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裸取出钢板80天可以干重活吗扭到脚了,走路要直直的走,跟个瘸子一样一弯就很疼,有什么大碍吗?要多久才能好

双簧(出书版 上+下)BY:虫曷【依晴小筑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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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簧(出书版 上+下)BY:虫曷
文案:(上)都说戏子无情,可温庭玉偏是个痴的。七年前抛去自己的一切,只为他一个承诺。可他却走了,一句话也不留。罢了罢了,就当是场戏,戏唱完了,他还要活下去。局势动荡,无奈托庇在显赫的林家羽翼下,独得林玉堂的宠爱。以为一辈子就这样,然而他却回来了,带着他当年的承诺,衣锦还乡。只是七年过去,物已变,人已非,心是否还和当年一般?一出双簧,三个男人。一切早就是定局。从那么多年前开始。文案:(下)乱世让李顺终有了出头的机会,可他心爱的人,却已在林玉堂的怀抱。岁月的轮转动着,人事全非,可心却仍一如既往。阴错阳差的误会虽解,但重逢的两人却已经身不由己。两情不能罢了,戏就会一直一直唱下去。战乱迭起,就算是有了林家的庇荫,亦不会有永远不变的安乐。他想要跟那人过一辈子,无论这会付出什么代价。反正,只要是在那人身边,哪不是家呢。一出双簧,三个男人。命运仍可以改变。在那么多年后展开。
  楔子  摇摇晃晃的,听着外面的船鸣声。  特意准备柔软的床上,苍白的男人闭眼陷在其中。  角落的药罐里袅袅的升着白色的气体,药香四散在船舱里。  门缓缓的推开,低沉的声音响起。  「觉得怎么样?」  睁开眼睛看向魂牵梦往的人影。  「船开了?」  「嗯。」  「我......回不来了吧。」  「说什么傻话?我还要养你几十年呢。」  「你......」  话未出口,已经被熟悉的气息包围。  唇舌相交,微闭的眼也弯起。  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呢?  一切早就是定局。  从那么多年前开始。
一  北京的夏天总是热得让人喘不上气儿来,树上的知了闷声叫着,大人小孩都怕热,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胡同里静悄悄的,大街上的喧嚣传不到这小胡同中来。  几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亮着嗓子吆喝着:「磨剪子咧~戕~菜刀~」  「有破烂的收~有旧货的买~哎呦!你个小不张眼的,走路不看道儿,往哪儿撞哪!」两个孩子冲着跑过来,正和一个收破烂的矮胖子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孩子奔跑的力气大,还是那收破烂的今天收的东西太多,两边都坐到了地上,筐子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李顺没等那收破烂的站起身来就拉着温义的手一溜烟儿的跑远了,那收破烂跺了跺脚,敞开了嗓子一边骂,一边把收来的旧货重新拾掇到筐子里。  「顺哥,这,这么溜掉不好吧。」好不容易跑到了转角处,温义上气不接下气的靠着墙说,原本白皙粉嫩的脸涨得通红,细细密密的渗着汗珠,他用袖子擦擦,却忘了刚才摔倒蹭了一身的上。这一擦,倒弄得小脸上一道道的灰。  「你管他的。」李顺边说边探了个头出去,看见那收破烂的还在高声边骂边蹲在地上拾掇着那一地的破烂。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缩回头说:「你去瞅瞅,那收破烂的要是再穿得绿点,就整个一蛤蟆了。」  他转过头来就看见温义的脸,笑得更大声了:「瞅你那脸,还擦。整个儿一台上的孙猴子。」  李顺说着挥了挥身上那灰布小褂子,左手抬起温义的脸,右手捞起褂子的下角,帮温义擦去脸上的土灰。一边擦一边笑着说:「我的亲亲好温义,我看着你这张脸比林府里的香玉姐还要漂亮些。你要是个女娃,我铁定跟咱妈要了你做老婆。」  温义眨巴眨巴眼,天真的问着李顺:「顺哥,只有女人才能做你老婆吗?」  李顺笑着用力擦了两下:「说什么傻话呐,哪有男人找男人做老婆的。」  衣服蹭的温义的脸生疼,「哎呦」 一声叫了出来:「你轻点,我知道了还不成。」  李顺擦完温义的脸,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说:「听香玉姐说,林府的大少爷就喜欢和男人干那档子事,这大户人家的男人都爱养个男人什么的。」他侧头想了想,又继续说:「以后可不准你再跟我去林府了,香玉姐说被林大少爷看上的男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又转转眼珠,贼笑着拍拍温义的脸:「好温义,等哪天我要是发达了,我也养你。」  温义抓住李顺的手,大眼睛忽闪着问他:「顺哥,你不会反悔吧?」  「那当然!我李顺向来说一不二,大丈夫一言既出,那个,那个......」李顺挠挠头,上次跟戏台上学来的词又忘了。  倒是温义抿着嘴笑着接上:「驷马难追。」  「乖,你倒是记得清楚。」李顺笑着,突然拉起温义的手飞奔出去:「糟了,快赶不上黄老头的双簧了。」  虽然夏天热的紧,但等两人到了天桥,早就人山人海的堆满了人。黄家的双簧是给老佛爷看过,亲口赞过的。所以想看这黄家的双簧,除了富贵人家和去过会贤堂看过十样杂耍的,就只有每个月的初一能在天桥看看。双簧黄说不能忘本儿,所以每个月的初一会在天桥的街头表演。  李顺拉着温义的手,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温义才五岁,个子又瘦小,钻起来不费劲,只难为了李顺八岁就长了副高壮个子,却也猫着腰毫不在乎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人太多,怎么也挤不到尽头。眼听着双簧黄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李顺着急的眨了眨眼,四处看了看,拉着温义跑到一棵大树下面:「咱们爬上去。」  温义看着眼前这棵大槐树,虽然上面已经坐了几个孩子,但还是超出他想像的高。他胆怯的看着,摇着头对李顺说:「顺哥,我上不去。」  李顺往手里啐了口吐,搓了搓手就要上树,听温义这么一说,只好站在树下挠头。他可不放心温义一个人待在下面,可板子已经拍下去,如雷的笑声轰响起来,想看双簧的念头痒的他浑身不舒服。  他想了想,蹲了下来说:「我背你上去。」
  温义乖乖的趴在李顺的背上,李顺搓了搓手往树上爬去,很快两个人就能看见双簧表演的戏台了。  因为是黄老爷子亲自出马,台子搭的比别处要高些,树离台子不远,两个人看的清清楚楚。只见台上一个老人端坐在椅子上,另一个人在后面蹲着尖声说:「今个儿是初一,我男人去了天桥看双簧。一个人在家真没劲,我扫扫地,挑挑水,刷刷马桶切切菜。」  后面的人说,前面的人做,声音动作一丝不差的扣在一起,这前面的人演的又好,丰姿绰约的,真的像个小媳妇在房里收拾屋子。  温义看得入了神,轻轻说:「顺哥,这人演的真像。」  李顺一边瞄着一边回答:「那是,这可是老佛爷夸过的人,开眼了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拜到黄老头当师傅。」  「拜到他就能发达了吗?」温义听李顺回话,眨了眨眼就问。  李顺听言点了点头,大咧咧的说:「那当然了,能被老佛爷夸,那是大大的发达了,连林府的老爷都没见过她的面呢。」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温义在后面接着说:「顺哥,那你发达了,可别忘了要养我。」  李顺抽抽鼻子,心想这小子倒记的清楚。他支吾了两声没说话,只笑着说:「你顺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那,精彩的来了,你好好看着。」  只听台上传来声音:「哎呦,累得我腰酸背疼,坐到床边摇着腿儿来绣花儿。我绣一针,绣两针......」   温义看着前面的人坐在椅子上,两腿绕在一起悬空摇着,手中凭空捏着针,一针针的绣下去。随着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快。可绣了好一会了,后面   的人没停的意思,前面的人也不能停,前面的人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终于忍不住的开始追打后面的人。只见下面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拍手叫好,温义看的激动,一时   忘了自己是在李顺的背上,跟着拍手叫起好来。  这一拍手可不得了,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李顺一见不好,他眼明手快,一手扒住树枝,一手把温义拉住。无奈那树枝太细小,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竟喀嚓一声断开。两个人飞速的往地上掉,李顺在千钧一发之刻抱住了温义,先他落地当了垫背。  温义迷迷糊糊的从李顺身上爬起来以后,只觉得头上生疼生疼的,他一摸自己的额角,竟摸了一手的血。他吓得哇哇大哭,却听见身子下的李顺大声道:「你哭什么!还不快从我身上下去!」  温义一边抹着眼泪,笨手笨脚的从李顺身上爬下来,低头一看却发现李顺的脸色苍白,额角处也汩汩的流着鲜血,双手捏紧了拳头在地上痛苦的扭动。  等有好心人背着李顺回家再请了跌打师傅来看,温义才知道李顺的腿是断了。他跪在床边看着李顺咬着嘴唇疼的面色发白满头大汗,哭着拉着李顺的手说:「顺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看双簧,不该胆小让你背,不该拍手,不该......不该......」  他抽了几口气,又左右看了看,只见她们俩的娘都哭得一塌糊涂,只当腿断了就好不了了。他心里一急,抱着跌打师傅的腿就说:「袁师傅,顺哥的腿还能不能好了?要,要是好不了,把我的腿给他行不?」  「大吉大利,你可别乱说话了。」温义的娘一把拉过温义说,「你顺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再说,这人腿能乱接吗?」  李顺在床上听着温义的话,忍着痛扯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笑说:「我今儿说过什么来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那个那个......」李顺又想不起来后面那句,正巧袁师傅手上一用劲,又疼的他乱叫起娘来。  温义低声补了句「驷马难追」,李顺听了说:「对对,冲这个我也没事,你可别忘了。」  两人的娘不知道这俩孩子打什么谜语,只是温义听在耳里,真真就记在了心里,他看着李顺打着绷带的腿,心里暗想自己也是个男的,要李顺的腿真的好不了,那就等他发达了养李顺,只养他一个。  等李顺接上了腿,当天晚上又发起烧来,吓的他娘一夜没睡。温义本也想在一边守着的,无奈被他娘硬拖回屋睡觉。当天晚上他想了不少东西,跌打师傅说的,李顺得在床上躺着呢。他就琢磨这些天可怎么帮李顺解闷,怎么逗他开心。   温义想来想去,又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细瘦苍白的小手,就着月光反覆的看着。他心想李顺肯定不放心林府的差事,又琢磨起自己要不要回头去林府帮李顺做事。李   顺生的高大壮实,八岁就活像十来岁的孩子,在林府干的也是劈柴打水的体力活。温义看着自己的手就琢磨,自己的个子比李顺小了快一半,到时候人家不肯怎么 办?  再说李顺白天还说,不让自己去林府,若是知道自己去帮他做事,会不会冲他发火不理他了?  