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完柯萨奇病毒引起什么病后多长时间把身体所有柯萨奇病毒引起什么病排出去玩

今天出去玩的时候!路上有条死狗!下雨了
今天出去玩的时候!路上有条死狗!下雨了
发病时间:不清楚
今天出去玩的时候!路上有条死狗!下雨了!我从它旁边经过!鞋上都是水!然后回到家里!脱鞋的时候手上有伤口碰到了鞋子上的水!我会感染狂犬病吗?
全国三甲医院,主任级名医在线坐诊已有124家三甲医院,828位主任医师在线答疑
精选回答(2)
晋城华肤皮肤病专科医院
擅长:银屑病,白癜风,扁平疣,湿疹,腋臭以及常见内科病,如高血压,糖尿病,上呼吸道感染的治疗。
你好,这种情况不会感染狂犬病病毒,狂犬病又名恐水症,被容易感染狂犬病病毒动物咬伤才有感染狂犬病病毒几率,狂犬病病毒在活体动物中可以存活,一旦动物死亡狂犬病病毒在体内短期会自动消失,根据你所提供病史感染狂犬病病毒几率不大所以是不需要担心的
医生!你好!不是说狂犬病毒可以存活好长时间吗!
回复追问:
脱离机体两到三分钟就会死亡,狗死亡狂犬病病毒在一到两小时也会死亡的
回复追问:
中山市格兰仕公司医务室
擅长:呼吸道感染、肺炎、肺结核、阻塞性肺疾病、支气管哮喘、胃炎、胃十二指肠溃疡、结肠炎等常见病。
狂犬病毒离开动物体内后在外界是无法存活的,几分钟就死亡了,不会造成传播。你不会感染狂犬病。
医生!你好!他们都说狂犬病毒可以存活好长时间!那样的话会不会通过水沾到鞋子上面了!然后我手上有伤口碰到了而感染?
回复追问:
狂犬病毒在动物的体内可以存活很久,但是离开动物体内后就无法生存。地方有水的地方是不会有狂犬病毒的。你不会感染。
回复追问:
医生!你好!那狗死了之后!病毒还可以在狗的体内存活多长时间
回复追问:
狂犬病毒在死狗体内可以存活很久。在狗的周围不存在狂犬病毒。
回复追问:
向医生提问
(恐水症)
狂犬病(rabies)乃狂犬病病毒所致的急性传染病,因其恐水症状比较突出,故又名恐水症(hydrophobia)。人畜共患,多见于犬、狼、猫等肉食动物,人多因病兽咬伤而感染。临床表现为恐水怕风、咽肌痉挛、进行性瘫痪等。
多发人群:所有人群,大多是儿童
典型症状:&&&&&&&&&&
临床检查:&&
治疗费用:市三甲医院约(元)14-4-22 16:00
《病毒》讲述了一个发生在现代都市的神秘事件。冬至前夜,&我&收到好友求救的E&mail,当&我&赶到好友楼下,却发现他已跳楼身亡。此后,全市不断有人自杀,&我&和表兄叶萧警官发现,所有死者生前都经常浏览一个名为&古墓幽魂&的网站,而这个网站上的一个惊悚迷宫游戏,像病毒一样在玩家中迅速传播。
冬至前夜    如果把一年比作一天的话,冬至就等于一天里的子夜。所以,冬至的前夜是名副其实的漫漫长夜,天黑得特别早,也特别地冷,太阳总是若有若无地挣扎着要提前下班,仿佛患了黑暗恐惧症一般急急地躲到地平线以下去。我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没有月亮的乌黑的天空,心中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我匆忙地拉上了窗帘,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今天的网上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我和我的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就下了线。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刚写了个开头,原本想好的灵感却突然枯竭了,再也记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今天不对劲儿,我打开了邮件箱收邮件,总共只有一封新Mail,发件人是林树,我的一个老同学兼好朋友。内容很短——  我的朋友:  当你收到我的这封信以后,立刻就到我家里来一次,马上就来,一分钟也不要迟疑,好吗?我现在等不及了,快,你一定要来。  林树  他什么意思?让我晚上到他那里去,那么冷的天,那么远的路,他那儿离我家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呢,这不要了我的命。我看了看他发出的时间,距现在只有半个小时。而现在已经快11点了,难道真有这么重要的事?会不会开我玩笑?不过林树不是这种人,他这种比较严肃的人是不太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也许真的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我在房间里徘徊了一圈,然后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最后还是决定去一次。  出了门,发现地上有好几圈黄色的灰烬,不知是谁家烧过锡箔了,我特意绕道而行。走到马路上,才发觉天气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在半空中打着唿哨。商店都关门了,开着的便利店也是了无生气的样子。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就连马路上的汽车也非常少。我等出租车等了很久,我清楚地数着在空旷的黑夜里回响的自己的脚步声。  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车。驾驶员三十多岁,挺健谈的:“先生,今天晚上你还出去啊。”  “有点急事。”  “明天是冬至啊。”  “呵呵,我不信这个的。”  “我也不信,可是今晚这日子最好还是待在家里。今天做完了你这笔生意,我马上就回家,每年的今晚我都是提前回家的。”  “为什么?”  “鬼也要出租车的嘛。因为今晚和明天是鬼放假的日子。没吓着你吧,呵呵,开玩笑的,别害怕。”  车上了高架路,我看着车窗外的城市。桑塔纳飞驰,两边的高层建筑向后掠过,我如同在树林中穿行。迷蒙的黑夜里,从无数窗户中闪烁出的灯光都有些晦暗,就连霓虹灯也仿佛卸了妆的女人一样苍白。  不知怎地,我心神不安。  车子已经开出内环线了。林树的家在徐汇区南面靠近莘庄的一个偏僻的居民区,七楼,100多个平方,离地铁也很远。上个月林树说他的父母到澳大利亚探亲去了,要在那儿迎接新世纪,所以现在他一个人住。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要有点心理素质的。  我看了看四周,现在车子开在一条小马路上,虽然林树的家我常去,但我从没来过这条马路,黑夜里看不清两边的路牌,只能看到远处黑黑的房子,要么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车子打着大光灯,照亮了正前方,光亮的柏油路面发出刺目的反光。而四周是一片黑暗,如同冬夜里的大海,我们的车就似大海里一叶点着灯的扁舟,行驶在迷途的航线上。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任车子载着我在黑夜里漫游。在半梦半醒中,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车外一栋栋黑黑的居民楼,的确到了。我下了车,司机只收了我个整数,零头不要了。然后他迅速掉转车头开走了。  我懵头懵脑地向前走着,不住地哆嗦,小区的弄堂里不见一个人,两边楼房里只有零星的窗户还有光线透出,可能是几个半夜上网的人。我不断地呼出热气,像一团清烟似的向天上升去,我看了看天空,星星和月亮都无影无踪了,只有几朵乌黑的云漂浮着。风越来越大,从高空中向下猛扑而来,卷起一些细小的碎屑,在空中飞舞。不知哪家的塑料雨棚没有安装好,在大风中危险地颤抖着,摇摇欲坠,发出巨大的声音,就象是一只拳头砸在了上面。  忽然我好象听到了前面有什么声音,“嘭——”那声音很闷,像是哪家的花盆敲碎了。  我加快了脚步,在林树家那栋房子下面,我发现有一个人倒在地上。  我屏着呼吸靠近了几步,在楼前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我的朋友林树的脸。  一摊暗红色的血正迅速地从他的后脑勺下向外涌出。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腕看了看表——子夜12点整。  冬至到了。    冬至    林树的脸是那么清晰,白白的,一丝痛苦也没有,就像是解脱了什么。当他要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对他大喊,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我从梦中醒来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我想起来了,林树给我一份Mail要我到他家去,当我在子夜12点赶到他楼下的时候,他却跳楼自杀了。然后我报警,在公安局折腾了半夜,到清晨6点才回到家,然后蒙头就睡,直到现在。  我起来吃了点东西,电话铃响了,是我的同事陆白打来的,他请我平安夜晚上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早就说过了,但我一直没确定,因为圣诞对我的意义不大,但现在林树出了事以后我的心情很紧张,我马上就在电话里同意了。  我出门坐上一辆中巴去了嘉定乡下,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一座公墓前。今天是冬至了,这里的人很多,上午的人应该更多。我在门口买了一束花走进墓园。虽然天很冷,阳光却不错,很温和,洒在墓园四周的田野上,周围有许多大树和芦苇,一些鸟在欢快地鸣叫着。我走进最里面的一排墓碑,在一个名字前停了下来,墓碑上镶嵌着一张椭圆形的照片,一个18岁的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着。我轻轻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一声奇怪的鸟鸣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那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只有冬至的阳光纠缠着我的瞳孔。周围的一些墓碑前,人们按照传统的方式给死去的长辈磕头,也许这是他们一年中仅有的几次弯下尊贵的膝盖,另一次该是清明。随着祭奠先人的古老仪式,四处升起许多烧冥币和锡箔的烟,那些清烟袅袅而起,如丝如缕,在空中铺展开来,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我又想起昨晚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不知怎么,喉咙突然痒痒的。  晚上回到家,我没有开电脑,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中,我独自看着窗外冬至的夜色。整个晚上我一直沉浸在对林树的回忆中,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自杀。他这个人性格是很温和的,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家庭还算和睦,条件也不错。他是个大网虫,一直梦想进网络公司工作,年初他好几次参加几大网站的招聘,但都没有成功。在两天前,他终于被一家财力雄厚的大网站聘用了,要知道,在现在网站纷纷裁员的时候,学历一般的林树还能应聘成功简直是个奇迹。在他收到聘用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就立刻请我在外面吃了一顿火锅,那时候他眉飞色舞,春风得意,谁知道第二天居然就跳楼了。实在没理由啊。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慢慢地陷进了沙发中,忽然我好像看到了前面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那人影靠近了我,一点光线不知从哪里照了过来,照亮了那张脸——香香。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那张脸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然后又悄悄地隐进黑暗中了。我急忙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打开灯,房间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刚才我睡着了,也许做了一个梦。现在我的精神太脆弱了,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上了床倒头就睡,却始终睡不着,直到我听见一种熟悉的声音,或远或近地飘荡着,钻到了我的心脏中。    平安夜    “多美的夜色啊。”陆白的女朋友黄韵倚着浦东滨江大道的栏杆,她染红了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着。又是一个圣诞夜。  我们总共有七八个人,虽然说好了平摊,但这回陆白带着女朋友,坚持要自己请客。   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陆家嘴,尽情地吃喝玩乐,只有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几乎没说什么话。陆白今年28岁,除了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以外,各方面的条件一般,但他的女朋友却非常漂亮,是个难得的美人。