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羊落雪满南山txt百度云打一数字

【转载】《落雪满南山》全集_百度宝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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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转载】《落雪满南山》全集
哎呦我类个去
宝宝2岁6个月LV.11
作者:明开夜合
我们真的因为寻常饮水而认识。
那应该是个薄夏的午后,我仍记得短短的袖口沾了些风的纤维。
&&简媜《四月裂帛》
天快黑了,学校外的烧烤摊子渐次支起,夜色中烟雾缭绕。奶茶店、文具店、蛋糕店&&鳞次栉比,和旦城、和每一座城每一所大学外的街道没有什么两样。
暮色笼罩而下,天光只剩下疏淡的一抹。
苏南提着行李袋,走进崇城大学。
问了几次路,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总算看见了掩映在树影之下的,&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招牌。
一楼签到处的学生接待还没走。苏南签了到,拿上会议资料,前去安排好的酒店休息。
此来崇城,是应导师林涵要求参加在崇城大学举办的传播学高峰论坛。林涵去年招了三个研究生,一个学硕两个专硕,专硕的同门一南一北忙于实习,打杂卖力的事,多半都是苏南在奔忙。
周六上午,院办报告厅。
苏南到得早,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闷着头复习演讲资料。几页讲稿,被攥得页角卷折,手心里满是汗。
人陆陆续续到齐,快开始前,收起讲稿,往第一排看了一眼。
第一排第三座,坐着崇城大学新传院的副教授陈知遇。
苏南导师林涵和他是多年故交,嘱托苏南此次过来一定要与他打声招呼。
&陈老师。&
陈知遇正低头看论文选集,闻言抬起头来。
&我是林涵老师的研究生,苏南。&
&哦,你好,&陈知遇合了书页站起身,向苏南伸出手,&林老师跟我说过了。&
苏南赶紧伸手与他握了握,又把背在背上的书包卸下来,从里面掏出个纸盒子,&这是林老师托我给您带来的。&
陈知遇接过,&这么沉?&
旁边一位老师笑道:&什么东西?&好奇地接过去掂了掂,&哟,跟块砖头似的,从旦城背过来的?林老师也是有意思,寄快递不就得了。&
苏南解释:&林老师说,寄快递她不放心。&
&那可能是块金砖。&
陈知遇一笑,向苏南道了声谢,让她先坐下,会议结束以后,请她吃顿便餐。
楼主开心每天!
宝宝2岁6个月LV.11
天快黑了,学校外的烧烤摊子渐次支起,夜色中烟雾缭绕。奶茶店、文具店、蛋糕店&&鳞次栉比,和旦城、和每一座城每一所大学外的街道没有什么两样。
暮色笼罩而下,天光只剩下疏淡的一抹。
苏南提着行李袋,走进崇城大学。
问了几次路,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总算看见了掩映在树影之下的,&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招牌。
一楼签到处的学生接待还没走。苏南签了到,拿上会议资料,前去安排好的酒店休息。
此来崇城,是应导师林涵要求参加在崇城大学举办的传播学高峰论坛。林涵去年招了三个研究生,一个学硕两个专硕,专硕的同门一南一北忙于实习,打杂卖力的事,多半都是苏南在奔忙。
周六上午,院办报告厅。
苏南到得早,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闷着头复习演讲资料。几页讲稿,被攥得页角卷折,手心里满是汗。
人陆陆续续到齐,快开始前,收起讲稿,往第一排看了一眼。
第一排第三座,坐着崇城大学新传院的副教授陈知遇。
苏南导师林涵和他是多年故交,嘱托苏南此次过来一定要与他打声招呼。
&陈老师。&
陈知遇正低头看论文选集,闻言抬起头来。
&我是林涵老师的研究生,苏南。&
&哦,你好,&陈知遇合了书页站起身,向苏南伸出手,&林老师跟我说过了。&
苏南赶紧伸手与他握了握,又把背在背上的书包卸下来,从里面掏出个纸盒子,&这是林老师托我给您带来的。&
陈知遇接过,&这么沉?&
旁边一位老师笑道:&什么东西?&好奇地接过去掂了掂,&哟,跟块砖头似的,从旦城背过来的?林老师也是有意思,寄快递不就得了。&
苏南解释:&林老师说,寄快递她不放心。&
&那可能是块金砖。&
陈知遇一笑,向苏南道了声谢,让她先坐下,会议结束以后,请她吃顿便餐。
论坛持续两天,一共分四场,第一场是学生代表发言。三位学生都发言完毕之后,由本场的主持提问点评。
苏南发言完毕,回到座位上虚晃晃地坐下,心脏扑通扑通跳,也不知道自己漏没漏什么要点
室友来了条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旦城。正要回复,听见陈知遇轻咳一声,赶紧锁屏抬起头。
陈知遇捏着话筒,站起身,&我听说,本来邀请的一共有八位同学,一打听主持是我,四位都婉拒了。&
底下哄堂大笑。
陈知遇是做传播学史研究的,苏南不是崇城大学的学生,也听说过他在学术上要求严格,挂科率极高。
苏南不由坐直身体。
陈知遇先点评了另外两位学生的论文,提了几个问题,&&&接下来是苏南同学的报告&&&他顿了一下,&&&关于群体动力学的研究已有很多,这里我就不提什么具体的问题了。这次论坛让我看到了传播学的新生力量的新视野和新角度,对我也很有启发&&&
几句话,避重就轻绕开了对苏南的点评。
苏南有点蒙。
结束后,大家陆续离场,陈知遇被围在原地,身旁三两学生,提问一个接一个。
苏南抱着书包,一时踌躇。
十五分钟过去,那几位学生终于走了。
便瞧见陈知遇抬头,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陈老师。&
陈知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间,&走吧。&
崇城大学新闻院院楼外有一条步道,通往另一侧的校门,初夏时节,沿途花坛里还开着几朵月季。
出了院楼,陈知遇停下脚步,苏南也赶紧跟着停下。
陈知遇摸了摸西裤的口袋,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抱歉,我抽支烟。&
苏南点了一下头。
他含着烟点燃,抽了一口,却没急着走,微微侧了一下身体,看向她,&知道为什么不点评你的吗?&
&我和林涵同学十年,要是点评了,恐怕我跟她的同学关系今天就得破裂。&
张了张了口,说不出话来,一低头抿了下唇,拿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嗯&一声。
&你对学问毫无敬畏之心,不适合做学术。&
陈知遇下了判断,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又跟上前去。
说不难堪,肯定是假的。
她也没少被林涵说过,做论文没有新思想,做点经验学派的研究还可以,但一涉及到法兰克福学派的相关研究,就只能在旧框架里打转。
这一点自己是清楚的,但是,被自己的导师批评,和被别人批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陈知遇的评论,是不是恰好再次证明了她当时选择读研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垂头丧气,一直到了餐厅。
苏南这才从自己思绪里回过神来,一抬头,恰好与陈知遇视线对上。
&我问你,菜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
忙说不用。
目光停了半刻,陈知遇合上菜单,端起茶杯,&这么经不起批评?&
&没有&&&下意识否认。
陈知遇喝了口茶,慢慢说道:&前些年,院长有个博士生,延毕两次,论文迟迟过不了,院长看不下去了,让我帮着辅导&&院长是我当年的博导,这人也算是我师弟,还是得帮一把&&最后,我手把手帮他把论文改出来,让他毕了业。这事,干得没意思。人各有所长,挑战自己不擅长的,徒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
她讷讷地&嗯&了一声。
陈知遇盯她片刻,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吃完,苏南准备回酒店收拾东西去车站。
&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陈老师,乘地铁方便,行李也轻&&&
陈知遇忽然一顿,&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忘了,你带来的&金砖&&&&
&我去帮您拿!&
&有手有脚,不麻烦你。&陈知遇一笑,思索一会儿,&你现在去酒店拿东西,我回趟报告厅,一会儿你直接去停车场找我。&
还要婉拒,但陈知遇一摆手,不容置喙。
&&&陈老师,停车场在哪儿?&
&院办出去,往南走五百米,往西拐就到了。&
可是,南又是哪边啊?
楼主开心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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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向东行,一路去往火车站。
陈知遇车开得稳,打灯变道丝毫不错。
他这车看着有些年岁了,还是手动挡的,如今市面上的车,多已换成了自动挡。车里收拾得一干二净,没放什么香,就一股干燥的气息。
苏南身体略靠向车门这侧,与陈知遇拉开了些距离。
她打小这样,不知道怎么跟师长相处,心里总有一种怕被批评的惴然。
&不在崇城逛一逛?&
&回去还有课。&
&这个季节,烟尘柳絮,也没什么可看。冬天来吧,雪景不错。&
她点点头。
沉默一霎,陈知遇转头看她,笑了笑,&回去可别跟林涵打小报告。&
她忙说:&不&&您,您说得对。&
她满脑子计较着生计,多看两页书,就多两页的焦虑惆怅,这心态确实断然做不了学问。自己也知不是那块料,只想赶紧混过这两年找份工作。若说读研真有什么裨益,大约是到时候跟人谈offer,能有底气再把底薪往上加个一千块。
半路沉默,到了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苏南拿上行李,向陈知遇道了声谢。
四下潮湿阴暗,头顶一排白色灯光,延伸到远处,只剩下一到发亮的线。
陈知遇手肘撑着车窗,点了支烟,不带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他仿佛思绪飘远了,目光也不知落在空间的哪一处。
她不由地放轻脚步,当自己是缕幽魂,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从崇城回来之后,苏南继续自己索然无味的研究生生活。每周看书,做读书报告,给导师打杂,周末做考研辅导赚点外快。
转眼之间,到了秋天。
研二开始,专业硕士班的同学已经开始奔赴一轮一轮的校招,而学硕班只有更加紧凑的课程表。
黄昏时分,下起雨来。初秋淅沥小雨,敲着叶子,校园里昏暗宁静。
苏南收到导师林涵的短信,走出图书馆时才记起自己忘了带伞。
图书馆到院办三百米,她踌躇一瞬,拉上卫衣的帽子,跑进雨中。
到了院办楼下,摘下帽子,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前去林涵办公室。
门没关,虚虚掩着,门缝里传来交谈的声音。
犹豫片刻,敲了敲门。
办公室分内外两部分,里面三间办公,外面是个会客的茶室。桌上亮着一盏浅黄小灯,旁边紧挨着一盆低矮的绿植。
两盏茶,淡白色热气缓缓飘散开。
靠窗一旁,坐着陈知遇。
他听见开门声时,抬起头来,从镜片后面,投射来两道平淡的目光。
苏南立在门口,&涵姐,陈老师。&
&你没带伞啊?&
&出门没下雨&&下午一直在图书馆。&
&坐下喝点热茶吧。&林涵拿起水壶,往一次性杯子里倒了点儿热水。
她到桌子一角落座,端过水杯小声说了句&谢谢涵姐。&
林涵坐下,一手撑着头,看向陈知遇,又看了看苏南,笑说:&今年陈老师被邀请过来开选修课,听说了吗?&
苏南点头。
&选没选?&
&&&选了。&
其实没选,上午看见《传播学思潮》下面紧跟着的&陈知遇&三字,她就下意识绕开了。
&选了那正好,陈老师不熟悉我们学校,你给他当助教吧。&
她愣了下,&&&好的,涵姐。&
陈知遇看过来,微微一笑,有些风流云散的意味,&仰仗你多帮忙了,苏南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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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气稍稍转凉,正是旦城最好的天气。早上起来闻到清新的水汽,头顶一片湛蓝。
十一国庆放完后的周一,苏南去林涵办公室见新招进来的三个研究生。
两女一男,两个小师妹一高一矮,都戴眼镜,文静拘谨,一看就是林涵喜好的那类;师弟大高个儿,站起来给大家倒水时,苏南目测了一下,起码有一米八五。
闲聊一阵,定了同门聚餐时间,林涵送走三个新的研究生,留下苏南,问她毕业论文选题有没有什么想法&&旦城大学新闻系,学硕要跟专硕一起在研二就开题。
苏南老实承认自己还没有什么想法。
&倒也不急,回去再想想&&也能找陈老师聊聊,传播学史这块他熟。&
苏南嗯了一声,说&好&。
&陈老师跟我夸过你,说你做事踏实。&
苏南愣了下。
林涵站起身,回里间办公室拿了张表,&周六学校办博识论坛,我是主持人之一,要出两个学生当志愿者,你去吧。明天中午下课了来院办开筹备会议。&
博识论坛旦大新闻院主办,一年一度,持续两天,来的都是各大高校领域内的著名学者。
苏南接过表,看了下上面的时间安排,点头应下。
她经济状况不太好,所以院里有什么能拿点儿补贴的事,林涵都会让她去。这一点,老师对学生的那一重命令关系,倒是让她自在不少。
第二天筹备会上,苏南再次见到了昨天的小师弟。
会还没开始,他趴在桌上,耳朵里塞着耳机。
看了看,也就他旁边还有个空位,便走过去坐下。
他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脸来,一瞧见是苏南,赶忙坐起身来摘了耳机,叫了声苏南师姐。
苏南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叫江鸣谦,不太有特色的名字,听一次不容易记住。
&涵姐叫你来的?&
江鸣谦点头,&涵姐说还缺个打杂的,师门就我一个男的,当仁不让。&
苏南笑说:&师门一项阴盛阳衰。&
江鸣也跟着笑了笑,&为师姐们服务,求之不得。&
会上,把制作x展架、安排住宿名单、对接签到、准备会议资料这些任务一一都安排好了,最后分配老师,一人负责三个。
林涵分配完外校的老师,一看还剩五个本校的,大笔一挥划给苏南,&这五个不用住宿,你负责吧。&
苏南瞧了一眼,果然得有陈知遇。
周四,苏南收到陈知遇邮件通知,下午课停一次,赶紧把这消息转进微信群。
周五晚上,开始跟自己负责的参会老师联系,提前收集第二天会议上要用的ppt。
到陈知遇,犹豫了一下,发了条微信过去。
措辞再三斟酌。等发完一看,好些&冒昧&&打扰&,又觉得似乎过于隆重了。
等了片刻,陈知遇回过来两字:没做。
捏着手机,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打算问问林涵怎么办,陈知遇又发来消息:你们校医院靠谱吗?