温义想来想去也拿不定王意,但他毕竟年小,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还没去看过李顺,他娘就带着他去洗澡,翻出了家中最好衣服让他穿上去了三条胡同外段师傅的家。  原来温义的娘见自己儿子生的瘦弱,他们这等贫苦人家,男孩若是瘦弱做不得体力活,往后的活路就窄了。再加上她见温义日益男生女相,更是心慌,终于心一狠,寻了个保人,花尽积蓄送他进了顶尖的班子,但求他有朝一日能够靠唱戏糊口,也算是一条生路。  于是温义懵懵懂懂的,当场被压着磕了三个响头,在大红的契纸上按了手印,从此归于段师傅的班子,十年之内尽心学戏,不得私逃,若有违背,打死无怨。  当段师傅领着温义进后院的时候,温义的娘站在影壁边上偷偷的往里看,抬手抹眼泪的时候正被他看到。温义哇的一声哭出来,死劲挣开段师傅的手,冲到他娘的怀里哭,只是央求他娘带他回家。  他娘见状忙把他往段师傅那推,只说:「小义,你画了那份关书就是这班里的人了,以后不许任性,好好跟着师傅学戏,娘有空就来看你。」   温义一只手死死的抓着他娘的衣服,另一只手被段师傅拉住。他终于要被扯离他娘身边的时候才哭叫着说:「娘,咱说好的,你一定要来看我。你还跟顺哥说,他   的话我都记着呢,叫他能走路了,一定要来看我。」他瞪大了两只眼睛,等到看他娘点头应了,这才松手跟着段师傅进了后院,从此专心学戏,闲暇的时候就看着墙   外,专心等他娘带着李顺来看他。  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二  「李顺,明天的堂会你来不来看?听说大少爷请了温庭玉来呢。」琴儿靠在门边上,手里握着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看着李顺砍柴。  「明儿个十五,我跟师兄去天桥练摊儿,来不了了。」李顺把刚劈好的柴放到一边,又拿了一捆过来。他在日头底下劈了半天的柴,晒得满头大汗,可碍着有琴儿在一边,又不好意思脱掉外衣,只好擦擦汗,尽量撸起袖子。  琴儿看着李顺的劈柴的样子,手里拿了颗瓜子也磕不下去。这李顺打八岁上下就在林府打短工,在府里干了十年,人老实能干。只是心有旁骛,拜了天桥的双簧黄为师,总想着能在天桥说出个名头来,最后闹的十年来也没在林府混出头。  她上下打量着李顺,考虑着是否要过去给他擦擦汗。今天林瑞家的偷偷把她给拽到一边,说她岁数差不多该嫁出去了,可五小姐想留她,就问她在府里头有没有中意的长工。   琴儿想了很久,总是想到李顺,这人虽然破落,但怎么说也不过十八,再说个子比跟他同龄的三少爷高,样子比大少爷还要英伟些。只是......她皱着眉看   着李顺一瘸一拐的走着,这人是个瘸子。她怎么说也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要真嫁了个瘸子,不笑死那些房里的小丫头的。算了,再找找其他人吧,要不问问林瑞   家的有什么好引荐没有。  她睹气似的磕下瓜子,把壳呸的吐了出来:「嗯,那成,回头你劈完了柴,去厨房跟杨妈说,五小姐今天晚上出去,叫她把燕窝炖好了,晚上小姐回来要喝。」  李顺见琴儿一把丢下瓜子拍拍手走了,这才大呼了口气,把上衣脱下来,就剩了件破烂的漏风小褂。他抖了抖小褂,想到琴儿的话,明儿温庭玉要来。  温义在戏班子里熬了十年,总算熬成了名震京师的角儿,取了个艺名叫庭玉。可自己这十年,虽然拜了双簧黄为师,但他除了在天桥练摊儿,就是在些小馆子里表演,唯一一个艺名就是瘸子李。  如今北京富人听戏的风越来越高涨,听相声双簧的人都是穷人。穷对穷,他能发达到哪去?就算有富贵人家要办十样杂耍找到师傅,见他瘸腿的样子就不愿意让他去。  李顺苦笑了一下,心知如今温义是角儿,可他却还是个下三滥。他手上用劲重重一斧子劈下去,心说,甭想了,早干完早回家睡觉去,明儿还得练摊呢。管它是角儿还是下三褴,反正都是下九流,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温庭玉对着镜子细细描着眼线,突然一只手仲了过来,抢走了他手上的笔。  「铅华不可弃,莫是槁砧归。」声音从他头传来,温庭五抬眼,从镜子里看到林玉堂眯着眼轻轻舔过笔尖,对他笑着说,「我既然归来了,就要替你画眉才对。」说着沾了沾旁边的松烟,就要替他描眉。  温庭玉微微蹙眉,到底是娇笑着躲过了林玉堂的笔:「大爷,我现在可是在林府。况且,这人来人往的,您也得注意着点身份。」  「那又怎么着,今儿个我前脚迈进大门,后脚就听说你来唱堂会,你可不是等我归来?」他俯身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你来,我这儿都不会给你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待着的。」  他的笔点上了温庭玉的眉,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细细的为温庭玉画着。  温庭玉闭着眼,任林玉堂替他画眉,嘴里说:「大爷,听说十三贝勃今天也要来您府上听堂会,估摸着就快到了。」  林玉堂画好了眉,掐着温庭玉的脸左右看看,拿起台子上的片子说:「谁请他的?那个绿头苍蝇,有你的地方就叮。」  还没等他语音落下,十三贝勒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来了:「玉堂,说谁是绿头苍蝇呢?呦,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十三贝勒挑着布帘站在门边,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林玉堂一边仔细的为温庭玉贴着片子,一边答着:「没什么,说笑话儿给庭玉听呢。」  温庭玉插话道:「贝勒爷,玉堂的手艺好,今儿个又是他的堂会。等下次我去您那,您也帮我画。就怕您给我画个大花脸儿,我这贵妃当不了反成了孙行者。」  林玉堂抬着温庭玉下巴的手微微的拍了他两下,把手里的片子塞给他他:「我手艺也不好,你还老说话,自个儿弄吧。」他说着转身冲十三贝勒笑着说:「难得贝勒爷来我这,我这次去广东,可带了不少洋人玩意儿回来,走,我带你去看看。」  十三贝勒倒是紧盯着温庭玉不肯走:「玉堂,你觉不觉得庭玉最近越发的标致了。」  温庭玉贴着片子的手微微一抖,又对镜娇笑说:「贝勒爷的嘴也越发的甜了。」他看了看镜子里的妆,抬手又紧了紧发勒,站起身说:「两位爷,庭玉可要更衣了。」  看着林玉堂和十三贝勒挑帘而去,温庭玉才放松的坐了下来。  这两个男人都是狼,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温庭玉抱住自己的身子微微发着抖,他靠着自己的唱作俱佳周旋在这些男人中间得以保持清白,但他不知道哪天就会真的被这些人剥了。  他想,如今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管的了今天管不了明天,真要被剥了也无计可施。见多了烈性的角儿惹怒了这些贵人以后,有一夜之间香消玉殒的,有从此没人请堂会,流落到小班子里的。而更多的还是无奈的从了,却比那些个从开始就从了的人过的更不好。  他咬着牙,更抓紧了自己的胳膊,这北京城之大,却到处都是虎狼。自己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只能靠着这些个虎狼之人。  不期然的,他想起李顺和娘,打从他进了戏班,段师傅就没让他出过那院子,而他娘和李顺也再也没来看过他。大师兄说,进了这戏班子,就算跟家断了,除非成了角儿出去,这辈子也别想跟家人见面。  他一直苦练着,直到宫里的王公公办寿找上段师傅要新人,这才挑出他。他一唱成角儿,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了。当年的大杂院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他到哪再去找当年的人。  如今他真是只身一个,温庭玉想着,听见脚步声过来,连忙走去拿戏装。  一只白嫩的手挑起帘子,竟是林府的五小姐林雅月:「温老板,让雅月帮您穿衣。」  这北京城里,莫不是虎狼之人,无分男女。温庭玉想着,却谦恭的浅笑着说:「庭玉哪敢劳烦五小姐,自己来,自己来。」  「各位父老乡亲!我瘸子李!」  「我拐子杏!」  「?你不是高宝贵吗?什么时候改叫拐子杏了?」
  「你叫瘸子李,我就得叫拐子杏随你啊!」  李顺和师兄高宝贵一起在天桥的街头上说着相声。如今的天桥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北京城里一直传着洋人又要打过来。去年听说皇上居然跟老佛爷闹翻了,菜市口那砍了一批的人脑袋。最近白莲教,义和团又弄的人心惶惶,人人琢磨着要自保,谁还来听他们说相声演双簧。  天近黄昏了,李顺和高宝贵把身后的竹竿布帘卷到一起,分了分今天不多的收入,两个人抬着东西往家走。  「今天那几个太监可被你惹急了,你这两天小心着点出门。」高宝贵一边走一边说。  白天俩人演双簧的时候,一群太监过来看热闹,看见李顺的瘸腿,就在一边肆无忌惮的说笑。李顺一急,竟蹲在椅子后面让高宝贵学太监,把那群太监好一顿的损,弄的几个太监气得脸色青白的站在大街上被人笑。  「那帮阉货,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再说他们能把我怎么着。」李顺想起白天的事情就闷笑。  「你不知道,太监整人是最损的了。」高宝贵还是担心:「你这两天出入都小心着点。」  「得了,我知道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呗。这么多年被打的还少了?嗯,进去杀一盘?」李顺看着路过的茶馆里面的好像还有空桌子,便起了棋瘾。  「成,杀一盘。」高宝贵想想也是,那帮小太监看起来地位不高,估计也干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他又看了看天,估摸着离黑还远,就跟了李顺进去。俩人要了壶茶,又要了副象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杀将起来。  高宝贵和李顺在象棋上都不是三脚猫的水平,很快两个人的周围就聚集起了一堆在茶馆里歇息的脚夫和拉车的,热热闹闹的看着他们两个下棋。  茶馆大厅的热闹,都打扰不到那个转角后的小花厅里。  温庭玉看着眼前的一桌菜肴,又转头看看身边的林玉堂,不知道他到底把自己叫到这个茶馆的花厅里是什么用意。  以林玉堂的阔绰,他要想请人吃饭,必定是去东来顺,全聚德那样的地方,何必把他带来这个小茶馆的花厅,吃这些寻常人家的菜肴。  「来,庭玉,吃点鱼,这家做的锅塌鱼头有点味道。」林玉堂看着温庭玉,伸着筷子点了点桌子上的锅塌鱼头。  温庭玉浅笑着点头,夹起一块豆腐,轻启朱唇,软软的咬了下去。林王堂满面笑容的看着温庭玉吃菜,突然说:「庭玉,从了我吧。」   筷子微微一抖,豆腐上的汤汁点了一点上了温庭玉的唇。林玉堂突然抓着温庭玉的右手,把筷子伸向自己,一口吃掉了筷子上还剩半块的豆腐。又拿开温庭玉的   手,舔走他唇上的汤汁,再深一步,用舌头卷走他口中未曾咀嚼的豆腐,自己嚼了,又哺了一半给他,然后才离开温庭玉,舔着唇说:「这家的锅塌确实做的有点味   道。」  温庭玉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含着口中那口豆腐,不知道是咽好还是吐出来好。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玉堂,你真是爱说笑,庭玉一个戏子,又是个男人,哪儿有什么从不从的?」温庭玉深深的吸着气,冲林五堂笑着说。  林玉堂眯着眼,伸出手,拉着温庭五的手,另一只手盖在上面,轻轻的抚摩着:「庭玉,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来跟我玩这套。」  「可是,十三贝勒那边......」温庭玉只好搬出十三贝勒来救命。   「溥庆吗?不用担心他,天大的事有我。」林玉堂眯着眼睛看着温庭玉,手指开始翻弄着玩起温庭玉的手指。温庭玉的手指,一看就是从小细心养下来的,莹白柔   软,春葱般的细长,一丝瑕疵都没有。这温庭玉,确实是个尤物,不但扮相是顶尖儿的漂亮,光这双手就把全北京的女人比下去一多半了。  温庭玉柔软的动着手指,躲着林玉堂的翻弄,可心里却越来越沉。连十三贝勒的名讳林玉堂都敢叫出来,他直觉的反应最近肯定会大齤事不妙。林玉堂不过是个商人,却连贝勒爷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朝廷上有任何的升降变迁,贝勒还是贝勒。温庭玉有种预感,那就是北京的时局要变。