他们是网上认识的,也该算是网恋的一大成果,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是打得火热,但后来黄韵就对陆白不太满意了,可能是嫌陆白的相貌一般吧,看来网恋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的。陆白常向我诉苦,说女朋友对他越来越冷淡,上个月居然提出要分手,他很痛苦,他甚至到处求教让女孩子回心转意的秘诀。  在滨江大道边,我看着对岸的外滩灯火,还有身后的东方明珠。20世纪最后的一个圣诞夜,一路走来都是花花世界,我的心情却依然抑郁。陆白忽然搂着女朋友大声地向我们说:“我和黄韵决定结婚了,明年的春节请大家吃我们的喜酒。”  这让我们吃了一惊,原来以为他们两个马上要分手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结婚了,太突然了。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满脸笑容,却有些僵硬。他一定是太高兴了,没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任何人遇到这种幸运的事都会这样的。  我看了看时间,快12点了,把这个时间让给他们的两人世界吧,于是我向陆白道别,其他人也纷纷识趣地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黄浦江堤边卿卿我我。  我望了望四周,还有许多一对一对的在寒风中依偎着。我竖着领子,沿着黄浦江走了几十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那又高又尖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平安夜的空气,我脆弱的心脏仿佛有瞬间被它撕裂的感觉。我捂着胸口,那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时我听到许多人奔跑的声音,而女人尖厉骇人的叫声还在继续。我回过头去,看到发出尖叫的正是陆白的女朋友黄韵。我愣了一下,随即冲了过去,我挤开人群,看到人们都在往黄浦江里张望,我也往江里看了看,黑漆漆的江面卷起一阵寒风,一个人影在江水里扑腾挣扎着,升上一些微弱的热气,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冰凉刺骨的滚滚波涛中。  “陆白!”黄韵继续向黄浦江里叫喊着,“他跳到黄浦江里去了,快——快救救他——”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救救他,快。”  我也麻木了。我若是会游泳,说不定真的会跳下黄浦江救人的,但我不会水,一点都不会,跳下去等于自杀。周围的人也在频频地摇头,一片叹息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下水。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新制服的警察也过来了,警察看了看黄浦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自己也不会游泳,然后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一艘小艇驶到了江面上,他们好像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打捞的。我回过头去,不敢再向江中张望,浑身发着抖,抱着自己的肩膀。黄韵的呼救声也停息了下来,她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江风中,像一尊美丽的雕塑。  一个小时以后,陆白终于被打捞上来了。惨不忍睹,我无法描述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过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装进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拉上拉链,像一具塑料棺材,送上了一辆运尸车。  一个警察在询问着黄韵。她断断续续地回答:“……忽然,他忽然变得神情凝重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警察催促着她。  “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奇怪,看着我后面,接着又是我左面,嗯——又移到了右面,飘忽不定,时远时近。我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最后,最后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眼神似乎也消失了,转身翻过栏杆,就跳进了黄浦江里——”她不能再说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警察也不明白。我看了看四周,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圣诞    我约了这个女孩——黄韵,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但我必须要这样做,以解开我心中的团团疑问。在一个风格简洁的咖啡馆里,我独自等了很久,当我认定她不可能来,而起身要走时,她却真的来了。  一身白衣,染成红色的头发也恢复了黑色,在黄昏中远看她就好像古时候为丈夫守丧的素衣女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她憔悴了许多,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更有了一番风味。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的语调很平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你们大概都在猜测为什么陆白会自杀吧,我也不知道,他的确没有理由去死。而且他的精神一直也很正常。”  “正因为无缘无故,所以才可怕。”我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都快凉了,接着说,“而且偏偏是在宣布你们两人准备结婚的日子里,更重要的是在平安夜。”  “你们应该知道,在上个月,我明确地告诉他我们分手了。他很伤心,但这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就在几天前,他发给我一个Mail,告诉我他上个星期专门去了趟普陀山,为我的妈妈上香祈求平安。妈妈上个月被诊断出得了恶性肿瘤,就在那天晚上动手术,手术难度非常大,成功率很低,即使成功也很难完全痊愈。他知道我妈妈是非常相信这个的,妈妈几乎每年夏天都要去普陀山进香。就在我收到这封Mail的晚上,我妈妈的手术成功了,而且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来,主刀的医生也感到非常惊讶,连称是奇迹。我立刻对陆白改变了看法,被他的诚意深深感动了,所以——”  “以身相许?对不起。”我冒昧地接话了,我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陆白真的去过普陀山吗?我不知道。  “可以这么说,我很感激他,其实我也不相信这种东西的,但至少可以知道他是真心的。”  “有些不可思议。”  “我很傻吧,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现在想起来,我做出和他结婚的决定实在太轻率了,仅仅因为一件纯属巧合的事就决定婚姻,我实在难以理解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迷信。也许我不该说这些话,这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亵渎。我对不起陆白,其实,我并不爱他,我只是当时头脑发热而已。这就是我一时冲动要和他结婚的原因。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轻率、自私、麻木不仁的女人吗?是啊,未婚夫尸骨未寒就和他生前的同事一起喝咖啡。”她苦笑了一声,“但愿陆白能原谅我。”  我的脸突然红了。我知道她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对不起,你别误会。”接着,我把冬至前夜我所遇到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平静地听完了我的叙述,淡淡地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他开着一家心理诊所,很不错的,你可以去那里调整自己的心理,你需要这个,知道吗?”她递给我一张那个心理医生的工作名片。  “忘记我吧,再见。”然后她走出了咖啡馆。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黄昏的暮色中,我仔细地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忘记我吧”。什么意思?我又看了看周围,全是一对对的男女。  我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全都黑了。    12月26日      上海西南角有着无数幽静的小马路,被梧桐覆盖着,夏天里是一片葱郁,树影婆娑,冬天的风情却像是在某个欧陆的城市里。在这样一条马路上,我照着名片上心理诊所的地址拐进了一道宽阔的小巷,推开一栋小洋楼的门,门上挂着牌子——莫医生心理诊所。  那是种外面看上去很旧很老,其实内部装修得很新的房子,门厅不大,在楼梯拐角下有一张办公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在接电话。她的语调轻快,好像在说着什么业务方面的事情,她向我瞄了一眼,给了我一个稍候的眼神。  她的脸让我想起一个人,我非常惊讶,我瞬间陷入了冥想之中。  她是谁?  “欢迎你来到我们诊所。”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接着她说出了我的名字。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通知过我们你要来的,请上楼,医生在等着你。”  我在楼梯上又向下看了一眼,她正在向我自然地微笑着,我也还给她一个微笑,但我想当时我的微笑一定显得非常僵硬,因为看到她,我的心头已升起了一团迷雾。  推开楼上的一间房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宽大的转椅上。他的眉毛很浓,浓得有些夸张,虽然胡子剃得很干净,但依然可以看出他青色的两腮。与我的想象有一些距离。  “请坐。”他自我介绍说,“我姓莫,你就叫我莫医生好了。对了,你有我的名片的。”  我坐了下来说:“是黄韵告诉你我要来的?”  “是,你是她的好朋友吗?”  “不能算好朋友。”  “没关系,慢慢就会变成好朋友的。”他说这话的神情变得很暧昧,“我听说她的男朋友跳黄浦江自杀死了,而且他们已经决定结婚了,太遗憾了。”  “那晚我也在场,的确很奇怪。”  “哦,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我是指心理方面。”  “你也是黄韵的好朋友吗?”  “她一直有精神衰弱的毛病,所以常到我这来看病。好了,言归正传吧,你是来看病的,是不是?”  “我没有心理方面的疾病,我只是觉得最近心理上受的刺激太大了。”我竭力要辩解,我不想让别人把我看成是精神病。  “听我说,每个人都有病,有病是正常的,没有病才是不正常的。只是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病而已,生理的或是心理的。”莫医生说完以后走到窗口把窗帘拉了起来,那是种非常少见的黑色的大窗帘,很厚实,几乎把光线全遮住了,整个房间笼罩在幽暗之中。  “你要干什么?”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不回答,走到我面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截白蜡烛。然后他点燃了蜡烛,在一点烛光之下,周围似乎更加黑暗了。渐渐地,除了烛光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布幔的中心画着一块小小的白点。这个白点在慢慢地移动着,忽左忽右,像是风,也像是一个上下左右移动着的人的眼睛,是的,我瞬间觉得这像一只眼睛,只有一只,不是一双。我仿佛能从其中看出它长长的睫毛,还有黑色的眼球,明亮的眸子,最中间,是一个黑洞般的瞳孔。这瞳孔深邃幽远,像个无底洞,深深的水井,没人知道它的尽头,也许通向我的心灵。  “你看到黑洞了吗?”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黑洞——物理学意义上宇宙中的黑洞是吸收一切物质的,黑洞附近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扭曲的,甚至可以说是颠倒的,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所以,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在黑洞中得到解释。”  