赶紧回复:最好还是去附近的旦城人民医院。
片刻,她意识到:陈老师,您生病了?
过了很久没见回复,踌躇着,却没敢多问。
等收集完了其他老师的ppt,仍是坐立不安。
苏南这才想到,陈知遇周四停课怕也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严重到这程度,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这事她管不着,但似乎该跟林涵说一声&&转念又想,兴许林涵已经知道了。
她预备等到十点,要是陈知遇再没有跟她联系,就把这事儿跟林涵说说看。
正在拷贝ppt,手机一震。
下意识捞起来,一看,陈知遇发来的:笔记本带上,来人民医院急诊科输液室。
她没问为什么,回了个&好&字,赶紧换衣服背上笔记本电脑出门。
学校步行到人民医院,只要十分钟。
输液室里人满为患,苏南站门口踮脚找了一会儿,在靠窗边一排发现了陈知遇的身影。
赶紧走过去,&陈老师。&
陈知遇缓缓抬了一下眼,&嗯。&
苏南给他当了一个多月助教,每回上课见他,他都是衬衫西裤,有时候戴个无框眼镜,像今天这样穿着灰色棉质t恤,倒是第一回见。
他随意坐着,因为腿长,狭窄的一个过道,显得格外逼仄。
&坐。我口述。&
苏南有点困惑,但还是在旁边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陈知遇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弓着背,声音有点哑,&报告一共三个部分&&&
这才明白过来陈知遇要干什么,赶紧打开了ppt。
陈知遇往她屏幕上瞅了一眼,&先记下来,回头再做。&
她&哦&了一声,打开了word的窗口。
陈知遇条理清楚,没一会儿就说完了,而后身体微微往后一靠,阖上眼。
她悄然无声地转头看他一眼。
他脸色不好,有点憔悴。皮肤白,眼下黑眼圈越发显得明显。
苏南没立刻就走,坐在一旁一边开始做ppt,一边不自觉地帮他盯着吊瓶里的药水。
陈知遇偶尔睁眼看她一下,没说什么,又阖上了。
半小时后,苏南做完了ppt,转头看了看陈知遇,不知道他睡没睡着,轻轻喊了声,&陈老师。&
陈知遇缓缓睁眼。
&&&做完了,您检查一下吧。&
&就这样吧。&
她犹豫了一下,把笔记本盖子合上,&您好些了吗?&
陈知遇仍是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又闭上眼。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好抱着电脑干坐着。
一个瞬间,她突然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吊瓶,快见底了,赶紧站起身来。等着那药瓶快滴完,按铃喊来护士。
护士又挂上了一瓶小的,拿笔在单子一划,&最后一瓶了。&
苏南目测了一下流速,估计十五分钟能打完,仍旧又坐下了。
她打开了笔记本,把刚才做的ppt检查一遍,又开了一个文档。
&要做毕业论文了?&陈知遇突然出声。
她吓得震了一下,&&&嗯,十一月要交开题报告。&
楼主开心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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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做什么?&
&还没想好。&
&没什么想研究的问题?&
她抿了下唇。
她这人有些矛盾,听不得别人的批评,却又破罐破摔觉得,别人会批评也是理所应当。
陈知遇看她一眼,&上回我说,你对学术毫无敬畏之心,这话不对。&
她垂着眼,目光不太聚焦地落在自己手背上。
&你做事态度不错,可能就一点,确实不那么适合学术。&
&&&每年毕业那么多人,也不见得都是适合学术的。&没忍住,低低说了一句。
这话,有些顶撞的意思了。
陈知遇微微一怔,瞧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一会儿,水挂完了,护士过来给陈知遇拔了针。
苏南把笔记本装回书包里,随着一块儿走出医院&&陈知遇住在家属区的公寓里,跟她走一个方向。
晚上八/九点,这条路过去正是热闹的时候。
暖黄色路灯光,烟雾缭绕,空气里一股食物的香味,葱花,豆腐,重油的辣椒&&行人来来往往,一对老夫妻牵着狗擦身而过&&
葱郁叶间露出夜空的一角,让灯光照亮。
走进学校,苏南口袋里手机振动起来,摸出来看了一下,抬头看向陈知遇,&&&陈老师&&&
陈知遇立住脚步,声音平淡,&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见陈知遇迈开脚步向着教师公寓方向去了,赶紧接起电话。
陈知遇走出去几步,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苏南低垂着头,立在路边。
身后的书包像是什么重物压着她,让她羸弱的身体微微躬屈,细长的影子让路灯光拉得很长。
第3章(03)晨雾
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在我眼前幻生幻化
&&简媜《四月裂帛》
陈知遇回到住的地方,来了个电话。陈母打来的,问他在旦城的近况。
公寓窗台上放了盆滴水观音,前面租客没带走的,他打扫的时候见它长势喜人,也就继续养着了。
他靠窗站着,点了支烟,想起自己病还没好,只抽了一口,夹在指间。
&下周回来吗?&
&不知道,暂时没什么安排。&
陈母顾佩瑜叹声气,&下周程宛生日,忘啦?&
他把烟灰掸进花盆里,&&&记得。&
&没什么要紧事就回来吧,不要太不像样子。&
他&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很久,方才回过神来。秋夜风有点凉,他在一瞬间想了很多的事,但惊醒的时候,却想不起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博识论坛第一天在旦城大学,第二天的分会场转到s市,一部分老师要跟着去。学校包了车,早上六点出发。
苏南起了大早,到巴士那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太早了,一个老师还没来。早上温度低,她衣服穿得少了,只得蹲在没有开门的院办的檐下,紧紧抱着书包。
过会儿,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江鸣谦。
他是跑过来的,到大巴前门搡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蹲在一旁的苏南。
苏南站起身应了一声。
江鸣谦笑了笑,&早饭吃了吗?&
还没应,江鸣谦丢过来一个袋装面包,苏南接住,道了声谢。
面包快吃完的时候,老师陆陆续续到了。
苏南和江鸣谦站在车外一个一个对着名单,到发车时,就剩一个陈知遇没到。
苏南犹豫着要不要给陈知遇打个电话,便看见不远处一道身影走过来了。
江鸣谦在签到表后面打了个勾,扬眉一笑,&到齐了。&
待陈知遇走到近前,苏南跟他打了声招呼。
陈知遇&嗯&了一声,上车。
江鸣谦抓住扶手,一下跳上车,苏南紧跟其后。
她扫了一眼,陈知遇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他身边还有三四个位置。江鸣谦大喇喇在陈知遇身旁坐下,喊了声&陈老师&,她只好紧挨着江鸣谦坐下。
天刚蒙蒙亮,老师们起得早,都没睡醒,昏暗的车厢里,安静沉寂,只听见大巴引擎的声音。
到七点,老师们挨个醒来,车厢里方才热闹起来。
车拐弯的时候,苏南猛得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也睡着了。
&师姐,你睡相不太好。&
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
江鸣谦呵呵笑了一声,&骗你的!&
她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只好也跟着笑了一下。
江鸣谦是自来熟的性格,自顾自叽叽喳喳讲开了,从本科专业讲到大四考研,从社团活动讲到体育比赛,他好像天生有种不会冷场的本事,别人随意应一声,他就能接下去。
苏南给他吵得头有点疼,但出于礼貌也不好说什么。
&下个月有个创业大赛,师姐你想跟我一起吗?我已经找了三个人了,就还差一个&&&
&我不太擅长这个&&&
&没事,新媒体营销这块师姐你能做吧&&&
&论文开题不写了?&
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苏南吓了一跳,片刻才回过神来,转头向左边看去,&&&陈老师。&
楼主开心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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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遇蹙着眉,脸色苍白,看着有点憔悴。微微靠窗侧坐,腿上放着一本书,手指夹在书页间。
苏南急忙道歉,&对不起&&&
陈知遇按了按太阳穴,没说什么。
江鸣谦不敢再说话,干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意思,就跟苏南换了个位置,靠着右边的窗户开始睡觉。
陈知遇将书摊开,看了片刻,目光转向窗外,将本已大敞的窗户开得更大,微凉的风,夹着车后喷入的尾气吹进来。
苏南见他脸色霎时更加难看,手指捏拳,抵住了胃部。
&陈老师&&&
陈知遇瞥来一眼。
&您&&您是不是晕车?&
陈知遇没吭声。
她忙将搁在一旁的书包拿起来,拉开拉链翻找一会儿,翻出个小小巧巧,细圆管状的东西,递了过去。
陈知遇顿了一秒,接过去。
&闻一下&&&
陈知遇揭开,凑近轻轻闻了一下。
&使劲,让气体冲进脑门里&&&
陈知遇皱了下眉,还是照做。
强劲清凉的薄荷脑顺着鼻腔直冲而入,瞬间感觉胸口郁结的恶心之感消退了一点。
又闻了两下,转了转管身,去看上面英文的logo,&哪儿买的?&
&我同学去泰国玩带的,淘宝上应该有&&这管您拿着吧。&
他说了声谢谢,也就收下了,&你也晕车?&
&不晕,我拿来提神用的&&赶死线的时候,这个比咖啡管用&&&她似乎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急忙缄口。
&交给我的作业不是赶出来的吧?&
&&她哪儿敢。
&不是,偶尔会&&您应该听说过,我们院长布置的作业特别多。&
&不怕我把这话告诉给院长?&
&您&&您应该没那么闲。&
陈知遇笑了一声。
&我室友说,晕车的时候,最好别看东西&&睡觉和聊天好点儿。&
陈知遇看她一眼,把书搁到了一旁,&那你陪我聊会儿?我听林老师说你论文还没思路。&
苏南顿时叫苦不迭。她打心底里不敢跟陈知遇聊学术上的事,这下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嗯&&&
&有什么想做的领域?&
&跟着涵姐上过一些女性主义的课,对这个有兴趣。&
&这方面我了解不多,就我所知道的,现在没什么特别新颖的研究视角,无非性别政治、话语构建、身份认同、刻板印象这几个方面&&&陈知遇思索片刻,&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听过吗?&
