一条自己的围巾递给她。蒋心陶立刻用围巾裹住自己的脖子,顿时感觉暖和许多。  “谢谢。”她微笑对莫恋尘说。  “回家喝一杯热茶,在热茶中加点蜂蜜,可以舒缓喉咙的不适。”莫恋尘说。  蒋心陶点点头。  来到房屋密集的花园,蒋心陶指着前面:“门牌三条一,就是这里,我到家了。”  莫恋尘在一栋独立的复式洋房的大门前停下车。  蒋心陶打开车门,扭头看着莫恋尘,说:“我走了,晚安,尘尘。”  尘尘。她依然唤她尘尘,这让莫恋尘心里觉得很温暖。她点点头,说:“晚安,心陶。”  看着蒋心陶下车离开的背影,她突然只觉得自己万般舍不得她。  下一次聚首,又将在什么时候?她想问,却又无法问出口。当她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觉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这让她变得有点恐慌。  云终究是云,云的本质来去无踪,想抓也抓不住,尽管她再微笑,终究也会化成雨,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恋尘多么希望她能为折翼天使停留,哪怕只有短暂的片刻。  但这可能吗?  莫恋尘看见房子的所有窗户都亮着灯光,那是一个等待着她回去的家。  长得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恍惚过。谁又等着她回家?除了爸爸和妈妈,没有其他人。  她呆在那里,竟然忘了把车退出去。片刻之后抬起头,蓦然看见蒋心陶在车灯下的照射下站在远处跟她挥一挥手,似乎示意她离去。  莫恋尘发现一老先生出现在露台上,目光炯炯,一动也不动的注视着她。  蒋心陶进到屋内,才把门关上,背后传来父亲冷漠的声音:“送你回来那个女孩子是什么人?”  蒋心陶呆了一呆,尽管不喜欢父亲用这种语气来盘问她,她仍然平静回答:“朋友。”  父亲严厉的盘问:“是什么朋友?”  “爸爸,我有交友的权利。”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那又如何?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她是客户的女儿,今晚我的车在公司坏了,是这位朋友送我回家,就这么简单。”
父亲满眼狐疑盯着她。  她害怕父亲那种奇异的眼神,她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始终对旧人旧事耿耿于怀。谁让她有过前科,犯人留案底,之后纵然一身清白,有水也洗不清。那曾经的污点,永远无法在父亲心里磨灭。  有些事情,本不该让思想守旧的长辈发现,蒋心陶追悔多年,这个疙瘩始终存在于她和父亲之间。  曼丽端了一杯茶走过来,向她打眼色,对蒋先生说:“您要的茶...。”  蒋心陶趁机脱身跑上楼。  蒋心陶到房里去看熟睡中的女儿,一低下头,才发现脖子上仍缠住莫恋尘的那条围巾。  俏丽夺目的图案,丝光棉材质,流苏边,她把围巾轻轻除下,放进包包里。  曼丽保姆来到她身边,低声问:“今晚出了什么状况?”  “车子发不动,留在公司了。”  “你父亲对送你回来的朋友反应很大,怎么回事?”  蒋心陶叹息:“往事不要再提。”  曼丽接下去:“对,人生已多风雨。”  “父亲明晚要我陪那位卢先生出去走走,你说我能带他去哪里?”  “终须有这样的一天。你真的不考虑他?我趁你不在偷偷打开那些礼物,送你的都是名贵巧克力呀,你应酬一下喂。”  蒋心陶没好气瞪着她,“想都别想了,巧克力还是别吃得好,我不想跟他单独相处,也不浪费人家的时间,没意思。”  曼丽看着她,“那蒋小姐有什么更好的解脱方式?”  蒋心陶也仔细想过这头疼的问题,她说:“一起出去吃饭吧。”  “又吃饭?家里没饭吃?我们天天吃饭。”  “难道我陪他去参观海底世界然后去游乐场坐摩天轮海盗船?”  