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大神帮我看看,电脑突然间变得很卡就这样了,还能开吗?怎么一下坏这么多呢,还有一个防倒退系统故障

天天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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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09:46 编辑
  这几天晚上钱钱都十点就上床睡觉了, 好容易熬到了周五, 她自制力一个薄弱,晚上又多上了会儿网,眼见着又过了半夜十二点才躺下。
  第二天早上六点, 闹铃声照旧响起。
  天使小人和恶魔小人又经历了五百场大战,这一回恶魔小人取得了胜利。她把闹铃一按, 翻个身继续睡——好容易有个周末, 偷一天懒吧。就偷一天懒!
  钱钱正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又响了,她本不想理睬,奈何铃声响个不停,实在扰人清梦。于是她很不爽的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
  别人家的金坷垃。
  钱钱愣了。
  韩闻逸站在院子里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半天, 电话终于接通了,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喂~~~?”
  钱钱显然没睡醒,因此声音有点哑、有点倦, 带着鼻音,还有点……嗲。这是她平时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用的语气。
  韩闻逸心里痒痒的, 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他稳了稳心神,用正儿八经的语气开口:“不是说好了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跑步吗?你人呢?”
  钱钱:“……”
  还没睡醒的钱钱脑子转的很慢,好半天才明白他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一下惊醒了。
  “啊……你在哪???”
  “楼下。”
  “哪个楼下???”
  “你家楼下。你可以伸头往窗外看一眼。”
  钱钱:“……”
  她跌跌撞撞跳下床, 走到窗户口, 探头往外看, 果不其然,一身运动打扮的韩闻逸就站在大院子里,仰着头,捏着手机,笑眯眯地冲她挥手。
  钱钱:“………………”
  她“呲溜”一下就把脑袋缩回去了。靠靠靠靠靠!她眼屎还没抠掉,头发还没梳呢!
  “下楼!”手机里传来韩闻逸不容拒绝的声音,“出来跑步了!”
  钱钱欲哭无泪,睡意也彻底被吓没了,赶紧去洗漱。
  十分钟后,钱钱下楼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早上几点出门的?”钱钱上下打量着韩闻逸,不可思议的问道。现在才六点半,难不成韩闻逸早上五点多就出来了?为了监督她锻炼也不用这么拼吧?!
  然而韩闻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检查了一下钱钱的装备,经过这几天的跑步,钱钱的准备已经很到位了。他满意的点点头:“走吧!”
  到了操场边,因为钱钱来的比平时晚了一点,正好撞上已经跑完步的吕彤彤准备离开。
  钱钱忙跟她打招呼:“彤彤,早上好啊!”
  然而吕彤彤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快步走开了。
  钱钱皱眉。吕彤彤今天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而且经常跟他在一起的那个漂亮女孩今天也没跟她一起。
  韩闻逸问:“那是你朋友?”
  “啊……”钱钱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吕彤彤的背影,耸耸肩,“不管她了,跑步吧。”
  两人进入操场,开始并肩跑圈。
  韩闻逸始终保持领先钱钱一两步,在她斜前方的位置领着她跑。当他察觉钱钱累了,就放慢一些速度,让她调整;当他察觉钱钱恢复了,又加快速度。
  经过这一个礼拜的锻炼,钱钱的体力已经有所上升。再加上有了韩闻逸的陪伴和引领,跑步这件事变得不再无聊。于是等她跑不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比昨天足足多跑了三圈!
  韩闻逸低头看了眼表。他们一共跑了二十三分钟,距离接近三公里。这对一个刚开始跑步的新人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成绩了,可见上个礼拜钱钱的确没有偷懒。
  钱钱弯下腰,撑着膝盖喘粗气:“实在跑不动了,我们休息吧。”
  “别停下来。”韩闻逸说,“慢慢走走,不然对心脏不好。”
  然而钱钱累得根本迈不开腿了,赖在原地不肯走。
  韩闻逸无奈地围着她转圈,想推她继续走。然而他的目光突然被钱钱纤细修长的脖颈吸引了过去。也许是平日跟招财相处多了,让他对后颈这地方多了一些关注。脖颈是猫的软肋,有时候招财顽皮不听话,他就捏住招财的后颈肉。只要他一捏,招财立刻就会无比乖巧。
  此刻钱钱弯着腰,长长的马尾辫从她耳边滑落,背后脖颈全然地露出。她的脖子细细的,皮肤白白的,让韩闻逸突然很有捏一下试试的冲动。
  他这么想,没忍住也的确这么做了。
  钱钱正喘气呢,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搭在她的后颈上。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她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她心跳疯狂加速。
  于是下一秒,钱钱猛地向前跑了两步,躲开了那只让她无措的手。
  韩闻逸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收回去了。他心跳也有点快,手心有点出汗。他心想:还是太快了吗……
  气氛尴尬了片刻,钱钱打起了圆场,“我本来就快热死了,你手还那么烫,别瞎碰我。”
  韩闻逸没说话。
  “走啦走啦!”钱钱摇摇手,“去吃早饭吧,我都饿了。”
  钱钱率先朝操场外走去,韩闻逸快步跟上。
  “你吃完早饭休息一会儿。”他说,“我们九点出发,上午我带你去做心理咨询。”
  钱钱点点头。昨天韩闻逸就已经通知过她做好准备了。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钱钱好奇地问道:“哥,你带我去看的咨询师,你认识吗?”