&听过,但是没看过相关的文献。&
&这理论文学研究用的比较多,传播学引用还不算太多。你要是对女性主义感兴趣,可以试试看选一个可以体现女性意识的社会现象、文化产品,用狂欢化理论做分析。&
苏南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陈知遇会指点得这么细,忙说:&好。&
&这角度做起来容易,想毕业不难&&不过要是我的学生,在我这儿肯定通不过。&
&&最后,还是免不了要落到这一层面。
被说了多次,她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免疫了,&&&能毕业就可以了。&
&赶着工作?&
&那为什么读研呢?&
&&&一不小心,保研保上了。&
&保研材料也是你一不小心递交的?&
她几分窘然,无话可说了。
陈知遇将目光转向窗外,&&&倒也说得通,很少有人能拒绝偷懒的机会。&
&&无可否认,陈知遇这话说得很对。别人都在忙忙碌碌校招的时候,她顺利保研,至少三年多时间不用再考虑何去何从的问题,绝大多数人都很难拒绝这种唾手可得的诱惑,即便现在她正在为当初自己的一时不坚定后悔不已。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心里一股颓然,&那时候偷懒的结果,我现在正受着呢&&&
陈知遇转过头来,&嗯?&
她轻咬着嘴唇,摇了一下头。
陈知遇目光定在她脸上,她眼里浮现出一层略有些惶惑的神色,两只瘦弱的肩膀瑟缩着&&他想到了前天晚上望见的,那道似要被重物压塌的影子。
&&&话说重了?&
&没&&您说得对。&
&别介意,我这样惯了。&
&没有&&您说得对。学术严格没什么错,只是我&&我确实不适合,路走错了&&&她头更低,&&&但还是得走完是不是。&
其实,也不一定。他看她一眼,没把&退学&这两字说出口。
不至于。研究生里多是浑水摸鱼过日子,一天和尚一天钟,比她苏南严重的多了去&&可能就是见她这么勤勉,却没什么成果,反倒于心不忍。
开学至今,收了两次作业,因为林涵的缘故,特意仔细看了苏南交的。且不论有没有新观点,论文献综述,她是做得最扎实的,脚注、参考文献也工整标准,自己拿着放大镜挑剔,也找不出什么错。
&不说这了&&&陈知遇顿了一下,&那什么创业大赛,你要去参加?&
&没时间去。&
&没什么意思,也就能让履历好看点。你要是需要这样的机会,论文开题结束了,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有意义的实习。&
&谢谢陈老师。&
陈知遇看她一眼,还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似乎无话可说了。
他将车窗关小了些,身体往后靠,阖上眼睛。
天色一分亮过一分,暖橙色的光,薄纱一样笼罩着晨雾中低矮的树林。
楼主开心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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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会场赛程安排与在旦城的主会场大同小异,抵达之后先与s大学的老师会和,举办上午的论坛。
分发材料、联系老师,中途端茶倒水这些小事全要苏南负责,等上午场散会,江鸣谦领着老师去定好的酒店吃饭,她还得留下来整理下午的座次牌。
好在忙完还有顿盒饭,煎鱼、鸡丁、炒豆芽,送来时已经有些冷了。江鸣谦送完老师之后自己蜇摸着去找s大学的高中同学蹭饭,偌大报告厅就剩下苏南一人。
热水管够,苏南给自己倒了杯水,偷偷顺了点儿茶会时的小零食,自己在会场角落里将就吃了一顿。
昨天睡得晚,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床,本就睡眠不足,正午阳光一照,困意潮水一样直往上泛,一看离下午场开始还早,定了半小时闹钟,趴下睡觉。
迷迷糊糊,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腿动了一下,蓦地惊醒,倏然抬头,对上一道目光,吓得呼吸一停,慌慌忙忙站起来,&&&陈老师。&
&怎么在这儿睡?&
&回酒店麻烦,一会儿还要检查设备。&苏南抬手摸了一下嘴角。
这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
她神情还有点懵,因为枕着针织衫的衣袖,脸上被压出几道编织纹样的红色印痕。
陈知遇盯着看了一眼,忽地上半身探了过去。
苏南几乎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见陈知遇伸出手臂从座位抽屉里掏出一个u盘&&她坐了他上午坐的位置。
苏南摸了摸鼻子,抱上自己书包挪到旁边位置。
&没事你坐,下午我不来了。&
她愣了一下,&您有事?&
他将u盘揣进口袋,扬眉笑了笑,&翘了,玩儿去。&
他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了脚步,冲她一笑,嘱咐道:&替我保密。&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下午三四点,晴了大半日的天突然转阴,散会时下起雨来。老师们夜游护城河的计划泡汤,吃完饭只得留在酒店消磨时间。
苏南累得够呛,但与学校里一位讲师同住,回房间了也不敢造次。
从书包里掏了本书,坐在床边,假模假式地摊开,思绪早不知道去了哪儿。手机骤然震动,赶紧摸过来看了眼,江鸣谦发来的,问她要不要晚上去学校附近的文化街逛逛。
毫不犹豫婉拒,一抬眼看见同住的老师正摊着电脑办公,气氛沉闷,实在待不住,干脆借了这个由头下楼去。
外面雨声潇潇,苏南问前台借了把伞。
s大学校园很小,南边一片的民国建筑,早两年有部民国偶像剧在这儿取景,小小的火了一把。
雨夜树影沉沉,青砖黑瓦,一角屋檐隐在叶里。
苏南走到檐下,收了伞。
雨中起了雾,远处城市轮廓只剩剪影,灯火朦朦胧胧,晕开了一样。风有点凉,一股雨水气息。
&秋意浓&&&她忽的想到一首歌,不自觉哼了出来,&离人心上秋意浓,一杯酒,情绪万种离别多&&&后面词儿记不得了,干脆只哼调子。四句词,翻来覆去地哼了好几遍。
&能唱首别的吗?&
苏南吓得呼吸一停,循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旁边那栋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人顿了一顿,提步往这边走来。
夜色里身影越发清晰,快到跟前时,她心情复杂地喊了一声:&&&陈老师。&
陈知遇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口袋,把烟点上,&怎么跑这儿来了?&
&&&随便逛逛。&
陈知遇含着烟,缓慢地抽了一口,抬手指了指前方夜色中的一处,&那是个美术馆,能看见吗?&
&我朋友设计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知遇要对着她说这个,不知如何回应,沉默了数秒,似乎过了合适应答的时机,干脆没吭声。&
却听身边又说:&这儿视野好,从这儿看过去,美术馆顶部造型像只纸鸢。&
她顺着看去,真有点像。
陈知遇沉默下来,隔着厚重雨幕。眺望着那一角美术馆。
他烟抽得很慢,仿佛有心事。
苏南十分不自在,不知道该走该留,更不知道该不该出声问自己该走该留。
过了许久,陈知遇仿佛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她这么一个人,把没抽完的一小截香烟灭了,清了清嗓,找话题似的一问,&你哪里人?&
&槭城&&&陈知遇忽然怔忡,&&&那儿秋天不错,雨一下一个月,适合找个地方喝酒看枫。&
语气里裹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苏南转头看他,&陈老师去过?&
&去过,&陈知遇笑得很淡,&好多年前了。&
&现在没有枫叶了,前几年修路,平安路上所有枫树都被伐完,只有槭山上还剩一些。&
&可惜了。&他语气很平,听不出来情绪。
苏南顿了顿,&我手机里有照片,陈老师想看吗?&
雨水敲在檐上,滴答滴答。
陈知遇:&嗯。&
苏南把伞搁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开相册。片刻,把手机递过去,&往后翻,后面几张都是。&
陈知遇接过,向着屏幕里看了一眼。
碧槐红枫,沿着山道绵延数里,灿灿欲燃。
他手指点着往后翻,一顿,停在其中一张上面,碧溪上一弯黑色木桥,&这桥还在呢?&
&嗯&&不过现在没人往这下面去,桥也快废弃不用了。&
&废弃了也好,那桥不安全。&
苏南总觉得陈知遇今天有点儿奇怪,交浅言深倒是其次,话语里,总像是掺了点儿喟叹往事的意味。
陈知遇看完照片,把手机还给她,&谢谢。&
她摇摇头,将手机揣回兜里。
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雨声,淅淅沥沥穿叶而过。
她眼角余光向他一瞥,夜色里身影无端让人觉得寂寥,不像这些时日,她所认识的几分张扬肆意的陈知遇。
又待了半刻,苏南轻声说:&陈老师,我先回酒店了。&
陈知遇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儿,恍若未闻。
苏南动作轻巧退后,弯腰拾起地上的伞,脚步轻缓地走了。
走到拐弯处,她回头看一眼。
陈知遇又点了支烟,一星灯火,忽明忽暗。
回到旦城,相安无事。
周四苏南上完课,关设备时,陈知遇将带来的参考书和水杯往她跟前一放,&帮我送去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有事跟你说。&
陈知遇办公室在三楼,靠南边,一整层视野最好的一间,夏日一开窗就是满眼绿荫。只是深秋叶落枝朽,逢上下雨天,反倒觉得萧瑟。
苏南将书和茶杯放在办公桌上,立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来往学生匆忙路过,一朵朵伞汇入雨中。
身后&咔哒&一响,苏南回头,&陈老师。&
陈知遇将门敞着,径直走到办公桌后,从书架上拿出一沓资料,&照着这上面列出来的,帮忙把这些资料收集起来。&
&&&做文献综述?&
&不用,只要找到相关的,粘贴上去就行。有补助,按字数算。&陈知遇看她一眼,笑说,&可别粘不相关的凑数,我会检查的。&
楼主开心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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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讷讷回答:&&&不会的。&
&拿回去慢慢弄吧,三个月时间,能收集多少是多少。一周给我汇报一次就行。&
她不敢有异议,&那&&第一次这周六跟您汇报吗?&
&周六&&&陈知遇掏出手机看了看,&这周六不用,我回崇城。下周开始。&
然而当天晚上八点,陈知遇就收到苏南发来的邮件,一个文档,两千字,问他就按这格式整理行不行。文档规矩工整,一目了然。
他回信:还能再认真点儿吗?
