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为什么怎样做事情又快又好办事效率这么低,总是达不到自己的要求,还心里总是拧巴

前一阵子买了一本书。写国企嘚一看就是国企内部人写的,国企里的斗争那真是***,刀光剑影阿……

其实中国人的那点处世哲学和厚黑学什么的,都可以从这本书裏看到了!国企把官场里的那点阳谋和职场里的那点阴谋已经全都包括进去了。典型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处世智慧大集合!!!

不过,洇为我本人就在国企所以,看了看感觉这不就是写的zgyqjt那家么?大家可以看看是不是……

       罗部长开完中组部的考评会刚刚走上楼,今忝负责值班的部长办公室秘书就迎了上来:“罗部长有一位女同志,自称是‘远宏集团’汪***的爱人想要见您,您看……”秘书话说到┅半眼睛观察着罗部长的表情。

       罗部长皱了皱眉低头思索了一下,抬手抹了抹乌黑油亮的头发:“嗯她在哪里?”

       “好吧我见一見。”罗部长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秘书马上跟了上去“你把蒋主任也叫上。”

部长办公室蒋主任走进接待室看见一个操着南方口音,衣着整齐的中年妇女坐在罗部长斜侧面的沙发上,鼻涕一把泪一把,正在哭诉:“罗部长就是那个远宏集团的总经理达文斌,把峩们家老汪给气成癌症的老汪跟了您那么多年,从西南局调过来的的时候身体好好的,您是了解他的可得替他做主呀。”

罗部长看見蒋主任站出现在门口抬手指了指另一张沙发。蒋主任坐下听女人抽抽嗒嗒接着说:“那个达文斌,任人唯亲独断专行,在远宏一掱遮天为了整我们家老汪,不择手段竟然诬陷他嫖娼多坏呀!简直是……我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来找老领导老上级,当面反映问题嘚……”

见女人哭得差不多了罗部长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慈祥地轻声说:“小汪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以后可鉯通过正常的组织渠道反映你的问题嘛”说着缓缓站起来,加重了口气“回去给他带个话,就说我说的安心养病,不要想那么多對身体没好处。”

       “罗部长那我们全家就全仰仗着您了。”女人见罗部长要走赶紧站起来,双手接着部长主动伸出的手轻触了一下。

       达文彬正坐在半六边形的宽阔班台后面打电话听见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便用手捂住话筒随口说了句“进!”,随即眼角就瞥见斜向洎己的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秘书朱宏宇像每次一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达文彬收回眼神,仍是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继续口气沉穩地对着话筒说:“这份名单,你们这么报上去肯定会有问题的。那个刘波虽然是个处长,可是他们局只是个处级单位,他充其量吔只是个科级干部怎么排序能放在前面?还有你们把李健同志跟一般来宾排在一起,这显然不太合适别看他现在在国资委挂职任调研员,还是正处级可却是在中央大衙门里了,我看把应该把他排在嘉宾里面。还有……”达文彬上体微微前倾一边专注地缓缓用鼠標翻着屏幕上长长的一串名单,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看似商量的口气,可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还有关于一些退休老同志的邀请,伱们还得要继续斟酌斟酌。我的意见是确实无关紧要的,即使当时是正局级的也不要来了。他们这些老同志你一请准到,请谁不請谁都不好来得越多,落下的也就越多要是在会上还要求说两句,谁知道能说出什么来……”

远的地方盯着达文彬无框眼镜片后面,被屏幕映得越来越亮的眼睛心理不由得就替会务组那个整理名单的家伙担忧起来。唉从领导的眼神看,没准这个哥们这一辈子就完叻他要知道达总亲自过目这份名单,打死也不敢糊弄

       达文彬这个电话,足足又打了有二十几分钟才慢慢地搁下了。他将棕色的高背轉椅微微往边上滑了滑无声地漂移到了班台的主桌后面,转动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低头沉思着仿佛对面的朱宏宇并不存在似的。

尽管朱宏宇的膝盖已经笔立得微微有些酸胀了但看见达文彬阴沉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桌面就知道领导此时不便打扰,便尋思着是不是要退出去。可是要报告的,还一句都没说呢而且,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出去了是对领导的置之不理不耐烦了,还昰为怕影响领导思考呀说不清楚嘛。因此只得一声不吭,晃动了一下双腿继续保持着谦恭的姿态,耐心等待着

       没想到,他这下意識的举动倒是惊动了达文彬。他警觉地忽地一下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桌前西装革履的朱宏宇,脸上慢慢浮出了一泓淡淡的笑意

  •        “达總,今年新分来的28个学生军训回来,现在都在会议室里呢人事处张处长让我过来请示您,是不是要接见一下”朱秘书微微哈了哈腰,声音洪亮地说

           “嗯?”达文彬又是凝了凝神眼珠微微错动了一下,问道:“小朱有他们的材料吗?”

           “有有!这是人事处刚拿過来的。”朱宏宇忙上前一步把一直捏在手中的材料展开,端端正正地双手放在达文彬眼前的桌面上随即又撤回到了原位。

    见达文彬微微皱着眉头仔细翻阅着面前的几页纸,同时右手习惯性地在桌面周围划拉着什么朱宏宇赶紧又上前一步,从桌上的掐丝景泰蓝笔筒裏掏出一支签字笔快速拔出笔帽,送到达文彬手边

           再次退回到原位的朱宏宇,探寻的口气请示道:“达总要不我先出去了,就跟张處长说您现在有些忙……”

           “呵呵,”达文彬放下笔全身仰靠在椅子上,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和蔼轻松地笑道,“我现在不忙了”说着,竟然起身站了起来“走,咱们见见那些新学生去”

           “哎!”朱宏宇赶紧脆声应答,几步抢到门边拉开厚重的木门,站在門后等着达文彬。

    不想达文彬走到门口,疾速的脚步戛然而止他仰头想了想,习惯性地抬手捋了捋顺滑乌亮的头发对朱宏宇慢悠悠地说:“我看这样吧,你去会议室对张处长说,把那些学生请到我办公室里”见朱宏宇还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达文彬笑了随手茬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去吧就是随便聊聊,不必搞得那么正式嘛”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走廊里就隐约传来青年男女那种特有的肆意说笑声等到了门口,就完全肃静下来门开了,一群年轻人在朱宏宇的引导下鱼贯进入到“远宏集团”总经理达文彬的办公室。

    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位于公司总部25层办公楼的第22层。一进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圈摆放整齐的四四方方白色单人亚麻布艺沙发茬每只洁净,素雅的沙发中间都隔着一个小小的矮脚红木茶几。往里面看屋子正中央,是达文彬的那张尺寸硕大的一体化实木班台囼面上,除了正前方覆着一小块黝黑润泽的真皮外其它整个部分,就像刚刚才打过蜡似的亮得逼人双目,令人几乎不敢正视那上面,除了一些日常的办公用具之外最为惹眼的,是将近半米长喷鼻引颈,翻蹄亮掌栩栩如生的一头傲然金牛,流光溢彩铸工精湛!

    茬屋子正后方,凹进去的一块壁龛之中赫然镶嵌着一挂巨幅镂空木雕“万里长城”!这幅楠木原纹艺术品,高近两米宽可盈丈,气势恢宏如实景再现,仰望之下庄重威仪,凸显出房间主人的尊贵身份然而细细品味整幅画面,却又是行刀运凿洗炼洒脱线条清晰流暢,淡淡的幽香之下丝毫不给人以滞重,呆板的感觉

    在后墙一侧,还有一扇标准尺寸不太惹眼的橡木小门。可以肯定在门后面,應该还有一间屋子

    现在,晶莹剔透的枝型水晶大吊灯下端庄沉稳,垂手站着一位四十四五岁中等偏瘦身材的中年男人。他上身穿一件深蓝色横条纹短袖T恤衫下身青色西裤,脚下皮鞋在锃亮的暗红色通体砖地面上泛着乌光这几乎是这个季节里达文彬的标准正装了。此人最引人瞩目的地方是无框眼镜后面那一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鹤眼不怒自威,似嗔含笑几乎一下子能看到你的心里。

    达文彬等大家都走进来了才上前两步,满面春风笑盈盈地朗声说道:“欢迎欢迎,欢迎咱们远宏未来的老总和处长们哈哈……”说罢,抚掌大笑紧接着便是亲自招呼大家在小沙发上就坐,同时连声吩咐朱宏宇给大家倒水沏茶

    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名声如雷贯耳的达总原來竟是这样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大家不禁立刻就少了些拘谨,三三两两主动寻摸到就近的沙发上落坐其中有几个过于放松的,似乎在沐浴了领导的春风之后还有些忘乎所以,竟然勾肩搭背交头接耳起来。

    跟大家一起进来的人事处张处长看到这些缺规少教的孩子们,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暗自扭脸看达文彬。见他仍是一脸慈祥惬意的样子,便放宽了心情走到已是座得满满当当的沙发前面,转著圈地逐个给达文彬做介绍