  “不认识。”
  “那,那个咨询师靠得住吗?”一想到要去见一个陌生人并且对那人敞开心扉,钱钱多少有点不安。
  “没发现我最近经常翘班吗?”韩闻逸说,“放心吧,我都上门踢过馆了。”
  “哎?踢馆???”钱钱吃惊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最近韩闻逸的确很少在办公室出现。
  “嘘。”韩闻逸眨眨眼,“不许跟投资人告状。”
  钱钱一怔,小心脏被韩闻逸的那下眨眼狠狠被撩了一下,痒痒的,酸酸的。
  这段时间韩闻逸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帮钱钱找靠谱的心理咨询师。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目前国内这一块市场鱼龙混杂的,咨询师资格证的水分也比较大,有不少所谓的咨询师其实就上了个培训班就出来上岗了,除了套话之外一概不会。
  韩闻逸先用背景调查的方法筛掉了一批,这还不够,简历包装得很出彩的也有可能是个水货。于是他用了最简单也最直白的方法——自己以来访者的身份上门,找人去聊天。
  他现在大小算半个公众人物,尤其他做心理咨询这块的,同行大多对他颇多关注。因此他去见的心理咨询师,几乎个个都认识他。这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测试对方的机会。
  对于他突然上门的举动,同行们都有颇多猜测。有人对他同行相轻,有人对他心怀憧憬。要知道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就像相互的镜子,来访者对咨询师的感觉会影响来访者倾诉的内容。反过来,咨询师对来访者的感觉,也会影响咨询师引导的过程。
  于是在咨询的过程中,有咨询师对他小心翼翼颇多提防,有咨询师对他表现出了带有敌意的引导——无疑,这都是职业素养不够的表现。
  花了这么些天,韩闻逸总算甄选出了他认为不错的咨询师。之所以选择完全陌生的人,虽然初始信任会比较难以建立,但也同样很少会留下后顾之忧。钱钱不用担心对陌生人说出的话会影响她的人际关系圈,这对她敞开心扉是有帮助的。
  吃完早饭以后,韩闻逸就开车送钱钱去另一家事务所。
  韩闻逸为钱钱选的咨询师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名叫金意申。
  金意申从长相到气质到声音和语气,都十分温和,没有一点攻击性,像是小学里教音乐或是美术的老师,温温柔柔,与世无争,听任语数英老师欺负的那种。初次见面,钱钱对她印象不错。
  “进去吧。”韩闻逸说,“一个小时以后我来接你。”
  钱钱点头。因为是韩闻逸帮她选的人,她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韩闻逸又叮嘱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金意申给钱钱做心理咨询。一开始她先打听钱钱的健康状况,在看了钱钱的病例、得知钱钱患上了焦虑障碍之后,她说了和韩闻逸类似的话,让钱钱好好调整作息,规律饮食。如果身体健康的话,对心理健康也大有好处。
  她又询问钱钱的家庭情况,让她描述她的父母。
  在大致了解了钱钱的个人情况之后,她开始切入正题。她问钱钱:“是什么让你感到焦虑?”
  这个问题钱钱答不上来。
  金意申见状又换了个一个问法:“那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那几次让你感到焦虑的场景和你的感受呢?”
  钱钱还是没有立刻开口。
  这一次并不是她答不上来,而是她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
  在此之前, 已经有很多人都问过钱钱为什么要旷考色彩构成这门课了。钱钱的答案统一都是:身体不适。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借口。从第一次旷考开始, 她就真的是身体不适。
  “第一次考色彩构成之前,我在画室里画画。当时画得太认真了, 整幅画画完以后我一看时间,离开考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我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考试。”钱钱回忆道, “结果我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太快了, 眼前唰一下就白了,头特别晕, 跌回椅子上。”
  金意申听到她的描述,又翻了翻她的病例。
  “是低血糖犯了。”钱钱说,“可能因为那之前的两天我都没休息好, 所以那次低血糖发作特别严重。考试周画室人很少, 那天画室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所以也没有人能帮我。等我缓过来的时候, 已经过了几十分钟。我们学校有规定,考试开始超过十五分钟就不能再入场。”
  她还记得那天她坐在画室的椅子上,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泛着白光,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种感觉很诡异,她仿佛身处在异元空间里, 整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察觉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只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她身上好像每一条神经都在随着心悸而颤抖,鼓膜都要被心跳声击穿。
  她描述的时候,金意申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完,金意申才把刚才自己注意到的疑点问了出来:“你刚说,你考试前两天没有休息好?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钱钱沉默了一下。
  “我大学的时候,一直在网上接各种各样的兼职。”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之前的两天,我熬夜做完了一份设计稿。”
  金意申有点吃惊:“你考试期间也要工作吗?是因为缺钱还是什么?”
  “钱什么时候不缺啊?”钱钱自嘲了一下,“不是的,是我自己作死吧。本来考试周我是想专心备考的,我也跟下单的人说好了,要考试,晚几天交稿,人家也同意了。但色彩构成是周一考的,前两天周末休息,我想着这种基础课也不需要复习什么的,就想早点把活干完。”
  金意申皱眉。有些时候听起来好似是巧合的事情,背后也许另有深意。钱钱说她考前去做兼职是因为基础课不用复习——这当然是理由之一,但未必是全部的理由。
  金意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觉得,你会不会有一点考前焦虑,想做点别的缓解焦虑,所以才去做兼职?有吗?”
  这个问题让钱钱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金意申的眼神,认真地回答。
  “有的。”她说,“是的,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焦虑了。”
  她的坦率让金意申微微怔了一怔。
  有一阵子,钱钱其实并不承认,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焦虑,因为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焦虑的。要是考个思修马哲之类的焦虑焦虑也就凑合了,可她天生对色彩很敏感,有天赋,色彩构成这种基础课,她闭着眼睛上色都能拿好成绩,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她在考前赶兼职的活儿的时候,理智告诉她考试前不该做这些事,但另外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她让自己忙碌起来。当时她也没有意识到,这种冲动其实就是焦虑。
  后来旷考之后,辅导员找她谈话,也说到了她发病是因为考试前两天没有休息好的情况。当是辅导员问她考前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她只说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我也想了很久,这门考试对我来说明明很容易,我到底为什么要焦虑?”钱钱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怕考砸,我是怕自己做不到最好……我是指,完美的那一种。”
  她的坦率,真的让金意申感到意外了。
  金意申做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咨询师,对她来说,心理咨询是一场持久战,很多来访者内心的阻抗往往非常严重。因此来访者每说一句话,她得先判断,这人是不是在说谎。如果没有说谎,也未必是真实的,她还得判断这人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在最后一次承认之前,他们很可能会先进行一百次的否认。
  而钱钱的身上,阻抗非常小。虽然这并不代表她所说的东西已经是全部,虽然她的内心或许也隐藏着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但她能有现在这份诚恳的态度,足见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尝试过一遍又一遍地自省,一遍又一遍地反思。
  ——这个孩子,是真的在努力着,想快点从阴霾中走出来。
  金意申定了定心神,继续顺藤摸瓜地提问:“你为什么想做到最完美呢?”