曼丽搞笑的说:“你父亲希望你陪他坐戏院或坐公园,坐的地方越暗越好。”  蒋心陶拉长了脸,想到都怕怕,也理不了那么多,反正大家都得吃饭,这个想法错不了。  周末早上,她打电话到凯悦酒店的中餐厅预定六人座位,中午全家出动。  最开心的不是蒋先生,也不是卢先生,而是依依,一看自己被大人换上了漂亮的小衣裳,还穿上整齐的鞋袜就高兴的手舞足蹈。  蒋心陶一边用可爱的饰物给女儿扎马尾一边说:“妈妈带依依出去玩,依依要乖乖哦。”  依依笑着拍起小手来。  一行人,要属蒋先生和卢先生穿的最为隆重,都西装革履。  等几个人都齐聚在楼下客厅,曼丽保姆打量心陶,忍不住暗笑,她竟然只穿了一条短裤,那件上衣还松松垮垮,若那样去抱依依,随时会被孩子扯下半边衣服,有走光的风险,脚下穿一双凉鞋,倒是十根脚趾下过功夫,不过也不为今天,是前两天就做的美甲造型。也难怪她,一星期有五六天的清晨都得花它十五廿分钟在镜前打扮,对自己的装扮仪容毫不松懈,那是职业需求。  曼丽了解她,这家伙表面上对父亲唯命是从,骨子里却有点小反叛,单是这一身打扮可见一二。  果然,蒋先生对此大有意见,趁着卢先生不在场,便打量起她:“你究竟是更衣了还是没更衣?”  蒋心陶若无其事的说:“更了。”  蒋先生皱起眉头:“就穿成这样?为什么不穿平常那样?”  蒋心陶说:“爸爸,周末我都这样穿,轻松。”  “这双鞋不象样,换过另外一双!”他命令她。  蒋心陶很无奈,在她父亲背后脱下凉鞋,套上另外一双。  凉鞋换凉鞋,曼丽保姆吃了一惊,不敢看下去,速速把婴儿车抱上依依父亲的那辆七人休闲车。  蒋先生和蒋心陶来到车房,父亲问她:“有多久没开过这辆车了?”  蒋心陶说:“还是经常开的。”  卢先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心陶身边,主动请缨:“车就由我来开吧。”  心陶心里其实并不乐意,那是她丈夫的车,驾驶座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个男人。  曼丽保姆看出心陶的心思,连忙解围:“卢先生你不熟路线,我们城市的发展虽说是一日千里,交通肯定没你们那边好,别说移居加拿大的人,我们住这里的人天天出去都有可能摸不到路回来。”说得极其夸张。  蒋先生的脸色黑成一线。
凯悦餐厅内人声鼎沸。  莫家一家三口正坐在靠窗的座位吃午饭。  席间,莫恋尘突然只觉得有人在拉扯她放在身后的背包。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朋友!  真小,好像只有一两岁的模样,粉嫩的肌肤,蜜桃似的小脸,漆黑的瞳仁,水晶般闪闪发亮的眼珠,乌黑浓密的头发。  莫恋尘一下乐坏,兴奋的对莫太太说:“妈妈,你看!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洋娃娃!”  莫太太好奇,连忙起身看了看,说:“哎哟,娃娃真可爱,眼睛乌溜溜,咦,这孩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洋娃娃”扎着一条小马尾,身穿粉红色蓬蓬裙,下面一双白色袜子,红色的鞋子很复古,真得意。  她仰起粉脸好奇的注视着莫恋尘,又看了看莫先生和莫太太,三个人脸孔既漂亮又和蔼,看着他们竟也不觉陌生,还笑眯眯的。  莫恋尘摸摸她的小头颅,无限怜爱的说:“小朋友,请问你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妈妈可能到处找你哟。”  “孩子的妈妈一定长得很漂亮。”莫太太说。  洋娃娃对几个大人兴趣不大,她的兴趣其实在于莫恋尘背包上的一个东西:一个会发出叮铃声响的纯银小铃铛挂坠。  她用小小的手捏着铃铛不肯放,似乎很想把它摘下来。  “喂喂喂,你叫什么名字?”莫恋尘逗她。  