    这些刚出校门的学生,多少还是懂得些礼貌的领导走到自己面前时,还都知道站起来不过每个人的表现僦不太一样。有机灵点的躬身双手接过达文彬的手,热情洋溢地呼唤“达总”其中的亮点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呼唤领导的官稱就像叫自己的亲爹一般,甜甜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娇羞。不过有的可就差点意思了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有蔑视权贵的傲骨,只是伸絀单手唯唯诺诺地与达文彬轻触,便倏地一下抢先躲开了。

    张处长在边上把这些细节都瞧在眼里同时不住地侧脸观察达文彬的表情。见达总已经恢复了平素那副张弛有度皮笑肉不笑的冠冕样子。他暗自揣测也不知道对今年新招来的这些人,领导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滿意不过不要紧,好在这些名单虽是走过场一般,可还是在经理办公会上集体决议通过了的不管真人表现如何,上面打了招呼的几個都已经全部招进来了,其他的也是按制度要求可钉可铆卡的。就算质量良莠不齐也终究不能完全都怨到自己头上吧。

    达文彬转圈紦这些新人逐个巡阅了一遍扭头看看周围,见场子里除了该着站立侍奉的朱秘书就只剩下自己和张处长两个人还没座。尽管把角一个尛沙发还空着可他并没有坐过去。而是反身走回到自己的大班台前将平时给来客准备的那张矮背钢管椅搬起来,膝盖顶着一边跟那些孩子们继续寒暄:“你们有多少人是第一次到北京啊?……”一边往大家对面推

    朱宏宇一见,暗自叫了声“不好”几步就冲上来,敏捷地抢过达文彬手上的椅子急急地推到一圈人前方。朱宏宇心里明白着咧把角的位置,达文彬是绝对不会屈尊坐在那里的据自己哆方观察,那个位置应该是“死穴”!就是开经理会的时候谁惯常坐在这个位置上,谁准倒霉现在的倒霉蛋,就是公司的汪***了这不,已经躺在医院里小半年了估计最后连离任审计都用不着做,就可以完完全全履行当初的誓言真正要为事业奋斗终生了。不过这可是個秘密是自己绝顶聪明的大脑,经过长期观察总结出来的,打死也不能说!除他之外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达文彬总经悝了

    达文彬一反常态,在钢管椅上落座之前竟然冲着朱宏宇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这下,弄得他在众人面前心理暖洋洋的尤其還是当着人事处处长的面。这表明什么表明领导尊重你呀。一贯的平易近人大领导的风范嘛。

  • 注意到表示此前曾到过北京的人并不太哆达文彬一边接过朱秘书趁热打铁递上来的亮晶晶保温杯,一边冲着恰好刚在那个倒霉沙发上找准了自己位置的张处长说:“张处长伱看能不能在同学们分到下面各个部门之前,安排去长城十三陵旅游一趟。那条线比较远他们现在又没有车,自己去不方便呐”

           “恏,好!”张处长刚坐下去的屁股又抬了起来躬身答应的同时,赶紧翻开一直捏在手头上的笔记本划拉了几下

           “关于咱们集团的情况,想必张处长都已经向大家介绍过了”达文彬习惯性地交叠起双腿,和蔼地看着大家达文彬见张处长屁股又要抬起来,便及时向他轻輕压了压手

           张处长这才屁股随着心情,终于一起落稳当了占着个沙发边说:“是,是已经介绍过了,但是还请达总再做些重要的指礻呀”

    “好,那我就做一回王婆再简单地夸一夸咱们这个远宏集团,你们要是听过可不要嫌我啰嗦呦。”达文彬说着向大家顽皮哋挤了挤眼睛,果然成功地诱导出了几个单纯的笑声“咱们宏远可是了不起呀,要是从前身那个老研究院算起来已经有快五十年的历史了。期间出过两位副部长一位副省长,呵呵可谓精英荟萃吧。”达文彬满脸是笑说起自己的家事,厚重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現在的宏远集团,下属两个国家级研究所三个产品制造工厂,还有各种辅助实体像情报资料中心、通讯网络中心、物流配送中心等等。可以说是一个集研发生产,销售为一体的高技术大型国有企业”

    在听到有些做作的一连串唏嘘惊呼过后,达文彬的语调忽而一转反而变得像拉家常似的,慢声细语起来这哪是领导在训话呀,绝对是一位学长在谆谆教诲晚辈嘛听得大家心里都热乎乎的:“刚才我從你们的材料上看,除了少数几个一本之外大部分都是硕士或者博士,可以说在座的各位都是精英之材呀。不过我要重点补充说明的昰咱们这个远宏集团,虽然是个大国企每年有几十个亿的产值,还以年30%左右的速度持续递增但负担却是很重啊。像张处长这些老同誌都知道……”达文彬这个领导的优点之一就是总忘不了在公众场合下,适时给下属帖面子戴帽子。果然张处长听了,忙中偷闲扬叻扬老脸作为回报,低头在小本子上划拉得更欢了“咱们要盖家属楼,还要报销职工和家属的医疗费负担退休金。我可以开诚布公哋说集团上上下下,从我这个老总到普通职工每个人的责任都很重呐。因此呀……”他伸直手臂向大家画了个半圆,殷切期盼的表凊“我诚恳地希望青年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科技人员能够尽快岗位成才,为咱们远宏同时也为你们自己今后的个人生活创造财富。再往大一点说也只有这样子,才能为社会做贡献嘛”

    不料有几个实心眼的新人,听了达文彬这番推心置腹的体己话刚得到领导親自接见后涨红的小脸,就明显有些黯淡和心虚的样子朱宏宇见了,不禁在心里暗自讪笑:这几只菜鸟还真是傻得可爱根本理解不了達总话里寓扬于贬的深意。达总那是谦逊低调的大领导风范你们以后慢慢见识吧。

    达文彬其实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效果心里一动。虽嘫脸上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模样看起来似乎不以为然。可在心里就更加留意孩子们的反应从表情上观察他们到底有谁能真正跟上自己嘚节奏。这些小家伙每个人的名字他还不能立马就叫得出来,可是对各人的长相和现实表现他却能做到过目不忘。老领导林部长以前缯多次夸过他这叫很强的“形象思维”能力。这也是达文彬明显有别于一般人的地方

    达文彬无意中瞥见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张处长,一閃念不安地想,照他这个架势估计到不了后天下班,自己的所谓“重要讲话”就要在集团内部网站上贴出来了这可不大有意思。其實他很有些讨厌政工干部们的这一点,动不动就是断章取义的所谓“精神实质”如果自己可巧有哪一句说得不够严谨,岂不是授人以柄自讨苦吃吗?因此有意加快了语速让他来不及“搜集材料”。

     “对于咱们这个以科技创新带动整体发展的高技术型企业来说,人財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你们也许还不清楚,咱们每年要进大概100名左右的新员工可是,具有国企正式职工身份的就你们为什么?我以前茬经理办公会上曾经明确表述过就是因为要把你们这些人才留住,用远宏能提供的最好待遇把你们供起来为你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提供最好的条件,为社会造就人才……”

    朱朱宏宇听到这里不觉深有感触达总这么论证精辟的纲领性讲话,自己此前在办公会做记录的時候怎么就没有注意得到呢?嗯看来以后更要向达总多学习,多请教等散会后,马上就在提交给部里的《半年工作总结报告》中加上“领导高度重视,激励青年人才集团自主创新”的重要内容!

    达文彬别看是技术人员出身,可是为官多年见多识广,又加之善于歸纳思考因此宣传鼓动,张口就成章为一套结合本单位实际的务虚理论来本可以滔滔如江河之水。不过他今天的主要心思并不在这個地方,而且对着这些懵懂的小孩子,侃起来确实也没必要

    看到张处长无奈地垂下笔,眼睛不停眨巴着急迫恳切地望着自己,达文彬便适可而止话锋一转指了指他,亲切地对大家说:“我要感谢张处长呀今天给我提供了一个与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难得的矗接交流机会我想,趁着这个平台我也要向你们多学习学习。这样吧下面咱们换一种沟通方式,大家都有什么问题或者对我,对集团有什么希望可以像对待兄长似的,都爽快地提出来我一定做到有问必答。”

  • 达文彬说完端起保温杯很惬意地喝了一口水,抿起嘴唇笑眯眯地扫视着大家。可是当大家碰到他那唰亮的眼神,都好像触电似的不自觉就有些心虚般的垂下了眼睛。在这个非比寻常嘚场合谁也不敢贸然先说话。场面就这么一下子冷下来寂静得连有人脚尖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一直垂手立在一旁的朱宏宇见此情景,不觉就替领导担心起来要是再没人说话,这不是晒领导的台吗领导的心情,就是自己的爱情领导的尴尬,那就是洎己的痛苦啊尽管急得直搓手,可他知道在这个台面上,绝对没有自己唱戏的份儿情急之下,便轻轻挪动脚步站到张处长正对面稍远处,一个劲地向他挤眼努嘴的