我说不清现在我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我觉得现在我像一个盲人,什么都看不到,世界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只有那一束以光的形式出现的眼睛。那是谁的眼睛,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我见过这只眼睛吗?这只眼睛已经牢牢地印在了我心里。  我还看到了这只眼睛在变化,充满了一种忧伤的眼神,它在注视着我,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独立的人,他(她)在用眼睛跟我说话,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达到某种交流。在这个意义上,眼睛就等同于嘴巴,甚至可以说,眼睛就是人的全部。  我快被这只眼睛征服了。我已经开始丧失了“我”的意识,我已经没有“我”了,我会和这只眼睛合而为一。我就是它(他、她),它(他、她)就是我。  不。我不愿意。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让我走!”  忽然,那只眼睛消失了,只剩下一只点燃的蜡烛,还有拿着蜡烛的一个人影。我摇了摇自己的头,辨清了方向,冲到窗前,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阳光像决堤的江水一样冲进了房间,我沐浴在阳光里喘息着,像一只野兽,我这才发现自己流了许多汗。  “你不该打断我对你的治疗。”莫医生平静地说,但他的语气好像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对不起,我承受不住你的这种治疗。我太脆弱了。”  “不,你是过于坚强了。”  “我能走了吗?付多少钱?”我急于摆脱这家伙。  “你当然可以走,我这里一切都是自愿的。至于钱,治疗没有结束我不收钱。”  我“噔、噔、噔”地冲下了楼梯。楼下那个接待的女孩不见了,她的那张熟悉的脸又浮现在我心里,她去哪儿了?我又回到了楼上,推开门,却看到那女孩正在和莫医生说话。  “还有什么事?”医生微笑着问我。  “没,没什么。”我木讷地回答。  “你是在找她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  “ROSE,你还是送送这位先生吧。”  原来她叫ROSE。她一言不发,却面带微笑地送我下了楼,走到门外的小巷中,这时她才轻轻地说:“你真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  “难道刚才他在给我治疗的时候你也在房间里?”  她却抿着嘴不回答,给了我一个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刹那间让我想到了刚才在“治疗”的时候看到的那只神奇的眼睛。难道那不是烛火,而确确实实就是她的眼睛吗?  “别胡思乱想了,下次再来吧,我等着你。”  我向她道了别,走出几步以后,回头再看,她却已经不见了。  那只眼睛——是她的左眼还是右眼?或者都不是?  我突然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    元旦    今天是21世纪的第一天,当许多人在高楼大厦顶上或者是郊外海边,顶着寒风迎接新世纪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我正在床上做梦。  我这个人常常做梦,尤其是在清晨即将醒来之前。说来不可思议,有时候我会在梦中   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从而甚至会自己导演自己的梦,像指挥一部电影一样,把梦朝着自己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而梦自身却有一种抵抗,这种抵抗来自我意识之外的地方,常常使我在梦中遭遇意料不到的事,从而搅了我计划中的好梦。  我梦见了那束烛光,烛光变成了一只眼睛,飘忽不定,让我突然悟出了什么。这回我终于战胜了意识外的自己,把我从梦里拉了出来,我使自己醒了。我仔细地回味着梦中的眼睛,平安夜的晚上,陆白自杀以后,警察在盘问黄韵的时候,我听得很清楚,她说陆白在跳江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其实什么都没有,而陆白的视线却忽左忽右地漂移着,那么他看到的那个东西(假定他的确看到了什么东西)也是和我昨天在心理诊所看到的烛光(眼睛)一样是飘忽不定的。就像风,我们虽然看不到风,但风卷起的东西却能让我们看到风的轨迹,也许这就是原理,陆白看到的东西可能真的存在,只是我们无法看到罢了。  吃完早饭我匆匆出门,才早上七点多,元旦清晨的马路上非常冷清,没什么人,我下到了地铁站。赶到站台,一班地铁刚刚开走,四周只有五六个人,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广告。  一个男人走到我旁边坐下,他大概四十出头,人很高,仪表堂堂,穿一件风衣,里面是黑色的西装,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许是个高级白领,今天还上班吗?他面无表情地坐着,直视着前方。  耳边响起了地铁列车过来的声音。  那男人忽然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然后把脸朝向了下边。接着转到我的方向,几乎与我面对着面,我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是模糊的,他在看什么?我回头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后面只有自动扶梯。我再回过头来,却看到他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前面走去。  地铁列车即将进站了。  “危险!”我站了起来。  他无动于衷,竟然真的跳下了站台。  列车进站了。  紧急制动来不及了。一阵巨大的声响刺耳地响起,我仿佛听到了人的骨头被轧碎的声音。地铁列车以其巨大的惯性,碾过了这段轨道,最后几乎和往常一样地停了下来。  在这瞬间我的表情恐怖到了极点,好像被列车碾死的人就是我。我抬起头,什么都看不见,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没问题。  他看见了什么?    1月5日    我去找叶萧。  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叶萧了,他和我是远房的亲戚,我现在都没搞清楚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名目繁多的亲属称呼,所以我还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他是知青子女,小时候寄居在我   家里,一块儿玩大的,后来他上了北京的公安大学,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只偶尔通通电话罢了。据说这是因为他受到了某些特殊的技术训练,所以学习期间是与外界隔离的。昨天我见到了妈妈,她告诉我叶萧已经在几个月前回到了上海,在市公安局信息中心工作。  他现在和我一样,一个人居住,他租的房子不大,但很舒适,房间里最醒目的就是一台电脑。他身体瘦长,浓浓的眉毛,眼神咄咄逼人。但现在他有些局促不安,给我倒了些茶叶。我很奇怪,他是知道我从不喝茶水的。  是的,叶萧的确变了许多,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的他了。那时候他非常好动,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常常在半夜里装鬼吓唬别人。  “你怎么了?”我轻轻地问他。  “没怎么,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于是,我把最近我遭遇的所有怪事全说给了他听。他紧锁起眉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你别管了,忘了这些事吧。”  “不,我无法忘掉,我的精神快承受不住了。”  “真的想知道的更多?”叶萧问我。  “求你了。我们从小一块儿玩大的,我从没求过你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软盘,塞进了他的电脑:“算是我违反纪律了。”他打开了A盘里的文件,出现了一排文字和图片——  周子文男,20岁,大学生,12月5日,在寝室内用碎玻璃割破咽喉自杀身亡。  杨豪男,28岁,自由撰稿人,12月9日,在家里跳楼自杀身亡。  尤欣心女,24岁,网站编辑,12月13日,在公司厕所中服毒自杀身亡。  张可燃男,17岁,高中生,12月17日,在家中割腕自杀身亡。  林树男,22岁,待业,12月20日,在家中跳楼自杀身亡。  陆白男,28岁,公司职员,12月24日,在浦东滨江大道跳黄浦江自杀身亡。  钱晓晴女,21岁,大学生,12月28日,在学校教室上吊自杀,被及时发现后抢救过来,但精神已经错乱,神志不清,现在精神病院治疗。  丁虎男,40岁,外企主管,1月1日,跳下地铁站台,被进站的地铁列车轧死。  汪洋海男,30岁,国企职员,1月3日,独自在家故意打开煤气开关,煤气中毒身亡。  每个人的旁边附着一张死后的照片,有的惨不忍睹,有的却十分安详。当我看到林树和陆白的照片的时候,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下午我刚刚编辑好这些资料,已经上传给公安部了。这是最近一个季度以来,全市所有动机不明的自杀事件。”叶萧的语气却相当镇定。  “动机不明的自杀事件?”  “是的,所有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自杀的理由。自杀者,通常情况下是失恋、失业、家庭矛盾、学习压力、工作压力,或者经济上遭受了重大损失,比如股市里输光了家产等等。再一种极端就是畏罪自杀,总之是他们自以为已经活不下去了,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但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奇怪的自杀事件恰恰与之相反,他们的生活一切正常,有的人还活得有滋有味,死者的亲友也说不清他们为什么要自杀。而且时间非常集中,短短一个月,就有9人自杀了,这还不包括的确事出有因的自杀者,或者那些所谓的“原因”也不过只是他人的猜测。在过去的一年前,本市几乎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按这种趋势发展,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自杀。”  “你认为这些自杀事件有内在联系吗?”  “非常有可能,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据可靠的消息,最近几周,其他省市也有此类事件发生。”  “天哪,全国性的。那国外呢?”我立刻联想了出去。  “暂时还没有报道。”  “那么警方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吗?对了,不是有个女大学生没死吗,她那儿能问出什么?”  “没有线索,女大学生被救活以后,完全疯了,什么人都不认,非常严重的精神失常,精神病院的医生用尽了各种方法依然束手无策。”  “简直是匪夷所思。”  “虽然死者相互间都不认识,包括你的同学和同事,但据我们调查,他们生前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全都是网民。”  “真的吗?”我有些震惊。  “你可以注意到,他们的自杀,就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接二连三地,是那么相似,却什么原因都查不出。在生物界,这种传染病来源于细菌和病毒,我个人猜测,也许存在一种病毒,使人自杀的病毒。”叶萧说到“病毒”二字就加重了语气。  我有些懵了,难道真有这么可怕?我盯着电脑屏幕,那些死者的脸正对着我,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从这里面看到我自己。我又看了看叶萧,然后自言自语地念起了“病毒”。  病毒?    1月6日    今天我正好休息,电话铃突然响了,搅了我难得的一个懒觉。我拎起了听筒,却听不到声音,过了大约十几秒,电话那头出现了呼气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蛇在吐着舌头的感觉,我越往那方面想就越毛骨悚然。难道是——还好,那头突然开始说话了,终止了我那无边无际的可怕想象。  “喂,你好,我是心理诊所的莫医生。”  莫医生,我睡得迷迷糊糊地,刚才又被他一吓,停顿了许久才想起了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哦,原来是你,刚才怎么回事,那种怪声音?”我希望他回答电话有毛病。  “对不起,吓着你了,那个嘛,也没什么,我是在考验你的意志。”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也许在笑话我呢,或许根本就是一个恶作剧,真讨厌。  “拜托你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按照我给你订的治疗计划,你今天早上应该来诊所接受治疗了。”  “你给我订的治疗计划?我可没有说我要继续治疗,更没说要订什么计划。”  “但我知道你需要治疗,我不骗你,你真的非常需要,否则的话你会很危险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而且现在我不收你钱,等我认为你治疗成功以后再结账。”  “到时候就宰我一刀,是不是?”其实我说话是很少这么冲的,但我实在有些气愤了,他凭什么说我一定有病。我刚想说拒绝的话,电话那头的他却抢先说话了:“其实,是ROSE提醒我要给你打电话的,不然我还真有些忘了。”  ROSE,我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那张脸,ROSE——我轻轻地念着。  “你说什么?”  该死,让他听见了。  “对不起,我是说,我马上就来。”  “那好,我等着你,再见。”他挂上了电话。那头的“嘟嘟嘟”声让我完全清醒了过来。我看了看表,天哪,7点钟还没到,莫医生不会有什么工作狂吧。  我费劲地爬了起来,磨磨蹭蹭地到了8点才出门。半小时以后,我到了诊所,进门又看见了那个叫ROSE的女孩。  “早上好。”她向我打着招呼。  “早上好。”我低着头回答,却不敢多看她,好像欠着她什么似的。  “非常不巧,刚才已经有几位来治疗了,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一会儿。”  “哦。”我的木讷让我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在她面前,我只能呆呆地站着。  “请坐啊。”她指着一排椅子。  我坐了下来,不安地看着天花板,装饰很美,镶嵌着类似文艺复兴风格的宗教画;圣母怀中的圣子,还有诸天使,我没想到莫医生还有艺术方面的爱好。  “请喝茶。”ROSE给我泡了一杯茶,我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我注意到弯腰递给我茶的时候她两边的头发尖几乎扫到了我的脸上。还有,就是她身上的香味,那种香味实在太熟悉了,是任何人和任何香水都无法模仿的,这种香味我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现在她是第二个。那是一种天生的体香,从肌肤的深处散发出来的。闻到这气味,对于我,却像触电一般,立即坠入了记忆的陷阱中,我有些痛苦。  过了好一会,我们一直没有说话,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什么资料,我注意到她好像也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我。我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喝了一口茶,味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如果是平时,别人给我泡的茶叶我是从不碰的,我知道这不礼貌,但我实在没有喝茶的习惯。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个房间里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尽管有两个大活人。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手表上秒针的走动声,我终于忍不下去了,也许莫医生压根就是在捉弄我。我站了起来,对ROSE说:“对不起,我能上去看看莫医生的治疗吗?”我用了一个婉转的说法。  她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没关系,请上去吧。”  我轻轻地踩着楼梯往上走,尽量不弄出声响。我在楼上的那扇门边停了下来,仔细地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我思量了片刻,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门,我以为还是会像上次一样一片黑暗,但这次不是,充足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房间里一览无余。莫医生还是坐在大转椅上,撇着嘴,像个帝王一样看着地上的三个人。  地上的三个人很奇怪,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有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小伙子。他们都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就像是在庙里拜佛,或是和尚打坐。  那小伙子正闭着眼睛说话:“马路上的煤气灯亮了起来,一些印度巡捕在巡逻,我坐上一辆黄包车,轻快地穿过霞飞路,最后在一条小马路边停了下来,我给了车夫一个大洋,这够他拉一天的车了。我走进一条巷子,有一栋洋房,我围着洋房转了一圈,现在是晚上10点,整栋房子一片黑暗,像个欧洲中世纪的城堡,只有三楼的一扇窗户透出晕黄色的光线。我爬上了围墙,心里忐忑不安,紧紧地抓着围墙的铁栏,终于翻过去了,我进入了洋房后的花园,我徘徊了片刻,看到三楼的一个人影在亮着灯的窗前晃了一下。我大着胆子来到洋房的后门前,门没有锁,虚掩着,厅堂里一片昏黑,只有一支小小的白蜡烛发出昏暗的光线。我循着这光线,找到了楼梯,楼板踩上去嘎嘎作响,我浑身颤抖着走了上去。三楼到了,月光透过天窗照在我的脸上,我能感到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忽然门开了,晕黄色的灯光照射出来,我看见了她的脸。卡罗琳,我的卡罗琳,我握紧了她的手,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她有力的手把我拽进了房间,我可以感觉到她的饥渴难耐,她重重地关上了门——今晚是我们的。”  他突然停止了叙述,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已经说不下去了。我惊奇地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莫医生。莫医生对我笑了笑,说:“别害怕,他在回忆,回忆1934年他的一场经历。”  “1934年?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1934年我爷爷还是个少年呢。”我难以置信。  “我理解你的反应。你难道没有觉察他刚才叙述的那栋洋房究竟在哪里吗?就是这里啊,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房子。半年前,他路过这栋房子,他突然感到非常眼熟,虽然他此前从没来过这儿。于是,他开始慢慢地回忆了起来,他觉得他来过这里,是在1934年来的,来和一个叫卡罗琳的法国女人偷情。”  “他有精神病吗?”  “不,他回忆起的是他的前世。他的前世是30年代上海的一个青年。起初我也不相信他的话,但后来我问过当年在这里做过佣人的几位尚健在的老人,这栋楼在30年代的确住过一个叫卡罗琳的法国女人,她的丈夫长期在中国的内地经商,于是在这栋楼里,留下了许多风流韵事。而他,是不可能事先知道这些的,所以,我相信他对前世的回忆是准确的。”  “这也是治疗?”  “那当然。好了,下一个。”莫医生俨然在发号施令。  那个老人开始说话了,还是闭着眼睛:“夜很深了,送葬的队伍终于来了,一百多个汉子抬着一具硕大无比的棺椁,棺上涂着五彩的漆画,美得惊人。我的眼前是一座山丘,非常规则的四面三角体,这就是秦始皇帝的陵墓。在直通陵墓的大道两边,分立着数十个巨大的铜铸的武士,在黑暗中,一束束火炬点亮了原野。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直到地宫的大门突然开启。我们跟随着伟大的始皇帝的棺椁走下台阶,阴森的黑暗笼罩着我们,我们明白已经走入了地下,甬道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只有我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的金属摩擦声。我们似乎在冥界的长路上跋涉,突然一扇大门打开了,我们走进那扇门,我感到无数道金色的光芒刺进了我的眼睛,我抬起头,擦了擦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我们的头上似乎还有另一片天空,光芒如同白昼,脚下有着另一片大海,用水银做的大海。伟大的地宫,我明白我们进入了伟大的秦始皇帝的地宫。地宫里有无数陶俑,成千上万,宛如一支大军,我们小心地穿过它们和遍地的黄金宝藏,在地宫的中心,我们安放好了棺椁。我们向始皇帝行了最后的跪拜礼。永别了,皇帝。最后,我们留恋地看了地宫最后一眼,人生一世,夫复何求?我们离开了地宫,关上那扇门,通过长长的地下甬道,向地面走去。等我们即将回到地面的时候,最后那扇大门却紧闭着,怎么回事?我们用力地敲打着门,呼喊着,但没人理我们。他们抛弃了我们,我终于知道了,我们自己也是殉葬品。在黑暗中,我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够了。”莫医生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得很好,你的治疗效果很显著。我需要的是细节,你做到了,非常好。”  “他的前世居然是为秦始皇陪葬的士兵,真太不可思议了。”我插了一句,其实我心里觉得这非常荒唐,这老头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可能有妄想症。  “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女士,现在该你了。”莫医生的嘴角露出了一种诡秘的笑意。  “我不想说。”那女人的回答让我吃惊,但我心底又暗暗高兴,莫医生这回总算碰壁了。  “我知道,你的回忆会让你十分痛苦,我非常理解你,但没关系,说出来,你就会减轻你的痛苦,而且我相信这位年轻人一定会为你保密的。”  他是在说我吗?  “那是一场噩梦,尽管我希望这只是梦,但可惜,那不是,那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在我灵魂的另一个躯壳里。那是1937年的12月,我在南京。那个冬天,我们一家都没来得及逃走,满城的溃兵,挤满了各条道路,我们走不了,只能躲在家里,听着隆隆的炮声由远及近地在耳边响起。第一天的晚上,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在恐惧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悄悄地打开了窗户,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中国士兵的尸体,三三两两的日本兵端着刺刀扎入那些还有一口气的中国士兵的胸膛。还有一排排的中国俘虏被他们绑起来,向长江边的方向押去。我胆战心惊地关上了窗户,我们一家人不知该怎么办好。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群日本兵冲了进来,他们端着枪命令我们交出钱财,我们交出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首饰,最后,他们还是开枪了。先是我哥哥,他的头部中弹,我的妈妈和爸爸,身上中了几十颗子弹,最后是我弟弟。他们命令弟弟跪下来,然后一个人抽出了长长的军刀,砍下了——我弟弟的头。血,全是都血,喷了我一脸,他——对不起,我说不下去了。”女人万分痛苦地说着。  “说下去!”莫医生再次使用了命令式的口吻。我觉得他很残忍,他似乎是非常喜欢听这种可怕的事情。  “是。”她在莫医生的命令下终于服从了,“然后,他们把我摁在了地上,撕烂了我所有的衣服,他们的手上全是血,在我的身上乱摸,然后——”忽然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好像真的有人在撕她的衣服,刚才平静的语气也消失了,并且大声地叫起来:“放手!畜牲,我求你们了,不要——”  我注意到她的脸上已经流下了两行眼泪,我不敢相信她是在说谎。我又偷偷地观察了莫医生,他的眼睛里却放射出兴奋的目光,好像这反而刺激了他的什么感官。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泪流满面地退后了几步,接着,打开门就走出去了,门外传来她急促的下楼声。  “你知道吗?”莫医生靠近了我说,“那些日本人轮奸了她。”  “无聊。你不该强迫她回忆那些痛苦的经历。”  “每个人都应该直面痛苦。”他居然还振振有词。然后他又对地上的一老一少说:“好了,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你们都很棒,下一个疗程准时来报道。”  一老一少睁开了眼睛,走了出去。  “好了,下一个是你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莫医生两个人了。  “我?”  “来吧,坐在地上,干净的。闭上眼睛。”  “不,我不相信这个。”  “你必须相信,坐下。”他又一次用了命令式的口吻,我发觉他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也许是他善于虚张声势,我竟真的坐在了地上。