她边扯那个铃铛挂坠边回答:“依依。”  弄得莫恋尘更乐,她对莫先生莫太太说:“哦,依依!爸爸妈妈,她会回答我,她竟然会回答我!”  “看你,大惊小怪,这一辈子真的没接触过孩子。人家都两三岁了吧,自然开始学说话了。”  莫恋尘哈哈笑,说:“依依,我跟你说,我叫尘尘。”  依依突然仰着脸朝着她笑,看得莫恋尘心花怒放,她得意洋洋的说:“依依很喜欢我吧?来嘛,大家交个朋友怎么样?我不过比你大一些,快,你叫我尘尘。”  莫先生莫太太摇头直笑。  莫恋尘一兴奋,说:“爸爸妈妈,你们快给我生个妹妹!”  轮到莫先生哈哈笑,莫太太就假装嗔怒:“我们等着抱孙子,你倒是叫我们给你生一个,什么道理?”  莫恋尘对依依说:“快,叫我尘尘。”  依依又仰起脸看她一眼,敷衍的嘟囔一句:“尘尘。”  “啊!”三人不觉傻了眼,然后都开怀大笑。  莫先生笑说:“有点像我们尘尘小的时候,那时候她也这么胖嘟嘟,也不怕生人。”  “尘尘只怕长得凶巴巴的男人,一看见那样的男人就大哭。”莫太太环顾四周,说:“奇怪,那么小的孩子到处乱跑,怎么都没大人理呢?”  莫先生欣慰的说:“是餐厅的设备让客人觉得安心。哪个小朋友来到不是满地乱跑的,所以选择用这种地毯错不了,跌了也不怕伤不怕疼。”  就在这时,一把慌张的女声传了过来:“依依,你在哪里?依依!”  熟悉而动听的声音,莫恋尘抬头一看,不觉一怔,只听得莫太太比她更吃惊,说:“小陶,原来是你的女儿呀!难怪刚才我就觉得这小朋友很面善。”  “不好意思,一下没看紧她就溜到你们这里来了。”  蒋心陶跟莫氏伉俪礼貌的寒暄几句,走到莫恋尘这一头。依依看见心陶来了,指着她对莫恋尘喊了一句:“妈妈。”似乎在介绍她认识。  莫恋尘也似模似样点点头:“噢,这个我知道了。”  蒋心陶牵起依依的手说: “跟妈妈回去,不要在这里捣蛋别人。来,跟大家说再见。”  依依手里却紧紧抓住莫恋尘背包后的挂坠不放,她用稚嫩的声音对蒋心陶请求:“依依再看一下。”  蒋心陶说:“外公正在找你,我们得赶快回去。”  依依却坚持:“依依再看一下。”  莫恋尘知道她对挂坠留恋不舍,准备摘下来送给她,蒋心陶忙阻止她,然后给依依训话:“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这是不礼貌的。”  依依却固执的重复之前的话:“依依想看一下。”  莫太太笑着逗她:“可是依依已经看很久喽。”  曼丽不知道何时来到蒋心陶身边,在她耳边说:“你父亲等你们,面色不佳,他说那些菜都凉了….。”  蒋心陶只好速速抱起孩子,跟三人告辞。  莫恋尘望着前方发了好一会呆。  原来,蒋心陶一家人就坐在餐厅进门正中的座位上,一家老小的。莫恋尘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过一遍,自行编排家庭成员。  莫太太低声对莫恋尘说:“坐在小陶对面的,应该就是她的丈夫,远远没她漂亮,两个人实在不怎么衬,先是外表,再来是年纪….。”  莫恋尘从自己的角度也清楚的看见妈妈所说的那个男人,倒是蒋心陶背对着她;那是一个开着四六分头、不停憨笑,看起来很木讷的男人。  莫太太惋惜的说:“小陶长得那么漂亮,嫁给一个外表不出众的男人,可惜了。”  莫先生笑说:“人人爱看才子配佳人。”  莫恋尘看出窗外,也不说什么,她知道妈妈在这方面向来有些势利。  依依没多久又到处乱跑,一跑又跑到莫恋尘脚边。  莫恋尘大喜过望,这一次再也忍不住抱起她坐到自己大腿上。  “依依,你那么快又跑回来,是接受我这个朋友了吧?是吧?是吧?”  莫太太乐滋滋的对莫先生说:“我们家尘尘喜事就快到了,小孩子喜欢她。”  莫先生微微笑,不断点头称是。