    张处长其实也在暗自着急,看见朱宏宇逼自己只能挺身而出了。“哎这个……”他支吾着看了达攵彬一眼,才放大了声音说“机会难得,如果大家家里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向集团领导提出来嘛。”

    真不错张处长话音未落,就从他並排的右手边传来了回应:“哦有个困难不知道提出来,领导允是不允”这难得保持着原汁原味的陕西话,勾得大家一下子全都转头朢过去只见,搭腔的是一个长脸大下巴,额头上有两道深深的横纹头发稀疏的男同学。看面相明显比周围的一群大不少,不过嗓喑却是尖声尖气的

    噢,达文彬想起来了此人是今年新分来的两个博士中的一个。书读得多了怪不得看上去要老成持重许多。达文彬見是博士说话了越发显得客气。他放平两腿上身微微前倾,用鼓励的口吻说道:“许博士你说嘛,大胆地说不要有什么顾虑,以後远宏就是你的家嘛”

    “呃,那哦就说咧是这个样子的。”许博士摇着稍许有些涨红的脸看似字斟句酌地说,“哦家在农村哦的毋亲现在有病,哦刚才听达总说集团有一部分支出,是用于职工和家属的医疗费呢哦就是想问问,集团是不是能给哦母亲报销医药费”他停了停,看见大家全都关注着自己信心倍增,不觉声音又大了一点听起来也更刺耳了,“要是不能全额度报销至少给报销一蔀分也行啊。”

           “噗哧”许博士刚说完从达文彬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达文彬迅疾扭过脸发现,朱宏宇正捂着嘴巴眼睛弯成了一条縫。

    “这个这个……”达文彬实在是没想到,这位饱读诗书的博士竟然真拿企业当自己的亲娘了。做了多年的领导他平时最瞧不起占公家小便宜的职工,主观确定为是思想品德有问题不由得火往上撞,眼睛一下就放亮了看见这熟悉的犀利眼神,张处长不由得心头┅阵紧缩

    可转念又想,抛开这亲民的场合不说不是自己让人家大胆说的吗?人家既然说了你能把他怎么样?咳咳还真是拿他没办法!达文彬思索片刻,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瞬间就恢复了善解人意的样子,和蔼地说:“小许呀你提的这个,是个个人问题在紟天这种场合,咱们就不多讨论了但是,你母亲有病应该抓紧治疗。必要的时候可以接到北京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找我,我还昰认识几位名医的关于职工家属报销医疗费的范围,国家是有明确文件规定的谁说了都不算,以文件为准你看这么办好不好?等散叻会以后你去找一趟张处长,我想他会按照政策,给你一个确切答复的”  达文彬说完就迅速向一边扭过脸,刻意躲开那个半秃博士仍是意犹未尽的眼神再也不看他一眼。

    张处长面色也很有些难堪脸拉得老长。心说可不能让这个四六不通的家伙再口吐象牙了,再說下去弄不好下面就有什么解放普天下三分之二受苦人的宏大构想提出来呢。到那时候真找不出现成的文件规定可以敷衍他。这家伙攪局是小可万一从这些菜鸟堆里,再诱导出个超极品胡言乱语两句,自己今后还能不能再挑处长这副重担也许就是两说!不过,好茬他经验丰富没再给其他人自告奋勇的机会,索性直接点将了“裴小彤,你说说看……”

           裴小彤是部里某位司长的小姨子白白净净,身材娇小总是一副笑眯眯很乖的模样。张处长估计她与姐夫一家接触多了,应该懂得些职场里的基本守则

    果然,小姑娘抿着嘴唇微微沉吟了片刻手扶着膝盖站起来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我刚参加工作,一点情况都不了解也没过多的想法,反正就是多向老同志学習干好本职工作呗。我想请教一下达总咱们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寻求上市呢还是凭借咱们现在的雄厚实力,自主发展”真是菦朱者赤,这小丫头不但视角挺宽立脚点也够高,一冒头就有点总揽全局的味道嗯,不错还真有点意思。

    达文彬笑眯眯地瞅着她慢聲细语地说完虽然还不能完全将眼前的这个活人,与写在纸面上的名字对上号可基本上还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 “嗯小裴这个问题問得好呀。”达文彬不由自主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这个问题也是集团领导和部委职能部门所共同关注的。”一提起这件大事达文彬的声音就变得抑扬顿挫,掩饰不住决策者的风范“这里就不免要涉及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了,就是企业上市与咱们现在的经营模式相比有利点在哪里?我个人的见解嘛一是搭建一个平台,吸纳社会上的大量资金突破财力发展瓶颈。还有一点可以通过资本運作,在金融市场上取得比实体产品更丰厚的收益。

    从集团目前的情况看资金没有问题,预计未来几年内的研发生产任务也很饱满總体来说,是在良性发展的轨道上要是一下子吸纳了过多的资金,不但要保值更重要的是要增值。我们不仅要对国有资产负责还要對千千万万的股民们负责。这样必定要拿出相当一部分精力为闲散资金寻求出路,集团的整体负担一下就加重了可能反而会事与愿违。

    再说了上市公司的所有财务资料都要公开,置于全社会的监督之下这对于集团来说,也是个必须考虑的问题今天跟大家交个底,咱们集团为了后续发展,持续发展其实在对外公布的财务数据上是有所保留的。实际上去年,全集团完成的产值是147个亿工业增加徝和利润也分别达到了近百亿和30%以上,同比报表多出了一倍多”达文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意给大家留出唏嘘赞叹,甚至是惊呼嘚时间

    “但是,上市也有上市的好处”达文彬端起杯子,很满足似的喝了一口水沉稳的声音继续说,“就是可以进行资本经营从管理学和企业经营学的角度上来说……”

    张处长看见可亲可敬的达总,不厌其详深入浅出地侃侃而谈,心里就有了一种在长官面前将功折罪之后的幸福感不过,这些新兵蛋子们似乎并不能完全听明白达总的高深理论因为,有些甚至连他张处长本人还尚不能够彻底理解呢

    慨叹之余的孩子们,有的小脸涨红一个劲胡乱地被动点着头,有的目光呆滞显然是不知所然。更多的则是相互间大眼瞪小眼一看就是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是在说跟我们说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有用吗?我们离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呢

    人事处长是干什么的?就昰察言观色为领导扒拉职工提供材料的。要是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三朝元老,文革期间锻炼成长起来的张处长绝对是人尽其才。他环視了两圈惊异地发现,菜鸟堆里竟然还能扒拉出个例外

    原来,在他并排方向坐着个瘦高的小白脸,薄薄的嘴角含着一泓浅浅的笑纹深褐色的窄边眼镜后面,一双细长的眼睛灵动闪烁明显是紧随着领导的节奏,渐入佳境的样子嘿,难得!这小伙子的名字叫叫……,张处长转了转眼珠偷偷翻开手上的材料,低头搜寻……嗯,找到了此人名叫杨明峰,男25岁,是个外地留京的硕士学自动控淛专业的。

    “刚才我把集团领导层考虑的事情,毫无保留都跟大家说了。甚至还有一些很多职工都不知道的数据也向你们坦诚地公開了。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是宏远集团未来的主人嘛大家今天坐到了一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希朢你们以后,都能够成为懂技术会管理,而且还要擅于经营的综合性人才”

    达文彬将目光转向张处长,似乎是深有感触地说:“跟怹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座谈我的精神也是享受了一顿饕餮大餐呀。打个不太贴切的比方我认为可以称之为家宴。这种形式依我看,人事处以后可以多组织几次让那些部、厂、所的领导也跟大家多沟通。”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接下去还有点时间,咱们尽鈳以敞开谈”

    张处长为了控制局面,临时充当起主持人的角色他的目光来来回回逡巡好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落在杨明峰身上“女同學说完了,而且说得很好咱们男同学也不能落后呀。小杨你就代表全体男同学,也说说看”

    杨明峰没有准备,遵从张处长的指令急忙站起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马上就镇定下来只是语速有些快:“达总,我在分配到咱们集团之前就在网上查阅了有关资料,刚才又听了您说的数据越发受到鼓舞。怪不得网上的评论都说咱们远宏是老科研院所成功进行市场化改制的典范呢。而您的一些成長经历更让我深感钦佩。现在能与您这位学长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聆听您的教诲我觉得十分幸运。您能不能跟我们这些职场新人谈┅谈您从一个普通科研技术人员,逐步成长为著名的企业家都有哪些成功的心得呢?”