  他一个当戏子的,太平年间都要靠对了人才能红下去,这要是动乱的时候,更得找对了靠山才能在将来的日子里活下去。戏班子的十年生活,他看尽了太多人情冷暖,如今才十五岁的他早就懂得该如何自保。  眼前这个人会是一个正确的靠山吗?温庭玉看了林玉堂好久,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李顺带他去看双簧的时候吓唬过他的话:「林家大少爷看上的男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他心下有些惶然,却娇羞的低了头:「玉堂,容我考虑考虑。」  眼波流转,使足了台上功夫。林玉堂眯着眼看着温庭玉,拍拍他的手:「我下月初三办堂会,等你的信儿。来,吃菜。」  温庭玉食不知味的吃着,下月初三,今天是初一,他还有一个月零两天的时间去考虑。  他心下苦笑,这对一个戏子来说,委实是段很长的考虑时间,他到时候要再不知趣,那就是明着拒绝林玉堂了。  总算吃完了这顿饭,林玉堂陪着温庭玉走出花厅。茶馆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空气污浊得令林玉堂皱起了眉头,他以为今天要跟温庭玉透露齤点什么东西才能抱得佳人归,所以才选了这种小地方。没想到温庭玉比他想像中更善解人意,不用他多说一句废话。  他皱着眉想,早知道就不选这种地方了,空气肮脏得紧。  倒是温庭玉不在乎这等肮脏气,反正从小苦出来的,这种地方并不会特别叫他难过。他四处看着,发现一群人围在一起,看里面两个人下象棋。  他突然起瘾,对林玉堂说:「过去看看?」  林玉堂皱皱眉:「我还有事,下个月的堂会,等你的信。」说完深深看了温庭玉一眼,拱了拱手。俩人离得近,林玉堂的手又飘忽的勾了一把温庭玉的下巴,这才转头匆匆走了。  温庭玉摸着下巴,冲着林玉堂的背影发呆了好久。旁边杀声震天,总算是把他的魂给吵回来了,转身过去看人家下象棋。  温庭玉站在周边,他个子矮小,看不到里面,就拍了拍前面人的身子:「大哥,劳驾您给我留个空儿。」  前面的人挪了挪,温庭玉这才走到了桌子旁边。他低头看着棋局,黑棋被杀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个马和炮,旁边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看瘸子李这回怎么扳回来。  轮到黑棋,那个瘸子李跳了个马。温庭玉看了,暗暗佩服,这步走的怪,但红棋没看出来,估计几步之内就得被将死。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个下棋的。  一个看起来是三十多岁了,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青布长袍,一只脚蹬在椅子上,襟口半开,两只手各拿着一只黑棋轻轻的敲着。黑红的长睑上满是被风霜刻过的痕迹,虽然面容丑陋,但却有个弥勒佛的善笑,让人心下看了舒坦。  温庭玉又侧头看那个瘸子李,一看之下心就跳乱了一拍。这人生的竟比林玉堂还要英伟些,足可以跟名震北京的铜锤花脸段正山比了。他和段正山合演过霸王别姬,那扮相,真是个楚霸王伟男子,林玉堂串过霸王,可总比不上。   他偷着多看了那人两眼,人不大,看样子十九岁上下,穿着个粗布白褂子,皮肤被晒得黝黑,肌肉纠结着盘在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再仔细看上脸,薄唇挺鼻,   虽然皱着眉头,但一双眼却眯起来冲着拿红子的暗笑。温庭玉想,这脸他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人额角处有一道疤,和他的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比他的还要深些。  他抬手摸了摸额上被刻意磨过,浅得几乎不见的疤痕,不禁想起李顺。温庭玉微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李顺现在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好。  「该你了。」高宝贵吃掉李顺的象,拿着那棋子轻轻敲着桌子,得意的冲着李顺说。  李顺看着高宝贵胜券在握的样子就想笑,这人以为他光剩下马和炮就将不死了,所以弃了防守一个劲的猛攻。他心里转了几个弯,又想了好几步棋出来,只是偏不想这么快走,皱着眉头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他随便抬眼看了一下,这一看可了不得。身边站着的竟是个如花似玉的男装少年,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袍,配着奶白色团福马褂。腰间系着几个香囊和玉石坠子。
  肌肤晶莹,鼻若悬胆,眉如远党,一双朱唇轻启,春葱般的玉手抚着额头,眉头微皱,两只眼睛似看他,又似看着别处,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乖乖的隆个咚,李顺看的骨头都酥了,开始想着那些说书的说的,什么公主扮了男装微服私访,看上破落穷人之类的,难不成今天让自己真碰上了?  「李顺,干嘛呐?该你了。」高宝贵推了李顺一把,这才把呆呆的盯着人看的李顺给推醒,又转眼一看:「呦,这不是温庭玉吗?」  这话音刚落,李顺就跟雷击一样呆住了。而整个茶馆都炸了起来,温庭玉可是现下名震京师的红角儿,全北京哪个能不以看过他的戏而自豪的?如今真人居然来到这个小茶馆里,一时人人都拥过来要摸他一把,就算能从他身上扯点布片什么的也能炫耀炫耀了。  温庭玉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趁着掌柜的过来帮着散开人群,立刻转身走出茶馆,叫了辆洋车匆匆的走了。上了车他才整理整理被扯破的长袍马挂,想着那个瘸子李。那人是不是就是李顺?他叫瘸子李,难道是腿瘸了?为什么李顺的腿会瘸?现下自己的娘又在哪?  他坐在洋车上,两只手绞在一起,心中不断的想,刚才在地上看到的行头,那是在天桥练摊的人说相声双簧的行头。李顺当年说要学双簧,难道是真的拜师学成了?  他一阵激动,心想,明儿个就去天桥找李顺。  有李顺在,他跟北京就不是孤单无依的,温庭玉靠在车上想起李顺以前跟他说的话:「好温义,等我发达了,我就养你。」  无论李顺发达不发达,温庭玉想,他都只让李顺一个人养。  李顺张大着嘴看着温庭玉的背影消失在洋车里,这才转过头来对高宝贵说:「那真的是温庭玉?」  高宝贵看了看已经被挤乱的棋局,动手把棋子收起来:「那当然,上次我去十三贝勒府的堂会打下手,正看到他真人。这老天真会生人,怎么就能造出那么个玲珑剔透的玻璃人儿。我看这北京城里的女人,倒有一多半被他比下去了。」  他抬头看见李顺还在发呆,伸手拍了一下李顺的肩膀:「看什么哪!再看也不是你的,养小叔子的事咱可干不起,那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甭想了,赶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李顺应了一下,拾掇起地上的行头,跟着高宝贵走出了茶馆。他转头看了看那茶馆,想起温义--应该叫温庭玉了--的样子。小时候他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竟出落得那么漂亮了,这可不正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倾国倾城?  他扛了扛肩上的竹竿,想起高宝贵刚才说的话,转过头冲着自己住的大杂院走去。就是,看什么呢?再看也不是自己的。再说了,温庭玉如今是个顶红的角儿,记得不记得自己都是回事。  第二天,李顺从林府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入夜了,累了一天,他巴不得早点上床睡一觉,天明还要起早回林府干活。   要不跟林府签卖身契算了,他边走边想。在天桥卖艺根本赚不了几个钱,短工到底没长工拿的多。而且自己干了十年还是干粗重活,人家长工干了那么多年早就当   上管事儿的了。今天林府的管家林瑞又跟他提起来,若他肯卖身,愿意让他管林府的柴房和水房,还要从府里挑个不错的丫头配给他做老婆。  在他,这就叫造化了。林府那,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贩的都是洋人玩意儿,珠宝玉器,绫罗绸缎。林家二少爷还在织造部当着二品官,腰上挂的是宫内行走的腰牌。  在这等富贵人家里,哪怕是管柴房水房都比在街头卖艺好。而且在林府里,就算是个下作丫头长的也比外头的女人漂亮些。李顺想着,自己腿有残疾,早就不指望能早早讨上个老婆好过年了。可如今林管家要帮他挑个好丫头,他可不知道这是几辈子修来的才有那么好的福气。  李顺想着,要不卖了算了。可他自己又不甘心,他若真的签了卖身契,那就一辈子在林府做奴才,再不用想发达两字。  他一边走一边想,总也拿不定主意。低着头到了家门口,伸手推门,他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灯亮着,有人坐在炕上等他。
三  温庭玉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盘着腿坐在炕上,炕上的小桌子中间放着一顶洋人的白色宽檐矮帽。他一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着油灯发呆,一手拿着个小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灯花。  听见门响,温庭玉转过头来,看见李顺一瘸一拐的走进来,眼光一黯,扯出个笑来:「顺哥。」  李顺看的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温庭玉能找到他家来,站那盯着温庭玉看了半天才说:「温......」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温老板,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温庭玉听见李顺叫自己温老板,眼眶一红,竟掉下泪来,柔声开口:「顺哥,不管我在外边有多红,在你面前还是十年前那个温义。」  李顺眼见着温庭玉低头拭泪,心中一软,想起这么多年的事情,眼眶也红了:「是,你还是我的好温义。」说着脱下鞋就爬上炕,盘腿坐到小桌旁边,正和温庭玉对面:「还是叫你庭玉吧,这个好听,你那温义的名怎么听怎么不吉利。」  温庭玉被逗得破涕为笑,转眼看去李顺的腿,开口道:「你这腿......」  「从树上摔下来,没接好就瘸了。」李顺满不在乎的说:「就是你进戏班子之前那次。」  温庭玉眼睛又红起来:「都是我害的,要是那时候我不吵着跟你去看双簧,你也不至于落下......落下......」他语音哽塞,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落下残疾?咳!不就是走路不好看吗?我能跑能跳能干活,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李顺看着温庭五哭的梨花带雨的,心疼起来,刚伸出手要像小时侯一样帮他擦眼泪,又觉得自己的手太粗太脏,恐怕伤了温庭玉的肌肤,收了回来,转着头四处寻找着比较干净柔软的布。  温庭玉伸出手,倒是把李顺的手拉了过来,让他帮自己擦眼泪。李顺猛的抽回手,使劲在衣服上擦着:「我手脏,回头再弄花了你的脸。」  「不就整个儿一台上的孙猴子吗?」温庭玉拉过李顺的手,两手握着,轻轻的说,「小时候你都帮我擦,怎么长大了反而生份了?」  李顺被温庭玉的手抱着,只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抱着。他想,庭玉的手恐怕比林府的那些姑娘的手还要嫩些。  李顺心中一荡,抬起头来看着温庭玉,却看见他莹白的睑上还挂着泪珠。他的另一只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两下,伸出去帮温庭玉擦了泪,问他:「你怎么找到我这来的?戏班子里怎么样?你师傅没虐待你吧。现在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有,顺哥帮你出头,揍他个乌龟王齤八蛋。」  温庭玉听着李顺的话,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了,心中柔柔的都是对李顺的依恋,在这满是虎狼的北京齤城里,只有李顺是真心对他好。  「我昨儿个在茶馆看见你的行头,就想说去天桥找你。可到了天桥又找不到你的影儿,只好去双簧黄那问了。」温庭玉柔声说。  李顺尴尬一笑,怎么也想不到温庭玉竟如此挂念他。他干咳了两声说:「去我师傅那了?那老头儿脾气怪,没对你怎么样吧。」