依依在莫恋尘身上像虫子一样不安分,她扭过身一手勾住她的脖子,指着她的背包,说:“依依想看一下。”  “又看一下?依依看不止一下啦!”  依依乌溜溜的眼珠子牢牢望着莫恋尘,她的声音又甜又软:“依依再看一下。”  莫恋尘的心彻底融化。  她何止要看一下呢,她是想要把那个铃铛占为己有。  莫恋尘已经把铃铛挂坠摘下来放到她的小手心里。  东西终于到手,依依兴奋拿在手里不停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响。  莫先生摇头说:“现在的小孩喜欢的不是专为他们设计的玩具,而是一些不是玩具的玩具。”  莫恋尘端详着依依的小脸,她发现她的眼睛鼻子嘴唇甚至笑容都太像蒋心陶了。  依依一点也不像爸爸,幸好不像爸爸。她情不自禁亲她的脸颊。  莫太太取笑女儿:“尘尘那么喜欢别人的孩子,将来自己也生几个。”  莫恋尘不说话。  妈妈不知道,这不是“别人”的孩子,“别人”二字听在她耳里显得生分,这是蒋心陶的孩子,依依和她属于一体,她是她身上的一块肉。  这时候,曼丽保姆气急败坏赶到莫恋尘身边,二话不说就把依依接过去,一边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小朋友不懂事,打扰各位了,不好意思…..。”  洋娃娃被人抱走了,一顿饭也吃完了,莫家一家三口站起来,准备离去。  莫恋尘趁父母先走出餐厅,悄悄为蒋心陶那一桌结了帐。  三个人来到酒店的电梯口,电梯门适时打开,莫先生和莫太太步入,莫恋尘也跟着步入。  就在这时,莫恋尘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冲到电梯门口的,是蒋心陶。她喘着气,把手一伸,手里拿着一些什么,说:“哎,莫恋尘,你的围巾你的铃铛,还给你!”  电梯门还未完全阖上,莫恋尘本能伸出了手,临时一刻,却又把手缩回来,反而去按关门钮。  莫太太提醒她:“按错了,按错了!”  看见电梯门迅速掩上,蒋心陶急得大叫:“莫恋尘!莫恋尘!”  莫恋尘却在门里大叫:“蒋心陶,东西你先收着,下一次再还我!”  电梯往底楼下降,莫太太好奇问她:“你跟小陶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了?”  莫恋尘有点心虚,不说话。  莫太太说:“还连名带姓的叫,她叫什么名来着?”  莫恋尘只好说:“妈妈,多得你的穿针引线才变熟的。”  这个莫恋尘,明明都可以接过去的东西,竟然要等下一次。  为什么要等下一次?  蒋心陶正在发呆,曼丽保姆抱着依依缓步走了过来,依依已经趴在她肩膀上睡了过去。  曼丽悄声对她说:“接下来的节目顺理成章就是回家,依依睡觉时间到,不怕你父亲为难。”  蒋心陶准备结帐离去,柜台服务员对她说:“刚刚莫小姐付过了。”  蒋心陶大奇,“哪位莫小姐?”  “我们老板的千金莫恋尘小姐。”  蒋心陶恍然大悟,怔怔把皮夹放下。  曼丽取笑她:“你真会挑餐厅,一挑就挑中莫家的,不过最好的餐厅都是他们开的,到哪里都一样。”  蒋先生无意中听到,在两人身后问:“谁是莫小姐?”  蒋心陶不想回答,径直走出餐厅,曼丽吐吐舌头,抱着孩子快步跟上去。
  依依一睁开眼又吵着要莫恋尘那个小铃铛,蒋心陶只好又给了她。接下去的时间,她连洗澡喝奶睡觉时都紧紧把铃铛抓在手里。  曼丽保姆换过一身光鲜的衣裳过来找蒋心陶,说:“破例请一天半的假,怎么样?我不在,你暂时可以得到解脱。”  蒋心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我不像你,我有大把朋友。”  “是是是,你不必老提醒我。”  “对了,你的那位新朋友莫小姐,为人真是爽快大方,好像还挺喜欢我们依依的,说不定将来把我们列为VIP食客,喝茶吃饭有折扣。”  蒋心陶失笑,“想得真美。”  曼丽笑着挽起一个耀眼的手提包,扭着腰肢风骚出门去。  卢先生一个下午都呆若木鸡的坐在客厅,不是看报纸就是看电视;蒋先生在房里写了一会子的毛笔字,想着下楼让女佣泡一杯茶,只见小卢独自一人盹在沙发上,心里不禁责怪起心陶,却又发作不得,保姆请假外出,她自然就得看顾依依;两个大男人最后干脆在偏厅下棋打发时间。  