  钱钱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目光盯着桌上的茶杯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一下:“可能……可能是我不服输吧。”
  “不服输?”金意申重复了一遍。
  钱钱终于抬起眼。她对着金意申笑,可她的笑容令人难过。
  “是啊。”她做了个深呼吸,将手脚舒展开,摆出一个轻松低姿态。她问金意申,“金老师,我朋友告诉我,把心理压抑的东西都说出来,对我的病情会有好处,对吗?”
  金意申点头:“对。”
  “我跟你说了,您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对吗?”
  金意申继续点头:“我保证。”
  钱钱笑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因为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金意申微微一怔。她脑海中有了一个猜测,但她没有打断钱钱。
  “我喜欢他很久了。但我知道,我们不合适。”
  她知道自己平凡,她知道自己并不完美,她都知道;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她没有能力匹配,她也都知道。
  可是……还是会不服输。
  “我不想去争。输掉的话,还不如不要争。”她轻声地,不像在对金意申说话,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可如果就这样了,我还是,会不甘心啊……”
  一个小时转眼就过。
  咨询结束以后,钱钱从事务所里出来,韩闻逸的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她开门上车。
  韩闻逸观察着钱钱,发现她脸上竟然挂着笑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感觉怎么样?”韩闻逸问道。
  “不知道哎,”钱钱说,“一个小时好快,感觉没聊多少就结束了。”
  “那你怎么看起来心情那么好?”
  “走的时候我问金老师,我的病能治好吗?”钱钱有点小骄傲,“金老师特别肯定地说,她觉得可以,我是她见过最配合的来访者!”
  韩闻逸挑眉。他并不清楚两人谈话的过程,不过金意申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一个心理暗示。
  心理学上有一个“自我实现预言”的理论,意思是一个人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评价会影响他的行为,并最终影响他对自己评价。比方说,如果一个人总是被夸奖勇敢,逐渐他会相信自己是勇敢的,并最终真正成长为一个勇敢的人;而一个人如果做什么都被批评,那他很快会相信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并且真的把所有事都搞得一团糟。
  然而无论金意申是否在给钱钱施加心理暗示,鼓励她继续配合下去,韩闻逸都可以想见,钱钱在这第一次的咨询中应该是表现得不错的。要是她遮遮掩掩拒绝配合,就算金意申这么夸她,她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韩闻逸笑了笑:“做得很好。”
  做完心理咨询,时间已经快中午了,钱钱说:“哎,哥,你都陪我一上午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韩闻逸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瞟瞟她。
  他的眼神让钱钱有把钱包藏起来的冲动。
  “反正我的工资你最清楚,”她摊手,“你要不介意留下刷盘子的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韩闻逸噗嗤一乐,把导航的地址设成T大。
  钱钱惊讶地看着他。回T大干什么,不出去吃饭了?
  “走吧,去食堂吃面。”韩闻逸说。打从出国以后,他就很久没尝过T大的食堂了,还真是有点想念。
  开到T大,韩闻逸把车停好,两人走路去食堂。
  “你也太给我省钱了吧,你这样我的良心会有一丢丢不安的。”钱钱说。然而从她的表情上,一点都看不出她的良心不安。非但没有,还很美滋滋。
  韩闻逸好笑地看她:“原来你还有良心?”
  “我怎么没有?”
  “那我们去吃牛排好了。”韩闻逸托着下巴说,“回来的路上我好像看到街对面就新开了一家牛排馆。”
  “那家牛排馆的老板良心简直大大滴坏!”钱钱马上换上一脸义正言辞,“这种人均三百多的牛排馆开在大学门口,严重提高了T大男生追求女朋友的成本。像这种无良商家,我们给他贡献的每一分钱,都是在T大男生心间的一滴泪。为了祖国花朵的身心健康,我们还是支持T大食堂吧。”
  “哈哈,”韩闻逸被她逗笑了。
  当然,钱钱也就说说而已。她以为韩闻逸真想吃牛排,于是就往校园门口走。没走两步就被韩闻逸拉住了。
  “你去哪儿?”
  “不是你说去吃牛排?”
  “不是你说要保护祖国花朵的身心健康?”
  “哎?”
  “吃面吧。”韩闻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是真的想吃T大食堂的面了。”
  两人走进食堂。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偏心眼子的刘大师傅早已退休了,掌勺的换成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小伙子一边打面,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后面排队的长龙扫了一眼。扫到人群中钱钱所在的方位,他突然怔了一下,眼睛就盯住不放了,手里正打着的一勺菜差点盖自己手上。
  韩闻逸皱眉,不动声色地挪了下位置,把钱钱挡到身后。钱钱此刻正低着头玩手机,没注意到小伙子的眼神,也没注意到韩闻逸的举动。
  韩闻逸心中略略地不爽:这家伙,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招人。
  等快排到他们,韩闻逸发现那打面的小伙子隔三岔五总往钱钱的方向看,看得太多了,他受不了了,就问钱钱:“你要吃什么?你先去找位置坐,我来打。”
  “啊?”钱钱茫然地抬起头。中午食堂人还挺多的,一人排队,一人先去占位倒也合理。她想了想,说,“那就素三鲜加块大排吧。”
  钱钱走开了,韩闻逸继续排队。没一会儿,排到他了,他把饭卡递过去:“一碗素三鲜加大排。还有一碗焖肉加青菜。”
  小伙子看他一眼,垂下眼;又看他一眼,垂下眼。再看他一眼,脸红了。
  韩闻逸:“……”
  小伙子颠起勺,咵跨几下,盛了满满两大碗,放到他的餐盘上。
  韩闻逸:“…………”
  小伙子脸红成了煮熟的螃蟹,眼睛还在偷偷瞟他。
  韩闻逸端起餐盘,一阵风似的走了。
  等他把面端到钱钱面前,钱钱也被酬宾大派送似的两大碗惊到了:“哇,今天怎么回事,量这么大?”