他继续说:“闭上眼睛,好的,放松些,放松,再放松——”  他居然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放松”,我也记不清他说了多久,总觉得自己的确放松了下来,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思维变成一种独立的东西。最后,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他的一句话:“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我不再是我了?  瞬间,我好像坠入了坟墓中……  过了不知多久,我睁开了眼睛,莫医生还是坐在我面前,我逐渐清醒过来,看了看表,还好,刚刚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你知道刚才你告诉了我什么?”  “刚才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刚才我说我是皇帝投胎你也信。”  “没错,你对前世的回忆就是帝王的生活。”  “放屁。”这句话我说得非常轻。  “没有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那请你告诉我,我的前世是哪个皇帝,秦始皇还是汉武帝?”我真有些气愤了。  “信不信由你。”  “你到底是医生还是巫师?”我有一种揍他的冲动。  “在上古时期,最早的医生就是巫师。”他的回答居然还引经据典,不过我也同意他的这句话,但问题是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他是个骗术高明的骗子,尽管我难以怀疑前面那个女人回忆的真实性,太像真的了。  “对不起,我走了,今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走出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走到楼下,ROSE对我微笑着:“你好,治疗得怎么样?”  我原本想说“糟糕透了”,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含混不清地说:“还好。”  我走到了门口,身后传来ROSE的声音:“下次请再来。”  我回过身来,向她点了点头,然后跨出了诊所的大门。又一次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我回头看看这栋三层楼的房子,我突然有些害怕。刚走出几步,我就见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我眼前掠过,有些眼熟,我又快走了几步,虽然只看到背影,但那女人侧了几次头,我看清她是谁了——黄韵。  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得出她刚从诊所里出来,正向马路的方向走去。我先放下了疑惑,走上去叫住了她。  “黄韵。”  “怎么是你?”她显得很吃惊,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这么巧,世界真的越来越小了。”  “我是来治疗的。”  “哦,我忘了,是我介绍你来这里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  “最近我的心情不太好。”她犹豫了片刻,有些遮遮掩掩。这算是回答吗?她在转移话题:“对了,莫医生对你的治疗怎么样?”  “我对他非常失望。”然后我轻轻地说,“他有些装神弄鬼,别对他说是我讲的。”  她笑了笑,脸色红润了许多,我这才注意到她与上次在咖啡馆里见面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憔悴,多了几分姿色。我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上个星期陆白的追悼会上好像没看见你。”  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因为我太累了。”  “是吗?”我沉默着低下了头。  “你有女朋友吗?”她突然问了我这个问题。  “没有,从来没有过,有什么事吗?”我很奇怪。  “哦,我知道了,没什么,那好,再见。”她理了理头发,披散的头发蓬松柔软,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然后挎着包轻盈地向前走去。  这个奇怪的女人。  我的心里忽然荡起了什么东西。    1月7日    我根据叶萧给我的地址,找到了那家精神病院。我穿过一条由高大厚实的砖墙和铁栏组成的通道,在强壮的男护工的指引下,进入一间白色的单人病房,病房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我注意到了床边花瓶里的一束鲜花。  一个女孩背对着我坐在床边。  “钱晓晴。”护工叫了一声。  女孩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她就是这个样。”  “她是不是因为自杀时受刺激过多,失去听觉了。”  “不,她的听觉很好。”然后护工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她。  我靠近了她,但她似乎毫无察觉。我绕过病床,来到了她的面前,我的身体遮住了透过铁栏杆投射进来的阳光。  她终于抬起了头看我。她长得并不算太漂亮,但眼睛很大,脸色苍白。她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又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自杀?”我知道这话人们已经对她问了几百遍了。  没有回答。  “你见到过什么?”我继续问。  还是没有回答。  “你经常上网吗?”  这回她看着我,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可以打开她的心扉,我继续问:“你的网名是什么?”  没有回答。  “你上OICQ吗?你常上什么网?你是用什么上网的?你喜欢玩什么游戏?”我一连问了她许多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但她都没有反应。我有些手足无措了,我蹲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和她对视着。但她却努力地避开我的视线,环顾着左右。  “看着我。”我大声地说。  她终于正对着我的眼睛。离我很近,我甚至能看清她深黑的瞳孔。片刻之后,她的瞳孔忽然放大了,这让我有些害怕,她的瞳孔越来越大,大得离谱,不对,她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刚想叫人。她却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在——地——宫——里。”  我吓了一跳。她的说话声音非常低,几乎是气声,听着很闷,就像是从地底下出来的声音。而且一字一顿,让我的后背有些凉意。  “她在地宫里。”我又复述了一遍。“她”是谁?“地宫”又代表什么?好像是坟墓里的。我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又恢复正常了。  “到底什么意思?”  她却闭上了眼睛。我想我不能再刺激她了,她那放大的瞳孔实在让人担心。  “对不起。”我离开了病房。  精神病院里一片寂静。走出大门,我的脑海里全是那几个字——“她在地宫里”。  
大年初一&   与往常不同,我醒得特别早,我悄悄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取出了我家的户口本,然后留下了一张字条,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1月31日&   9点50分30秒,我看了看表。  现在我在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怀里揣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许还需要某些东西或证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做出了选择。  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门口的人不多,都有些疲惫,或许是还未从节日的长假中调整回来。我静静地站着,冬日的阳光刺入我的瞳孔,我忽然轻松了许多。10点钟到了,我索性看起表来,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均匀、流畅,就像一个古老的刻漏的滴水。  渐渐,我的视线凝固在了秒针上,一圈又一圈,宛如永无止尽的轮回。11点钟了。黄韵还没有来。  她怎么了?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临时有什么急事?我继续等待。  日头已高高挂起,我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仰头看着太阳,冬天的太阳不太刺眼,照在脸上暖暖的。  12点了。  “如果我等到中午12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我的脑子里闪出了黄韵的这句话。现在是我见不到她。我仿佛看到了她在医院里做人流的样子,现在大概都是吃药的吧,我想象不下去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没有黄韵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我想到了莫医生,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莫医生的诊所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我极不情愿。电话那头响起了ROSE悦耳动听的声音:“喂,这里是莫医生心理诊所,您是哪位?”  “是ROSE?新年好。”  “新年好。是你吗?”她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的,你好,莫医生在吗?”  “在,我帮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变成了莫医生那令人讨厌的男声:“喂。”  “莫医生吗?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请问你知不知道黄韵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要给她打电话?”  “是的。”  “有什么事?”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为黄韵保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你可以直接去她家里。”紧接着,他把黄韵家里的地址告诉给了我。  “谢谢。”  “快去吧,再见。”他把电话挂了。我有些困惑,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比如“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还要我快去,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我来不及想了,按照他给我的地址,叫上一辆出租车赶去了。  黄韵的家其实离此不远,是在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一栋古老的石库门房子,这条弄堂被几栋高大的商务楼包围着,侥幸没有被拆除。我推开了石库门岁月的斑斓的木头大门,迎面是一个的还算开阔的天井,除了中间的走道,天井里是泥地,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这里似乎住着好几户人家,我走上又高又陡的楼梯,敲开了一扇门。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的门,她的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着黑纱。  “你找谁?”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请问这是黄韵的家吗?”  “你找黄韵?”  “是的。”  “我是她妈妈,请进吧。”  我走进了门,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个黑边的相框,相框里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黄韵正在照片里向我微笑着。  相框前面还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是鲜花和水果,还有三炷点燃的香,升起袅袅清烟。我再看看一身素服,戴着黑纱的黄韵妈妈,一切都明白了。  我的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像潮水一样渗透了我的全身。我沉默了半晌,看着照片里的黄韵,这张黑白的照片拍得不错,黄韵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和特意的化妆,再加上黑白的怀旧色彩和老上海的背景,应该是照相馆里的个人写真照。  “阿姨,我可以给黄韵敬香吗?”  “谢谢,当然可以。”  