蒋心陶心安理得陪着依依,她睡她也睡,她醒她跟着醒。  看着那个小铃铛挂坠,蒋心陶不禁笑起来,恐怕只有小女生才爱挂坠这种玩意。  她给莫恋尘发了一个短信: [今天要你破费,怎好意思,我该如何回报你?]  莫恋尘好像是守在手机旁似的,短短一分钟内迅速回复,还直截了当的写:[有机会你也请我吃一餐,我喜欢日本菜。]  蒋心陶笑了,回她:[那还不容易,明晚就约你吃日本菜?]  [求之不得。]  [仅吃一顿饭,岂不太便宜了我?再看二场电影怎么样?]  两个人一来一回,很快说好时间和地点。  莫恋尘很开心,在床上痴痴看着蒋心陶的短信,重复又重复,恨不得眨一眨眼睛就星期一。  只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星期一的夜晚还未来临,蒋心陶就准备失约了。  临下班之前,莫恋尘在公司接到她的电话,充满歉意的声音,说:“对不起恋尘,我临时有点事,今晚不能跟你吃饭了…。”  莫恋尘故作轻松的说:“没事,你忙你的….。”  蒋心陶说:“我们改天再约?”  莫恋尘说:“没问题。”  那晚莫恋尘回到公寓,脚步沉重,精神恍惚,在地库停泊好车之后,竟忘了去乘电梯,一步一步从底层爬楼梯爬到第十二楼,仿佛有多余的精力找不到正当的发泄途径,一点也不觉得累。  到了家,开了门,径直走进卧房,鞋也不脱,趴倒在床,把脸压到枕头上,不知何以,竟然流起泪来,枕头湿了一大片。  她看见自己昨天画的漫画:  一个如同安琪儿般的孩童在她的笔下诞生了。  安琪儿的头上戴着一个系着小铃铛的缎带,那笑容甜美的像颗水蜜桃;而那朵总是在折翼天使忧郁时围绕左右的云,早就化身成一个戴着光环的女神。  更多的泪水涌出,莫恋尘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傻,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跟着是高跟鞋咯咯咯敲响了地板,莫太太出现在她房门口。  莫恋尘连忙把眼泪擦干。  莫太太在床沿坐下,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先吃了一惊,迭声问:“尘尘怎么了?眼睛那么红?你哭过?告诉妈妈怎么了?”  “妈妈我没事。”莫恋尘依然趴着。  莫太太担忧起来:“心情不好?公司有事?跟珍珍吵架了?”  “都没有。”莫恋尘否认到底,“只是累了,眼睛有点不舒服。”  莫太太很是不安的说:“今晚跟妈妈回家去,不要自己一个人。”  莫恋尘摇头:“这不行,最近审核的设计图有点问题,明天一早得去建筑工地了解一下施工的进展。”  “房地产的工作真的累死人,做得不开心就别做了,爸爸随便一间公司都可以由你去打理。”  莫恋尘坐起身,抱住莫太太,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天真的女人,天真的女人其实是幸福的,但她们的背后必须要有一个厚实可依靠的男人。  莫恋尘觉得,她和母亲有着不相同的天真。  “对了,明晚姑妈邀请我们一家人到她家吃饭,这一次,妈妈希望你能出席。姑妈上次没见到你,心里一直牵挂着,总挂在嘴边说。还有远志呢,人家回来一段日子了,也想见见你呀。”  莫恋尘点点头。  莫先生和姑妈这唯一的姐姐感情甚是亲密要好,当年姐弟俩一起接管父亲的生意,把小型的餐饮业渐渐企业化,只是姑妈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后来过了生育年龄,便与姑父领养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施远志。  一直以来,姑妈姑父跟外人称远志为干儿子,姑父在远志十五岁时不幸罹患癌症辞世,姑妈从此便和远志相依为命。