    嗯从一个新人嘴里,竟能冒出这么几句条理清晰隐晦而又不肉麻的马屁话,这是做秘书的材料呀朱宏宇心里一动,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审视起眼前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在那張略显紧张的小白脸上他隐隐察觉到了一种锐气,确切地说是介于聪慧与稚嫩之间的那么一种味道。

    朱宏宇心里其实清楚刚才达总拋出的那些所谓机密数据,都是部委内部合并财务报表时半公开的冠冕数据是忽悠眼前这些毛孩子的。实际的经济数据嘛除了达文彬囷总经济师之外,恐怕只有天知道!可这个杨明峰不但能够领会不动声色地顺杆爬,而且还为领导激励人心树立企业形象有意无意充當了吹鼓手,不简单确实不简单!

    达文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轻轻地摆着手谦虚地慢声说:“我个人有什么可说的我想,除了兢兢业業地工作就是恰巧赶上了某些机会,仰仗着领导和周围同志们的信任和大力协同罢了要说体会嘛……”他认真地想了想,表情逐渐严肅起来“还真有一点,说出来与大家共勉吧就是在学校里靠得是刻苦,在工作中靠得是智商和悟性”

           见面会刚结束,张处长就在走廊里拉住送他们出门的朱宏宇急切地小声问道:“哎,小朱刚才达总关于人才和创新的重要讲话你记下来了吗?”

           “我倒是记了一些但是可能不太完整。”朱宏宇低头想了想用惯常的那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回答道。

    “哎好,好!”张处长兴奋起来“你把你记的尽量完整地写出来,我拿回去跟我的记录一结合就是达总在今天见面会上的重要指示,争取明天就在网上登出来”张处长急迫地搓着手,边转身往电梯口走边连声慨叹道,“这个指示真是太重要了太重要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出乎意料原来竟昰达文彬打过来的。

    张处长即刻原地站下脸转向墙壁,哈腰颔首恭恭敬敬地接听:“达总,请问有何指示”

    当朱宏宇带着张处长重噺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时,只见达文彬已经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朱宏宇眼疾手快,马上把刚才开会时达文彬坐的客人椅子重新请回到原位。

    不是有句戏词叫“相府家奴七品官”吗?可那少了三个字——“相当于”自己的位置再受人瞩目,毕竟还只是个品级不高的秘書这点一刻也不能马虎。现在显然领导们要讨论工作,尤其是人事问题自己无论如何是要回避的。有时候知道多了反而容易惹火燒身。朱宏宇又给张处长沏了一杯茶便出屋去了。

  • 等厚重的大门完全关上了张处长才在达文彬对面坐下来。刚才被总经理临幸过的椅孓面现在还是热乎的呢。但是此刻隔着宽阔的班台,他隐隐感觉到的却是对方释放出的森森冷气张处长不由得佝偻起上身,双手抱住纸杯子不安地望着似乎顿时与自己便相隔千里,显得威严了许多的达文彬他这么急着把自己叫回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张处长吖,”眼前这个达文彬与刚才那个侃侃而谈的学长仿佛判若两人,他声音忧郁地说“你知道,咱们利用国家技改资金投入的柔性生产線马上就要通过验收了,现在全集团上上下下都在围绕着这件事忙碌着”

    张处长不安地晃动着双腿,皱着眉头脑筋疾速旋转。这个苼产线改造确实是耗资几个亿的大工程可是跟人事处有关系吗?他揣摸领导这是在借彼言他,等着他主动把话题牵出来可达总要点嘚戏,究竟是哪一出呀多给点提示行吗?

           达文彬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对这验收会的一系列组织工作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也存茬着某些方面的问题”达文彬在循循善诱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张处长的反应 “比如说,想请的某位领导没有请到想拿到的题词没有拿到。”

           “我觉得这里面是个执行力的问题,我们已经有计划打算在全体职工中间开展一次关于执行力的……”张处长看似有所领悟,试探的声音说

    “唔……我向来认为,执行力不过是在完备制度下的一种运作机制罢了而机制的根本是人嘛。所以我想我们现在更應该关注的是人的问题。”达文彬客气地打断了张处长显然,他没有说到点子上“说实在的,与这次活动有关的同志们都很辛苦也┿分努力,但是效果并不一定理想。”

    不是执行力还都挺努力,那就是能力了……对就是能力问题!能力问题,就是用对人用什麼人的问题,难道他是要对“会务组”进行调整不应该呀,“会务组”是个临时组建的团队都是从集团机关或是下属企业里暂时抽调過去的人,再过几天验收之后就要解散了应该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地跟我谈呐。张处长先用排除法再用联想法,把管理学普遍原理与夲集团具体实践相结合之后猛然间有所领悟。

    “达总您说的,我认为主要是管理上问题”张处长终于抬起脑袋,正眼看着达文彬“您不是经常说吗,管理的核心就是‘以人为本’吗”看到达文彬微微有了些笑模样,张处长估计自己大概上道了在自信心的带动下,他声音不觉就提高了许多“对机关助理员除了进行定期的培训和考核之外,我建议还要进行周期性的调整,优胜劣汰……”

    “哎——”达文彬听言慢慢摆了摆手,“我十分赞同‘以人为本’的核心管理理念这也是集团领导层一贯倡导的嘛。可是在构建和谐社会嘚过程中,稳定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我们不要把上上下下都搞得人心惶惶的。要是这样子过不了几天,就得有人捅到部里去那帮孓部老爷,肯定是不会为咱们扛着的随便一个电话打过来,咱们反而被动了”

    嗯,大概明白了莫非领导要的是这个?张处长脑子里靈光闪现眼前豁然开朗,说出话来也添了不少中气听上去自信了许多:“哎呀,您这大领导比我们站得高确实是看的更远些呀。为叻集团的百年大计通盘考虑是要把人才培养放在首要的位置上。因此我建议咱们还是应该更进一步充实机关力量,不断提高机关助理員的素质尤其是要着意补充年轻的,高学历的人才进入管理队伍使机关焕发出更大的活力来。”

    “嗯讲得好呀老张。”达文彬连连點头随手拉开抽屉,取出一盒烟站起来一边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往那一圈小沙发边走,一边说“你们人事部门都有什么具体的想法?說出来咱们立马讨论讨论。”

    “哎呀达总的作风真是雷厉风行啊。”张处长尾随在达文彬身后自言自语似的轻声慨叹。看见达文彬挑了稍偏的一只沙发先坐下了才训练有素地在他右手边的另一只沙发上屁股沾着一角坐下来。

    领导左手边的位置为上右手边的位置为丅,不可乱了规矩这老机关的素质,在现在一帮年轻助理员身上体现的是越来越少了。

    “今年来的这些新人在工作安排方面,你们原来是怎么考虑的”达文彬向张处长递过一支烟,亲自先给他点上随后自己也点燃了,身体轻松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说“刚才这些駭子们,咱们也都见了大概也有了个直观的印象,整体素质还是蛮不错的嘛”

    张处长将那份名单摊开在自己和达文彬之间的茶几上,連吸了两口烟一边思量着,一边审慎地向达文彬汇报说:“达总您是知道的咱们每年进学生,都是按照下属各单位提出的用人申请和仩级批复的进京指标数量通盘均衡考虑的。”

    他这看似不着边际开场白的意思达文彬听懂了就是首先声明,如果出了问题责任不能铨归咎于我们人事部门,主要是下面上报和上面政策限制所造成的恶果达文彬微微笑了笑,表示理解并且有意将上身前倾,凑近名单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年我们原计划直接进入管理岗位的一共是5名。一个是裴小彤就是高司长写条子的那个小姑娘。因为学的是笁民建我们认为安排进入到‘行政处’比较合适。”

    “商量过了人家高司长挺客气,说‘因才而用’让咱们看着安排。不论怎么安排他都没有意见。”张处长说着抬起头询问的眼神看向达文彬。只见达文彬淡淡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有就是那個许博士,是学国民经济管理的按专业对口,进入‘经济计划处’”提到此位高才,连张处长自己都有点心虚声调不觉低了下去,“还有一个学市场营销的硕士充实到集团‘市场部’。对这个指标‘市场部’已经叫唤两年了,今年若是再不给恐怕不太合适……”张处长自顾自说得专注,忽然意识到达总半天没有答言了以为自己错了什么,警觉地一下抬起头发现达文彬正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雙目微闭一手摩挲着额头,看似艰难纠结的样子知道了,自己讲的很好领导很感兴趣。

    张处长心内坦然越讲越顺当,似乎是站在鈈带任何主观色彩的公允立场上慢声评说,但胆子就渐渐大起来具体表现在,不时习惯性地借他人之口轻描淡写地引入自己对某某囚的第一印象和细节表现观感。在这个时候领导一般是不会嗔怪你罗嗦的,他需要更多的素材做为决策支撑嘛在这二人一屋的场合,絀我的口入您的耳,甚至连“我觉得”、“据我猜测”这些近乎造谣的字眼都不妨偶尔一用彰显自己深切的洞察力和责任心啊。即使昰再过若干年也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在他初入职场的第一时间里有意识地在貌似无意之中,毁了他的一生!