我举着香,低下头向黄韵的照片敬了三敬。黄韵妈妈给我拿过一把椅子,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柔和地问着:“你是黄韵的朋友?”  “是,我也是陆白的朋友。”  “哦,陆白这小孩也真惨,我们黄韵也和他一样了。”  “和陆白一样?难道她也是——”  “对,是在大年夜的晚上,守岁之后,她就睡下了,当我第二天醒来,她已经去了。在她的床头,留下了一个空的安眠药瓶。她走的时候,一定是在梦中,公安局的法医说,她是在睡梦中,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去的,她走得很安详,很清静,干干净净的,很好,这样走得很好。我们黄韵真有福气啊,没有吃一点苦,初一的早上,脸上还带着微笑,她一定是做着一个美梦走的。”  我听不下去了,我怔怔地看着黄韵的妈妈,我惊讶于她的平静,就像是在述说家里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样,她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在过度悲伤后反而变得坚强而冷静了。黄韵曾说过她是一个私生女,她的亲生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黄韵的妈妈背着未婚先孕的名声生下了她,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的收入,把黄韵养大成人。也许,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而现在,她生命里惟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黑白照片里的黄韵,我明白,她的腹中还带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她为什么要把另一个生命也一起带走呢?她没有这个权利的。而我,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可你却失约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黄韵再也不可能回答我的这些疑问了。我辞别了黄韵坚强的妈妈,刚要离开,我的目光偶然触及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黑白照片,那种70年代的老式照片,虽然是生活照,却没有什么背景,他的眼睛很明亮,直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他也该算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照片里的神情却给人一种略带忧郁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黄韵的妈妈问我了。  “没什么。”  “你是在看他,是吗?”她用手指了指小相框,“他是黄韵的爸爸。他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黄韵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除了照片。而现在永远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匆匆地离开了那里。我走下那陡陡的楼梯,石库门房子里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照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2月1日&   电话铃响了。我拎起了听筒。  “喂,我是叶萧。到我这里来一次好吗?现在,现在就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半个小时以后,我到了他家里。  “你的脸色很不好。”他关切地说。  “谢谢,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昨天你去过黄韵家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目前在调查她的案子。我想给你看些东西。来,”他让我坐在他的电脑前,打开了一些文件,“你自己看吧。”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我完了,我真的完了,今天去医院,我的噩梦果然成真了——我怀孕了。怎么办?我想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去找莫医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也非常震惊。我要他立刻就和他老婆离婚,然后和我结婚。他坚决不同意,他还是不能离开他富有的妻子,因为那个女人给了他一切,除了感情。他不能离开他妻子在银行里上百万元的存款,不能离开他妻子给他的那些小洋楼的产业,他说他如果离婚,立刻就会死的。他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就像过去那样,温柔地对我说,要我把孩子打掉,他可以为我联系医院,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差点就相信他了。可是突然,我从他平静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东西,残忍。我能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里感到他的自私,贪婪,无耻。我不能,不能听他的,他只想到他自己,他从来没有我考虑过,更没有考虑过我腹中的生命,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决定了。  他听了我的决定以后,坚决反对,但我告诉他,我会和这个孩子共存亡。最后,他让步了。他想到了陆白,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同意陆白向我的求婚,和陆白越早结婚越好。把这个孩子算在陆白的头上。也许,这真的是惟一的办法了。可是,陆白不是白痴,他迟早会知道的,我该怎么办?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我找到了陆白,我明白,我不能欺骗他,我应该把我腹中孩子的事告诉他。他一开始还非常高兴,为我答应了求婚而大谈他的憧憬,真是个可怜的男人。但是,当我告诉他,我是因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才要和他结婚以后,他一言不发了。我以为他会拒绝,并会大骂我一顿,可是,他没有,他同意了,他同意和我结婚,孩子跟随他的姓,他愿做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在孩子出生以后,他再和我离婚。  他的话让我感动,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他是真正爱我的,爱我胜过爱我的身体,尽管我的身体早已经肮脏了。我觉得莫医生和陆白相比,简直就是一个畜牲,他只会爬到我的身上来发泄,我只是莫医生的工具,某种他的医疗工具。我对不起陆白,我过去对他十分冷淡,玩弄他的感情,把他当成一个愚蠢的小丑,我现在才明白,真正愚蠢的人是我。  我欠他太多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应该算是25号了。我的未婚夫跳黄浦江自杀了。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摸着我的小腹,我再一次绝望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今天,陆白的那个同事把我约到了咖啡馆。他还小,有些害羞,我在心里给他起了个称呼——“小男孩”。他询问着有关陆白的事,我随便编了一个故事搪塞了过去,这个故事实在太愚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他居然信以为真了。他真单纯。  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明白他的心思,虽然小,可毕竟还是男人嘛。我把他介绍给了莫医生,也许这样的话,我下次还会有机会见到他。  单纯的“小男孩”。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我又去找了莫医生,这个卑鄙的人还在给他的所谓的病人“治疗”。我越来越讨厌他了,我没有等他就离开了诊所。但在诊所外,我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我和他说了几句话,他还是那么单纯,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污染。我突然问了他一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其实问这句话是多余的,想他这种单纯老实的人,不太会有女朋友的。  我有些喜欢他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我一晚都泡在“古墓幽魂”里,我知道这对我腹中的孩子不太好,我决定今后再也不上古墓幽魂了。  我突然在留言版里见到了“小男孩”的帖子,陆白告诉过我他的网名,我回了帖,让他来聊天室。他说陆白和三棵树的死与古墓幽魂有关,我嘴巴上说不相信,但我的心里也有些害怕。聊完了以后,我决定去迷宫里走走。  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终于走完了迷宫,我见到了“她”。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今天下大雨,我最后还是出去了,我找到了莫医生,我们特意离开诊所,到一间茶坊里坐了坐。他再一次要求我把孩子打掉,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当时真想一刀杀了他。最后,他屈服了,但他希望我还是再找一个和陆白一样的人,把孩子算到别人的头上。  和他一起回到诊所,我居然又见到了他——“小男孩”。他似乎和那个ROSE很谈得来,也许他们才是一对。但他和莫医生的关系很僵,他不久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想,也许我真的需要他。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  今天是小年夜,不能再等了。  我决定让“小男孩”代替陆白。  我找到了他的家里。他的家里很乱,看得出他是一个独生子。我再度编了一个谎言,象在咖啡馆里一样,又一次欺骗了他。我希望他能和我办理结婚手续,等孩子出生以后再离婚,这些都和对陆白说的一样。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我从女人的直觉里感到他会同意的,因为他单纯。  到1月31日,我希望他会准时到达。  看完了这一切,我有些麻木。我离开电脑面前,看到叶萧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  “看完了?”他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目前在调查这个案子,我有权从黄韵的电脑里取证侦察,我下载了她电脑硬盘里的所有文件,找到了这些日记。而且,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她的确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真惨,是名副其实的胎死腹中。现在,你可以明白这一切了吧。”  “是的,我被她骗了,陆白不过是莫医生的替身罢了,而我又是陆白的替身,我是替身的替身。我什么都不是。但是,我并不恨他,我只恨罪恶的根源——莫医生,他的确是个畜牲。我敢断定,黄韵自杀绝对与他有关,也许,也许莫医生根本就是‘古墓幽魂’的站长,对,这非常有可能,你来分析一下,莫医生这个人是个骗子,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神汉巫师,总是在假借科学的名义装神弄鬼,他是一个天生的罪犯。从他的所谓的治疗来看,他对他的病人实施的是精神控制,通过对病人施加错误的潜意识信息,使别人产生错误的感觉,乃至于自杀。也许,那十几个不明不白的自杀者都是因为他,林树和陆白的死也该由他来负责。我想起来了,他第一次给我治疗时,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眼睛,又仿佛从这个眼睛的瞳孔中看出一个黑洞,他还在旁边跟了几句话,说什么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在黑洞中得到解释。这正说明他在利用这个,他是个畜牲。”  叶萧对我笑了笑:“啊,你比以前聪明多了,可是,还有许多东西没弄明白啊。”  “是的,如果逮捕莫医生,并对他进行审问,也许所有的疑问都会水落石出。”  “现在不比过去,一切都要讲证据的,”他停顿了片刻,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继续说,“明天我去北京出差,开一个防止利用计算机犯罪的会议,要过几天才回来,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轻举妄动。