  「黄老对我客气着呢,夸了你半天,还叫我有空去他那听双簧。」温庭玉浅笑着说,「原来你还在林府做短工,早知道我去林府唱堂会的时候就该满府上下的问名字。」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对了,顺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李顺眉头一皱,头低下去说:「咱妈,咱妈她......」温庭玉一颗心直着就沉了下去,抖着嘴唇颤声问着:「我娘她怎么了?」  「七年前咱们住的大杂院里走了水,我娘和你娘都烧死在里面了。我命好,那时候在师傅那练功。」李顺低声说着:「等我得了信跑回去的时候,大杂院被烧的精光,连尸首都寻不到,只能在城外边的乱葬坟子那给咱俩的娘立了两个空坟......」   温庭玉早在知道大杂院被火烧过之后就不存什么希望了,可真听到李顺亲口说出来,还是头里一阵发晕。他爹打他没出世就死了,自己从小一手被他娘拉拔到送进   戏班子。他娘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死得如此惨,连个尸首都没有。他咬着嘴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出来,手指节发白,掐进了李顺的手里。  李顺从小就最看不得温庭玉掉眼泪,忍着疼让温庭玉掐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帮温庭玉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你要哭坏了,咱妈在地底下也不安生。」  温庭玉一听这话,泪掉的更凶了,抬起头对李顺说:「顺哥,你让我靠靠,如今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   李顺心疼的叹了口气,抽出手,下炕坐到温庭玉那边去。庭玉靠在李顺的怀里,哭的越发厉害了。他开始还咬着嘴唇,最后整个头埋进李顺的怀里,放声哭起来,   两手围上了李顺的腰。李顺有点不自在,这个姿势颇暧昧的,再说大杂院里人多嘴杂,回头问起来他怎么解释自己房里半夜三更传出男人痛哭的声儿。  他扭了扭身子,却感觉温庭玉抱他抱的更紧了,估计是哭呛着了,竟一阵搜心刮肺的咳嗽。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轻声安慰着,心想,管他的,庭玉这么多年孤苦伶仃的,好不容易才和自己重逢,自己又想什么杂七杂八的混事儿?  温庭玉哭了好一会才收了泪,抬起头对李顺说:「顺哥,赶明儿,你带我去娘的坟上祭拜一下好不好?我十年没给她们尽过孝心了。」  李顺想了想,应承下来:「成,我明儿早上去林府告个假就带你过去。你呢?这么晚了怎么回去?要不我出去把头喽拉洋车的张叔叫起来送你?」  温庭玉看着李顺说:「你要不嫌弃,我今天晚上就睡你这吧,半夜叫人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况且咱哥儿俩十年没说过话了。」  李顺看着温庭玉梨花带雨的面容,再偷眼看了看他的风流身段儿,心跳乱了一拍,红着脸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我这儿的炕又小又脏,还不舒服。你如今是角儿了,只怕睡不舒坦。」  温庭玉靠在李顺怀里抽泣着说:「什么角儿不角儿的呢?还不是混口饭吃。我还没熬出来的时候,戏班子里的炕虽然大,可几十个孩子睡到一起,能睡的地儿比这儿还少。」  李顺拍着温庭玉的背说:「这么多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了,可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不像我那么没用,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下三滥。」  温庭玉抬起头来,正色对李顺说:「顺哥,你就算是一辈子说双簧打短工,我也不会当你是下三滥。再说我就算是角儿,在别人眼里不也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咱俩有什么不同?」  李顺看他说的认真,忙笑着说:「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你别那么较真儿。倒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仔细说说话是真。」  他跳下炕去墙角的水缸那打了盆水。进门看了看温庭玉,又从柜子紧里角的找出那条自己买来准备当聘礼的洋毛巾,递给他:「我这没什么干净东西,你就凑合用这个擦擦脸吧。」  洋人造的毛巾,在富人家里不过是寻常玩意儿罢了,可在穷苦人家就是个新鲜东西了。温庭玉拿过那条毛巾,半天不肯用。倒是李顺又拿了过来,放进水里,再拧了递给温庭玉:「发什么呆?擦吧,难不成还要让我伺候你擦脸?」  温庭玉这才抬起手,在脸上轻轻的按了两按,算是擦过了。转头又拉过李顺,抬着手,轻轻的给他擦去脸上的灰。  李顺直着要逃:「我哪用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要用了,这毛巾以后就用不得了。」  温庭玉没答话,追着李顺的脸,仔细的擦过,看了李顺半天,又轻叹了口气:「顺哥,瞅你这身子脏的,我帮你擦擦。」  李顺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俩人晚上还要睡到一起,自己干了一天的活,委实也太脏了些,于是点头应了,就要解扣子。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放到一边,自己的两手又伸过去帮李顺解扣子。帮他脱下小褂,投了投毛巾,细细的擦过李顺的身子。  李顺哪受过这等伺候,只觉得自己飘忽的就跟上了天一样。他想,估计当林府的老爷也就是这滋味了吧。  温庭玉从脖子擦起,帮李顺擦完后背手臂,又擦胸膛,最后又要冲下边擦过去。李顺一把抓过温庭玉的手,脸涨的通红:「还是我自己来吧,怪不好意思的。」  温庭玉挣了两挣,见李顺没放手的意思,这才把毛巾丢下,转过脸去说:「等你擦好了叫我。」  李顺拿着毛巾,脱下裤子随便擦了擦腿,看着已经发黑的毛巾想,真是造孽,自己怎么就糟蹋掉了这么块贵重玩意儿。  叹了口气,他把毛巾放到一边,穿上条干净裤子,趿拉着鞋出去把发黑的水倒掉,又换了盆水端回来,把毛巾放在水里。  温庭玉听见门响就转过头,见李顺又端了盆水回来。他看着李顺的脚还是黑的,就走过去把水盆接过,放在炕边的地上,对李顺说:「顺哥,你坐到床上去,我帮你洗脚。」  李顺看着自己的脚,又为难的看了看水里的毛巾。如果用它擦了脚,这毛巾就真不能再用了。况且自己怎么能让温庭玉帮他洗脚?庭玉可是全北京最红的角儿啊。  他红着睑摇着手:「不不不,我哪能让你帮我洗脚?我去找块布来,自己洗。」  温庭玉拉着李顺走到床边,把他按下去坐着,蹲下身子抬起李顺的脚放进盆里,两手帮他洗着:「虽说十年没见,咱们俩怎么说也是拜了当兄弟的,弟弟帮哥哥洗脚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他抬起头看着李顺:「难不成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这话堵的李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红着脸让温庭玉用那双比女人还嫩的手帮他洗脚,一边可惜的看着那块毛巾想,那可是他好几个月的工钱啊,让自己一个晚上就给糟蹋了。  温庭玉帮李顺洗完脚,这才把端着水盆走出去,把水倒掉,又换了盆新水,把毛巾放进水里蹲在地上细心的洗着。  李顺不好意思的在床上叫:「庭玉,甭投了,放水里等我明天自己来。」  外面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李顺见温庭玉没反应,又接着说:「都一更天了,再不睡咱们明儿就起不来了。」  温庭玉这才把水盆挪到一边,把油灯放在炕上,又把小桌子抬走。李顺看的不好意思,要下地帮他,却被温庭玉挡住了:「你刚洗过脚,下地又脏了。」  李顺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温庭玉把小桌子放到一边,然后走到炕边,把油灯吹了放到一旁,脱掉长袍,露出里面的中衣。  温庭玉动手就要脱上边的亵衣,就听李顺说:「我这儿凉,你要光着膀子睡非着凉不可,别脱了。」  他这才住了手,脱了鞋袜睡到炕上,李顺把被子盖到温庭玉身上:「我就这一床被子,你别嫌脏。」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李顺:「你过来跟我睡。」  李顺笑着挣开温庭玉的手:「这被子本来就不大,哪能让两人睡?你盖吧,我冻惯了。」  温庭玉坐起身来,把被子掀翻到一边说:「你不盖,我也不盖。」  李顺看了温庭玉半天,温庭玉抿着嘴也看着他。李顺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温庭玉晚上要跟自己睡,可自己嫌多个人在身边睡闷热就把他赶走的时候,他也老抓着被子这么抿着嘴看着他。  李顺叹了口气:「我盖还不成,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说着躺下来靠着温庭玉睡下来。  被子还是不够大,李顺侧过身,尽量把被子往温庭玉那边扯。温庭玉也侧过来,靠进了他的怀里,手臂横过他身子,紧了紧被子说:「成了,都能盖上了。」  李顺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两男人抱一块睡算什么事情?他的脸红起来,动了动,想挪个窝儿,却被温庭玉紧紧抱住。  「顺哥,你就让我靠靠,我这么多年都没靠过亲人了。」温庭玉的声音从他胸膛里闷声传出来,李顺觉得自己胸膛上好像又湿了一片。心软下来,庭玉五岁就被送进戏班子,离家都十年了,也难怪他今天反常,况且他现在还是个十五的孩子。  李顺伸过手,抱住温庭玉,轻轻拍着:「别哭了,你要喜欢靠,我随时让你靠。」  温庭玉的声音又从胸膛里传出来:「顺哥,你还愿意养我吗?」  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咱俩是拜了兄弟的,长兄如父,养你是我应份。只是你如今是个红角儿,随便去个堂会都比我一年挣的多,哪还用我养?」  温庭玉抬起头来,看着李顺说:「那我养你好不好?」  李顺噗哧一声笑出来:「胡思乱想什么呢?睡吧,哥哥我挣的虽然少,也还不至于要让你来养。」说着闭起眼,不一会儿就传来打鼾声。  