凌晨,电脑滴的一响,邮件又有回复。
陈知遇恰好洗澡出来,打开一看,差点没笑疯过去。
苏南发来第二份文档,比第一份更加细致,一丝不苟,后面委委屈屈的跟了一句:陈老师,按您的要求又做了一遍,这样行吗?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苏南去了条微信。
没过片刻,他看那行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好半会儿,最后就蹦出三个字:陈老师&&
他乐了,抬手把书桌上香烟盒子摸出来,一边抽出一支,一边回她:听不懂反话?我意思是随便整理就成,不用这么认真。这资料回头我自己还要筛一遍。
苏南回复:我知道了。
他含着烟,低头点燃,背靠着书桌给她回复:早点睡吧,就给你这么点钱,不值得你熬夜费心。
片刻,苏南还是回复:我知道了。
这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笑了一声,把手机丢到一旁,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旦城秋天多雨,一下仿佛没完没了。
他在床上躺下,听了许久,没法入眠。
心里一股氐惆,萦绕难去。
兴许是缺点儿酒,还缺点儿晚枫。
第5章(05)盛宴
当漫长的黑夜升起,显现我灵魂的底部,我只是一个倒空的酒杯,把自己倒给了时间而不复存在。
&&罗伯特&菲茨拉杰德《酒杯》
陈知遇很久没往程宛父母那儿去了,上一回还是过年的时候。
远远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步行过去。门口有人站岗,余光斜了斜,见是陈知遇,直接放人进去了。
空气里有点儿雨水气息,几株老树摇着叶子。
他在树底下站着把一支烟抽完,提步上楼。
程宛如今往上走得越来越高,很多事身不由己,但唯独过生日,还是保持以前习惯,只跟最亲近的人一起过。
上半年程母生了场病,这回见看着气色好了很多,拉住陈知遇说了些话,都是家常碎语。他被程父程母看着长大的,在别的事情上时常乖戾,在二老面前却很有耐心。
程宛跟陈母在厨房里熬汤,隔着疏淡白雾向着客厅里看一眼。
陈母笑说:&我跟他父亲都管不住他,就还能听听你父母的话。&
程宛笑一笑,&他装乖呢。&
因是家宴,席上礼数少,酒也喝得少。吃完切了个蛋糕,点蜡烛时,程母委婉地催了句生孩子的事,她看着别人含饴弄孙,说到底还是羡慕。但也清楚程宛和陈知遇都忙事业,上升期精力中断,回头再赶上来就不容易了。
出了家门,两人一道走出去,到停车的地方。
程宛没喝酒,车由她开。挂了档,松离合,第一下熄火了。
&手动挡几年没开过,不习惯了。&
&松离合慢一点。&
程宛又试几次,总算把车子发动。
&我去你那儿歇一晚。&
陈知遇摸出烟点燃,&几天没打扫了。&
&没事。我凑合一晚&&我怕有人堵我门。&
陈知遇瞥她一眼,&怎么?&
程宛笑一笑,脸上表情有点淡,&遇到个棘手的,非要缠着今天跟我过生日。我没接她电话&&可能人还是太年轻了。&
陈知遇一贯不对她的生活发表评价,抽了口烟,淡淡说:&悠着点。
程宛打开了车载,一首轻快忧伤的民谣,她跟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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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宛泊了车,把钥匙给陈知遇,跟他一块儿上楼。
房子是当时为了结婚买的,然而程宛只有时候过来借宿。她上班的地方离这儿远,自己干脆在单位附近又买了套房。
客厅里,摆了个极大的木头展架,玻璃门后整齐码放着各种各样的石头。
程宛走过去转了一圈,&又多了。&
旁边桌子上搁着一只纸箱,打开看了看,里面一块黑色的岩石。
&这是什么石头?&
陈知遇瞥来一眼,&黑云母安山岩,林涵帮忙弄来的。&打发苏南千里迢迢给他背来崇城。
程宛胯斜靠在桌子边沿,看着展架里标记的清清楚楚的各色的砾岩、粉砂岩、糜棱岩&&有的普通,有的价值连城。
&你开个石头展吧,还能卖俩门票。&
陈知遇不理她的玩笑,自己进浴室去洗澡。
程宛转悠一圈,开了一瓶陈知遇的红酒。刚刚家宴上没喝,这会儿捏着杯子,一不小心就下了半瓶。
陈知遇洗完澡出来,捞起茶几上的烟盒,摸出一支,低头点烟,&你直接挑了瓶最贵的。&
程宛笑了笑,往沙发上一躺,&不喝了。醉了难受。&
陈知遇在她对面坐下,手肘抵在大腿上,微微弓着腰,心想,醉不了也难受。
程宛转过头,瞅他,&你说,我退了好不好?&
&你舍得?&
权势跟毒品一样,有时候沾一点儿就脱不了身。
程宛找他借了支烟,点燃了,仍旧仰躺着,抽了一口,手臂举高,看着那火星暗下去,一缕淡白烟雾弥散开去。她视线去捕捉那烟雾散开的轨迹,&我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周四,苏南犯了感冒,午休时躺了会儿,闹钟响了没听见。等匆匆忙忙跑去教室,课已经开始十分钟。
小教室,没钥匙的话,门从外面打不开。
她在那儿思考了半分钟,迟到和旷课哪个更严重,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片刻,吱呀一声。
陈知遇目光在她身上定了片刻,不带什么情绪的:&进来。&
苏南赶紧找个位子坐下,翻出笔记本。跑了一路,一坐下就开始咳嗽。捂着嘴,怕打扰陈知遇讲课,使劲憋着,实在憋不住,才从喉咙里闷重地咳出一声。一摸保温杯,空的,着急出门忘了接水。
第一堂课下,苏南匆匆忙忙跑去走廊拐角处的茶水间。
接了大半杯开水,在走廊里一边往杯口吹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往喉咙咽。
&准你假,回去休息。&
苏南差点一口呛住,一回头才发现陈知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陈老师。&
&待着干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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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脸涨得通红,&&&对不起。&
陈知遇瞅她一眼,&怎么感冒了?&
&&&被传染的。&
&变天注意点。&
弄不清楚陈知遇什么意思,只觉得诚惶诚恐。
她打小这样,没法跟老师搞好关系。高中聚会,其他人都能跟班主任谈笑风生,子丑寅卯都能聊点儿,唯独她,局促难安,像个局外人。
离开茶水间,苏南回教室收拾东西。
还没走走出院办大楼,手机一震,来了条微信,群里的。
陈知遇:浅析中国传播学科建制问题,不少于3000字,下周上课之前交给课代表苏南。
苏南隐隐嗅出点儿捉弄的意思,然而算着课时,确实该布置小作业了。
捏着手机,回复一句:收到。
周六预报有雨,清晨一起来就听见雨水噼里啪啦敲击窗户。原本说了要一道儿去逛菩提寺的室友立即打退堂鼓,说换个天晴的周末再去。
苏南百无聊赖,作业不想写。坐在床上玩了会儿电脑,收到陈知遇微信,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上周收集的资料呢?&
忙从桌面上找出文档,给陈知遇发过去。
片刻,收到邮件回复:可以。有没有空,带上电脑,来办公室帮个忙。
苏南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昧着良心回了一句有空。
说不清楚,打心眼里有点畏惧陈知遇。
苏南把伞立在走廊,敲了敲门。
苏南推开门,&陈老师。&
陈知遇从笔记本屏幕后面抬起头,&找个地方坐&&门开着,别关。&
苏南顿下关门的动作,到旁边小沙发上坐下,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搁在茶几上。
&外面下雨了?&
她肩上沾了点儿雨水。
陈知遇收回目光,&邮件接个资料。&
苏南赶紧登邮箱,收件箱里已经多了条未读。
&根据文档内容,帮忙做个表格。&
苏南也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先应下了。
陈知遇把自己桌上笔记本往后一推,起身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风裹着雨丝吹进来。他斜靠着窗台,点了支烟。
半刻,苏南踌躇着开口:&陈老师。&
陈知遇转过目光。
&行列的项目&&&
陈知遇含着烟,走到她身侧,居高临下地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可以。&
苏南便开始一个一个地往里贴数据。
陈知遇:&&&&
他咬住烟,&你是这么填数据的?&
苏南紧张:&&&嗯。&
陈知遇忽地弯下腰,从她手里夺过鼠标。
苏南吓一跳,身体整个绷直。
却见陈知遇抖了一下手腕,从文档里把数据复制到excel表格,干脆利落地点击&数据-分列-分隔符号&,在选项里勾了个&逗号&,一按回车,上百行数据自动分了列。
苏南:&&&&
陈知遇低头瞅她,&没学过excel?&
这情况,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一个&学过&。以前只拿表格做过排列求和,本科毕业论文的spss函数,也是找人帮的忙。
天生的,一看到数字就头大。
很低的一声笑。
苏南半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因为靠得太近,手臂就挨着她的手臂,呼吸拂着发顶,一点烟草的气息,也仿佛比方才浓烈,窜入鼻腔。
过了一个有点漫长的瞬间,陈知遇终于直起身,往后退半步。
余光里瞥见香烟顶端的烟灰抖落下寸许,仔细去看却无迹可寻。
陈知遇声音裹着笑意,听着不像生气,&活了三十三年,第一回教研究生用excel。&
苏南脸上发烫。
&你ppt做得倒还好,以为没什么问题。&
&&&ppt简单。&
&文科生?&
&&&学传播多半都是文科生。&
&我是理科。&
&那您为什么&&&
&&&瞎报的。&陈知遇这句有点急促,想要结束这话题一样,&&&剩下的你慢慢改。&
陈知遇瞅着她。
这人有股奇怪的寸劲儿,说不准自尊是高还是低。有时候忍不住想多打击两句,想看看界限究竟在哪儿。
第6章(06)生日
当时我距离这个人是三公尺零八公分,但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影响终生的决定。
&&电影《天下无双》
江鸣谦生日,占了餐吧半个场地,请上一堆人喝酒闲聊,闹哄哄有点儿像在美剧里看到的美式派对。
苏南后悔了答应过来,此刻抱着碗蔬菜沙有点手足无措。电视里在放个节目,周围嘈杂得听不清楚台词。演员动作夸张,当是默剧,看一会儿也能品出点儿意思。
她是在哪儿都能苦中作乐的性格。
寿星总算注意到她这个落单的羔羊,搬了张高脚凳往她身旁一坐,&学姐。&他酒可能喝多了,上脸,耳朵都透着红。头埋下去,枕着手臂。
苏南愣了下,&喝醉了?&
江鸣谦摇摇头,过会儿,从臂间抬起头,望着苏南笑了一声,&吃点你的沙拉。&
苏南递过叉子。
江鸣谦却将她手一捉,叉了点儿生菜,就着她的手,就这样喂进嘴里。觉察出苏南有点抽手的意思,但却用了点儿力,没让她成功。
苏南尴尬,但大部分不是因为江鸣谦的动作,而是因为对面的注视。
隔着三四米的吧台椅上,慵懒放松地坐着。白衬衫袖子挽上去,手指捏着酒杯,旋转的灯光照得他神情不明朗,但就能觉出点儿看戏的意思。
苏南真没发现陈知遇什么时候到的。
兴许早就在那儿了。
江鸣谦吃完沙拉,心满意足地跳下凳子走了。
苏南捏着叉子,进退不是。
片刻,她看见对面要笑不笑地,冲她勾了勾手。
沙拉碗立时就端不住了,觉得沉,还烫手。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叉子一丢,滑下高脚凳,走过去。
她今天上半身穿了件有点儿复古样式的衬衫,下半身是条深绿色的高腰齐踝的绒裙。头发披下来,脸上化了点儿妆,很淡,唇上抹的唇彩也快给吃没了,也是很淡的粉色。
以前没看她这样穿过。在学校里,她总是衬衫牛仔,一件藏青色和一件姜黄色牛角扣大衣换着穿。学生气很足,换言之也很不打眼。
陈知遇没忍住的,多看了两眼。
苏南硬着头皮,&陈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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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遇指一指旁边的椅子。
苏南稍微把裙子一裹,坐上去。
&喝什么?&
苏南抬头去看后面挂着的餐牌。
&给她来杯可乐。&陈知遇擅自做了决定。
苏南一顿,&&&我成年了。&
陈知遇眼里带着点儿笑,&能喝吗?&
说不准,只团建的时候喝过,啤酒两瓶没多大问题,再多就上头。
她小声说:&一杯啤酒。&
吧台灯光照得酒液晶莹剔透,苏南晃了下杯子,看着冰块露出来又沉下去。
&你男朋友?&
苏南抬了抬眼。
今天的陈知遇有点不一样,可能是在校外。
这三周,她照例上课,给陈知遇做资料整理,时不时被抓去做&excel培训&、&数据库培训&、&spss培训&&&大学生糊里糊涂考过了的概率统计,被迫又得上一遍,简直苦不堪言。到后来,都有点儿怀疑陈知遇是不是故意的。
但相处次数多了,她那根时时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陈知遇不是那么难伺候,他就是嘴上不饶人,遇到真正做得不如意的地方,却很耐心帮她纠正。不管她乐意不乐意,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今天有点懒。
连刺她几句都不乐意的懒。
&不是&&师门的学弟,上回跟车一起去过s市&&&
陈知遇打断她,&不记得。&
苏南缄口,低头抿了口啤酒。
陈知遇目光移到她脸上,&你开题怎么样了?&
&周三开题答辩,过了。&
&什么时候交初稿?&
&明天&&哦,后年二月。&
&一年时间。&
&研三上还得实习。&