太晚了,回家睡觉去吧。”  “再见。”  “还有。”他又提醒我了,“不要再上‘古墓幽魂’了,在具体情况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冒险。”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他家,在寒冷的夜风中,我真的像一个“小男孩”一样无助地徘徊着。也许黄韵说得对,我的确太单纯了。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胎儿的哭叫,我明白这是我的幻觉,三个月的胎儿,还没有成形,哪儿能发出声音呢。  我加快了脚步,溶入了黑暗中。&  &2月2日&   我没有按门铃,径直推开了心理诊所的门,ROSE有些吃惊,但立刻恢复了微笑:“你好。”  “你好。”真奇怪,只要一见到她,就算我的心情再坏也会缓和下来,“ROSE,请问   莫医生在不在?”  “在,他在等着你。”  “等着我?他知道我要来。”  “是的,他对我说过你今天一定会来的。”  “哦?”难道莫医生那家伙真能未卜先知?我又看了看ROSE,瞬间我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莫医生会像对黄韵那样对ROSE,不,她不能再靠近莫医生了。我急冲冲地说:“ROSE,立刻辞职吧,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莫医生,永远也不要再见他。”  “为什么?也许你误会他了。”ROSE有些不解。  “我没有冤枉他,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杀人凶手,别相信他,千万别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他的最大的本领不是治病,而是骗人,特别是骗女孩子。”  ROSE的脸色忽然变了,看着我的后面轻轻地说了一声:“莫医生。”  我回过头来,发现莫医生已经站在我背后了。我与他面对着面,我盯着他那张脸,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揍人的欲望,好久没有这种欲望了,这欲望使我的后背沁出了一些汗,我开始握紧了拳头。  “你刚才说的我全都听到了。”他平静地对我说。  “很好。”我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ROSE尖叫了一声,莫医生已经倒在了地上。我还有继续踹他几脚的冲动,但看着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他,我的身体却软了下来。ROSE跑到莫医生的跟前,刚要把他扶起来,他却自己爬了起来。现在他的样子挺狼狈的,我后退了一步,防备着他的回击。但他却似乎一点怒意都没有,对ROSE说:“我没事。”然后又对我说:“能不能到楼上去谈谈?”  也许又是什么阴谋,我的心有些七上八下,但ROSE正看着我,我不愿表现出自己的胆怯,我跟着莫医生上了楼。  走进他那间房间,他关上了门,示意我坐下。他也坐了下来,缓缓地说:“你知道了多少事?”  “我看过了黄韵的日记。”  “怪不得,黄韵死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这消息,我一直担心警察会查看她的电脑,果真被你们看到了,天网恢恢,我承认我有罪。”  “你为什么不和你老婆离婚?”  “我不能,我不能失去这个诊所,这个诊所是我妻子赞助的,这整栋房子也是她的,如果和她离婚,她什么都不会留给我的,这一切都会失去,我将一贫如洗,像条狗一样死在马路上。”  “这不是理由。”  “我知道这不是理由。”  “那你是怎么得到黄韵的?”我步步紧逼地问。  “黄韵小时候,我就是她家的邻居,我比她大10岁,那年她才16岁,而我则整天一个人在家里无所事事。那是一个夏天,她放暑假在家,她的妈妈整天在外为生活奔波。那年夏天格外地炎热,她几乎一步也没有跨出过石库门的大门。她是个奇怪的女孩,她的血液里有一股野性,你没见过她16岁的样子,就像一个漂亮的小野兽。她很早熟,16岁就发育得非常完全了,几乎完美的身材,加上那股野性的活力,总之,她深深地吸引了我。周围的邻居都知道她是私生女,从没有人看得起她,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和她交往。因为漂亮和早熟,学校里的女生都嫉妒她,而她又讨厌那些男生,她是一个被孤立的人。我总是去找她聊天,装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渐渐地开始捉摸到了她的心灵,她觉得我可以让她不再孤独。我天生就是一个混蛋,但我懂得女人的心,16岁的黄韵虽然特别,但依然无法逃过我的手段。我开始逐步地挑逗她,和她谈论一些敏感的话题,而她似乎还对这种话题特别感兴趣,在我面前,平时沉默寡言的她什么话都能说,她的胆子比我还大。终于有一天,也许你不相信,是她主动地把身体献给了我。我们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夏天。那个夏天可真热啊,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许多关于她的细节。”  “别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莫医生刚才说的这些足够我写一篇富于煽动性的小说了。  “对不起,但我必须要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因为我现在非常非常内疚。那年的夏天过去以后,我搬家了,离开了那里,从此,再也没有见到黄韵。三年前,我结婚了,妻子给了我这栋房子,给了我一大笔钱,我办起了这个心理诊所。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见到了黄韵,我发现她比过去更漂亮了,她的野性,还依然保留在她的眼睛深处,我们立刻就恢复了过去的那种关系。但我可以感到,长大了的她不再像16岁时候那样容易被我欺骗了,她对我始终保持着戒心。当她终于怀孕以后,她正式要求我和我妻子离婚,但是,我没有同意。接下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我真后悔。”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完了,我知道警察正在对我进行调查取证,也许过几天,他们就会来把我抓走,罪名可能有许多个,我想我可能会被数罪并罚在监狱里关十几年。现在我全都承认,我的确是个骗子,我根本就不是医生,我也不是什么心理学博士,我的行医执照和博士学位的文凭都是我花钱买来的。我的那套所谓的治疗,其实全是我从江湖骗子那里学来的,都是些催眠术和精神控制的把戏。你应该明白什么是精神控制,我对你进行的那些治疗就是控制你的意识,让你的潜意识和幻想填补你真实的记忆,以至于产生所谓的前世的体验。没有什么前世,上回你看到的那些人对前世的回忆都是在我的催眠和精神控制下的幻觉而已。”  “你搞这些骗人的把戏不就是为了骗钱,可你的妻子不是很有钱吗,你没有理由为了钱干这些事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不是,我的这些治疗几乎是免费的。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满足我的心理需求,我希望别人叫我医生,我希望别人的精神被我控制,我希望看到别人的潜意识和幻觉,知道吗,这是很刺激的。我有这方面的癖好,这与钱没有关系。”  “也许,应该接受治疗的人是你自己,你变态。”  “有这个可能。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我对我的女病人实施催眠以后,我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在她们无意识的情况下,我占有了她们,以满足我的生理欲望。”  我想起了那天那个回忆自己的前世在南京大屠杀中被日本兵轮奸的女人,我再看看现在我面前平静地叙述着的莫医生,我有些不寒而栗。  “那,那你有没有对ROSE做过什么?”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了。  “没有,我敢保证,我觉得她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让人不可侵犯,我从没对她动过念头。”他沉默了下来。  “说完了?”  “对,说完了。”他居然还煞有介事地说着。  “也许你还漏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他依然在装傻。  我再次愤怒了起来:“你把最重要的罪行掩盖掉了,丢卒保车,你真聪明,你以为你能掩饰到什么时候?古墓幽魂,古墓幽魂,你就是古墓幽魂的站长吧,是你使用了恶毒的手段,让那些无辜的人们不明不白地自杀了。就是你,你是个魔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经常上古墓幽魂,但我不是什么站长,我不知道古墓幽魂是什么主页,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网友而已。”  “狡辩。”  “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没有必要掩盖什么,我承认我是个骗子,但今天,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因为我被黄韵的死震惊了,黄韵的腹中毕竟也是我的孩子。”莫医生突然有些恼怒了,他站起来大叫着,“我已经受够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经决定洗手不干了,我会静等着警察来把我抓走,我不会逃跑,也不会反抗,如果你痛恨我,可以来继续打我几拳,我不还手。”  我紧盯着他的脸,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我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打开门,对他说:“法院开庭审判你的那一天,我会到法庭上来的。”  我冲下了楼梯,ROSE还静静地坐着,我和她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或者说是我们用眼睛说了一句话。然后,我走出了诊所。&  &2月7日&   今天是元宵节,是中国人的情人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来到了心理诊所,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地方,我不愿意再见到莫医生,除非在审判他的时候。但我却来了,选择在了中国人的情人节,我明白,这是因   为ROSE。我的心里忽然有了某种莫名其妙的酸涩,黄韵的影子又出现了,每当我想起ROSE,黄韵的脸就会同时浮现出来。我毕竟曾经决定做黄韵名义上的丈夫,尽管我只是一个替身的替身。  我按了按门铃,没人来开门,我推了推门,被我一把推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着的。ROSE的办公桌还在,但人却不见了,空空荡荡的,让人有些害怕。我走上了楼梯,推开了二楼房间的门。我看到ROSE在里面低着头整理着许多东西,却没有看到莫医生。  “你好,怎么是你。”她很快就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回过头来向我问好。  “没什么,是想来看看莫医生,他不在吗?”我撒了谎,我才不会来看莫医生呢,我就是来看她的。  她却叹了一口气,走到我跟前说:“今天早上,来了一些警察,带走了莫医生,他们出示了逮捕证,罪名是诈骗和强奸,还有无证营业和非法行医。”  “果然如此,你知道吗,上次他亲口对我说,他曾在这间房间里对他的女病人——不说了。”我差点就把那些肮脏的词语说出口,但看到ROSE清澈的眼睛,我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不知道,莫医生什么话也没说,就跟他们走了。”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整理一些东西,与病人们联系让他们不要再来了,很快公安局就会把这里查封的。”她一边说一边捧起了一大堆文件。我立刻上去帮她接了过来。  “ROSE,听我说,不要再做什么了,既然这里要被查封了,你就快些走吧,这些文件都是些骗人的东西。”我翻开了其中几页,大部分都是一片空白,有的也是些记录病人自述的鬼话。翻着翻着,我看到了莫医生办公桌上的台历,在今天的记事栏里面,写着几个钢笔字——“她在地宫里”。  又是“她在地宫里”。这些天来,这五个字已经令我的精神几乎崩溃了,我对这些字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恐惧,立刻把眼睛闭上了,就像过去看恐怖片时候,最紧张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有一种既想看清楚又想闭上眼睛的矛盾的感觉。  但我还是睁开了眼睛,这几个字写得很潦草,似乎非常匆忙,最后的几个笔划已经有些变形了,在最后的“宫”字最下面的那一横旁边是一大块蓝色的墨水印迹,也许最后他太用力了。  “对不起,ROSE,你来看看,这是不是莫医生的笔迹。”我想确认一下。  她看了看:“是的,是他亲笔写的。‘她在地宫里’?什么意思?”  “ROSE,你不知道吗?”  “看不懂这五个字。”  “过去也从来没看到过?”  “是的。有什么不对?”  