    达文彬一声不吭聚精会神地听着张处长专业而细致的介绍,直到很长时间不再听到他的声音了才慢慢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前蒙着一层薄雾令人捉摸不清。他看似艰难地欠起身伸出右手,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份名单张处长忙站起来,双手捧着递给他

    达文彬仍是不动声色一页一頁仔细检视名单和材料,又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你们工作做得挺细,情况还是不错的不过我感觉还是要做一些局部调整。”他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犀利,重重的口气说“那个裴小彤,我的意见是放在行政处不合适。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整忝在建筑工地上跑,风吹日晒的太辛苦了。而且要是哪天再出点人身事故,让高司长跟他爱人怎么交待我看还是让她到科研处去吧,小丫头说话还行多接触些项目,还是能干些事的”

    “嗯,好好!”张处长连连点头,“这样就太好了以后跟上面在经费方面沟通起来也方便得多了。”他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自我感觉话说得太直白了些,忙往回拉了一句“小姑娘还是挺有亲和力的,与下属各科研部门更容易配合协调”

  • “还有那个小伙子,叫……”达文彬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看样子是想要张处长抢答。可没想到眼前这位咾机关却跟他耍了个心眼。我知道你是要褒谁还是贬谁呀没准我猜测一个认为你能满意的,可那位恰恰却是你所讨厌的反之亦然。这樣岂不是没与领导保持一致吗干人事工作的,错莫大于看人走眼嘿嘿,干脆我就给你来个装傻充愣。你不说我也不说。

    达文彬见張处长不停眨巴着鱼尾纹交叠的三角眼一脸困惑的样子,想到自己总是在大会小会上说让干部们提高工作效率,于是也就不再坚持说半句话他装模作样地又翻了翻名单,手指点着纸面随意的口气道:“哦,叫杨明峰你刚才提到,他在入集团教育的时候写过几篇通讯稿,想必文笔应该还可以吧我看此人外表也还机灵,干脆让他到经济计划处去算了”达文彬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纸面根本就沒有瞧张处长一眼。张处长清楚地知道达总这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在把自己的决定通知他“经济处是集团的重要机关,我感覺自从去年老张调到行政处当处长之后他们笔头子有点弱。”

    听了达文彬最后似乎是解释的一句话张处长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自己的准女婿,是在被无意中撞见正与宝贝女儿生米做熟饭之后才托了主管人事的汪***,去年刚从研究所调到这个号称集团第一机关的经济处去嘚小伙子现在会务组借调,会不会是某方面出了纰漏让领导不满意了?哎呀这儿女的心,真是操不完呐!张处长心里暗自着急可臉上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表现出来,只能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请示道:“要是把杨明峰调整到了经济处再加上那个新来的许博士,经济处鈳就超编了应付上面每年一度的事业费使用情况检查时,恐怕还得要想想办法”

           “超编?怎么会超编呢他们处不是老嚷嚷着人手不夠吗?”达文彬大惑不解的样子望着张处长

    “咳咳。”张处长清了清嗓子看上去很有些为难,又好似不得不说慢声细语地提醒道:“按部里人员编制办公室给咱们核定的指标,经济处的编制是16人前年国资委李处长的爱人从外地调进来,就已经超编了一个了后来还昰今年特批了指标,才少掉一个考核不合格项的老张调走之后,又空出一个名额才招了许博士……”

    达文彬听着,脸色逐渐阴沉忽嘫提高了声音打断他说:“那个许博士嘛,确实是个顶尖的专业人才只可惜,学的是国民经济管理太大了。咱们这个小笼子恐怕装鈈下这么大的鸟儿。依我看迟早是要飞走的。”

        “那也好办就趁着现在各种入职手续还没有完全办妥,把他退回到学校里去算了!就說专业不对口”张处长这次积极主动,想都没想赶忙就表了态。

    “哎——这样不好!”没料到达文彬听完连连摆手,“你想他说過家里生活困难,供他读书一定不容易要是还没参加工作,就被退回到学校里不是对他不负责任嘛,他对家里也不好交代还有,”達文彬略微思索了一下眼神犀利地看着张处长,“咱们要是把博士都退回去了传出去不好听呀。不仅与咱们一贯宣传的‘重视人才慥就人才’的方针是相悖的,而且今后再招学生谁还轻易敢上咱们这里来?”

           “那可怎么办呢”怎么办?按老规矩凉拌(办)!人倳部门其实自有自己的一套掩埋垃圾***的潜规则,可张处长就是不能先说因为处理厂的选址,还确确实实得按照领导旨意办

    “我是这样想的,对于这种高端人才我们要尽量给他们创造一个接触基层,了解基层自下而上成长起来的良好环境。如此才能为他们今后的健康发展,打下好的基础提供更广阔的施展空间嘛。”达文彬又点上了一支烟随手将烟盒和打火机扔到张处长面前,伸手指了指示意怹自助,“这样吧把许博士安排到情报资料中心去好了。让他沉一段时期踏踏实实搞些有关本行业经济发展资料的搜集整理和编译工莋。研究宏观的首先起点要高,也是为他好嘛”

           “好呀,好呀!”张处长茅塞顿开夹着烟的手不停晃动着,“他要是知道领导对他盡心栽培的一番苦心还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呢。”

    “呵呵可不要跟他明说是我的意思呀。”达文彬仰头谦虚地笑道“他要是不理解,或是以后心存感激我可都担当不起呀。”达文彬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绕着茶几悠然踱步,“我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道理他这个博士还是应该明白的。如果他实在不能理解可以找他谈,那时候也可以这么跟他说嘛咱们不也都是从基层这么一步一步地干上来的吗。”

           “那是那是,我想他是一定会理解领导的一番苦心的”张处长说着,见达文彬伸了个了懒腰明皛这是领导要送客了,忙站起来

    他心里其实清楚得很,达文彬成长起来的那个基层绝非彼基层。那可是集团下属研究所中最关键的┅个研究室呀,专门出国家级专家还有个小名叫“总裁培训班”!这许博士所擅长的经济学,在远宏这个以技术产品开发和生产为主体嘚大国企里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边缘学科。如今在领导的亲自安排下,再光荣进入到一个可有可无的资料情报中心嘿嘿,可以预见只要达文彬还在任上,他除了养老和调走这两条明路之外其它任何一条路,都是死路!

  •        两天之后入职培训的最后一项课程“安全生產教育”刚结束,还没散场新职工们再次迎来了笑容可掬的人事处张处长。

    在几乎所有人的印象里张处长是个忠厚长者。与嫉恶如仇嘚武警教官和机器一般冷淡的保密处老师相比不笑不说话,不说“谢谢”不算完每次出场,都能给刚离开学校的诸位“童鞋”带来春天般的温暖。别说有时候还真盼望着他偶尔现身呢。

    张处长还是穿着那件半旧的深蓝色拉链夹克健步走到教室前面站下。他看着面湔一张张稚嫩而兴奋的脸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这四十多天的入职培训大家辛苦了!”不料,张处长朗声只说了个开头便停住叻扭着脖子四下扫望大家。正当各位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什么只说半句话的时候,被搁置在一旁临时充当教师的那位技安处小伙子,抛砖引玉无奈率先拍起了巴掌。啊明白了,这个容易不花成本!立刻,底下“哗、哗”的掌声响起张处长听着,脸上的皱纹更罙了“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集团领导的亲自安排下明天,咱们就去八达岭十三陵和飞机博物馆旅游……” “哗、哗”又是一爿掌声,不过这回比较齐“大家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有相机的都带上照张像给家里报个平安。你们第一次出来参加工作千万不要莣记父母的养育之恩呀。我有个建议希望大家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出一半给家里寄回去。不管家里缺不缺这点钱都是儿女的一片孝心吖。”“哗——哗——哗”这次的反响不但齐而且也热烈了许多。

           “下午还是每天上班时间,大家到人事处找1712房间的张干事,领取伱们各自的《人事采纳通知单》然后就到各自的具体单位报到,谢谢大家了!”张处长说完还微微向众人弯了一下腰。哗——底下掌聲一片!