&读博吗?&
苏南摇头。
陈知遇笑了声,&你要是读博,可以考去崇大。&
再给他当学生?那她可受不了。
他像是觉得热,把衬衫扣子又解了一颗。
两人都静坐着,他这动作就格外显眼。
目光没忍住跟过去,瞧见他露出来的一截锁骨,烫眼似的,赶紧别开了目光。
平心而论,要不是陈知遇是她的老师,要不是脾气又这么差,她很能悦然欣赏他这幅皮囊。
没见过男人生这样白的,五官又挑不出错,总让她想到《莫里斯情人》里的休&格兰特,笑起来尤其,肆意轻佻。
她早觉得陈知遇身上有点儿浪荡的气质,果然是因为在学校时,全让一副严肃正经的着装给遮盖住了。学校里女生全瞎了眼,拿他当科林&费斯来崇拜&&他即便是科林&费斯,那也是《傲慢与偏见》里出水的科林&费斯,《单身男子》里招惹男妓的科林&费斯。
陈知遇把酒杯举到嘴边,浅啜,目光斜过来,&快结课了,阅卷统分麻烦你费点事。&
她早就习惯了。
他这学期受邀在旦大授课,但崇大那边也有教学任务,每周都得往返两地多次。
只盼望早点结课,他早点回去,折腾崇大的莘莘学子,国之栋梁。
&&真心实意盼望。
&&&下学期,实证研究探析,还得继续麻烦你。&
苏南:&&&&
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像能刺探出她心中所想一样,含着点儿促狭的笑意。
&下学期&&我能不选您的课吗?&自暴自弃地讨价还价。
陈知遇看她酒杯空了,伸手去摸钱夹。
&您&&不喝了?&
&出去逛逛。&
谢天谢地,她总算能坐回去了。听不见声儿的电视节目多有意思,蔬菜沙拉多有意思。
陈知遇接过找零塞进钱夹,跳下吧台椅,捞起自己搁在一旁的大衣,招呼苏南:&走。&
苏南:&&&我学弟,生日派对。&
&那有点儿巧,&陈知遇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声音里混着点儿笑,听不出真假,&今天也是我生日。&
昨天下过雨,今天天阴着,温度有点低。夜风从车子大敞的窗户刮进来,裹着烟味拍在脸上。苏南冻得缩住脖子。
陈知遇看了一眼,把烟掐在灭烟器里,关上窗。
车在前方路口直行,开出去数百米,陈知遇又掉了头,回到方才路口,左转。
苏南投过去疑问的目光。
&本来想去看个石头展,不去了。&
&去哪儿?&
她连为什么最后被忽悠着上了车都稀里糊涂。
开出去一阵,车流越来越稀疏,上高架,出市区,往近郊驶去。
路远,陈知遇打开了车载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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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乡民谣》的插曲。&
&你看过?&
&科恩兄弟其他电影看得难受,尤其《老无所依》和《谋杀绿脚趾》,看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欣赏眼光出了问题。但是《醉乡民谣》我很喜欢,不太像他们拍的&&&
陈知遇笑一声,转头看她一眼。
让风吹的,头发乱了,脸颊和鼻头泛点红。真算不上长相出挑,但眉眼间,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
&没什么可怀疑的,我也最喜欢《醉乡民谣》。&
苏南愣了一下,转而一笑。
窗外路灯一闪而逝。
眼里亮晶晶的。
&有些电影,看完用来添堵,用来思考。喜欢的电影,就该轻松点世俗点。《天下无双》,我每年翻出来看一遍。&
有点惊讶。印象中,《天下无双》就是个拍得乱糟糟的爱情片。
&那不是刘镇伟最好的作品。&
&喜欢《大话西游》?&
&&&还好。可能有代沟,看得太晚。&
陈知遇瞥她一眼,&你喜欢什么?&
&《大鱼》。&
&也不是蒂姆&波顿后期的典型风格。&
&嗯,&苏南笑一笑,&&&我可能,就是喜欢一些非典型的东西。&
算是认识以来,两人聊得最无拘无束的一次。
话题始于电影,终于文学,一小时时间悄然流逝,等回过神时,车已经开入山区范围。
陈知遇停了车,领着苏南去休息区买了杯热饮。
滚烫的热可可,喝一口,浑身都暖和起来。
陈知遇指了指前方,&天文台。&
台阶延伸而上,沉沉树影,露出牌坊的一角。
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
&晚上闭馆,进不去。&
陈知遇在台阶站定,转过身。
远处,旦城高楼大厦的灯火尽入眼底,笼在夜里稀薄的雾气之中。
风很冷,荡荡地刮过来,带起林间空阔的涛声。
陈知遇直接在台阶坐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拿手拢住打火机的火光,低了头,把烟点燃。
&陈老师。&
陈知遇抬起头。
苏南站在往下三阶的位置,视线与他平齐,&今天真是您生日?&
陈知遇笑一声,&拿这诓你做什么?&
第7章(07)第一个故事
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能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里,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简媜《四月裂帛》
她从呢子大衣里露出的绒裙,被风掀起一角。
楼主开心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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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风越过她发丝,打了个旋,又近乎蛮横无理地,从他指间穿过。
陈知遇笑了一声,隔着风声,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谢谢。好几年没听人当面跟我说这句话了。&
抬眼,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低头抽了口烟,半真半假地解释:&小时候,一到生日我就得被我爸妈抓起来,一屋子几十号人挨个敬酒说吉祥话,装孙子一样。所以,后来过生日我能躲着就躲着了。&
瞧见她嘴角似乎带着笑意,眼睛发亮,又说:&是,你陈老师也有过那么狼狈的时候。&
&这就是长大的好处,&他微一挑眉,&再没人逼你做你不爱干的事,没人说你挑食,没人管你几点睡几点起。
&那自己呢?&
他瞧见苏南往上迈了一步,离他更近,那被夜色模糊的五官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她并不像是跟他抬杠&&估计也没这个胆,&人可以不被别人逼迫,但能不被自己逼迫吗?&
烟吞下去,又沉沉吐出来,他沉默了会儿,笑说:&你是想跟我聊哲学问题?&
&没呢,我说不过您。&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风口?&
确实挺冷,她身上那件呢子大衣,也不知道能不能御寒。
&那去休息区咖啡厅?&
&&&那还是在这儿吧。&
&怎么?不是嫌冷吗?&陈知遇瞥她一眼。
&在舒适环境里听来的故事,一般都记不住。&
伶牙俐齿,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也不知道是攒了多长时间,才攒出来这点勇气&&或者纯粹是因为他生日,掐着尺度故意逗他开心?
这孩子其实没他想得那样笨。
故事关于一对殉情的情侣,约好同生共死,一碗鸩毒各自归西,奈河桥上饮了同一碗孟婆汤,就等着缘定再生。
什么都没错,偏偏第二世生错性别,两人都是男的。各自在俗尘蹉跎三十年,偶然相遇,等依稀辨认出前世恋人的模样之后,只有无尽的尴尬。他已成家立业,他已儿女成双。
&后来呢?&
手里一支烟快要抽完,陈知遇把烟在青石板的台阶上一摁,站起身,荡了荡大衣沾上的寒露,&后来,两人形如陌路,当这次相遇从未发生。&
苏南听得怔愣,&&&这是我听过最没头没尾的故事。&
陈知遇眼里带笑,很淡的一抹,&因为这世界上大多数故事都是没头没尾的。听完了,你做个阅读理解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苏南正儿八经地思考了片刻,&只问生前事,莫论身后人?&
&错,&陈知遇往下迈了一步,他身上带着点儿凉风气息的烟草味立时扑入鼻腔,&告诉我们,不要轻许诺言。&
脚步越过她身侧,&走吧,看你快冻傻了。去喝点儿东西,送你下山。&
&真的不冷。&
&&总觉得在这儿荒郊野岭,陈知遇才是真实的陈知遇。
&不冷抖得跟筛子一样?筛下来的面粉,都够包三年饺子了。&他一抬手,解了自己随便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往苏南怀里一扔。
苏南怔怔地接住。
格纹的,经典款,她知道这牌子,价格不便宜。极为柔软的质地,手指碰上去,还有陈知遇身上的体温。
&&给她做什么呢?她又不可能戴。
这昂贵的围巾,一点也不衬她这身行头。
颀长的背影迈下台阶,快要融入夜色。
苏南攥紧了围巾,赶紧跟上前去。
咖啡馆里一股甜香,热气和灯光把小小的一间店,渲染出了极地荒原化外之地救助之家的气质&&大晚上上山来的,不是&亡命之徒&又是什么?
只是有人为艺术,有人为爱情。
&喝什么?&
&&&随便。&目光向下,却是盯住了展柜里硕果仅存的一块提拉米苏。
&你们这些说随便的人,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又总对别人的决定挑三拣四。&他带着玩笑的语气,好像又变回了方才在酒吧里心不在焉的纨绔。
苏南一抿唇,赶紧利落地:&香草拿铁。&
挨窗户坐下没多久,两杯咖啡就端上来了。
苏南浅啜一口&&化外之地咖啡馆里买的饮料果然有垄断市场坐地起价的嫌疑,味儿太淡,像是用来勾兑的一包速溶冲剂都舍不得一次用完。
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有些耿耿于怀,&&&陈老师,我去趟洗手间。&
&直走,右拐。&
&&比她这个在旦城待了快两年的人还熟练。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调了静音,没声儿。都是短信、电话、微信等等来轰炸着祝他生日快乐的。
年轻时喜欢烈火烹油,借着生日的由头,闹上一整宿尚且意犹未尽&&好像自己的出生,真值得劳驾这么多人惦记庆贺。然而活一辈子,也不过变成后来学生在写论文时,添在页脚的一行脚注,规整又荒诞地活在&文献参考&里。
某一个时刻开始,他就不过生日了,早上整点接两三个亲人的电话,其余时间假装自己忙得没空瞟一眼手机,实则闲得如一缕孤魂野鬼,在三生石畔悠悠荡荡等了千百年的那种。
回神抬眼一看,他这个半道勾连上的傻学生,端着一块插了一支蜡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东西,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了。
陈知遇愣了半刻,直到苏南在他对面,有些拘谨地道了一声&生日快乐&,才反应过来。
苏南缓缓抬眼,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紧张。
他沉默数秒,最终还是没把&我没有大半夜上山来吃蛋糕的爱好&这句话说出口,有点完成任务似的,拿过了苏南面前的碟子。
&哎!许愿!&
烛光晃了一下,映在她清澈的眼中。
&我没什么愿望。&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晚程宛拿不轻不重的语调,陈述事实一般的,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傻学生还在撺掇他,&随便许一个吧,身体健康,升职加薪&&&
&你有什么愿望?&陈知遇打断,看着她越发有几分尴尬局促的脸,&你说吧,我让给你。&
&这是您的生日&&&
&那行,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苏南愣了一下,脑袋里有点空,&能&&能存着吗?&
&除了下个学期不选我课,什么愿望都行。&
他有点儿促狭地吹灭了蜡烛,捏着叉子屈尊吃了一口那不知道放了多久,新鲜不新鲜的提拉米苏。
腻,一股劣质香精的甜味儿直冲喉咙。
勉强咽下了,立即把碟子推远,&谢谢。&
苏南笑了一下,好像跟自己过生日一样高兴。
&&成吧,这块劣质蛋糕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陈知遇瞧着她,莫名有点想抽烟,仔细一想,今晚上自己好像抽得有点多了,这儿又是室内,还是忍下,隔着昏黄的灯光,去看对面的傻学生,&你生日什么时候?&
&二月,&她加了一句,&十六号。&
&立春过后了。&
&也还是冷,有些年还能碰到下雪。我不大喜欢冬天&&我姐姐是四月出生,草长莺飞的时候。&
做什么都觉得更有奔头。
&你有姐姐?&
&嗯。比我大六岁。&她垂下目光,像是不大提得起兴致。
陈知遇隐约从林涵那儿听过两嘴,知道苏南家庭条件一般,读研以来就没问家里要过钱了,有时候还得把勤工俭学的报酬汇过去。到底不是什么拿得出来仔细询问的事,所以详细的他也不清楚。
他也没有贸然施以援手的爱好,自认乖戾,但仍会谨遵社交上的一些禁忌。
离开咖啡馆,陈知遇又载着苏南去长江大桥。
桥很有些历史了,上下两层,铁路公路两用。他把车停在桥头,跟着她沿着两侧的步行道走了约莫500米,回头一看,她攥着他那条围巾,双颊被吹得通红。
&怎么不围上?&
苏南脚步一顿,片刻,高大的身影走进一步,手里的围巾被抽走,绕了两圈,裹住她脖子,手指像是出于习惯的,在围巾上掖了一下。
浩荡的风从江上刮过来,一霎罩在她脸上。
过了片刻,她重又呼吸过来,心脏陡然孤悬,摇摇晃晃,落不到实处。
身后鸣响电动车的喇叭,他虚虚扶着她手臂,往旁一侧,电动车从他身后呼啸而过。
脑袋里一片空白,机械地眨了下眼,片刻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是僵硬
楼主开心每天!