温庭玉在李顺的怀里叹气,这顺哥,从小到大都是块木头。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李顺就往林府去请假,留温庭玉一个人待在屋子,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随便在院子里晃。  「这大杂院可比以前那个还乱,你要随便出去,指不定出什么事情。」李顺担心的叮嘱了温庭玉半天才出门。  温庭玉坐在炕上,笑着想李顺担心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惦念着的就是李顺,如今找回了他,自己总算不是一个人在北京齤城里飘摇了。   李顺是这虎狼之地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温庭玉想起林玉堂的期限,皱着眉想了想,下了决心,回头推了那个堂会算了。他想,自己不肯,林玉堂断不能对他来   硬的。况且林玉堂虽然有势力,但这北京齤城里要看他的戏的人多了去了,得罪了林玉堂一个,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太差的地步。  再者说,他有李顺呢,温庭玉嘴角含笑的想,李顺总会养他的。他以前怕那些显贵,是因为他就自个儿一个人,真要不能唱了往后一点活路都没了。可有了李顺,多苦他都无所谓,反正李顺不会抛下他。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这屋子,皱了皱眉头,这房子指不定多久没扫过了,到处都是灰不说,还处处可见蜘蛛网,想来李顺都是回来倒头就睡,根本没想过收拾屋子   。  温庭玉下地穿好鞋,再穿上长袍,走过去拿起那块毛巾,仔细看了看,心想估计是难洗干净了,不如回头自己再给李顺买一块。放下毛巾再看了看四周,他随手拿了一条汗巾当腰带缠在腰上,又把下襟撩起塞进腰带里,把辫子缠在脖子上,开始收拾屋子。  高宝贵进到李顺屋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北京最红的旦角儿温庭玉的脖子上缠着辫子,身穿一件灰布长袍,下襟别在腰带上,袖子高高卷起,舂葱一样的手拿着块脏兮兮看起来像洋毛巾的东西,正在弯着腰擦屋子里那张快要散架的木桌子。  他揉了揉眼睛,四周看了看,这是李顺的屋子吗?整间屋子整整齐齐纤尘不染的,房梁和墙壁上的蜘蛛网也没了,地上亮得能照人。  他退后一步,退出门外,转头看看周围,没错,他没走错地方,刚才他估计是眼花了。  再往屋子里看,就看见温庭玉站在门前,展着一抹绝色的笑对他说:「顺哥不在,估摸着快回来了。您要不进来待会儿等他?」  高宝贵楞了好半天才抬抬手上的香烛纸钱:「李顺叫我帮他去买香烛纸钱先送过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指了指桌子说:「您先坐,我去泡茶。」  高宝贵愣愣的点头坐下来,呆呆的看着温庭玉从墙角的水缸里打了一水壶水,又走到屋外的煤球炉子那点火烧水,再转回来蹲在水缸旁边,一只手拿着水瓢往下倒水,另一只手就着水开始洗放在墙角的茶壶茶碗。  他揉了揉眼睛,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没做梦,这才开口:「李顺这屋子里没茶叶,您给我口水喝就得了。」  温庭玉点了点头,手里没停的洗完了,仔细从水缸里打了一茶壶水拿过来:「这没凉白开,您要是渴的厉害就先喝点水缸里的水,等水开了我再给您换上。对了,您贵姓?」  高宝贵看着殷勤的温庭玉,眼睛都直了,完全没绕过弯来,楞了好久才猛然想起来要回答:「冕贵姓高,高宝贵,是李顺的大师兄。温老板......您......您......」  高宝贵『您』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该怎么开口问温庭玉。倒底还是温庭玉开口解释:「顺哥跟我从小一块玩的,只是我后来被送到戏班子。托您的福,前天才在茶馆碰上。」  温庭玉眼波一转,笑着说:「要不是您把我认出来,我们还聚不上呢。」  外边的水壶叫了,温庭玉转身提了壶进来,为高宝贵倒了碗白开水:「大师兄喝水,别叫我温老板了,那都是外头人叫的。我本名温义,这名怪不吉利的,您就叫我庭玉吧。」  高宝贵这才明白过来,让温庭玉也坐了,两人聊了起来。  坐到了中午也不见李顺回来,温庭玉有点发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不停的探着头往门外看。  高宝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安慰他:「李顺说不定忘了让我去买香烛的事,自个儿又去买了。你稍安毋躁,别太着急。会下象棋吗?李顺这有象棋,咱俩杀一盘。」  温庭玉虽然心里发急,却也不好推辞,点了点头坐下来。看着高宝贵走到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纸盒,回到桌子上开始摆起来。  棋还没摆好,就看见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进屋来:「大师兄,不好了,李顺叫人抓了。」  温庭玉听闻一个箭步冲过去,捏着那人的肩膀尖声说:「你说什么?」  来人被温庭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挪不开眼,楞着只是看温庭玉的脸。  温庭玉急了,使劲摇晃着那人:「你看什么?顺哥到底怎么了?被谁抓了?抓去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人被摇得头昏脑涨的,高宝贵走过去,拉开温庭玉,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这才开口问:「六猴儿,到底怎么回事?」
   那来人瘦弱矮小,一张脸瘦得没了脸颊,正活脱脱一个猴脸。六猴儿眨眨眼,一边偷着看了温庭玉好几眼,一边答道:「是三师兄看见的,他说他正扛窝脖儿,打   一个胡同口那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李顺在胡同里被人从后面打晕用麻布袋带走了。他本来想自己来,可你也知道,窝脖儿哪能拿着人家的东西到处跑啊,正好看见   我,就让我先找你报信儿。」  温庭玉绕过高宝贵的身子,捏着六猴儿的胳膊问:「你三师兄看没看见是什么人抓他的?在哪看见的?他们带着李顺往哪去了?」  六猴儿被他捏得呲牙咧嘴的,转头看着高宝贵求救。高宝贵无奈的拉过温庭玉,说:「你别激动,李顺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大齤事的。你这么着急也没用。」又转身对六猴儿说:「这是李顺失散多年的义弟,昨儿才聚上的。怨不得人家着急。」  高宝贵顿了顿又说:「老三到底看清楚是谁抓了没有?在哪看见的?往哪去了?」  六猴儿为难的说:「三师兄就叫我过来报信,没说那么多。我那时候在宣武门,估摸着离的不是太远。」  高宝贵也无计可施,宣武门大了去了,他哪知道李顺是被谁绑了?只好皱着眉说:「那只能等老三来了。六候儿,过来陪我下盘棋。」  高宝贵和六猴儿有一搭无一搭的下着棋。温庭玉坐在门槛上,浑身打着颤,双手绞得发白的街外面发着呆。大杂院里的人来人往,有人看见他要上来搭话,他却浑当没听见。  高宝贵看着温庭玉,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人人都说戏子无情,可自己眼前不就有个痴的?只是这事,且不说反了伦常,温庭玉一个顶尖的红旦痴上了李顺这么个穷人,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过了一个时辰,温庭玉终于把三师兄白三给盼来了。  白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温庭玉呼的一下站起来,还没等他冲出去就被高宝贵给拉住了:「让老三喝口水再问。」  六猴儿给白三倒了杯白开水,白三咕嘟嘟仰脖儿喝完了,一抹嘴就说:「李顺估计是被宫里的给抓进去了。」  温庭玉头一晕,就要冲过去问究竟。高宝贵手一用劲,抓紧了温庭玉,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那群阉货穿的是寻常服饰,可我认出来里面有一个是看宫门的小子。」白三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上个月我扛了次织造部的东西去宫里,那小子还踹了我一脚。本来远远看着我不敢确定,现在越想越像。大师兄,李顺怎么惹到他们了?」  高宝贵惨白了脸说:「他前天跟我在天桥练摊儿,寻过那群阉货的开心。我以为那群小阉货顶多找人打他一顿出气就得了,没想到里面居然有看门的。现下他要真是进去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温庭玉一听是宫里的把李顺抓进去的,头就一晕,脚下有点发颤。现下确定了,他退了两步,一下坐到了椅子上。宫里啊,这让人怎么救?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几个人都知道李顺要是被宫里的抓了,就算他命大不死,这人也废了。  天桥和梨园里的人都知道不能惹到太监,尤其是不能惹到看宫门的。否则就有可能被抓进宫,送到宫里去喂妃子。  所谓『喂妃子』,就是喂皇帝后宫如虎似狼的那些女人。皇帝家有三千嫔圮,还有那么多宫女都是出不得宫的。皇帝一个人哪能睡的了那么多人,但那些女人可多的是到了虎狼之年的。  那些宫女妃子们在后宫无法发泄,有的就打点太监们从外面运精壮小伙子进去满足欲望。高宝贵他们就亲眼见过有玩把势活儿的人惹到了看宫门的太监,失踪了个把个月,俊来在乱葬岗子找到了尸首,他老婆偷偷找了仵作来验过,证实是做多死,也就是被女人玩死的。  高宝贵白着脸,还是强自镇定心情对白三说:「老三,咱们去看看,先确定李顺是不是真的被宫里的人抓进去了。」  高宝贵和白三出去两三个时辰,眼看着天黑下来,温庭玉一直坐在门口发呆。六猴儿买了几个烧饼回来,塞了一个给温庭玉,他接了,却根本吃不下去。  宫里啊,如果李顺真的被抓到宫里,自己找谁救他?林玉堂是富商,十三贝勒是皇亲国戚,可都管不着宫里的事。  温庭玉仔细想着自己认识的所有显贵,怎么也想不出该求谁才能从宫里边救人。就算李顺是被刑部抓进去他都能想办法,可这宫里岂是外面的官能管的。就算有管的着的,也不是说救就能救,可李顺在里面能撑上几天?  他捏着烧饼,两手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咬着牙想,要是自己没要李顺今天带他去上坟就好了。