 此刻施远志就坐在大厅,手里捧着一本杂志,全神贯注在阅读。  莫恋尘已经忘了他年少时的模样,只知道他比她大五岁,那些年,他永远比她高出一个头,走到那里人人都误认他俩为兄妹,而且是漂亮的两兄妹。  深刻的记忆真的只有那一幕:两个人坐在旋转木马上,叮叮咚咚的音乐萦绕耳边,姑妈嘱咐远志:要看着妹妹,要看着妹妹。  那时候,施远志叫莫恋尘妹妹,莫恋尘唤远志哥哥。  缤纷绚烂的旋转木马一转再转,莫先生为坐在木马上的两个人拍下不少照片。  施远志看见菲佣把莫氏一家三口带进屋,马上恭敬的起身,朝莫先生莫太太喊了一句:“舅舅,舅妈!”  莫太太笑着欠一欠身,说:“远志,看看谁来了?”  莫恋尘看见施远志,年少的回忆一下子都回来了,他那一对黝黑深邃的眼睛,无论看着谁,永远都一往情深的样子。  施远志微笑对莫恋尘说:“尘尘,好久不见了。”  莫恋尘说:“起码超过五年?”  “不,前年的圣诞节还是有见过的,只不过你都不理我。”  莫恋尘脸红起来,原来有这种事,她早就不放在心上。  姑妈这时从二楼下来,一个非常雍容华贵的女人,莫恋尘上前去拥抱她。  “姑妈姑妈,我来了。”  “尘尘尘尘,你终于来了。”姑妈和蔼的笑着,从上至下打量起她,“回家也半年多了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长的越来越标致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吃过了晚饭,长辈们特意让远志和恋尘共处一室。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佣人端上来的甜品和水果。  施远志说:“恋尘,你长的真高,现在都几乎与我同高了,这些年都吃了什么好料?”  莫恋尘觉得他说话特别好笑,她回答:“喝奶喝到小学三年级,然后净爱吃面包,我连篮球都没打过。”  施远志记忆大好,“我想起了,三年级了你还要躲在房间里喝奶瓶,真羞人。”  莫恋尘神气的说:“这又如何,我就是长得高。”  施远志听得出她的得意之情,讨好的说:“不公平,我拼命打篮球也不见得高,我的亲生父母肯定都不是高人。”  施远志在男人之中个子虽然不高,但也有五尺七八,他长得清新俊逸,个人最大的特征就是从小到大都剪着平头。莫太太经常爱说的:“远志的眼睛最迷人,最重要他孝顺,又体贴人心,是难得的好孩子。”  长辈的观念都这样,只要是孝顺的男人,一律被列为好男人,莫恋尘对这一点倒没有异议。  由于两个人都在国外生活过,所以谈的相当投机,从年少时共同的记忆到大学生涯再到目前任职的种种。  远志几年前在美国修读机械工程,毕业后曾回国为政府机构服务两年,之后再到澳洲攻读环保工程博士。家里人笑称之为环保大使,莫太太曾经告诉莫恋尘,他到餐厅用膳,用的还是自备的环保筷。  莫恋尘走到院子里乘凉,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  没有风的夜晚,她坐在消闲椅上。二楼的灯光落在泳池里闪闪生辉,她就呆呆的望着池水。  姑妈的家很大,姑父去世后,远志常年人在国外,家里只有她和几个佣人住几千尺的地方,实在大的太荒凉。  突然,她听见远志在她身后神秘兮兮的说:“尘尘,你看!”  她扭过身,只见远志掬着双掌,然后再缓缓张开,一只飞虫从他的手心飞舞了起来,带着晶莹的一点绿光,莫恋尘兴奋的喊起来:“萤火虫!!”  “长得那么大,从没见过萤火虫吧?”远志嘿嘿声笑起来,像个顽童。  “在影片中见过。宫崎骏的《萤火虫》是我最爱的一部动画片,看一次哭一次。”莫恋尘看着萤火虫飞到花丛间,渐渐消失。  “你还是长不大,依然那么喜欢漫画。”  莫恋尘只是微笑,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这一夜没有半颗星,她突然没来由的在想:蒋心陶此刻正在做什么?