宝宝2岁6个月LV.11
放寒假前一阵,苏南被陈知遇指挥得团团转。
周四,教室。
《传播学思潮》最后一次课,全班同学做结课题报。作为课代表的苏南伏案记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只手臂伸过来,把杯子搁在她面前,在她抬头看时,眼里立即染上点促狭的笑意,&帮我倒杯热水。&
周五,办公室。
苏南到时陈知遇正在抽烟,没穿着他那板正的西装,只一件套头针织衫,松垮垮套在身上,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扣,然而大敞的窗户正呼呼往里灌冷气。也不知道他是冷还是热。
苏南惯常坐在自己常做的小沙发上,偶尔抬头,办公桌后那双眼睛盯着笔记本屏幕,双眉紧蹙,似在阅读什么了不得的国际新闻,或是审阅某个倒霉学生的期末作业。
&陈老师,我能从您柜子里拿本书吗?有个地方需要确认。&
&自己拿。&
苏南起身,开书柜门,顺道往陈知遇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瞥了一眼&&
某知名民工漫画,最新话。
苏南:&&&&
周六,办公室。
寒潮来袭,旦城一夕之间冷成冰窖。
苏南裹了层羽绒服到院办,门开着,却没有人。
坐下做了会儿事,听见脚步声,抬头先看见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
来人随手将花往她面前的茶几上一扔,&拿去晒干泡茶喝&&吃了也行。&
漂亮的玻璃纸颤了两下,花瓣上露珠摇摇欲坠。
&谁送您的?&
&不知道。&
苏南:&&&&
他已在椅上坐好,两条腿交叠搭在办公桌上,懒散靠着椅背,&盯着我看做什么?我二十年前就对这种把戏免疫了。&
苏南低头,有点儿嫌弃似的把花往旁边一推。
&二十年前&&你是不是还在幼儿园里玩泥巴呢?&
&我没上过幼儿园&&&苏南小声反驳,&&&直接念小学了。&
&哦,那就是在居委会里玩泥巴。&
周日,办公室。
照例一束花丢在茶几上,照例还是玫瑰。
他一扯领带,啧啧一叹:&你说俗套不俗套。&
&您&&没打听谁送的?&
&怎么,打听出来了还请他吃顿饭?&
苏南翻来覆去地帮他检查一遍,连个小卡片都没有,&兴许&&是哪个女生送您的。&
&你们现在这些学生不得了,老师的主意也敢打。&
&&&可能只是单纯仰慕您。&
&给我打钱,多实在。&
&你不缺钱。&
&我也不缺花。&陈知遇瞥她,&昨天那束你怎么处理了?&
&&&抱回去了。&沿路被人注目,到宿舍了还被室友一通盘问。
&那接着抱回去。搁我这儿占地方。&
苏南小声:&我们宿舍还没您办公室大呢。&
三次随堂一次期末,所有成绩登记完毕,已到中午。
苏南把成绩单发到陈知遇邮箱,稍稍一合笔记本盖子,&陈老师,统完了。&
&嗯。&陈知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请你吃饭。&
&我明天回崇城了。&
苏南默不作声开始收拾电脑包。
走到门口,前面身影一顿,转头提醒她:&花。&
苏南抱着花,上了陈知遇的车。
仔细品品,总觉女学生私下单独跟男老师吃饭,距离暧昧差点儿,距离坦荡也差点儿,说不清道不明,像个饵,勾着她漫天胡想。
上车时拘谨犹疑,饭却吃得心无杂念,若不是餐桌上有两道肉食,简直和坐地参禅一样肃穆庄严,让苏南都不禁开始自我谴责,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如露如电,梦幻泡影。
阿弥陀佛。
寒潮未散,稀薄日光下,几株老树被冷寒风刮得摇摇欲断,地上一地的枯枝落叶。
陈知遇立在车门口,没上车,&不送你,能自己回去吗?&
想也没想,&能。&
送回去,送到宿舍楼下,就不妥了。
陈知遇左臂撑着车身,隔了一步的距离,低头看她:&这学期谢谢你。&
&&&我应该做的。&
声音里混了点儿笑,不大能分辨确切含义,&&&那行,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也祝您新年快乐。&
他站着没动,似还有话要说。
抬眼,却只对上一道极深的目光。
&&&还有事吗,陈老师?&
&花,你忘了。&他拉开车门,把那束主人拒收的倒霉催的玫瑰拎出来,往她怀里一塞。
浓郁的香,荡了满怀。
殷红饱满,衬得她白净的皮肤上也多了抹艳色。
她缓慢眨了一下眼,手臂将花搂住了。
陈知遇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挂挡,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抱花的傻学生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鲜红的小点儿。
从窗户望出去,目光越过七折八弯道的幽深巷子,越过水泥洋灰成片乱搭的低矮建筑,越过被来往车辙碾成稀烂的雪地,靠近河流的对面,有三栋小小的红房子,拔地而起。
苏南近一年没回槭城了,小城一天一个样,那三栋红房子,就是她不在时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惊喜&。
一声啼哭,把思绪拉回到姐姐苏静自大早上开始就没断的连声唠叨中,&&&我即使知道那个女人的工作单位又有什么办法?宁宁他不会要,离婚之后他每个月只用付一点点抚养费,都不够宁宁买尿片&&我也不想这样&&&一边说,一边麻利扯下婴儿屁股上垫的纸尿裤,&&&卫生纸,递过来。&接过卫生纸,扯了两截,给婴儿擦了擦屁股,拍了点儿痱子粉,又垫上个新的,再一层一层往上套裤子。
婴儿张着两臂,想爬,被她拽回来,瘪了瘪嘴要哭,一个奶嘴一下塞进了嘴里。婴儿嗝了一下,抓住奶瓶,大口吮吸起来。
玻璃窗上,不知道什么爬来一只蛾子,灰扑扑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巨大的泥点儿。
&我反正是想通了,为什么要离婚?离婚就是便宜了那个贱人,我如果不搬出去,他能拿我怎么样?宁宁还没满周岁呢&&&
&&&你别跟妈说,妈思虑多,回头又要胡思乱想不得安生。我已经这样了,就只盼望妈跟宁宁好好的&&&
&你好好念书,别学我&&&
一上午,苏南几乎没有插上话。
似听非听,多半时间用来观察那红房子和泥点子。
苏静好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把脏衣服往桶里一扔,&你先坐会儿,我去洗衣服,帮忙看一下宁宁。&
&姐,&苏南抬头一指,&&&那房子是做什么的?&
&哦,名人展览馆。你不在时建的,妈喜欢往那儿去纳凉。你没去过?可以去看看。&
年初刚刚批准获建的槭城文化名人作品展览馆,上个月刚刚开馆,本地人赶过第一次热闹之后,便门可罗雀,只有小青年们偶尔过去拍拍婚纱照。
展览馆门口,贴着一张告示,农历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初七闭馆。
今天腊月二十,初中高中的小崽们还没放假。
展览馆免费,凭身份证取票。
苏南捏着一张薄薄的号码纸,走进红房子里。
槭城弹丸之地,搜刮一圈也就那么几个&名人&,捐资助学的华侨都给拉上凑数,堪堪凑齐了三个展厅。展览的作品更是磕碜寒酸,连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老干部诗歌&,也糊裱装订,高悬展柜。
逛到西厅,苏南自觉无聊,正要离开,余光里瞥见玻璃罩子下面一尊洁白的建筑模型,立即停下脚步。
往前一步,低头看模型的介绍&&
s大学美术馆,设计者:周观渊,杨洛,陈知遇。
离开红房子,苏南顺道去超市帮苏静买了瓶新的洗洁精。
天冷,路上行人匆匆,除了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熊孩子,哄笑着往人车轮胎底下扔炮仗。
苏南从小怕这个,拉上了羽绒服拉链,匆匆绕道而行。
到巷口,一辆熟悉的轿车陡然闯入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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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拉下围巾,眯眼细看,崇a的牌照。
苏南磨蹭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车窗已经打开,近半个多月没见的陈知遇探出头来,不无惊讶:&苏南。&
&陈老师。&
陈知遇目光往她手里扫了一眼,&你住附近?&
车门拉开,陈知遇迈下车,干净锃亮的皮鞋往地上一踩,霎时沾上点儿泥水。
怀揣着刚刚窥知的巨大秘密,苏南没敢看他,&您来&&来槭城看枫树吗?枫叶早落了&&&
&不是,过来送点材料。&
他说&材料&两字时,她心脏莫名的,跟着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便听陈知遇问道:&你知道名人作品展览馆在哪儿吗?&
苏南手好像有点儿冻僵了,不听使唤。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不远处,&那儿,三栋红房子,很显眼。&
陈知遇笑一声,&谢了。十几年没来过,槭城变化太大,路不好找了。&
&您过去吧,我&&我姐姐等着用洗洁精&&&
话没说完,忽听见巷子里骤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抬头一看,巷子那头,等着用洗洁精的姐姐,正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以极其粗暴的姿势互相拉扯着&&
第9章(09)秘密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苏静一瞅见苏南,像是遇见救星,抬高嗓门:&苏南!苏南你劝劝你姐夫!都快过年了啊!哪有过年,过年还往别人家跑的&&&
男人一把搡开苏静,&房子给你住了,钱给你留了!你他妈还闹!闹个鸡巴!&
苏南怔然,窘然,紧接着思绪就像那已被践踏殆尽的雪地,无序斑驳之中,一片残余的空白。
&苏南!&苏静又扑上去,紧缠着那男人不放,&苏南!你帮忙劝劝你姐夫啊!都要过年了!&
喉咙里烧了块炭,发不出声,她恨不能失语,或者就地蒸发。
塑料袋给寒风吹得哗啦作响,前进一步,却是拉住了苏静手臂,&姐&&算了吧。&
&算了?!我凭什么算了!这是他家啊,还有宁宁,宁宁是他女儿&&&她忽然撑不住一般,喉咙呜咽出声,粗糙泛红的手指,却仍然死扣着男人的衣袖,&你不能走,你要是刚往那个贱人那儿去一步,我就&&&她目光逡巡,落在巷口那辆虽有多年,外表仍然锃亮的轿车上,&&&一头撞死在车上!&
苏南被苏静骂过冷心冷肺,在她无数次劝说她离婚时候。苏静总有千百句话还回来,好像苏南一句理智的劝告,就成了和&贱人&一个阵营的。
久而久之,苏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点微末的同情,也像把散沙捏在手里,捏着捏着就没了,剩下的那些,是攥入血肉的厌烦和麻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此时此刻,她觉察出自己大抵真是冷心冷肺,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一句&那你就去死吧&排在了嘴边,差点挨字挨字地蹦出来。
咬着后槽牙,伸手抱住苏静的腰,使劲往后带,手上袋子被苏静一撞,&啪&一下落在泥水里。
带着劲风的一巴掌,狠甩在脸上。
&苏南!你帮谁呢!&
男人趁机一扯衣袖,斜了苏静一眼,整整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知遇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却不知能做什么,又尴尬地僵在那儿。
苏南脸上,让苏静抽出了五道红印。
苏静有点蒙,片刻,握着苏南手臂退后一步,&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
&宁宁还在家呢,那么小,你放她一个人&&&她飞快蹲下身,借这动作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把沾了泥水的袋子捡起来,拿出里面干净的洗洁精瓶子往苏静手里一塞,&你回去吧,我回家&&&