  韩闻逸感受到从打菜的地方传来一道炙热的目光,烧得他头皮发麻。
  “赶紧吃,吃完赶紧走。”他把筷子分给钱钱。
  早知道,刚才就去吃牛排了……
  两人吃得饱饱的离开食堂,一起往家属楼的方向走。
  “哎,你都送我到这儿了,别继续送了吧。”钱钱说,“你都陪我一上午了,真的太够意思了!”
  韩闻逸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野猫从边上的草丛里蹿出来,从他们面前“咻”一下跑过去。
  “啊对了,我们楼里也有人养了只布偶猫!”钱钱一看到猫就激动了,“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养的,我昨天在在楼道里看到的。你知道那猫叫什么名字吗?”
  又没等韩闻逸开口,钱钱自己接下去了:“叫招财!哈哈哈哈,这谁啊,养这么洋气的猫,却起这么接地气的名儿。我怀疑是农学院的王教授养的,上次他养了一只母鸡,给起名叫翠花。不过也有可能是土木学院的李教授,他们家不已经有只狗叫旺财了吗?”
  韩闻逸:“……”
  “反正招财的主人跟我爸妈一定很聊得来,尤其在起名的偏好这方面。”钱钱说,“你说我爸一教哲学的,我妈一教语文的,怎么就没给我起个高大上点儿的名字?叫什么钱钱,害得我从小到大一天到晚被老师点名。”
  说着话,两人已经快走到家属楼了。
  “你还送啊?”钱钱说,“你都送到我楼底下了。干嘛,想上楼跟各位教授打个招呼?”
  韩闻逸不急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钱钱一看就傻眼了。都是同一幢楼的,大家钥匙长得差不多,她一看就知道,这是T大家属楼的钥匙。
  “不是送你。”韩闻逸微微一笑,“我搬回来了。”
  钱钱坐在椅子上, 两眼无神,对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早上跑步的时候她留神看过了, 韩闻逸的脖子上没戴任何项链之类的饰品。以及,韩闻逸突然搬回来的举动给了她很大的冲击。
  于是从下午到晚上, 她已经这样陆陆续续发呆了几个小时了。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回过神, 缓慢而呆滞地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是肖巴发来的消息。
  八哥:“小钱钱, 我记得你爸好像在T大教书?”
  钱钱漫不经心地给他回信。
  钱钱没有钱:“干嘛?”
  八哥:“我昨天不是给你看了个树洞微博嘛, 就是那个说自己心理阴暗,嫉妒自己闺蜜, 然后求网友把她骂醒的。我刚才刷微博,发现这条微博居然出后续了!那个发树洞的当事人被网友给人肉了!”
  钱钱没有钱:“啊?”
  八哥:“当事人被人肉出来是T大的学生来着。你爸是哪个学院的?会不会是你爸的学生啊?”
  八哥:“啧啧啧,所以说没事不要上网树洞。树洞也千万别透露自己的任何真实信息。现在网上的人这么神通广大, 真的是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扒皮扒个底掉儿啊。”
  钱钱不再瘫在椅子上, 立刻坐了起来。她皱着眉想了想,给肖巴回信。
  钱钱没有钱:“你再把那条微博发给我看看。”
  不一会儿, 肖巴就把地址发了过来。
  钱钱点进去看。树洞微博的内容还挺长的。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大学又成了室友。我每天跟她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关系特别好,她也总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内心很阴暗, 我嫉妒她, 我疯狂地嫉妒她。”
  “她长得比我漂亮,她的家境比我好,就连学习成绩也比我好!我已经很努力了,整天泡图书馆学习,她却经常宅在寝室里打游戏。就这样,她期末总分的绩点居然还比我高出0.3分,难道我连智力都不如她吗??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我不止一次做梦,梦到她家里破产了,梦到我自己飞黄腾达了。梦里我有多开心,醒来我就有多难过。”
  “我知道我很阴暗,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我好痛苦。求求你们,骂醒我吧。”
  这是那篇树洞的内容。也许因为是在网上匿名投稿,投稿人把内心最阴暗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负能量简直穿透屏幕,任谁看了都觉得怪不舒服的。
  钱钱往下一拉,拉到热门评论,
  “高中同学,又是大学室友?期末绩点高0.3?博主不会是T大的吧?怎么感觉跟我同学有点像?”
  这是第一条猜测投稿人身份的回复,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把人点出来,但透露的一点线索激发了好事群众的八卦欲。
  “居然是T大的?我有个基友也是T大的,我去问问她知不知道是谁投的稿。”
  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儿的人,有人得到线索,发现这事儿似乎跟自己能沾上点边,立刻兴冲冲地去顺藤摸瓜查找真相,仿佛这是什么极有趣的事儿。一来二去,竟然真的有人把符合条件的投稿人给挖了出来。
  “我找到了。投稿人是T大英语系大二的吕彤彤,emmmm,贴张她的照片,大家自己感受吧。”
  一张硕大的照片出现在钱钱的手机屏幕上,她看到那张眼熟的脸,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竟然会是吕彤彤?!
  她赶紧继续翻底下的评论。
  阴暗的东西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大白于天下,人们毫不掩饰对它的厌弃,并且争先恐后地要跑上去踩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长得真鸡|儿丑。丑人多作怪!”