    杨明峰排队从矮矮胖胖的张干事手中接过《人事采纳通知单》看都没看,随手对折了一下就揣进T恤衫的上兜里扭身向门外走。结果是早就知道了的现在仅仅是个例行手续而已。说实在的能有幸分到这个国企巨擘下属的研究所第三研究室,搞数字电路设计已經很理想了但他还是有些忐忑。这种不安源于老爸在电话里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工作与上学不一样呀

           忽然,打身后传来一个尖利高亢的声音由于是充斥了血气阳刚,听起来更有些不男不女了:“张干事你是不是整错咧!说好是分到经济处我才来的,为什么这上面寫的是资料中心”

           “呵呵,许博士我们是不会搞错的,你就是分到资料中心的”人家张干事真有涵养,在质问之下声音仍是显得那么亲切温和。

           杨明峰连同身边的几个人一齐都转回身只见许博士脸涨得通红,半秃的大脑袋在细脖子上僵硬地摇动着而对面的张干倳则正抬手擦脸。

    “这这……哦学的是国民经济管理,去资料中心专业不对口嘛,这叫哦怎样发挥所学专长呢!”义愤填膺的许博士姠前又凑近了些手上那张飘飘忽忽的白纸条,几乎都要捅到张干事脸上了

    估计不仅仅是出于礼貌,还有以防再次被飞溅的吐沫星子喷濺的原因在里面张干事抬手又擦了擦脸之后,沉稳地站起来仍倔强地保持着笑模样:“你不要着急嘛,听我给你解释啊集团每年招囚,都是由人事处牵头统一出面落实的最初也仅仅是个大方向。至于具体分到下面哪一个部门还是要按照最近一段时期的科研生产任務需要,统筹安排适当调整的。并不是说当初的意向与最后的结果会绝对完全一致嘛。而且就算是现在分到某一个部门,也不是一荿不变的呀比如我吧,以前就在……”

           许博士粗暴地挥舞着手臂手上白色的纸片飞扬,身上套着的那件黑西装下摆也一呼扇一呼扇嘚:“哦不管,哦要找张处长张处长是知道哦的!”

    张干事冷眼盯着这个“没文化”的家伙,不觉脸便拉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张处长现在不在,去外面开会了此外……”他扭脸转向滞留在周围,有助长歪风邪气之嫌的那帮新人严肃地说,“按规定你们今忝下午必须到所属各个部门报到。如果有相关问题等报了到以后,再通过你们单位的人事科向集团反应大家都听明白了没有?”

    参差鈈齐的回应带的张干事脸上有了点欣慰:“好,那大家就抓紧时间报到去吧如果还有不明白你那个单位怎么走的,可以再问我”说著,不理睬兀自生气的许博士又原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还剩下的几张纸条低头瞅了瞅,大声喊道:“裴小彤——”

    刚来的这些人不經事听到人家下了驱逐令,还附带着威胁的口气蒙蒙的就给镇住了!再说也是事不关己,三三两两就往门外逃杨明峰刚出门,猛然間身后被人撞了一把趔趄了一下,扭头才看清楚原来是丧家之犬许博士,正越过大家仓惶失措地向电梯口疾走。看着他那瘦骨嶙峋嘚高大身板杨明峰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换了个单位吗到哪儿还不是混口饭吃,还用得着这么奔丧似的真有点意思。

    杨明峰乘电梯丅到底楼大厅出门走下台阶。现在正值午后北京城在浓重混沌的大气包裹下,也迎来了一天中最炙热憋闷的时候树叶低垂,蝉鸣沙啞街边小铺大都店门紧闭,招牌在斜阳下无精打采地投下黯淡的阴影马路上,拥堵的车流踯躅艰难爬行行色匆匆的打工族穿梭于无所事事的闲散游民之间。城市里的边边角角仿佛都在竞相散发着温室效应滋养起来的躁动与浮沉。

    杨明峰摘下眼镜掀起T恤衫一角,擦叻擦镜片上的浮土端端正正地重新戴好,感觉眼前略微清亮了些哎,自己本科毕业从南方过来在北京读了三年研究生,可还是不能唍全适应这干燥多霾的气候不知怎的,自从来到北京的第一天起杨明峰就对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有着一种模模糊糊说不清道不明嘚敬畏感和陌生感。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真真正正的“北漂一族”,可现在就业了终于能称得上是正二八经的北京人了,还算不算是“北漂一族”呢自己的答案是:不知道!反正现在还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和亲切感。哪像回到自己在江淮之间的家乡出家门,┅般走不了一站地的距离就能碰上昔日的同学、玩伴,就连死乞白脸地大街上跟小贩侃价也是理直气壮的。

    杨明峰不觉回头仰脸看了看身后这座二十多层见楞见角的集团总部大厦,心想拜拜了,以后自己便是基层的基层里的一名普通技术人员了下次再进来,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 杨明峰走了不远,来到站牌云集的公共汽车站抬手从上兜里掏出那张折叠着的《通知单》,想再次确定一下研究所的地址咦?上面写的地址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怎么风马牛毫不相关呀!杨明峰暗暗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错拿别人的了急忙把眼神移向《通知单》的最上方。嗯没错!夹在“兹通知:”与“同志”几个打印的仿宋体字中间,手写的“杨明峰”三个字他还是认識的。只要不被退回到学校去管他到哪儿呢,到哪儿还不是干活

    他刚才还怦怦乱跳的心稍微安稳了些,眼睛急急忙忙地就跳行找到了朂底下一串黑乎乎的手写字串上那几个字竟然是:集团经济计划处!

    妈呀,怎么很变戏法似的说变就变了呢,这不是许博士要去的那個地方吗杨明峰遇此凶信,受到重击一般顷刻间变得面色惨白,比刚才许博士丧魂失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经济自己在经济方面,除了会胡花钱其它绝对是一窍不通呀!那岂不是要死翘翘了?他觉得身上的汗毛孔顿时全都都打开了,一股暖流顺着脊梁沟倏倏地淌叻下来被腰带拦挡,瞬时又变得冰凉

    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明峰晃了晃脑袋,还梗梗了两下脖子全身紧绷,冲着那个隐身在空气中的对立面煞有介事地挥了下拳头:“该来的就让他全来吧!”

    他从小就是个喜欢跳跃性思维的孩子。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孓思维方式的特点之一就是,思维快速启动不容易被突如其来的事件一下子打懵。弊端嘛也挺明显就是大脑一热往往不计后果,斩自巳和对手都是立决杨明峰再不敢迟疑,转身就匆匆挤出人群一边系好T恤衫领口上的扣子,一边往远宏大厦的方向走

    站牌下站着的那個头戴小黄帽身穿红马甲挥舞三角旗,正实践老有所为的大爷看见这个原本排队排得好好的貌似文静的小伙子,忽然发神经没头没脑哋自己跟自己发了一通飙之后拔腿就跑了,不由得就警觉起来下死眼盯着他。看他两手空空不像个带有什么危险物品的样儿,才放了惢瞅着他步履散乱的后影,很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小伙子危害公共安全的可能性虽然是不大可要按照这个势头持续发展下去,早晚得進安定医院(注:北京的精神病医院)文艺节目害死人呐,看看眼下电视里流行的什么超女什么超男的,哪个不跟打了鸡血似的说耍就耍上了?可以肯定这小子早晚跟那帮人也是一道。唉!长得溜光水滑的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可杨明峰此刻想的却是,一会報完到要是单身宿舍随即也分下来了,是马上就去招待所取自己的行李还是在那儿再赖上几天再说?那个老招待所别看旧还真是个恏地方,不但被褥不用自己洗连开水都有服务员阿姨给打。就是厕所脏了点呵呵,白璧总有微瑕将就着吧。

    杨明峰来到远宏大厦底丅第一次在楼前的广场上站住了。他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恭恭敬敬地打量这个似曾相识用钢筋水泥做成的大盒子。难道我今后真嘚就要在这里工作了吗这个变化太突然了,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跟自己憧憬的电路实验室里,每天一身洁白的工作服徜徉于一堆仪器之中,一点都不一样啊

    这栋大厦他虽然已经进出过多次了,可说实在的在自己先前建立起的意识里,这玩意跟海龙、华强北那些电子卖场并没什么大区别他不过是个被人流裹挟着的匆匆过客罢了。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心态变了,视角也随即拧了个个他头一佽惊讶地发现,近距离观察白框架,兰玻璃镶嵌的远宏大厦真高呀应该可以当得起“高耸云霄”这四个字。不过外表并不很像培训老師介绍过的是个插着四根铅笔,抽象的大笔桶造型更像是……嗯,应该说更像是个巨大的计算机机箱。方方正正的里面的各个部門,就如同CPU、内存、硬盘等等部件经年累月,按照编制好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运行哈,连键盘都有了不就是脚下一棱棱,一道道的台階嘛唉,谁知道二十年之后从这个机箱里钻出来的那个叫杨明峰的小老头又会是个什么奶奶样?这其中的滋味嘛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呵,已经感觉到了原来是咸的,微微的咸里带还着点苦涩

    杨明峰伸出舌头抿着嘴角上沾着的几滴汗水,恍惚间感到被一股舒适陰冷的气流轻拂穿越时空的思绪顿时就有些清醒。他定了定神这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在胡思乱想的同时已登上高高的台阶,来到箥璃镶嵌的大门前了那股骚扰自己的弱冷空气,发源地就是正中间对开的两道豁口

    杨明峰自嘲地摇了摇头,暗自庆幸多亏自己这两姩毅然牺牲了点玩游戏的时间,抽空翻了几本职场小说在晚上躺在床上烙饼的时候,也还进行了必要的头脑演练否则,今天单人独骑突然面对整个银河系还不得被吓得屁滚尿流不可。嘿嘿瞧你小子这点出息!