  温庭玉也知道自己是胡给自己安罪名,可他不寻点自己的错就觉得不安心。他捏着烧饼想,万一李顺真的被抓进宫里,他到底该求谁?  这种宫里的事,只有宫里的人才管的着。他惨白着脸想起那张老态龙钟的脸。  温庭玉在大太监王公公的寿宴上一唱成角儿,这是全北京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没几个人知道他被王公公叫进大屋的事情。  要不是那时候十三贝勒醉闹王公公府,吵着要让自己再唱,自己恐怕早就清白不保了。  温庭玉惨笑着撕着烧饼,他一个戏子,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讲清白。如果李顺真要被抓进宫里,他就只能去求王公公。  温庭玉的手捏紧,一个乾硬的烧饼竟被他攥出油来。王公公那老态龙钟对他眯着眼睛淫笑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他觉得一丝冷意慢慢的爬上他的背后,眼前的土地似乎都旋转了起来。  难道他终究是逃不过被这北京齤城里的虎狼生吞活剥的下场?还是要被太监吃掉。他想着行里传的传言,件件都是说太监玩人有多残忍的。  温庭玉咬着牙想,老天保佑,李顺别是真的被宫里的抓进去了。  天终于黑下去了,到了子时,高宝贵和白三才回来。  温庭玉一看高宝贵苍白的脸就知道李顺是真的被抓进宫里了。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们看清楚了?」  高宝贵咬着牙点了点头说:「替他准备俊事吧。」说着眼眶就红了。  六猴儿一下就哭出来了,白三也转过脸去。宫里啊,哪是他们这些下三滥能碰的了的。  温庭玉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喝道:「胡说!你们谁也不准替他准备后事,顺哥肯定能回来。」说着就往外走。   高宝贵这才想起来温庭玉是京齤城第一的红旦,红角儿都是和达官贵人有来往的,说不定能救李顺出来。他虽这么想,但也不抱希望,宫里的事只有太监和皇上管的   着,就算是中堂、贝勒这样的人都插手不了。况且这事儿关系到后宫隐私,温庭玉一个戏子就算真有门路,也未必有人肯为他淌这趟浑水。  他转过身说:「咱们先准备着,别声张了。万一李顺真能回来,就当咱们什么都没做过。要回不来......」他哽咽了一下,竟说不下去。而六猴儿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白三也在一边偷偷抹着眼泪。  王公公住的大房,一直是温庭玉的梦魇。如今他却站在这梦魇的中央,低着头听着王公公尖细的声音远远的从烧着烟的厢房里传出来:「小温子,你现下是京齤城的名角儿,平常我三请四请都请不动,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找我叙旧了?」   温庭玉攥着拳头,死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开口笑道:「爷爷,说什么角儿不角儿的?庭玉红不红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上次您叫庭玉的时候,正赶上李中堂请堂   会。这是早定好的,您说,我一个无依无靠的戏子,哪敢得罪中堂大人?庭玉想了半天,知道爷爷疼我,这才敢推了您的堂会,寻思着瞅个空过来,单唱给您听。这   不,今天就来了?只是庭玉单想着给爷爷个惊喜,倒忘了您的规矩,没先打招呼就过来了。」  王公公咯咯的笑起来了,笑声好像针尖般划过温庭玉的神经。温庭玉有点发抖,到底还是娇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爷爷想听哪出,庭玉唱给您听。」  「你这小温子,嘴倒是甜,你们都学学,要是哪个说话跟他一样的窝心,我也不会成天尽憋气了。」王公公的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来咯咯的笑声,尖尖细细的,有女孩子的,也有男孩子的。  温庭玉也咯咯的跟着笑了两声,应着说:「庭玉不过是说说心里话罢了,是爷爷疼庭玉,才觉得这话窝心。」  他话音刚落,王公公就说:「小温子,今儿个你也不用唱,过来帮爷爷烧烟。你们都出去吧。」  轻纱扬起,从厢房里走出了两个小丫头和一个面目姣好的男孩子,几个人低着头快步从温庭玉身边走过,温庭玉听见那男孩子在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低低的叹了口气,几乎没声音的说:「顺着吧。」  温庭玉一听这话,脊背上跟扎了刺一样开始冒起冷汗来,他看着轻纱后王公公陷在轻烟里的身影,觉得自己的魂儿就要被这烟给卷进去吃了。他浑身发着抖,脚跟坠了千斤的石头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小温子,干嘛呢?我这口烟快抽完了,还不快过来?」王公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温庭玉咬了咬牙,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反正自己早晚也是被剥的命,要是   能救出李顺来,自己这点清白给的也值了。他死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莲步轻栘,抬手挑起轻纱,笑着走进去:「爷爷,要不要庭玉帮您喷喷?」  「看不出你这孩子还挺有孝心。」王公公咯咯笑着,把手里的烟枪放在桌子上,「你素日是不沾这些个东西的,也甭烧了,过来帮爷爷捶腿。」  温庭玉轻轻走过去,跪在床边的踏凳上,侧着身,轻轻的给王公公捶着左腿,说:「到底是爷爷疼庭玉。」   王公公靠在一个淡粉色的万寿软枕上,眯着眼看着庭玉,右腿缩了一下,用脚抬起温庭玉的下巴,动着脚左右转着,又踩了踩他的肩,推远了端详了一阵,再用脚   指头划着他的脸颊说:「看不出你跟北京红了小一年,居然还是个清倌儿,也真难为你了。这没外人,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求爷爷?」  温庭玉觉得王公公留着长指甲的脚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有说不出的恶心,却又娇笑着说:「爷爷,没事就不能来找您了?庭玉是您提拔出来的,戏文里不都有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对我哪是滴水之恩......」   王公公不等温庭玉说完就冷哼了一声:「小温子,你跟我面前还玩这套花花肠子?告诉你!爷爷我进宫的时候你爹娘都还不知道在哪呢。咱们话说在前头,你要哄   的我开心了,多大的事儿都有商量。你要是不肯用心嘛......」他眯着眼睛,划拉着温庭玉脸颊的脚狠狠的踹了一下,把温庭玉踹倒在踏凳上:「自个儿看着   办吧。」  温庭玉撑起身,笑着摸起王公公刚才踹他的那只脚,跪在踏凳上,双手轻轻的帮王公公捏脚,柔声说:「是庭玉的不对,爷爷见多识   广,庭玉这点心思哪能瞒得过您。庭玉不知道天高地厚,爷爷教训庭玉是应该的。」温庭玉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捏起来:「爷爷,这两天庭玉都没堂会。您要不嫌   弃,我这两天就住您这,爷爷要我怎么伺候您,我就怎么伺候您。」
四  温庭玉坐立不安的站在自己家的门前,使劲盯着胡同口,王公公说了,这宫里的规矩大,不是说救就能救出来的,妃子们怎么着都得玩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肯松口。他求了半天,王公公总算答应初十那天还一个完整的李顺给他。   温庭玉打从王公公家回来以后就没出去唱过堂会,谁请都说自己病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了初十这天,他却一反常态的从一更天就站在院门口往胡同口   看。一直到了快入夜,才看到一辆马车从胡同口进来,在他家前面停下来。车后的帘子一挑,里面扔出一个麻袋,赶车的『驾』了一声,又走了。  温庭玉扑过去,颤声叫着:「四儿,高哥!」  小厮四儿和一直在屋子里等消息的高宝贵一起跑了出来,几个人一起把那麻袋抬进小院。四儿转身掩门,温庭玉蹲在麻袋旁边,颤着手解着麻袋上的结。  高宝贵看温庭玉颤着手,怎么也解不开上面的结,就走过去,拉开温庭玉的手,自己蹲下去,三下两下把结解开,露出里面的李顺。  李顺闭着眼睛,脸色青灰的躺在地上,乍一看好像老了很多,整个人都落形儿了。他上身精赤,下身随便被套了条裤子。身上都是暗红的印子,青紫的密血,除了抓伤和刚才摔在地上撞出来的伤口以外,还有鞭痕和烫伤。  高宝贵算了算日子,李顺是初三抓进去的,初十就被救出来了,才八天的时间,他就从一个精壮小伙子变成这样了。他心下有些抖,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怕,可这温庭玉也是有办法,居然能从宫里那些饿狼一样的女人手里楞把李顺给救出来了。  温庭玉扶着李顺,摇摇晃晃的往自己屋里走,高宝贵走过去搀扶,俩人一起把李顺给架进屋。温庭玉临进屋对四儿说:「快,去把常二爷给我请过来。」  四儿应了一声,转头就去了,温庭玉和高宝贵把李顺放到了床上,温庭玉含着泪看着满身伤痕的李顺,对高宝贵说:「高哥,您先去厅里喝口茶,帮我等常二爷过来,这我一个人能应付的来。」  高宝贵也不好说什么,就走去厅里,留温庭玉一个人在屋子里。  温庭玉打来一盆热水,试了试温度,轻轻的脱下李顺的裤子,帮他擦洗身子,一边擦一边掉着眼泪。  不知道李顺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看他这一身伤,再看看他肿得透明发紫的下齤体,温庭玉心想,宫里的女人恐怕比王公公还要变态些。温庭玉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晚上的事,不去想王公公披头散发,好像鬼魅一样的淫笑着冲他走过来的样子。  宫里的人大多都不正常,一个王公公如此,那些个妃子也如此。温庭玉苦笑了一下,但自己喜欢李顺,怎么样也不能叫正常。  可这北京齤城里又有几个正常的人?天下又有几个正常的?温庭玉偏激的想,到底还是把自己混乱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替李顺擦干净身子,拿过早就预备好的云南白药,细细为李顺上着。  常二爷提着个药箱,一溜小跑的进了温庭玉的小院的时候。高宝贵看见了,站起身来把他让进来说:「您老受累了,先坐下喝口水。」  高宝贵看着常二爷喘气喝水的样子,心下想,这温庭玉确实不简单,这常二爷是同仁堂的坐堂先生,医术是京齤城头一份的,听说连御医们有时候都要跟他请教。但他身子不好,平常除了在同仁堂坐堂,轻易不出外诊,居然温庭玉一请,他就着急火燎原的跑过来。  常二爷站在厅上喘着气,拿着桌子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缓过气来就说:「温......温老板在哪?我听四儿说温老板发了急病。」  高宝贵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笑着说:「庭玉没事儿,是他结拜兄弟出事了。」  常二爷一听这才长长吐出口气儿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高宝贵说:「您是......」   高宝贵给常二爷作了个揖:「冕贵姓高,高宝贵,天桥双簧黄的弟子,庭玉结拜兄弟的大师兄。」  常二爷笑起来:「老黄也跟我是有交情的了,只是我天天在同仁堂看诊,也没去过他府上。」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是温老板的戏迷,但凡他去会馆露面唱,我是向来不拉下的。」说着又站起来:「看病要紧,还请您带路。」   常二爷坐在床边,闭眼搭着李顺的脉,皱眉想了一会,又睁眼,伸手掀被看看李顺的下齤体,翻弄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说:「温老板,您义兄的外伤无碍,只是这   几天房事不节,又用了春齤药,还玩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加之着了凉,阴寒入体,才会如此虚弱。回头我开张补方,再开张消肿的方子,您照着抓药就得。不   过......」常二爷沉吟着,抬眼看了眼高宝贵。  温庭玉说:「高哥不是外人,二爷,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说着眼眶就红起来。   常二爷急忙说:「温老板,您甭着急,您义兄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他低声说:「您义兄用的是宫里的禁药,服了以后,就算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子都   能金刚不倒。可这药不能连服,剂量也要轻,否则就会神志不清。不知道您义兄是惹着里边什么人,要下这种狠手,连服了七八天,下的还是猛药,恐   怕......」常二爷沉吟起来。  温庭玉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趄趔,几乎要晕倒在地。他猛的掐住常二爷的胳膊,几乎是哑着嗓子说:「二爷!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您可一定要帮我救回来。」  常二爷沉吟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对温庭玉说:「这药也不是没有解法,只是......」  温庭玉就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盯着常二爷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二爷,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您死马当活马医,要用什么药我都抓。」  常二爷皱着眉说:「贵重药是用不上的,但我要用砒齤霜做药引,还要用到十八返里的几味。这些都是一吃就死的东西,虽说是以毒攻毒,只怕您义兄的身子......」  温庭玉抖着嘴唇说:「没其他办法了?」