  “po主,你爹妈辛辛苦苦花钱供你上大学,是让你好好念书,不是让你来演甄嬛传的。我要是你爹,我当初就该把你射墙上!”
  “哇塞,我看到已经有人把这条微博转到他们学校的贴吧去了。这po主怕是要在他们学校里出名了!”
  “真TM可怕。想想如果我身边也有po主这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真是汗毛都竖起来了。希望有认识她室友的人赶紧通知她室友,离这个恶毒的女人远一点。”
  “有没有T大的?把这帖子发给po主的老师啊,这种学生肯定需要好好教育一下!”
  这些评论看得钱钱简直头皮发麻。她不由得回想起她和吕彤彤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们并肩坐在草地上,吕彤彤看着那位漂亮的室友,问她她是不是很漂亮的情形。她努力地尝试回忆,吕彤彤当时的语气和神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不知道这个树洞的投稿人是否真的就是吕彤彤,假如是的话,她也觉得这样的言行非常不妥。可大概是吕彤彤曾在她难受的时候给她递过纸巾和水,她相信那个姑娘的内心世界里还是存在美好善良的一面的,并不真的如此阴暗。
  她很想去问问吕彤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跟吕彤彤只不过是晨跑时的点头之交,她连吕彤彤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她不敢想象吕彤彤看到这些攻击她的评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该怎么办啊……
  她正捧着手机犯愁,有一条新的消息进来了。是韩闻逸发的。
  别人家的金坷垃:“明早六点半出发晨跑,我在楼下等你。”
  钱钱心烦意乱,把头发抓得乱得像鸟窝。
  片刻后。
  钱钱没有钱:“六点一刻吧。”平时她能在操场上碰到吕彤彤的时间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去晚了吕彤彤很可能已经跑完了。
  别人家的金坷垃:“……”
  别人家的金坷垃:“这么积极?”
  别人家的金坷垃:“好,那就六点一刻见。早点休息。”
  钱钱跟韩闻逸发完消息,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为了明早能爬得起来,她赶紧洗漱睡觉去了。
  翌日清晨六点一刻,两人准时在楼下汇合。
  韩闻逸上下打量钱钱:“昨晚没休息好?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钱钱确实没休息好,昨晚那条微博给她的冲击还挺大的。这种事情如果只是在网上看看热闹,感慨几句也就罢了,然而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她难免会想很多。
  “哎,快走吧。”钱钱看了看表,再不去她怕来不及了。“我赶着去见一朋友。”
  韩闻逸忙跟她往操场的方向跑:“朋友?是之前你跟她打招呼,她没理你那个吗?”
  “嗯……先过去,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跑到操场上,钱钱满操场眺望一圈。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吕彤彤并不在操场上。
  她跟韩闻逸开始慢跑,两人放慢了跑步的速度,跑完之后还慢走了几圈。然而过去了整整半个多小时,吕彤彤还是没有出现。
  韩闻逸停下脚步,看着钱钱,等钱钱做决定。
  钱钱又看了几次表。这都快七点了,吕彤彤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来晨跑了……想也是,如果网上的东西她已经看到了的话,别说晨跑,恐怕她连吃饭睡觉的心情都没有了。
  “走吧。”钱钱失落地说,“不等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晨跑的时候她已经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韩闻逸,她又拿出手机,翻到那条微博给韩闻逸看。
  “这条树洞微博确实写得挺膈应人的……但她可能是发帖的时候正好心情很差?就写得稍微夸张了点?哎……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了!她上网树洞一下,也不算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吧?”钱钱把吕彤彤当朋友,忍不住找理由为她开脱,“就这么把她人肉出来,到处贴她照片,我觉得做得过火了。”
  韩闻逸慢慢翻完了整条微博的内容,把手机还给钱钱。
  “哥,你说,她应该,不算是一个坏人吧?”钱钱期期艾艾地看着韩闻逸,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如果他也能为她的朋友辩解两句,这会让她好受很多。
  然而韩闻逸并没有针对吕彤彤究竟算个好人还是坏人发表评论。他的切入点让钱钱感到意外。
  “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如何……”韩闻逸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当她觉得自己做错事情的时候,她的处理方式不是自己做出改变,而是找人骂醒她,用这种方法来解决她的内疚感……我怀疑她可能是在一个充斥了批评和否定的环境中长大的。”
  钱钱愣住。到底是心理咨询师,她还在思考对和错的时候,韩闻逸已经在思考对和错是如何形成的了。
  韩闻逸看出了钱钱内心的纠结,不由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这个动作带有安慰的性质。
  钱钱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真正邪恶的灵魂。”韩闻逸温和地说,“更多的,只是因为不知道正确的路该怎么走,而暂时迷茫的灵魂罢了。”
  钱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韩闻逸的这句话,击中了她内心深处某一个小小的角落。
  “走吧,”韩闻逸拉起她的胳膊,“再晚食堂的梅干菜肉包就卖完了。”
  T大食堂美食不少,梅干菜肉包是他们两人都最喜欢吃的早点,也同样深受T大广大学子的热爱,一旦去晚了,就被别人抢光了。
  两人赶到食堂,卖梅干菜肉包的窗口已经排起长队了。两人正要过去排队,钱钱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她立刻撇下韩闻逸,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
  “等、等一下。”钱钱拉住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的胳膊。女孩回过头,看见钱钱,也愣了一愣。
  钱钱没认错,这女孩是吕彤彤那个漂亮的室友,她们在操场上也见过几次,吕彤彤说过这姑娘名叫柳献。柳献似乎这两天也没休息好,脸色很是憔悴。
  “柳同学,”钱钱自我介绍,“我是吕彤彤的朋友。”
  “啊,我知道,我们见过。”
  钱钱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及网上发生的事。她问柳献:“吕彤彤没跟你一起吗?我几天没见到她了,有点事情想跟她说。”
  柳献双眉紧锁,咬住嘴唇。她的表情很纠结。过了很久,她才为难地开口:“彤彤她……她在医院……”
  医院?!钱钱猛地一怔。她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很糟糕的猜想……
  第二天是周一, 大清早,韩闻逸和钱钱又一起去晨跑。
  钱钱的精神有点萎靡, 昨天晚上听说了吕彤彤的事情,她没能休息好。于是到操场上跑了没几圈, 她就跑不动了,走到一旁休息。
  韩闻逸知道她心里有事, 便没再督促她多跑, 陪她一起坐在草丛上休息。
  韩闻逸问她:“你们关系很好吗?”