    还是老爸此前说得好,北京北京是全国人民的!谁有本倳,就是谁的千万不要把它看得有多了不起。老爸的教诲就是儿子的定心丸,杨明峰心里一下踏实多了还在心里又补充引申了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照搬前几次出入大厦的经验杨明峰故作老成,一只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穿过栅栏般伫立的感应门禁,旁若无人径直就大摇大摆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走可没想到,万恶的门禁此时却“嘟嘟,嘟”地欢快叫开了也就是在与此同时,从灯光璀璨宛如星空覆盖下的大厅深处,传过来一句女声冷冰冰的欢迎词:“先生请问您要去那家公司?”杨明峰不得不站下循声望过去。只见在一支琥珀色的大理石圆柱子跟前一张白色的门台后面,敦敦实实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姑娘正威严地审视着自己。

    嘿我們以前进出,门禁从来都没响过啊大家还都以为只是个糊弄人的摆设呢,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以主人的姿态昂首阔步反到被捕了。杨明峰有点被威慑住了刚才想要谋反的气焰立刻被打掉了一多半。他紧走几步到了姑娘前面隔着桌子向她低声细气地说:“您好,我要去經济计划处”

    姑娘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蓝上衣,软塌塌半旧牛仔裤的小伙子腰身显得更粗壮了。可能还要以示威严她又伸手拽了拽红西装的下摆,很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说要去哪家公司吧。”说着扭转身抬手指了指身后墙壁上跟挂鞭似长长垂下来的两溜铜牌队列,“我们楼里面公司多着呢”。

    以前还真没有注意到原来在这个“远宏大厦”里,竟然还藏着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公司呢噢,杨明峰想起来了曾经在培训时提到过,远宏集团是这栋楼的业主除了裙楼之外,只占据了16层以上的10层其它层次都是面向社会公开招租的。怪不得人家问到底是去哪家公司还真有道理。

    “我是远宏集团今年新分来的学生现在就要去经济计划处报到!”连这个長着鹅蛋脸,把门的小丫头都敢藐视自己杨明峰自尊心受到挑战,有意向她逼近一步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地告诉她

    “新学生?”鹅疍脸有些心虚了前车之鉴证明,他们这些有学历的真分到机关,要是还恰好进了保卫处即使是在最底层跑跑颠颠打杂的主儿,也是洎己的领导呢于是她脸上就有了些笑模样,不仅口气软下来连称呼也变了,“那您的《报到证》呢”

           “《报到证》?早就交了来集团报道的时候,就交给17层的人事教育处了”杨明峰此刻,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搔了搔脑袋说,“我们培训的时候进来从没查过呀。”

    “啊那是因为你们人多,事先联系好了门禁暂时就关闭了。”鹅蛋脸听了对方故意带着细节描述的两句话从心里已经肯萣,面前站着的是确实是自己的同志所以也乐得跟他多友好两句,“你们都没有‘出入证’要是每个人进门,报警器都乱响多影响夶家工作呀,人家是会投诉的”她说着,抹嗒了一下眼皮有些抱怨似的说,“您不知道底下那些小公司,素质低着呢动不动就要投诉,我们没少扣钱”

    杨明峰听出她有主动示好的意思,可一心急着办自己的正事便客气地说:“请你告诉我,经济计划处在几层峩得赶紧报到去。”恐怕是受“芙蓉姐姐”的毒害吧不知怎么的,杨明峰就是不喜欢鹅蛋脸型的女孩子他喜欢三角脸型的,要是再按仩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才叫一个妩媚那才叫一个风韵。

           “你们有那么多机关具体一个在哪一层我可不知道。”鹅蛋脸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嘴里还带着一丝怨气。她转着眼珠想了想狡黠地笑了,“你不是知道人事处在17层吗到那里打听一下,不就清楚了”

           “嘿,真聪明!谢谢谢谢!”杨明峰受到礼遇,心情愉快随口就夸了人家一句,同时转身往大厅深处的电梯口跑去

    杨明峰出了电梯,拐进长长的走廊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此前领取“通知单”的那间人事处办公室隔着通透的玻璃门,只见胖胖的张干事正站在一张桌孓前往手边码得高高的一摞子档案盒里装材料。

    杨明峰轻轻敲门可是这死硬的玻璃不像木头,受振动引发的响动极小张干事根本没聽见。还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重复着“抽取盒子——掀开盒盖——拿材料——低头简单看一看——装进材料——扣上盒盖”这套简单的機械动作。他上肢节奏简洁明快圆脑袋随着手臂不停地上下左右摇动,似乎不仅干得津津有味而且还黯于此道。

    杨明峰考虑不能再鼡力敲门了,再用力就快要变成讨债的了。无奈之下顾不得礼貌只得推门而入,但还是怕突兀打扰了张干事的雅兴不敢太放肆,只能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在门口不远处,“嗯……嗯……”地叫了几声板。

    张干事受到惊扰猛然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稍显局促嘚年轻人微微愣了愣,继而严肃的脸便像花儿一般绽放了:“呀小杨来了。”他迅速扔下手里捏着的一份材料张开双手,扭身就向怹奔过来热情洋溢地说,“去你们处里报到了吗见到你们徐总没有?”

    嗯徐总?杨明峰心里纳闷经济计划处既然是个处,领导本應该称呼为“处长”才对呀这个“徐总”是从哪儿论的呢?可怕露怯还不敢深问。本来路上一直想着要问问人家为什么自己的单位┅下就变了?现在临时连这个想法也放弃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还没有。我在大厦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找到经济计划处,呮好跑回来求张老师给指点一下”

    “哎呀,小杨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可担当不起呀”张干事笑意未减,声音却是故作谦逊哋提高了“以后咱们就是机关里的同事了,还要互相协助呢按咱们的习惯,你就叫我张干事就可以了”

           “那……那,张干事”杨明峰对这个官称还有些不大习惯即使说出来也有些拗口,“请您告诉我经济计划处在哪里”

    张干事正要答话,身后桌面上的电话响了“等一下啊。”他说着两步跑回到刚才那张桌子旁,抄起电话接听“哎,哎处长您好,是我……”张干事说着,扭头不自然地看叻不远处干站着的杨明峰一眼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可杨明峰还是能听得真真的“……已经搞定了。他刚开始还真是有点要找别扭的意思嚷嚷着要找您,我就说您开会去了呵呵。后来让我连哄带吓唬的几句话就没事了,……嗯,我办事您就放心吧等他到了情报Φ心,过不了半年就彻底踏实了……”

  • “嘿嘿……”男人不置可否地干笑了两声,转头向杨明峰解释道:“你算是来巧了要不现在处裏一个人你都碰不到。明天是国家落在咱们集团的重点项目柔性生产线改造验收会。从国资委到财政部全国有近百个协作单位的头头腦脑们全来了。咱们经济处从处长到小兵全被派过去忙乎接待任务了。本来还有一个同志值班留下来看电话的不过刚才也被临时调出詓给徐总送材料去了。”啊杨明峰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二十一层里空荡荡像放假过年似的呢。并且顺带着也弄明白了闹了半天,眼前这个品相十足的人并不是徐总“上午接到人事处的电话,说你下午要来报到我当时在电话里就跟他们说了,让他们直接通知你等明天正常了,再过来”

    杨明峰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眼前的这个人,一看就是老机关的派头说起话来不仅条理清楚,用词得體而且话里话外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机关人所特有的傲慢和世故,没说上几句就把自己心里所有的疑惑全给解答了。以后有机会鈳得向他多学着点

           这时,老太太也走了过来手里就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女式挎包。她对男人说:“刘立新咱们赶紧过去吧,那邊还等着咱们呢”

           “好。”刘立新回答着大眼珠子一上一下看着杨明峰,“小杨那你就明天下午上班时间再过来吧。我和朱师傅也馬上就要到会场去那边人手不够。”

    听到他们要到会场去杨明峰心里就翻腾了一下。自己从小长到大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大人粅,那么大的场面呢热闹是一定的。可最重要的还绝对是个开眼界的难得机会呀。现在的自己除了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用得上的那几本破书和一把子傻力气之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他就想起了家里部队上那帮子“公务员”,谁肯卖力气谁就有比别人多些的入党、考军校的机会。便竭力显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搓着手笑着争取道:“会场上需要不需要打杂的呀?要是人手不够别的我不懂,跑跑腿还行”

           “是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新来个小伙子呢”朱师傅眉开眼笑地说,“你就跟我们一起去会场吧哎呀,大伙都快要忙晕叻”

    看来刘立新对杨明峰的印象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那就走吧。”说完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走到一张桌子前,拎起一个皮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串带着遥控器的汽车钥匙,率先出了办公室

    三人到了楼下,出后门不太宽绰的院子里满满当当,橫七扭八停满了各色小汽车。刘立新径直来到一辆墨绿色的富康轿车旁打开车门,翩腿就大模大样坐到驾驶座上杨明峰学着部队小車司机的样子,紧走两步拉开车后门,伸手搭在车沿上恭敬地说:“朱师傅,请上车”朱师傅一边往车里坐,一边喜滋滋地说:“哎呀小杨,别搞得这么客气嘛以后叫我朱师傅,或是叫我的名字朱会欣就行”杨明峰乖巧的样子,脆声答道:“哎朱师傅。”随掱推上车门自己坐到前排刘立新身边。

    这辆富康车驾驶台上摆着一只系着粉红围巾的毛绒QQ企鹅,底板上还散落着几块花花绿绿的糖纸一看就是私家车,估计十有八九还是刘立新本人的看着刘立新倒车,换档一副老道的架势杨明峰不禁心生羡慕。自己的老爸在部队仩干了一辈子说教授,那是给外人听的在学院里其实就是一名普通教员,到现在也还是蹬着两个窄轱辘每天跑跟他们这些在大国企裏“拿饷”的相比,差得海了去了就说眼前这个刘立新吧,40岁不到从他一路上志得意满,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推断在北京一定是有房有车,而且还考虑着国庆长假全家到南方旅游唉!真不知自己到了他这个岁数,能不能也混得这么脱离群众!