我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没什么不对,这很好,很好。”  她继续在整理着那些无聊的文件。我突然把手压在了她要拿的东西上,大着胆子说:“ROSE,别管这些东西了,你得想想今后。”  她对我笑了笑:“我想我会找到新的工作的。”  “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和我一起下了楼。她最后看了四周一眼,摸了摸她的办公桌和电话,轻轻地说:“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  “如果没有莫医生,这里的确是一个清静的好地方,连我也想在这里工作啊。”  “算了,人不能永远生活在寂静中。”她自言自语地说。  “说得对。”  打开门,外面却在下雨,一个雨中的元宵节。她找到了一把伞,对我说:“一块儿走吧。”  我们挤在同一把伞下,离开了诊所。我回头望着这栋小楼,也许是最后一眼了。  雨中的元宵节的确很特别,少了些热闹,多了些中国式的浪漫,我胡思乱想着,因为我和ROSE在同一把伞下,我们的头几乎靠在了一起,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心里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已经快6点了,天色昏暗,在风雨交加中,我对她说:“现在太晚了,你想去哪儿?”  “你说吧。”她淡淡地回答。  我带她走进了一家我喜欢的小餐厅,点了些上海本邦菜。这可是我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可是我却什么都不懂,只顾着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少,而且尽吃些素食。等我吃完了,她只动了几次筷子。  “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别是生病了吧。”  “因为——因为我在减肥。”她轻轻地笑了出来,我也笑了。  走出餐厅,雨丝还在天空中飘着,城市夜色斑斓的灯火使得这些雨丝带上了色彩,五颜六色地飞扬着。  “我送你回家吧。”我又鼓起了勇气。  她点了点头。带着我走过一条小马路,那里离音乐学院不远,在一个街心花园里,我见到那尊有名的普希金的雕像正孤独地站立在雨中。ROSE也注意到了,对我说:“我每天都能看到他,你知道吗,他很孤独,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心,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的石头,其实石头也是有生命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生命的。雕像也会思考,他也有与人一样的感情和思维,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是活着的,他是永远不死的。因为——生命是可以永存的。”  “我没想到你还真有想象力。”我的确有些意外。  “随便想想,快些走吧,别打搅他,也许他正在雨中写着诗呢。”她笑着说,她的笑声在雨丝中飘荡着。  我们又穿过两条横马路,拐进了一条弄堂。这里不同于石库门或是新式里弄,而是另一种样子,两边都是法国式的小楼,每一栋楼前都有一个小花园。我跟着她走进了一栋小楼,过去这些小楼应该都是独门独户的,而现在则分成了“七十二家房客”。她租的房间位于三楼,总共两居室,虽然不大,加在一块儿才二十多平方,但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小阳台。  ROSE的房间里非常整洁,一尘不染的,与我的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房间的摆设非常简单,白色的基调,还有一张玻璃桌子,和一台电脑。  “你要喝什么?”她很殷勤地问。  “不,我马上就走了。你上网吗?”我对着电脑问她。  “是的,我在大学就是学计算机的。”  “哦,”我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对她说,“ROSE,忘了莫医生吧。不要再见他,他完蛋了,最起码要判个死缓。你应该去找一个好工作,比如计算机公司。”  “谢谢。”  “我走了。再见。”  走出她的房门,没几步,她又追了上来,将那把伞塞在我的手里,嘱咐说:“雨越下越大了,带着伞走吧。别淋湿了。”  我撑着伞走进雨幕,总觉得送伞这情节怎么那么熟悉,这也太老套了。我自己对自己笑了起来。  雨夜茫茫。&  &
2月9日    在档案馆的门口,我和叶萧会合了。走进档案室长长的过道,他轻声地对我说:&莫医生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惊。  &就在他被逮捕的当天晚上,在看守所里,他用头撞墙活活撞死了。&  &撞墙自杀?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死法。&  &的确奇怪,总之他死得挺惨的,额头都撞烂了,诊断为颅骨骨折,肯定撞了一整夜。&他尽量压低声音,我们已经走进了档案室。  &他是畏罪自杀。&我脱口而出。  &轻点。&他向四周环伺了一圈,档案室里没多少人,安静得能听清所有轻微的声音。他继续说:&现在原因还没有查明,不要妄下结论。&  &也许他是良心发现,以死来做忏悔?&  &有可能吧。&  我突然想起了莫医生被捕那天在他的办公桌的台历上写着的那些字&&&恐惧&。前一天的&她&,还有&她在地宫里&。我仔细地揣摩着&恐惧&两个字,再联想起古墓幽魂和林树在死前发给我的Mail,还有陆白,撞墙自杀的莫医生与他们都有共同点。难道,莫医生也和他们一样?我把这个突如其来的担心告诉了叶萧。  &我的担心正是这个。&叶萧缓缓地说,&虽然莫医生是个骗子,是个强奸犯,这是确凿无疑的。但同时他可能也是古墓幽魂的受害者。&  &我们离真相还很远。&  &是的。快些查吧。&叶萧熟练地翻了起来,他查的是1945年上海的医学研究档案。  &怎么查这个?&我有些不解。  &1945年盗墓事件以后,南京政府派出的调查组组长是人体生理学专家端木一云,他肯定去过被盗后的惠陵。抗战胜利以后,他把工作室迁回了上海,但不久他就去世了。我们就从这里查起。&  他从人名开始查起,姓端木而且又搞医学的人很少,很快我们就查到了端木一云工作室的档案。档案上做着一些笼统的记载&&1945年秋天,端木的工作室从重庆迁回上海。刚到上海不久,他就成为东陵盗墓事件调查组的组长,事实上,该调查组只是假借了南京政府的名义,其实是他自己成立的。&调查组&在东陵内只停留了7天,其中5天是在惠陵。不久即回到上海。  &就这么点?&  &最重要的档案不是这些,而是附在档案后面的文件。&说着,叶萧从一大叠文件中翻阅了起来,这些都是1945年工作室留下的各种各样的文件。这些纸张都已经泛黄了,密密麻麻地写着钢笔字,格式也各不相同,显得杂乱无章。  &你看。&叶萧指着一叠文件说,&这里的大部分文件上都写着ALT实验。&  果然如此,这些文件都装订好了,外套的封面上写着&ALT实验&。再翻看里面的内容,全是些医学方面的专业术语,再加上都是非常潦草的繁体字,我看不太明白。  文件的第三页里夹着一张报告纸,开头写着:&实验计划一&&&  民国三十四年10月25日晚21点20分,ALT抵达上海西站。  22点40分,ALT抵达工作室。  10月26日上午10点正,第一次检验。  10月27日下午14点正,第二次检验。  10月28日下午15点正,第三次检验。  11月1日,正式提交检验报告。  我知道,民国三十四年就是1945年,而ALT又是什么?也许是某种药品,或是端木一云的英文名字?我继续翻下去,到了第八页,我的目光看到了一张西式的表格,表格上赫然写着四个字&验尸报告&。我轻声地念了起来&&  女尸身高:165厘米  女尸体重:50.3千克  女尸生前年龄:以X光检测大约20岁至22岁之间  女尸血型:采用抑制凝聚集试验法,测出其血型为O型  备注:1.女尸腹部的原有切口长12厘米,现已自然愈合。2.女尸脚掌长26厘米,与现代女子的脚掌长度相同。3.女尸胸围79厘米,腰围67厘米,臀围86厘米。4.女尸生前未曾生育过。5.女尸牙齿完好。6.皮肤表面及体内没有发现任何防腐物质。7.通过检查,基本上没有发现女尸有通常的失水、萎缩等现象,肌肉富有弹性,关节可以正常转动。综合以上各点,得出结论,女尸保存完好无损,建议不宜进行尸体解剖。  签名:端木一云  时间:民国三十四年10月26日  看完以后,我的手有些麻木了,我把这张纸交给了叶萧。他一言不发地看完以后,锁起眉头静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难以置信。居然有这种事,这女尸难道就是同治的皇后?如果真的是皇后阿鲁特氏的话,那么所谓的ALT实验应该就是阿鲁特实验,ALT就是阿鲁特的英文缩写。怪不得端木一云要到东陵去,还特地要在惠陵,原来他要的是皇后的遗体,也就是说,皇后遗体已经被他运到上海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会不会是伪造的文件?&  &不会,我在公安大学学过档案鉴别的,这些文件和档案应该都是真的。来,我来翻。&他继续向后翻去。  我吁出一口长气,思量着刚才那张尸检报告,太离奇了,如此说来上回我看到那本书上的记载是千真万确的了。屈指一算,皇后死于光绪元年,也就是1876年,到1945年也有69年了,69年尸体完好无损,而且居然没有任何防腐措施。而慈禧被孙殿英挖出来的时候才死了20年,一出棺材尸体就有些坏了,倒应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句话。我想起了过去家里的老人去世以后的样子,那种肤色与活人是完全两样的,而且关节非常僵硬,根本就扳不动的,就算经过了化妆进到了追悼会的玻璃棺材里也会有些两样的,何况皇后死了69年了,就算从被拉出棺材算起,到上海也至少要十多天,正常人死亡十多天后也会坏掉的。更加离谱的是,这份验尸报告上居然还有女尸的三围数字,按今天的标准,这个三围该算是很棒的身材了,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早就该干瘪萎缩了,腰围暂且不说,胸围和臀围还那么丰盈实在惊人。  总之这事太奇怪了,古埃及人的木乃伊是经过了复杂的防腐处理的,虽然号称是保存完好,但按我们普通人来看,它们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据我所知,中国的防腐术也源远流长,长沙马王堆汉墓就出土过一个女尸,浸泡在棺液内,没有腐烂,但我看过那幅照片,其实已经萎缩得很厉害了。  最不正常的就是女尸腹部的切口居然自然愈合了,死人的伤口怎么可能自己愈合?会不会是端木一云那家伙老糊涂,搞错了,把一个刚刚死亡的女人的尸体错当成皇后的遗体了呢?  我实在弄不明白了,回过头来,叶萧还在仔细地看着那份&ALT实验&。我拿起了另外一叠文件,在中间一层里,我看到了一本黑色封面的大本子,我翻开来一看,第一页上写着&&&民国三十四年工作日志&。  我粗略地翻了翻,全是日记体,每一天都全,只是有的一天有很多内容,密密麻麻的,有的一天只是一句话而已。是从日一直写到11月8日。我从头看起,没什么特别的内容,无非是某月某日做了某项实验,全是些专业用语,我看不太懂。我索性翻到了后面,8月15日上写着&&  8月15日&&  今天重庆的大街小巷上传遍了日本天皇颁布投降诏书的消息,八年的抗战终于胜利了,我们终于能回到上海了。  9月10日&&  上海到了,下了船,我们直奔同天路79号,我的工作室又重新开始工作了。  10月10日&&  今天是中华民国之生日,接到我在北平的一位朋友写来的一封信,他告诉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端木吾兄台鉴:  上月,清东陵发生一起大规模盗墓事件,其中同治皇帝之惠陵亦在劫难逃。盗匪开棺以后,发现同治皇帝已成一堆枯骨,而皇后之玉体则安然无恙,宛如活人。现皇后之遗体已在被打开之地宫内横陈数日,玉体依然,毫无腐朽之象,此事系鄙人亲眼所见,无半点虚言,实属匪夷所思。  小弟安有  今天晚上,我一整夜没有睡觉,我大为震惊,居然有这等事,如果确实属实的话,则这位同治皇后之玉体一定非同寻常,从人体生理学的角度而言,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若能对此遗体进行科学的检测,并进而得出某些结果的话,恐怕将是划时代的发现,将大大的造福人类。我必须要向南京政府报告,去东陵一次,不管有多困难。  10月13日&&  南京政府的官僚们都是酒囊饭袋之徒,到今天才批准我们以国府调查组的名义去东陵,并派当地警察负责保卫。我们今晚的火车就要出发了,我们将取道天津去东陵,我现在很兴奋。  10月16日&&  经过长途跋涉,路上兵匪难分,我们终于抵达东陵了,果然一派破败的景象,惨不忍睹,我们立刻赶往同治皇帝的惠陵。地宫的大门开着,我们点着火把在若干当地警察的陪同下走进地宫,地宫内阴风惨惨,一团漆黑,若无火把,我等断然不敢入内,穿过几道大石门,人人均已战栗,互相张望皆面色苍白,宛如死人。已有几个胆小者向后逃去,或者蹲下啜泣。我亦胆寒,然最终为了科学,为了人类的未来,率领诸位进入了最后的地宫。地宫之景象颇为凄凉,两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列于中心,均已被移动位置,棺材板已不翼而飞,据闻地宫内原有无数宝藏,已被数批盗匪悉数掠走。在墓室之东南角,我等终于发现了皇后的玉体。在火把之下,我亲眼目睹此一奇迹,果然,完好无损}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女性人乳瘤病毒的症状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