  钱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吕彤彤的事情对她确实触动很大, 原因倒不在于她跟吕彤彤的关系有多好,而在于……她能对她感同身受。
  她犹豫着想要请韩闻逸帮忙做点什么, 却又想起韩闻逸曾经跟她说过,如果想要从心理咨询中获益,来访者需要是自觉自愿求助的, 被逼迫或是被瞒骗的都将很难起到效果……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最终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她甩甩头站起来, 说:“走吧!回去吃早餐吧!”
  韩闻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青草,跟在她后面回去了。
  吃完早饭,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韩闻逸给钱钱发消息,叫钱钱一起去上班。
  没一会儿钱钱的回信来了。
  钱钱没有钱:“我已经出门啦,都上地铁了!”
  紧接着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拍的就是地铁车厢里的画面。
  韩闻逸一惊。他都已经搬回来了, 本以为一起上下班是无需多说的, 万没想到钱钱竟然会丢下他先走。
  无奈何,他也只能自己开车上班去了。
  钱钱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里不少同事已经到了。他们一个个满脸苦大仇深地盯着电脑,手指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好像跟键盘有仇似的。
  钱钱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问肖巴:“出什么事儿了?”
  肖巴一脸不爽地说:“我们老大被人黑了!”
  “啊?”
  肖巴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他看。
  韩闻逸的节目已经播出两三期了,因为他前期受到的关注就已经很高,所以节目一开播,讨论度也非常高。但是粉丝多,黑也多,大批人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就等着看他出错。他不出错,也有人强行按头要他错。
  有一个营销号就从他上一期节目里断章取义地截了几张字幕出来,强行扭曲他的话。
  被他截出来的韩闻逸的话是这样说的——
  “我最近上网,经常能在网上看到‘三观不合’这个词。好像三观不合已经成了情侣分手,朋友闹掰,亲子决裂的一个最大的原因。”
  “可有的时候我在想,三观到底是什么?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三观不合吗?我们是不是在用一个简单的借口,来逃避我们没有足够的处理人际关系矛盾的能力呢?”
  韩闻逸说这段话只是指出一个社会现象。他看过很多为了牙膏到底该从中间挤还是从头挤就闹到反目成仇的例子,好像人与人之间所有的矛盾无论大小都可以用一句“三观不和”作总结。而他这一期节目的主题想谈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后面明明也讲了一些更有智慧的处理矛盾的方法,却完全被那个营销号无视了。
  营销号说:“什么最帅哈佛研究生,整天就知道炒作。看了他两期节目,要么就是心灵毒鸡汤,要么价值观扭曲到不行。三观不合还不分,留着过年啊?!就知道各种劝人忍气吞声,简直行走的直男癌!你爱忍你忍,反正我不忍!”
  钱钱一看这条微博都气乐了。
  这人要么压根就没明白韩闻逸在说什么,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居心叵测。韩闻逸想说的明明是人际交往的能力可以提升,而且节目的受众可谓男女老少咸宜。这人居然能硬给他扣上一顶直男癌的帽子?显然是想扯出政治正确的大旗,为自己招纳战友,占领道德高地。
  按理说这种断章取义的东西,有点判断力的人就不会上当,可令钱钱没想到的是,跟风的竟然还不少。
  “呵呵,谢谢po主帮忙避雷。当初这节目的宣传一出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个毒鸡汤节目,我没看果然是正确的。”
  “节目还没来得及看。本来还蛮期待的,没想到小哥长得这么帅,却是个直男癌。太让我失望了!”
  “转发扩散,望首页周知。以后我首页上再看到谁粉他的,立刻双向不解释!”
  “人家爱分手分手,爱决裂决裂,轮得到他指手画脚?以为自己是上帝啊?真有病。”
  当然,也不可能人人都瞎,评论里还是有些替韩闻逸说话的。
  “我去,到底谁是上帝?一帮节目都没看的人被营销号带个节奏就开始瞎逼逼,有本事先看完节目再来讨论好吗?”
  “我都服了,逸逸哪句话说得不对?别无脑黑行不?”
  兴许是因为这条微博是营销号发的,转发评论的人里更多的是营销号自己的粉丝,而韩闻逸的粉丝大军没能到达战场;又或许是这个营销号有在删评控场。因此虽然有为韩闻逸说话的人,在转评里却显得十分势单力薄,对黑粉大军难以招架。
  事务所里的同事们看到了大多气不过,掳起袖子上场帮忙。
  钱钱也很快加入了战局之中。
  越明宇起身倒水,从钱钱和肖巴身后路过,看见他们两个不断复制黏贴韩闻逸节目中完整的演讲内容,发送给那些看起来还有理智但只是被营销号带跑了节奏的网友。
  越明宇停下脚步,站在他们背后,皱着眉头看他们做这些笨拙的操作。
  肖巴感觉到背后有人站着,一回头,看到越明宇,眼前一亮:“小明,要是让你写一个能快速回复所有人的小程序,费事不?”
  别说写程序了,对于这种去找人解释的行为越明宇都很看不上眼。
  他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无用功。”然后就就捧着水杯回座位上去了。
  肖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嘁,不帮就不帮,泼什么冷水!”
  钱钱也从屏幕中抬起头来。她看着越明宇,问道:“为什么说无用呢?”