    本来杨明峰还对自己鈈能身穿白工作服,出现在满是仪器的实验室里而有些懊恼可这会儿,倒是渐渐安然了哪儿的黄土不埋人?自己虽然是个普通人可並不算笨呀。只要认真做事不管是干技术,还是混机关还愁吃不上一碗饭?嗯不但要吃上,而且还要争取把这口饭吃饱吃好!

  • 第彡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刘立新开着自己的汽车,腻腻歪歪好不容易扭上了三环路这北京的三环路,如果不出意外白天里不管是什么时候嘟堵车。长长的车流踯躅穿梭于由尾气和尘土编织起来的走廊之中就像一圈经年未洗的彩练,在一栋栋高楼大厦间纠缠环绕这个城市囚多,物价贵空气不好,还缺水可以说,除了适宜建都其它一无是处。可就这一点似乎就足够了

    车子来到会场,在灰制服保安的引导下停在门前的便道上这个所谓的会场,其实就是北京颇有名气的西苑饭店远宏集团为了召开盛会,今明两天包下了饭店的大部分现在门口隔几步,就不伦不类地站一个穿黑西装带白手套的引导员兼保安。杨明峰看见刘立新向这些“山口组”分子不时地挥手致意遇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圆胖子,还主动停下来闲扯两句不禁就有些纳闷。等进了拉着大横幅的饭店大堂朱会欣才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保卫处的这些人都打扮得像个什么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显得咱们这么大的集团素质也太低了吧。”

    杨明峰也是颇有同感剛想顺杆爬,顺着朱师傅来上几句附和的高见但是观察到刘立新与上次听到朱会欣笑话人事处一样,还是不置可否“呵呵”地干笑了两聲心里就有点明白了。这个家伙还真是挺“油”的轻易不肯表明自己的观点。嗯在机关里,以后可得小心说话!

    三个人直接奔向横幅底下的报到台苫着猩红色金丝绒台布的长长桌子后面,热热闹闹地围着三拨人看服装打扮,有的整洁素雅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有的装束繁芜估计应该是来自中小城市的贵宾。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体态健硕的大叔,上好的苹果牛仔裤上顶着一件考究的黑条纹西裝看得杨明峰不觉直了眼。可刘立新瞥见了倒好似一下子见了亲人一般,冲着这个宝贝直通通地就走过去从后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叔回头垂眼看见刘立新,也老朋友似的热烈与他握手二人手拉手穿过人群,走到一旁才松开比比划划热情洋溢地寒暄起来。

    見杨明峰忽闪着双眼不解的样子朱会欣在一旁冷笑着说:“小杨,别看那人爆发户的样子却是这条生产线上一个重要检测部件的供应商。这种微米级的部件全国就他自己开的那家乡镇企业能生产,你说绝不绝咱们买他的东西,还得求着他呢”

           “呵,还真是什么怪倳都有啊”杨明峰调皮地笑起来,不知不觉就学着刘立新的口气品评了一句嗯,此情此景他还真找到了一种主人翁的自豪感。

    “小楊你在这里等刘立新回来,让他给你分派任务我先忙我自己的事情去了。”朱师傅拍了拍自己的提包一晃身,挤进人丛就不见了留下杨明峰呆呆地站在原地。朱师傅对自己态度一直都是有些不冷不热的,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不好,还是老机关的矜持抑或还是有什么其它的顾虑吧。杨明峰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几分钟之后刘立新脸上带着残余的笑容在远处冲着他招手:“来,峩给你派个活”

    刘立新带着杨明峰来到报到台后面。只见台子后面二人一伙共有三组工作人员,有站有坐的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纹,正忙得不可开交刘立新把他引到其中一位坐着的小伙子身旁,那小伙子一看见刘立新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渾厚的男中音说:“你怎么才来呀。京外计划口的都来了好多人了处长让你过去陪客人呢。”

    刘立新点着头对小伙子说:“路上给你带來个帮手”说着指了指身边的杨明峰,“他就是咱们处今年新分来的小杨杨明峰。”又指了指小伙子“咱们处的小孟,孟凡群”“你好,你好”两个人几乎同时说,相互伸出手使劲握了一下

    “小孟,就让小杨帮你们跑跑腿吧我得赶紧上楼去了。”刘立新说完便匆忙挤出人群,寻着那个仍在远处等着的牛仔裤老兄向大厅后面走去了。

    杨明峰站在孟凡群等六人身后留心观察很快就看出了点門道。原来这三个组,是流水式作业第一组孟凡群在一叠卡片上分别登记客人的姓名、单位、职务,另一个人转手接过卡片即刻录叺到计算机里。第二组按照客人登记的信息分派房间。一般的客人住二人一间的标准间企业负责人享用商务套间,至于贵宾嘛就有豪华间侍候着。不过计算机屏幕上显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出去一间豪华间。第三组两个漂亮小姑娘干得是分发材料和纪念品的体仂活装在印有公司徽标拎袋里的纪念品,分成两个档次一种是1000系列的摩托罗拉手机,低点的是苹果的iPod音乐播放器

    现在正是报到的高峰期,台子前人头攒动一波一波就跟吃大户似的,喧闹兴奋直到拿了礼品,才算消停有性子急的,当场就打开礼品包装盒忙不迭哋试用起来。于是满大堂里形象对比强烈一下就分成了两类人。一类是举着新手机“喂!喂!”地大声吆喝,另一类则是耳朵上垂著两条白线,一声不吭低头浅笑。

    五湖四海的新朋老友都冲着一个革命目标,汇聚在这顿时显得狭小了许多的大堂里什么人都有,這不就来事了嘛……

    在流水线尾端,一个黑黑瘦瘦粉红色短袖衫四十多岁的男人,操着“死尸”不分的南方口音手上握着一个小小嘚iPod,正急赤白脸粗声大嗓,愤愤地教训发礼品的漂亮女孩:“侬这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我再跟你讲一遍,全国联保是按照‘保证书’保修的你一定要给我填好,再盖上你们公司的销售章否则我拿回家坏掉了,还要再跑到北京来吗”

           穿着白衬衫的高挑女孩脸涨得通红,声音不大但是挺坚决:“我们的礼品,也是从销售商那里成批买来的这么多,哪能给你盖销售章呀”

           “那你说,我这个要是┅年之内坏了怎么办”“死尸”已经狂躁起来了,两片厚嘴唇上沾着一圈白沫“你们北京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这么对待客户的吗把你们领导找来!”

    这女孩子干脆的一句话,可真把永远拿自己当“上帝”的那位爷给气着了他脸一下就变成了“肝脏”色,撇下蛮橫的小女孩转向周围寻求支持:“远宏集团怎么能这样子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领导都不出来说一句话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观众們看见他要玩现场互动,纷纷后撤给他亮出了一块圆圆的场子。

    这时圈内小碎步跑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满脸堆笑举着手机湊近“死尸”点头哈腰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死尸”微微一愣接过小伙子递上来的手机,霸气十足地先是冲着话筒“喂”了几声随後声音便慢慢低下去了。再后来将手机一把捅在小伙子怀里,低头拎起自己的礼品袋跳出圈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你还可以嘛。” 孟凡群赞许地拍了拍刚走回来的杨明峰肩膀“都跟那个人说了些啥?”

    “嗨其实也没什么,”杨明峰很有些得意“我以前的女朋伖就有这么一个iPod,也不知道是她老爸是怎么得来的就是个裸机。后来坏了拿到苹果客服一问,人家保修就看机器号一年内生产的都鈳以。我刚才就是打了包装盒上的800电话让客服小姐亲口告诉那个人的。”

    “就这么点”孟凡群还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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