  「没了。」常二爷肯定的说。  温庭玉看着床上的李顺,捏着拳头,咬着嘴唇发了半天呆,突然觉得下颔上一凉,竟是自己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血流了下来。他抬手擦了一下,转身对常二爷说:「二爷,您写药方吧。」  常二爷想了想,对温庭玉说:「温老板,我还得回去翻翻书再做定夺,这是虎狼之药,一个不注意就出人命的。而且......」常二爷顿了一下才说:「您要是能拿成形的人参护住他的心脉,那救回来的希望就又多了几分。」  温庭玉点着头说:「一切就劳烦二爷了,不知道同仁堂有没有成形的人参卖。」  常二爷皱了半天眉头,终究还是说出来了:「有是有,只是成形的人参可是难得的,我就算不替东家挣钱,也得这个数儿。」说着伸出五个指头。  温庭玉皱眉问:「五千两?」常二爷点点头:「温老板,这不是小数......」  温庭玉抬手打断了当二爷的话:「二爷,为了这个义兄,我再多的钱都肯花。您什么时候能写药方?」  「后天。」常二爷顿了一下:「这两天吃吃消肿滋补的方子就成。」  「那还请您费心了,二爷,您过厅里写方子。」温庭玉跟着常二爷往厅里走过去,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一年的积蓄和收的东西。他寻思着,要是都典当出去,再把这个小院给卖了,想来自己五干两还能拿得出来。  高宝贵送了常二爷出去,转回来就看见温庭玉坐在李顺身边掉泪。他叹了口气,这温庭玉虽是个戏子,却是真对李顺好。李顺能有个这样的弟弟也不枉他在这世上走上一遭了。  「庭玉,李顺就先在你这住下吧,我明儿个要出北京,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有什么事情,就去我师傅那,要不就去天桥找说双簧相声的,都能帮上忙。」高宝贵看了看天,他天明还要去套车,仁善堂的人要押一批药材去江南,雇了他当赶车的。  温庭玉点点头,站起身来:「高哥,我送你。」  高宝贵拍了拍温庭玉的肩:「甭送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睡吧。」转身走了出去。  温庭玉还是把高宝贵送到门口,这才回到房间,看着床上的李顺,想起常二爷的话。他无力的滑坐在床边的地上,两手圈住自己,紧紧的缩成一团,脸埋进两腿中间掉泪。  王公公玩了他,可到底还是没还给他一个活蹦乱跳的李顺。他如今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王公公说要迟些放李顺出来,原来是要给他下药。温庭玉惨笑,也是,王公公说,一定还他一个完整的李顺,又没说还他一个清醒的李顺回来,自己就那么笨,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他发着抖蜷在床边,脑子里想的都是王公公的丑态。太监玩人,原来不是破人的清白,温庭玉惨白着脸想。太监玩人,是把人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来玩,他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下齤贱过。  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换回来的结果是什么?李顺还是被下了药,常二爷要是不医,李顺就一辈子躺床上咳,要是医,却是死的层面更大些。温庭玉的手指发白,掐进了自己的胳膊,嘴唇上的血一直滴下来。  他说什么也要把李顺给救回来。温庭玉发着抖站起来,走向卧室的夹万,自己都把自己给赔上了,金银珠宝又算什么?  十二那天早上,温庭玉带着五千两的银票走进了同仁堂。常二爷一见他来了,忙冲掌柜的努嘴。柜上的刘五爷走上前去:「温老板,里面请。」  温庭玉走到里间坐了,这才开口说:「刘五爷......」  刘五爷叹了口气,为温庭玉看了茶,这才坐在他的身边说:「温老板,您别太伤心了。这人参,我跟二爷做主,四千两就给您,剩下一千两您留着傍身。五千两不是小数,咱们不能不给温老板留点傍身的钱。」  温庭玉听得眼眶发红,哽咽着说:「刘五爷,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刘五爷笑了一声:「同仁堂这铺子开了也有好几十年了,少挣这一千两还能倒了他的?」见温庭玉往药材柜那看,他又说:「您甭着急,这是规矩,珍贵药材得我跟二爷俩人一起才能开柜子拿。倒是说了,这些天都不见您去会馆,我们这群票友都伸着脖子等您的贵妃醉酒呢。」  温庭玉心下感动,头一次觉得自己唱戏唱得值得:「庭玉这两天身子不大好,再加上义兄他......」他一阵哽咽,说不下去了。  「哎,您别伤心了,您看我这嘴,专勾人伤心事。」刘五爷笑着说:「等您身子大好了,可说什么都要给我们唱出精彩的。这个月会馆的堂会少了您,我还真不习惯了。」  常二爷一挑帘走进来:「五爷,温老板的身子不好,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走到温庭玉的身边:「温老板,方子我写出来了,您打算几时抓药。」  温庭玉脸色一白:「庭玉不懂这些东西,一切都听二爷的。」  入夜的时候,温庭玉坐在李顺身边,两手握着李顺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李顺。常二爷端着一碗药站在温庭玉身边说:「温老板,这药发散开以后,人是会被激得清醒起来,但会发狂发癫。您一个人成吗?要不要叫什么人过来帮你按住他?」  温庭玉点了点头:「二爷,我把这屋子里能伤人的东西都拿出去了,您放心吧。您不是也说,就得让他发散起来,不然有性命之忧?」
   常五爷叹了口气:「温老板,这是虎狼之药,我得再跟您说一遍,您义兄喝下去以后,如果不是暴毙,就会被激醒,不过药力霸道,走奇径八脉,恐怕会整个人发   起狂来。这时候不能按,不能动,否则会留毒在体内,不出三天也要死。可又不能不按,不能不劝,要不人就发狂体力衰竭而死。总而言之,一切看您义兄的造化。   您真的要下药?」  温庭玉转过来,脸色苍白,倒又扯出一个笑来:「常二爷,顺哥要这么躺在床上,跟死人又有什么两样?搏一搏恐怕还有些希望。总之这都是命,您放心,真医死了,我绝不寻您的不是。」  常二爷脸一红,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给李顺喂药也是这个意思。这药里用的都是大忌,要是温庭玉翻起脸告到衙门,他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如今温庭玉说开了,他倒有些儿不好意思了,又估摸了一下时辰,刚灌下去的参汤已经发散的差不多了,俯身把手上那碗药汤给李顺喂了进去。  温庭玉看着李顺暍下那碗汤,原本惶然的心也定下来了。以后一切都是命了,李顺是死是活,全是老天爷说了算。他转头对常二爷说:「今儿个麻烦您了。」  常二爷点点头说:「温老板您客气了不是?只是等药力发散开以后,这一夜恐怕都不安生。您义兄要是被激得吐血,就把人参片嚼碎了让他吞下去。如果天明的时候能安静下来,这关就算过了。否则......」  温庭玉点了点头:「庭玉明白。您在我这忙活半天了,我叫四儿给您叫辆车回去?二爷,庭玉再求您件事儿,今儿个叫四儿去您那睡一晚成不?我怕晚上闹起来伤着他。」  常二爷忙点头:「这算什么事儿,您放心。只是您一个人在这,不怕有什么闪失的?」  温庭玉摇了摇头:「我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他就我这一个亲人,我也就他这一个哥哥。」又转过头来笑:「要是我有什么损伤的,可得劳烦您帮我配些好膏药,庭玉还要靠这扮相过日子呢。」  温庭玉说完,冲外面叫了一声:「四儿,去给二爷叫车,今儿晚上你去二爷家睡。」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从腰间摸出把钥匙,递给常二爷:「还得劳烦您件事,出去以后把门从外面锁上,等明儿个四儿回来再开门。」  常二爷拿着钥匙为难:「温老板,这......您不就出不来了?」  温庭玉笑了笑,也不答,过了不一会四儿的声音响起来:「二爷,车来了。」  常二爷看了看温庭玉,见他也不转头,只好叹了口气出去,转身把门锁上,带上四儿回自己家去了。  温庭玉听着窗外洋车远去的声音,看着躺在床上的李顺。两手合十握着李顺的手,闭着眼睛:「老天保佑,你可一定要过得了这一关。」  温庭玉念念有词了大半个时辰,突然觉得手一颤,低头一看,李顺的嘴巴鼻子里竟都往外流着黑血。  温庭玉心头一颤,戏文里说的暴毙,不都是七孔流血而死?难不成李顺竟是连第一关都没撑过?他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一只手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擦着李顺流出来的血,一只手探到李顺的鼻子底下,又趴在胸前听了听,有呼吸,有心跳,他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血还是汨汩的往外流,擦一点流一点,温庭玉急得握着李顺的手贴在脸边:「老天爷,我就这么一个亲的人了,您可千万让他挺过去。」  温庭玉觉得李顺贴在脸边的手微微发着颤,心里松了点。他一边帮李顺擦着流出来的血,一边说:「顺哥,这么毒的药你都撑下来了,可千万要再撑下去。你要是去了,这偌大个北京齤城,就真没我能靠着的人了。」   温庭玉看着李顺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大,鼻血也渐渐的止了,心知这第一关李顺算是撑过了,没被这巨毒的药给毒死。但他心下却越来越紧,虽然药起作用了,可这   后面更是难熬。温庭玉见李顺嘴角的血也渐渐的停了,就放下毛巾,用两只手握着李顺的手,心里想着到底怎么办才能叫做不能按,又不能不按。突然他手一痛,又   听见李顺的嘴里发出了呻吟的声音。  药力渐渐的发散起来,李顺的喉咙里开始只是低声的呻吟,到后来竟变成了荷荷的低吼。他浑身青筋暴起,没被温庭玉拉住的手抓住身下的被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温庭玉的手,痛苦的在床上扭动着。   李顺是个干粗活的,再加上痛到了骨头里,手上用的劲之大岂是温庭玉的细瘦受得了的。温庭玉只觉得自己的手骨就要被李顺捏碎了,可看到李顺的样子,又觉得   自己的痛没什么了。他咬着牙,忍着痛,另一只手拿起毛巾,给李顺擦着冷汗说:「顺哥,你要是痛,就别忍着,常二爷说了,这药要发散出来才好。」  他话音才落,李顺的喉咙里突然传来咕噜声,本来已经干了的嘴角又流出一缕鲜血。温庭玉心里一跳,拿着毛巾要擦,就见另一边的嘴角也有血流了出来。  温庭玉看李顺呼吸越来越急促,原本的低吼声也听不见了,只听见他嗓子里呼噜呼噜的咕噜声,心知这是血吐不出来,都堵嘴里了。他放下毛巾,费尽力气把李顺握住他手指的手扳开,这才站起身来,扳着李顺的身子,要让他把这口血吐去地上。  他抓着李顺的两只胳膊,拖着把李顺的身子给拖到床沿。刚要转个身把李顺给扶起来,胳膊又是一阵痛,低头一看,竟是李顺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李顺的十指都掐进了温庭玉的肉里,温庭玉怎么挣部挣不开,只好下床,把李顺的身子给拽着探出了床沿,李顺的身子转过来后,这才哇的一口,吐了一口鲜血在床边。  吐出这一口血以后,李顺才稍稍放开温庭玉的手臂,靠在床沿不住的喘气,眼睛虽然还没睁开,但脸上总算是抹了一丝血色了。