  越明宇微微一怔。肖巴会怼他他不意外,然而连钱钱也加入进来,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且,钱钱会一个个去回应网友评论这件事也让他觉得意外。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对误解的人解释?何必呢?何苦呢?有什么用呢?
  钱钱叹了口气。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的确不会做这样的事。这次的营销号不像上次的花痴本痴,虽然故意断章取义了韩闻逸说的话,但至少没有违反法律法规。人家爱怎么说是人家的自由。而且很多偏听偏信的人都是屁股决定立场,很难用语言说服。越明宇说这是无用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没有错……
  然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却让钱钱改变了想法。她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去解释,即使这些行为费力又低效,可是——她就是有解释的欲望!她就是有表达的欲望!
  即使不能阻止别人说什么,即使无法说服别人改变立场……
  “我不觉得这无用。”钱钱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至少我们可以让更多人看见,还有不同的声音。在不明是非的人选择立场之前,我们的话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其他的参考项。”
  如果那一天,吕彤彤被人扒出来,被网友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能多几个人站出来说一说她的好,多给她一点鼓励和安慰,奚落她嘲笑她的声音会不会小一点?故事的发展会不会不一样呢?
  钱钱不知道。她只能不厌其烦地继续回复那些网友。不管有用没用,至少这会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越明宇愣愣地看着钱钱。片刻后,他低下头去,没有再说话了。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
  钱钱正在作图,公司内部的聊天工具突然弹出一条新的对话提示。她点开一看,是韩闻逸发来的。
  韩闻逸:“你什么时候结束?”
  钱钱回复:“我得加会儿班,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韩闻逸:“我等你。”
  钱钱:“真的不用啦,而且我下班以后还要去见朋友。你忙完就先回去呗。”
  办公室里,韩闻逸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眉。
  周末他搬回T大家属楼以后,钱钱的反应有点奇怪。最奇怪的就是,她绝口不谈他突然搬回来这件事,仿佛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也继续跟他平常地相处。他试过由这件事切入,引出更进一步的话题,然而却被钱钱打太极打掉了。接着就是今天早上,钱钱竟然一声不吭撇下他先来上班了……
  没过多久,对话框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钱钱:“哥,以后你别接送我了。”
  韩闻逸正要问她为什么,钱钱就自己把理由发过来了。
  钱钱:“让同事看见影响多不好啊。”
  钱钱:“咱虽然是裙带关系,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不公平的待遇会影响同事团结,更会影响办公室风气。为了良好的工作环境,为了同事的身心健康,咱得以身作则,以身作则哈。”
  韩闻逸:“……”
  又来了,又在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拉开跟他的距离了。
  他给气笑了,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是老板的身心健康更重要,还是同事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然而打完以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全删了,没发出去。他还真有点懊恼自己学的只是心理学,而不是巫术了,要不然他得好好看看钱钱那颗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他不敢做出太冒失的举动。钱钱才刚开始接受心理咨询,还是他帮忙找的咨询师。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刺激到她,她的心理状态恶化可怎么办?
  韩闻逸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跺了一圈,仰天长叹。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数学分析,也不是量子物理,而是怎么追求心仪的姑娘。为什么课堂里就没有一门课教人怎么追女孩的?
  ……也幸好没有。要不他挂科重修的课可能就不止一门了。
  钱钱加班到晚上七八点才下班。下班以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医院。
  T大的校医院就在校门口,还是一家三甲大医院,平时学生们生病都会来这里看。钱钱进了医院,根据柳献提供的信息,找到住院部的科室。
  “您好,”钱钱在科室的咨询台找到坐班的护士,“我朋友住院了,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护士问道。
  “吕彤彤。”
  护士翻了翻手上的纸,摇头拒绝:“很抱歉,这位病人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钱钱:“……”
  昨天她听柳献说,吕彤彤半夜从五楼跳下去了。幸好寝室楼底下很多树,她掉下去的时候被树枝挂了下,没出人命,只是把腿摔骨折了。现在就在医院里住着。
  吕彤彤不想见人的心情她理解。可她真的有话想跟吕彤彤说。
  “小姐姐,你能不能帮忙去问问她?”钱钱请求,“你就跟她说,我叫钱钱,我有事找她。”
  护士无奈地拒绝:“现在病人情绪不是很稳定,她说过不见任何人。谁都不行,真的不行。”
  钱钱很无奈。
  其实原本她找上门来的这个举动就有点冒失。毕竟她跟吕彤彤也不是特别熟,萍水相逢,聊过几次而已。如果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是她,护士跟她说有个叫吕彤彤的找上门来看她,她八成觉得这人是不是闲得慌,上门看热闹来了。这事儿哪轮得到她来操心?
  可韩闻逸那天说的“邪恶的灵魂很少,迷茫的灵魂很多”这句话特别触动她。她很能想为吕彤彤做点什么。
  于是她还是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了。
  被人拒之门外,她左思右想,灵光一现,从包里摸出一支笔来:“小姐姐,你这儿有白纸吗?”
  护士怔了怔,虽然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还是找了一张白纸递给她。
  钱钱立刻趴在咨询台上画了起来。她从小学画画,手快得很,没几下就勾勒出一个漫画版的男生。为了体现她画的是个超级大帅比,她在人物的背后画上了几道光和星星。然后她又在纸张的角落里画上了一个笑眯眯的女孩,代表她自己。
  画完之后,她一会儿咬笔思考,一会儿在纸上写字。最后她写了几行字,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她把纸条折起来,交给护士:“小姐姐,您能把这张纸条交给吕彤彤吗?”