其实也能想象女人步入婚姻之后的生涯:每天周旋在工作家庭丈夫孩子之间…..。  也许,那也将是她最后会选择的路。  那一天傍晚,蒋心陶并没有告诉莫恋尘失约的实情:父亲突然在浴室滑倒,曼丽保姆打电话到公司,她十万火急赶回家带老家人到医院去。  所幸没有伤及头颅,亦没有骨折,只受点皮外伤。蒋心陶第二天马上让人在浴室铺上防滑垫。  这之后,她一直牵挂着莫恋尘的事,然而接下去的日子却忙的分身乏术。同业中的翘楚,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时间的付出远远比别人多几倍,她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这一天下午,她在某商业大厦约了一位老爷车爱好者详谈用作婚车租借的细则。事情谈妥之后准备离去,却遇上滂沱大雨。  她没随身带伞的习惯,车子又泊在对面停车场,只得先等雨歇。  地下室挤满了避雨的人群,空气又闷又热,她走到较疏通的楼梯口,靠在柱子上。顺着那个角度,放眼望上去,只见两个年轻的女孩,一个在为另一个穿上雨衣,卿卿我我,多么熟悉的一个画面!那种雨衣,目前正在流行,薄薄的一层,携带方便,但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蒋心陶也曾经在一个快下雨的午后为一个女孩穿上风衣….。  蒋心陶出神的望着她们,不禁莞尔一笑。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蓝蓝的晴空,青青的校园,那是情窦初开的十七岁,眼前更是浮现出那个叫朱应爱的女孩……。  下属就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把她从回忆中唤回:“小陶,有两个客人已经等了你十五分钟,不知道你几点钟能回到?”  蒋心陶看看手表,又看看外头的雨势,觉得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时间宝贵,分秒必争,她说:“我这就回去。”  她在商场里转了一圈,买到了一支雨伞,从地下室拾着十几级的台阶走上去,从那两个女孩身边经过。  就在这时,较高的女孩对较矮的女孩说:“我离开这里以后,你会不会等我回来?”  “我永远都会等你…。”  蒋心陶凄然一笑,下意识扭头去看了她们一眼,双十年华,正是最青涩最懵懂的年龄。  只是,永远究竟有多远?现在心湖所激起的涟漪,在往后的日子来看,会不会只是一场惊情?动情的一刻,所有的誓言都能说出口,却往往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更何况,她们还是两个女孩子。  蒋心陶越过马路冲上车,瓢泼的大雨早已把她的衣袖给打湿。  她很快把车开出大路,眼前一片灰灰蒙蒙的雨景中突然又重现出当年的情景——那个长长的年终假期,天天都下缠绵大雨,她和朱应爱也就天天腻在一起。  她们的故事编写在那个雨季,也仅仅属于一个雨季。  在学校的宿舍,蒋心陶睡上铺,朱应爱睡下铺,半夜三更,那些比猫还要大的老鼠开始在天花板里放肆的窜动,有一晚吓得蒋心陶直接从上铺跳下来,朱应爱因此笑到连腰都直不起来。后来,她们干脆挤在一起睡在下铺…。  在落满相思豆的相思树下,她与朱应爱也曾经像刚才那一对女生那样亲密无间的相对过,她轻轻把衣帽套在她的头上,和她轻声细语的说了许多的情话,却被父亲给撞破…。  事情败露后,换来思想保守父亲的一顿痛骂。父亲甚至要她立刻跟朱应爱一刀两断,她却连敷衍也不懂,跟父亲起了正面冲撞,当下还收拾细软就要离家出走,父亲气到发抖,把手里的拐杖摔到她身上。那一摔,倒也把她给摔醒了,回头看见父亲气得险些爆血管倒地….。  高中毕业后,她被送去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父亲不但严管她的经济,更是对她加紧了监视。正当她以为对父亲沉默的违抗是对自己感情的一种捍卫时,不出一年半的时间,却传来朱应爱在国内结婚的消息。  在多伦多三年,埋头苦读,毕业回国,伤痛早就愈合,她再也不想再见到朱应爱这个人。  蒋心陶曾经怪她移情别恋嫁给别人,连一声再见也没有,但她后来扪心自问:自己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她更是意识到,像她们那样的感情,最终也不会有结果。她们理应都去结婚生子过着一般女子应该过的日子。她没有条件挽留她,怪只怪自己当初太天真,所以也只能忘怀。  那晚睡去以后,她做梦了,梦中人倒不是朱应爱,而是莫恋尘。  同样的相思树下,她为莫恋尘穿上风衣,她灵秀的眉眼在她的眼睑下露出羞涩的笑意;同样的宿舍下铺,她和莫恋尘同床共枕,她的嘴唇只敢轻轻触及她的云鬓,多么纯洁的靠近和喜欢…。  蒋心陶从梦中惊醒,恍惚坐起身,只听见依依在啼哭,她连忙走到隔壁房,曼丽保姆正好把依依从床上抱起。  “依依好像在发烧。”她说。  蒋心陶探探女儿的身体,发现真的很烫。  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半。  一个东西从依依的毛毯里掉到地板去,蒋心陶连忙捡起,发现是莫恋尘的那个小铃铛。
芳心大乱  蒋心陶带着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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