苏南低垂着头,谁也没看,越过苏静,越过陈知遇,踩着肮脏的雪地,飞快往前走去。
擦身而过时,她低垂的眼里,有泪渗出来。
身影仿佛没有听见,逃离般的架势走远了。
陈知遇拔了钥匙,摔上车门,飞快赶上去。
暗云低垂,河水枯竭,灰扑扑的石桥,苏南立在桥边。
他想起那日,从人民医院回来,转身回望时那道像是被什么压在肩上的,单薄的身影。
那时候她在接谁的电话?又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二十四岁光明张扬的年纪,却总能在她眼里看见明晃晃的疏离孤独。有时候什么也看不透,只一片荒漠,风雪弥漫。
那身影飞快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声音闷重,&&&让您见笑了。&
见什么笑。
不被逼迫,不被唠叨的大人,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
&我说&&&低叹一声,&你这么傻,长到大,得有多少人欺负你?&
&没,也就您了&&&声音紧绷的弦一样发抖。
还在逞强呢。
走近一步,伸手捏住她伶仃的腕子,往跟前一带,手指靠近她红肿的脸颊,&我问的不是这儿&&&
湿漉漉的睫毛,急促地颤了一下。
&&&五分钟。&
他抓着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合。
五分钟,他不是她的老师,她也不是他的学生。
怀里身体紧绷,片刻,缓缓地放松下来。大衣的边被紧紧攥住,攥着的五根手指露出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呼吸急促,起伏不定,把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敲入他耳中。
他手掌缓缓地,几分踌躇地按在她背上。
有些越发惶惑,有些愈加清楚。
许多念头生了又灭,起了又落。
气息渐渐平顺,被紧攥的大衣也松开了,怀里的人退后半步,瓮声瓮气向他道谢。
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我认识一两个律师,专打离婚官司的。&
苏南摇了摇头,&用不上&&&
苏静不肯离婚,要拖着早已没有的自尊、情分,跟出轨的男人死磕到底。
&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
桥下,露出淤泥的河床,翻出点土腥味儿。
她头发被风吹起来,刚刚哭过的眼里是干净明澈的,但仍有挥之不去的情绪羁连而生,望着只有忧愁,和更加深沉的忧愁。
她固执、逆来顺受、苦中作乐,又深沉孤僻的性格,总算稍得端倪。
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抽了一口,才觉一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焦躁稍得缓解。
小时候家教很严,父亲陈震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父亲,最不喜他定不住地瞎闹腾。有一回,跟同学去山里露营,捉了只松鼠带回来养。那松鼠没过一周就死了。陈震罚他跪了半天&&对着松鼠的尸体。
&没反对过你养宠物。去年的京巴,养了三个月,送给了你舅舅。前年的临清猫,养了一个月,现在是你妈替你照顾。这松鼠适应不适应城里生活,平常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你打听过吗?这回要再养不下去,你准备丢给谁,给我?&
他葬了松鼠,之后再没往家里领过小猫小狗小雀儿。
&知遇,你要是负不了责,就别揽事儿。&
在风声中,两个人都沉默了太久。
&陈老师&&您赶紧去展览馆吧,四点半闭馆。&
陈知遇点头,没有说话。
烟半晌没抽了,长长一截烟灰,让扑来的风吹散。他把烟一把掐灭,像是要把方才冲动之下的那个拥抱,以及衍生而出的种种,一并截断。
在桥上分别,两人背道而驰,陈知遇往红房子,苏南往远处另一边自己的家。
四周建筑面目全非,路仍是小时候自己惯常走的那条路。
过桥,经过一连串从奶粉尿布到殡仪用品,从生到死包揽所有的小摊小店,穿过一条被散了架的自行车、和泥土长做一体的花盆、隔了三十年的旧球鞋&&堆得逼仄狭窄的小巷,就到了自家门口。
苏南定在门口,却没上去。
楼上在滴水,门口水泥地上,早让经年的雨水浸出一片深沉的墨绿,苔藓一样。
她像是此时此刻,才从刚才那个掰散揉碎也找不出半点绮思的拥抱中回过神来,而后魔怔了一般回想种种细节。
羞耻、难堪、心悸
楼主开心每天!
宝宝2岁6个月LV.11
&s大学美术馆,设计取&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意境,整个美术馆穹顶,如纸鸢轻盈优美。这是杨洛生前在崇城大建筑学系教授、著名建筑设计师周观渊先生指导之下,与现任崇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的陈知遇,共同参与设计的最后一件作品,是s大学的瑰宝,也是整个人类建筑史上的瑰宝&&&
杨洛,,槭城青河区人。
1997年,以全区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崇城大学建筑学系。
1999年,获得安德森国际建筑设计大奖,银奖
日,因车祸不幸逝世,年仅23岁。
简介上方,一张彩色的半身照,印刷得有几分失真,但也能看出,那真是极好看的一个年轻女人。
明眸善睐。
印在照片里的那双眼,认真看你的时候,你仿佛觉得,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
2015年,10月17日,s大学。
那天,他立在檐下,问她:&能唱首别的吗?&
&那是个美术馆,能看见吗?&
&我朋友设计的。&
&这儿视野好,从这儿看过去,美术馆顶部造型像只纸鸢。&
&槭城&&那儿秋天不错,雨一下一个月,适合找个地方喝酒看枫。&
第10章(10)新年
夜晚的心像一条街,想一件事,就亮一盏灯。想多了,就灯火通明。
&&诸葛闹闹
这一年的新年,苏南是在一种别样的凄然的气氛中度过的。电视里咿咿呀呀放着欢天喜地的节目,电视前母女三人相对无言,只有宁宁间或着哭上一声。小孩不懂新年旧年,不懂悲欢离合,不懂几家欢喜几家愁,只知道饿便哭,饱便笑。
勉强撑着跨了年,苏南去浴室洗漱,扎头发时,听见客厅里苏母央求似的劝告苏静。
离婚吧,宁宁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帮你带呢,只要我有一口吃的,怎么会饿得了她?你去超市找个工作,一个月拿千把块钱,加上南南还往家里给点儿,咱三个齐心协力,哪有过不去的坎&&
苏南掰下花洒,没有注意,第一下放出是冷水,浇在手上,冰冷刺骨。
陈知遇的这个年,十分平淡。
陈程两家住得近,通常是合在一块儿过年,加上陈知遇舅舅、舅妈、表姐、姐夫,和刚满三岁的外甥女,略微数点也有近十几号人。
闹闹哄哄,到凌晨两点才散,陈知遇和程宛预备回去休息,又被谷信鸿叫出去喝酒。谷信鸿跟程宛一个院里长大的,当了几年兵,退伍以后在北方做生意,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大家都称他一声&谷老板&。
谷老板包场,场子里都是些熟面孔,音乐放的还是bobdylan,没有闪瞎眼的灯光,没有蛇精脸的小姑娘,倒是个正儿八经叙旧的场子。
见面,谷信鸿先牵了一人过来跟大家打招呼,&谷老板娘。&
&谷老板娘&文静温柔,年纪很轻,有点儿怯场,然而让谷信鸿护得滴水不漏。看出是真正存了定下来的心思。
谷信鸿招待一圈,在陈知遇身旁坐下。两人举杯走了一个,陈知遇问他:&你这位谷老板娘今年多大岁数?还没到法定年龄吧?&
&人二十二,长得显小!&
&能定下来?&
&正经家里的姑娘,小归小,很懂事,知冷知热的。&
陈知遇笑一笑,&成,先祝你们白头偕老&&婚礼定什么时候?&
&十月,帝都。到时候你可得赏脸。&
&撂了一屋子学生也得去给谷爷您捧场。&
谷信鸿香烟在烟灰缸里弹了弹,拿眼瞅着陈知遇,&你呢?&
&我怎么?&
&我听说了,这些年你身边就没个人。怎么,准备遁入空门啊?&
&六根不净,佛门不收。&
谷信鸿不以为然,&伟大教育事业不缺您这号人物。你才三十四,一辈子就准备这样了?&
&不还有程宛陪着吗?&
&她能陪你吃饭喝酒,能陪你上床?&
&谷老板,&陈知遇笑了一声,&别一开口就奔着三俗去。我有这个需求,还怕找不着人?&
&那不一样。&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是没一点说服力。&
谷信鸿神情严肃,&我现在才知道,喜欢不喜欢,那感觉真不一样。&
&谷爷,你怎么还聊上细节了。&
谷信鸿拍一拍他肩膀,老大哥似的语重心长,&往不好了说,你这半辈子已经过去了,别钻在一个死旮旯里不出来。&
喝完散场,天已快破晓。
程宛喝得有点过头,一进屋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陈知遇怕她栽进马桶里,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传出冲水的声音。
推门进去,程宛靠着马桶坐在冰冷地砖上,抬手问他要烟。
&没了。你赶紧洗个澡睡觉。&俯身去搀她。
程宛将他手一把挥开,笑了一声,&哥,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小时候一直叫他&哥&,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说要陪他打江山,到时候他称帝,她拜将,两人拓土开疆,平定山河。
如今她走仕途,却与那些宏图壮志再没有半点关系,有的只有勾心斗角,利益算计。
陈知遇没理她,拽住她手臂一把拉起来,又把她摁在面盘里,给她抹了把脸。拖去卧室按下,倒杯水搁在桌边,替她留了一盏小灯。
&程宛,还当我是你哥,就听我一句劝,你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断了。&
从放浪形骸里得到的那点温暖,太过浅薄,烧不过一夜就散了。
程宛翻个身,手臂盖在眼上,&上个月我碰见她了,孩子五六岁,被她牵在手里。也不怕生,冲我喊阿姨,问我吃不吃糖。她就冲我笑,笑得真好看,还跟十五年前一样。&
陈知遇沉默听着。
&&&走太远,回不来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程宛终于睡下,陈知遇带上门出去。
天快亮了,远处建筑顶上,露出浅淡的一抹暖色。风冷,从窗户灌进来,还带着昨夜沉湿的水汽。他抽了支烟,滑打火机,两下才燃。
焦躁烦闷,像是非得做点什么不可&&当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想打个电话。
外套扔在了玄关,走过去捡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黑暗,摁一下没反应,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
日子是盘内容潦草随意的光碟,被人摁了慢放,总也到不了重要的那个节点。
刚开学的那几天,苏南过得坐立难安。她明白自己在期盼什么,又下意识去否认这点儿期盼,焦灼之下,却越发水落石出,无所遁形。
终于,终于到了周三上午,《传播学实证研究探析》第一堂课。
早上六点就睁眼,一骨碌爬起来,洗脸刷牙,吃过早餐,等第三遍整理书包的时候,才发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慢。
七点半,离开宿舍,去院办教室。
她比平常走得更快,到教室时才七点四十。教工已经过来开了门,虚虚掩着。
以为没人,猛地一推。
视野里骤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心脏跟着漏跳了一拍。
那身影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
楼主开心每天!