  力着动着舌头,一边含着李顺的下齤体一边想,这总比伺候王公公要来的好,况且自己心里不早就把自己给了李顺。  温庭玉含了半天李顺的下齤体,也不见他发泄出来,倒是越来越大,撑的他的嘴好似要裂开。他心想这样不是个办法,要自己是个女人,倒是可以直接把身子给了李顺,可自己是个男人,如何解了李顺的欲?  他有点动心思要出去找个妓女回来给李顺发泄,突然又想起来自己怕李顺发起狂来冲到外面去而叫常二爷把门给上了锁,而能使唤的四儿也给打发到二爷家去了。如今他出也出不去,叫人也叫不到,当下能救李顺的就他一个,只能把他自己给李顺了。  男人如何把身子给男人的方法他下是不知道,温庭玉的心里恐惧的发着抖。他知道玩那东西,必是要俩人柔情蜜意,借了膏药慢慢的来才能做成,否则连性命都能玩丢。温庭玉想,如果自己生把自己当成了女人给了现下的李顺,恐怕是真要把自己的命给了李顺了。   他听着李顺的呻吟声慢慢的痛苦起来,头顶似乎又有东西滴下来,心知李顺的鼻血又流起来了,若是止不住,李顺也是死的命。  温庭玉心一横,为了李顺,他已经把自己赔给了王公公,又把自己的身家都给了同仁堂,如今把命给了李顺也无妨。只盼李顺真能跨过这鬼门关,醒来以后能记得他的好处,他也不算白活了。  温庭玉吐出李顺的下齤体,站起来纠缠着把李顺扶到床上,挣开了李顺又凑过来的身子,站在床边把自个儿的衣服脱下来。颤抖的爬到床上,扒着两股便对着李顺的下齤体坐了下去。  李顺的下齤体碰到了他的臀门,磨磨蹭蹭的就是进不去,温庭玉左右摇着,奈何随着他自己的心越来越紧,下面也是越绷越紧。身子下的李顺伸手握着温庭玉的腰,腰开始往上挺,真的把温庭玉当成了女人,硬是挤了进去。  温庭玉只觉得下面好像已经不是自个儿的了,撕裂一样的疼。他的牙咬着嘴唇,两只手掐住李顺的胳膊,痛得浑身发抖。可李顺完全不管,胳膊上的青筋爆了出来,拼了命的把温庭玉往下拉。  等李顺动起身子的时候,温庭玉已经痛得半厥过去了。下嘴唇上没了一处好皮肤,血从温庭玉的嘴上流下来,两只手抓着李顺的胳膊,把李顺的皮肤也抓的都是血痕。温庭玉只能觉得李顺是把自己上上下下的抛着,可下边一点感觉都没有,已经痛得木了。  李顺越动越快,温庭玉的意志也越来越模糊,只觉得自己的魂儿快要离体而去。温庭玉心想,自己果然是把这条命给了李顺了。他耳听着李顺的呻吟越来越大声,似是要发泄出来,心里倒也越来越宽,李顺若是能发泄出来,指不定就能过了这一关,那自己这条命给的也值。  温庭玉闭着眼,把自己的身子给了李顺随便折腾,终于在听见鸡叫的同时也听见李顺大吼一声,随即就不动了。他的心一紧,撑着睁开眼睛,看见李顺倒在床上,胸膛起伏,呼吸却是越来越平稳。  温庭玉这才放下心来,常二爷说,天明的时候能消停下来,李顺就算是救回来了。如今鸡叫了第一声,李顺也平静下来,想来是撑过了这一关。他这命给的也值,起码李顺被救回来了。温庭玉心头一宽,眼前一黑,就倒在了李顺身边。
五  等温庭玉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趴在床上,身上穿着亵衣。温庭玉想,难不成自己还没死,李顺又怎么样了?他心急要问,刚要起身,下身却巨痛起来。温庭玉呻吟一声,又倒了下去。  常二爷坐在温庭玉抄戏本的书桌前,看着温庭玉抄的新戏本子,听见呻吟声,转头过来。看见温庭玉已经醒了,就坐到了他身边:「温老板,您还是趴着好,昨儿晚上可伤得狠了。」  温庭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身子,抓着常二爷的手就问:「顺哥呢?他怎么样了?」  常二爷拍着温庭玉的手说:「您放心,人救回来了,只是昨儿晚上被那药伤了元气,再加上又做了房事,体力不济,我开了宁神的药,喝了正睡着。」  温庭玉这才松了口气,倒在床上说:「那就好,人救回来了就好。」  倒是常二爷愧疚的说:「温老板,这药我第一次解,没想到会有春齤药发散出来,不然怎样都不会留您一个在房里的。我......」  温庭玉苍白的笑了笑,打断了常二爷的话说:「二爷,这一切都是庭玉的命,况且......况且......」他也不好再说下去,原本苍白的脸上飞了一抹血色。  常二爷看在眼里,心下叹了口气,这温庭玉果真是个痴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您这两天可要受苦了。您伤了里面,这外敷内补下来,起码三四天才能下地,更不能行房。我带了个家里的使唤丫头过来,您先用着,等身子大好了再打发她回我那。」  温庭玉急着说:「二爷,这我怎么好意思?」  常二爷笑着说:「温老板,您也知道,我就爱听您的戏。您的身子要好不起来,我这不也是折磨自个儿呢吗?您啊,放心养身子,五爷也说了,等您身子大好了,我们都支棱着耳朵等着听您的贵妃醉酒呢。」  温庭玉心里一阵的暖,红着眼圈,握着常二爷的手说:「二爷,您要喜欢听,庭玉没事就去您府上给您解闷儿。」  常二爷拍了拍温庭玉的手笑着说:「温老板,这听戏还得去会馆,跟着一帮票友捧您的场才叫听戏。这要我一个人听,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您这心我收下了,现下您还是专心养病,我这两天常来着,断下能叫您和您义兄再病了去。」  常二爷顿了一下,站起身来说:「我得走了,还得回同仁堂那坐堂,回头您叫四儿去我那抓药。您义兄这两天也下不了地呢,您得放宽了心,反正这人都救回来了,还怕以后没见面的机会?」  温庭玉飞红了脸,知道常二爷的意思,怕他耐不住相思下地去看李顺。他轻声说:「庭玉知道,这两天要劳烦二爷您费心了。」  常二爷笑笑出去了,温庭玉这才趴在床上想昨晚上的事儿,睑儿飞的通红。虽然下身一阵阵的传来巨痛,心里却是一丝丝的甜。他虽然是先被王公公玩了,可这身子说到底还是单给了李顺一个,没便宜了这北京城里的虎狼。他寻思着,自己往后就是李顺一个人的了。  温庭玉想,以后他也不用陪着小心,扮着娇顺做人了。得罪了那些显贵就得罪了,反正自个儿有李顺,以后不管这世道多乱,他都有个亲人靠着。  他正想着,听见四儿的声音说:「爷,我进来给您上药。二爷吩咐的,您每两个时辰就得上次药。」  温庭玉应了一声,等四儿进来就问:「顺哥怎么样了?二爷说他什么时候能醒了没?你没事别老跑我这,去伺候他去。」  四儿笑嘻嘻的掀开温庭玉的被子,轻手轻脚的替他上药,一边说:「爷,您就放心吧,二爷带来的翠环伺候您的顺哥呢。瞅您伤的这地方,我可不好让个小丫头过来帮您上药。」  温庭玉的脸上直发烧,啐了四儿一口:「呸,没个长幼尊卑的,小心我撵你出去。」  四儿一边上药一边笑:「爷才不会,您那么疼我呢。昨儿个也是怕伤着我才打发我去二爷家睡。往后儿您要真赶我,我也不走了。」  俩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东西砸碎的声音,翠环的叫声从李顺的房中传出来。  主仆俩人对看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温庭玉一着急,就要起来,却牵动了下身的伤,呻吟一声又倒了下去。四儿见温庭玉又要起来,按着他的身子说:「爷,您可别动了,看看,又流血了不是?二爷吩咐您这两天要千万好生静养,您等着,我过去给您看看。」
  说着就替温庭玉盖上被子,一溜小跑的过去李顺的房间。刚到门口,就看见李顺撑着坐起来,指着翠环骂:「你们这群婊齤子!别近大爷的身!」  四儿看见床边散了一地的碎瓷片儿,就知道是李顺醒了,翠环要给他喝药,却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李顺。他看翠环在门边手足无措的哭,身上被泼了一身的药汤,转身看见他,赌气跑了出去:「你伺候去,我招谁惹谁了?被叫来伺候男人不说,还平白无故的被当成婊齤子。」  李顺在床上骂:「你们这群下贱玩意儿!把大爷抓进来玩,不是婊齤子是什么?告诉你,大爷我就算嚼了舌头也不便宜了你们这些贱齤货。」  四儿心里一惊,难不成李顺是以为自己还在宫里?那温庭玉这两天做的事儿他难不成都不知道?他有些为温庭玉担心,但只能开口说:「大爷,您出来了。这是您义弟的家,您现下睡的是我们家爷的床。」  李顺突然看见一个白净小厮站在自己眼前,再想了一下,刚才那小丫头似乎穿的也是极普通的花布衣服,和自己被抓以后见到的那些女人穿的不同。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骂错人了,再一听是自己义弟家,他心想,那不就是温庭玉的家?  他看着眼前的小厮说:「你是谁?庭玉呢?我怎么会在这儿?」  四儿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这李顺果然是病的糊涂过去了。但他不敢多嘴,只站在门边回话说:「大爷,您是病糊涂了,爷昨个晚上照看您,被您给伤着了,现下正跟床上躺着呢。小的是四儿,是爷的贴身小厮。」  四儿转头冲外面叫着:「翠环,你再帮大爷煎次药。」又转头见李顺脸色变了要下地,就紧着说:「大爷,常二爷说了,您这两天都下不得地,我家爷也是。二爷还说,您这两天先静养着,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您要有什么话跟爷说,跟我说就得,我给您当跑腿的。」  李顺从小到大没被人叫过爷,刚才在气头上没注意,如今平静下来了,被四儿一通大爷,爷,二爷的一搅和,半天没明白过来。他坐在床上想了半天,大慨明白过来是自己被人救出来,又得了癫病把庭玉给伤了。  李顺想问四儿这两天的事情,可自己当下内里虚弱,四肢无力,就只靠在床边上说:「你别爷、爷的叫了,我是个粗人,当不起爷这个名儿,你叫四儿,我叫李顺,你以后叫我李顺就得。庭玉伤在哪了?伤的重不重?」  四儿听李顺问温庭玉的伤,他更不好出口了。温庭玉伤的那地儿,一看就知道昨晚上俩人是干什么了。这种事,非得自己开口说不成,他哪敢替温庭玉说出来。只含混的答了伤了四肢,所以下不得地。  李顺一听反而更急了:「怎么个伤法?骨头折了没有?」他心想,自己是个瘸子,别再害的温庭玉也瘸了,他一个说双簧打短工的,瘸了没什么紧要,可温庭玉是个红角儿,要瘸了还让他怎么活。  四儿答道:「爷的骨头没事,这个,这个......」他眼珠子骨禄转了一圈,扯出个谎来:「爷是岁着脚了,常二爷说爷要想好的快些,就得在床上躺两天,要不想好就且了。」  李顺点点头,虽然心里不信岁个脚连地都下不了,但温庭玉是个细致人儿,又是唱戏的,说下定就是不能下地。他一醒过来就发了半天火,又为温庭玉着了会儿急,如今心里安静下来,头一晕,就靠在床边摇摇欲坠的晃荡。  四儿上前,小心绕过了地上的瓷片儿,扶着李顺躺下来:「大爷,您好生躺床上歇着。」见李顺要开口,又接着说:「大爷,进了这门,您就是我的爷。刚才那丫头叫翠环,是同仁堂坐堂先生常二爷的使唤丫头,您有什么事叫她就得。我还得去给爷上药,您有什么话要跟爷说的?」  李顺想来想去,自己有好多话要问温庭玉。他被什么人抓走了,又是被什么人救出来了,怎么会在他家,自个儿怎么就得了癫病等等等等,但临了只说了一句出来:「你跟他说,好好养伤,往后见面的机会多了。」  四儿应了,转身又回到温庭玉那。他才一进门,就听见温庭玉一连声的问怎么了,他笑着走过来说:「是大爷醒了,还以为自个儿跟里面呢,把翠环好一通的骂。」  温庭玉急着说:「醒了?精神好不好,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有没有说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跟没跟他说我的事儿?」   四儿掀起被子,拿着药膏替温庭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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