宝宝2岁6个月LV.11
&&&陈老师。&
&来这么早?&他笑问。
白衬衫,衣袖挽了起来,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的笑,却与这幅正经严肃的打扮不沾边。
&过来开设备。&耳朵泛红,她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急匆匆找座位放包。
片刻,意识到什么:&您&&您也挺早。&
&嗯。等你来给我开设备。&
没敢呼吸,用了眨了两下眼,&&&我迟到了?&
声音带笑,&没迟到。不过还能更早点。&
苏南走到讲台上,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瞥立在窗边的人影,&您什么时候到的?&
&跟你前后脚。&
七点就到了。
快抽完了半包烟,才看见一道身影从楼前树影下闪出来,风似的一路小跑,身上风衣的衣角,随着她动作扬起落下,落下扬起。
苏南微微笑了笑,&那就好。&
熟练地开了电脑,帮他接上笔记本,试了试音响设备,再拿上他的水杯,去走廊拐角的茶水间,帮他接热水。
此前做过无数次的标准流程,今次每个步骤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一种隐秘的甜蜜。
&陈老师,好了。&
苏南把杯子放在右手方便拿取的位置,抬头看向陈知遇。
傻学生眼里,只有明晃晃的自己的倒影,和明晃晃的笑意。
&上周六,怎么没给我发邮件?&
笑意短暂地滞了一下,&您没说过年也要&&&
&给林老师发过拜年短信吗?&
&高中班主任呢?&
&初中班主任呢?&
&&&发了。&
&小学班主任呢?&
&&&也&&也发了。&
&那怎么不给我发?&
她愣了愣,张皇无措,飞快眨了下眼,片刻,垂下眼道歉,&&&对不起。&
他心情顿时就好起来,迈开脚步,往讲台走去。
讲台上的人下意识退后两步,下了讲台,坐回到座位上&&第一排,他强制要求的。
她翻开笔记本,有点慌乱地从笔袋里抓出了一支笔,又像是才意识到还没开始上课,顿了顿,又放下了。
从他的位置,能将她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像小时候隔着笼子看鹦鹉,拿着肉骨头逗京巴,或者捏着一根羽毛去逗巴掌大小的小奶猫&&
他瞬间敛了神思,有些烦躁地去抓衣服口袋里的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忙将刚掏出的烟一把撅断,整了整衣领,沉肃而立。
第11章(11)星夜
欢愉令我着迷,当幸福不再是分内的事业时。
&&简媜《秋夜叙述》
依然上课,依然被压着进行各种稀奇古怪的&培训&,之前攒的那些资料交了差,她又被安排着攒新的资料,周六雷打不动发去邮件,他雷打不动回复一个&妥&。
他仍然收到花,不知哪个不知名的追求孜孜不倦,只是不再拘泥于玫瑰,桔梗、百合、蔷薇、依米兰&&花样繁多。全扔给了她。
宿舍里单辟了一个角落,各颜各色堆在一起。只是鲜切花保质期短,没到两天便蔫了。
晴天,他给她看刚刚淘换来的茶叶,碧螺春,阳光下茶色清透,只泡两道。
雨天,他说这天气适合喝酒,陈年的,绍兴黄酒最好。然而还有一堆资料要看,当老师没意思。
阴天,他说,今儿雾霾指数爆表,防霾口罩不顶用,已经在网上下单防毒面具,你要吗,咱们开团,第二个半价。
早上,教室里只他们两人,开设备时,听他打呵欠说昨晚睡得迟。问他又连夜追漫画了?他瞪了一眼:胡说。
中午,学生一窝蜂涌出教室,他问,像不像监狱放风?
傍晚,操场上学生抡上球拍,他负手而立:这网球打得跟拍蚊子一样。
晚上,他说:滚去睡觉。晚安。
&晚安&两字,反反复复看上十遍,才觉得一天踏实下来。
这心情无人分享,她独自品尝。
隐秘苦涩,像嚼着茶叶,到最后总有回甘。
一日一日,枯枝冒新芽,一夕之间草色遍野,浅紫二月兰压了半重天。
进入四月,桃红柳绿,是旦城最好的季节。
周三,陈知遇没如往常一样打开ppt,立在讲台上,扬一扬手里一份文件,&刘老师要占两节课,让你们去实地做问卷调查。&
刘老师教调查研究方法,恰好逢上自己的研究课题要做调研,需要去两个城市,共计23个市辖区、乡镇发放问卷。是个真枪实弹演练的好机会,便准备让学生实地操作,熟悉流程。
苦差事,但有补贴,旅费和餐费报销,此外一份问卷能拿到30块钱的酬劳。
刘老师进门说明详细要求,最后委派了苏南和他那门课程的课代表负责统筹。调研两人一组,负责一个区,40份问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苏南作为课代表,自然得发挥精神,让其他同学挑完了,自己负责剩下的。
最后,留给她的是y市g镇,整个省都排得上号的贫困地区。
出发时间最晚周五下午,每组学生有两天时间。为求稳妥,陈知遇和刘老师各在一市市中心坐镇指挥。
陈知遇拈了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号码,&去y市的同学,遇到什么情况,打这个号码。每晚7点群里汇报坐标。大家注意人身安全。&
一抬目光,却是落在苏南脸上。
苏南视线与他对上,立即低下头去。
和苏南同行的是刘老师的课代表,两人发挥苦中作乐精神,一人分了20份问卷,各自负责一片,准备着咬一咬周六一天完成,周日就能去y市的市中心逛一逛。
g镇偏远,已到农村。
苏南与村委会的负责人接上头,对方派了个女书记,骑一辆电动车,在田间道路穿行。
一望无际的绿色,延伸到地平线,汇入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
田对岸有棵参天古木,树枝上系着红布条,在风里招摆。
真发起问卷来,才发现这事儿远不如想象的容易。如今还留在农村的,多是已上了年纪的老人,语言不通,文化程度不高,加之问卷题目设计得曲高和寡,比划半天,简直鸡同鸭讲&&苏南无法,只得逐题逐题地拆分讲解。
中午在书记家吃了顿饭,下午书记有事,苏南只能自己步行走访。
暮色一重一重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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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卷还剩下5份,苏南给自己打气,沿着小河堤岸一路小跑,往下一家去。
7点,陈知遇往调研群里发了条消息:分享地址签到。
挨条挨条消息蹦出来,陈知遇对着名单一个一个核对,最后&&
没苏南的。
翻出跟苏南一组的刘老师课代表,拨了个电话,刚&喂&了一声,那端便传来课代表泫然欲泣的声音:&陈老师,我联系不上苏南了!&
心里一个咯噔,按捺住情绪问详细情况。
课代表说两人约定了6点在镇上碰头,再坐出租车一道赶回市内。6点没等到人,给苏南打了个电话,没人接。等到6点半,这回干脆是暂时无法接通。她心里没个主意,一边打电话一边等,等到7点,正打算跟陈知遇汇报这件事。
陈知遇飞快往表单上瞥了一下,记下地址,安抚课代表:&你现在镇上找个正规酒店住下,不要乱跑。&
安排好课代表,又给村委会拨了个电话。村委会说是苏南6点半到村委会去了一趟,给付了酬劳,之后人就走了。
陈知遇在群里嘱咐各位同学晚上留在酒店不要随意外出,自己迅速下楼取车,开往g镇。
天已经黑了,沿路大片空旷的田野,黑暗之中,几星灯火。
40分钟,陈知遇抵达村委会,然而村委会已经下班,黑灯瞎火。
路旁稀疏立着路灯,好些已经坏了,成群飞虫聚在光下,嗡嗡地往灯泡上扑。
下了车,捏着手机,沿道路缓缓往前,视线扫过黑沉的湖面,森森树影,还有风里摇晃的芦苇杆。
四下空旷,风声略过耳畔,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喊。
心急如焚的滋味,算一算,已有多年未曾体会过了。
人生何来绝对?
只有你以为每一次已准备好时,猝然发生的意外、惊喜、机遇。
人不是靠着点儿&不可预料&,来给自己平庸无趣的生活增添注脚么。
左边田埂上一道灰蒙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脚步一顿,喘了口气,向着那儿喊了一声:&苏南?&
片刻,怯生生的,&陈老师?&
杂草绊着裤脚。
狂奔而去。
苏南赤脚坐在田边,手臂上,裤腿上,半边身体全裹着泥水,手里捏着一支同样泥糊糊的手机。
她目光有些失焦,在陈知遇停在在自己身旁时,才渐渐清晰起来,笑了笑,&陈&&&
陈知遇目光沉沉,隐隐似有怒气。
她不自觉敛了笑容,急忙解释:&手机掉进田里&&哦,问卷&&&她往旁边书包瞥去一眼,&问卷没事&&&
&你没带脑子?&
一怔,片刻,有些无措地别过目光,咬了咬唇。
手指上的泥快干了,轻轻一抠便落。
陈知遇喘了口气,好半晌才压抑住火气,&站不起来了?&
&脚崴了。&
他蹲下身,把她腿扳过来。
她不自觉缩了一下,&都是泥&&&却被他抓得更紧。
脚踝被他握住,微凉的手指轻轻用力,&这儿?&
她&嘶&了一声。
&怎么肿这么厉害。&
&嗯&&田埂土松了,我急着回电话,没注意,一踩上去就往下滑,脚陷进泥里崴了一下,不知道踩着什么,脚掌也疼&&还好水里没蚂蟥,我最怕那个了&&&
&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乖乖抿住嘴,&哦。&
陈知遇把她腿抬起来,摸出手机照着,往脚掌心看了一眼。
半干的泥混着半干的血,半指长一道伤口。
&不知道喊人?&
&天黑了,等了半天没人。我看见您的车过去了,喊了,您没听见。&
他火气撒不出去,嘴上越发不饶人,&你怎么不顶个斗笠直接下田插秧呢?&
&不知道早点往镇上去?你同学等你半天,你没点集体意识?&
她闷着头,没敢辩驳。
他把自己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一看她手里还捏着一支,&&&&一把夺过来,也往口袋里一揣。拾起旁边地上的书包,往她肩上一挂,背过身弯下腰,&上来。&
他不耐烦,&快点!&
苏南伸出手臂,攀着他肩膀,微一使力,爬上他的背。他颠了一下,稳稳背上,踏着荒草,往路上走去。
头上漫天星斗,田里栖着虫鸣。
她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想这一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楼主开心每天!
宝宝2岁6个月LV.11
第12章(12)流水
时间里,季风一目十行读乱我的字句。我不敢想象在长长的一生里,我的足音能否铿锵。
&&简媜《行书》
四周空旷寂静,连树的影子动一下,声音都格外清晰。
陈知遇脚步平稳缓慢,脚踩过野草,窸窸窣窣。
呼吸、脉搏,随着他的步伐,两人逐渐落入了一样的节奏,一时分不清彼此。
她本能地不敢呼吸,视线越过他头顶去看夜空,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的槭城还不是现在的槭城,满城青枫,流水十里,驳船栖在岸边,月光下,谁家阿妈端了木盆去河边浣衣。
她被父亲背在身上,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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