  护士从刚才她画画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着。她被钱钱可爱的画感染了,微笑着接过纸条,点头:“可以。”
  “谢谢小姐姐~”钱钱双手地把纸条递给护士,然后快步离开了医院。
  晚上钱钱回到家,正低着头往楼上爬,听到上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钱钱忙打招呼:“韩叔叔。”
  “钱钱啊。”韩爱国在钱钱面前停下。
  时值夏日,韩爱国依旧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裤,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皮带的金属扣低调而奢华,一看就是个社会精英。钱钱看着他,不禁想起自家那位钱教授。只要不上课,钱教授总是穿着一件破了几个洞的老头衫到处跑,胡须经常好几天都不刮,还老耍贱用刺拉拉的胡须刮她脸,差点没把她嫩嫩的小脸给磨糙了。
  “好久不见,现在念大几了?”韩爱国上下打量钱钱。
  “韩叔叔,我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
  韩爱国点点头:“哦,毕业了啊……找工作了没有?”
  钱钱微微一怔。看来韩闻逸还没跟他父母说自己入职他事务所的事儿。
  “找到了。”
  好在韩爱国并没有详细问她的工作情况。他话题一转:“都这么大了,男朋友有了吗?”
  “还没呢。”
  “理解,理解。现在年轻人工作都忙,没时间找对象。”韩爱国挺热情,“喜欢什么样的,跟韩叔叔说,叔叔认识很多投行的年轻帅小伙,改天给你介绍。”
  钱钱笑眯眯地道谢:“好呀,那就先谢谢韩叔叔了。”
  韩爱国今天在学校里有课,听说儿子搬回来了,上完课以后就回来看看。他随便跟钱钱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钱钱甜甜地跟他道别:“韩叔叔再见!”
  “再见。”韩教授下楼离开了。
  钱钱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自己站在楼道里没有动。不一会儿,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
  黑暗中,她忽然想起一件前几年的事儿。
  那好像是她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钱美文在客厅里看电视,忽然把她和钱为民一起叫过去,让他们看电视购物频道里正在推荐的一条珍珠项链。
  “你们说这项链好看不?”
  那会儿钱钱还不太能欣赏这种成熟气质的首饰,啧啧摇头。钱为民也欣赏不来这些,反问:“这白的惨了吧唧的东西,好看在哪儿?”
  “你们懂什么?”即使被老公和女儿都泼冷水,钱美文很坚持,“我就是觉得好看!隔壁家林佩蓉好几条珍珠项链,我看她一个礼拜换了三条了都!”
  “你老跟人隔壁比个啥劲儿呀?”钱教授挤兑她,“人家乐意跟咱比吗?你说你要是真买了这条项链,结果戴十天半个月的,人家愣没发现你买新项链了,你这心里是不是更亏得慌?”
  “就是啊!”钱钱一听隔壁家三个字就头大,出声支持老爸,“妈,咱自己过得好不就行了,你老眼红别人有啥意思?”
  钱美文被父女两个联手围攻,气得她先对老公一顿捶,又把女儿轰走:“去去去,你们都豁达,就我是小人,就我红眼病行了吧!我懒得跟你们说了!”
  钱钱甩甩头就回房间去了。
  结果钱美文还是赌气把那条项链买下来了。
  过了几天,钱钱去韩闻逸家里做作业。韩闻逸父母都不在家。
  背了一会儿单词,钱钱背不下去。韩闻逸在她对面写作业,没有要陪她聊天的意思。
  钱钱说:“哥,我能去你房间看会儿书吗?”
  韩闻逸点点头。
  钱钱就跑进韩闻逸的房间里。韩闻逸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藏书,从文学名著到科普读物,也有一些关于艺术的书。钱钱随便抽了一本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是韩家父母回来了。
  她连忙放下书,准备出去打个招呼。然而韩家父母还没进门就已经在玄关处聊起天来了。
  “钱美文戴了一串新的珍珠项链。”林佩蓉口气淡淡的,“不知道哪里买的,成色真差。”
  钱钱正要迈出房门的脚僵在半空中。
  “哈!”韩爱国好像听到一个笑话,语气很不可思议,“你跟她比?你没毛病吧?”
  “谁跟她比了?”林佩蓉冷冷地微恼,“我就随便一说而已。”
  简简单单两句对话,让钱钱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太能回想的起来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韩闻逸出声喝止了他的父母。她也不记得那天韩爱国和林佩容有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韩爱国和林佩容回来拿个东西又走了,然后她也回去了。
  这件事她跟谁也没提过,包括后来跟韩闻逸也没有再讨论过这件事。
  然而韩家夫妻那么简单的两句对话,在那一年的夏天,让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第一,原来韩家也会跟他们比。而在妈妈比的时候,两家爸爸的回应一样都是让妈妈不要做无谓的比较。只不过钱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阿Q式的自我嘲解;而韩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不屑。
  第二,她开始理解自己母亲的感受。
  林佩容和韩国爱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们也没有对钱家人进行贬低,唯一贬低的只是钱美文从电视购物上买回来的那条珍珠项链。可当她听到韩爱国那个充满优越感的“哈”,那句带着轻蔑的“你跟她比?你没毛病吧?”的时候,她的豁达忽然破碎了,她心里的阿Q突然被掐死了。
  那一瞬间,她开始疯狂地眼红。
  她想要成为这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她想给母亲买一百条、一千条珍珠项链,林佩容能一个礼拜换三条,她想让母亲一天就能换三条;她想把父亲那辆老破车扔进水沟里,韩爱国能风风光光地开名车在院子里开进开出,她想给父亲买辆豪华敞篷跑车,让他开着车带他们一家人在T大开十个来回。
  她知道韩家父母或许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没有必要隐藏他们的优越感而已。
  她知道谁都没有做错,唯一错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不够好,她能做到的事情太少。
  她都知道。
  钱钱在黑暗中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她的手机铃声让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响起。她摸出手机,是韩闻逸给她发了条消息。
  别人家的金坷垃:“你到家了吗?”
  钱钱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调整自己的心情。
  钱钱没有钱:“正上楼呢。”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三步并两步朝楼上跑去。
  钱钱回家吃了饭就钻卧室里去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她心里的事儿也多。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她就喜欢创作。她打开柜子取出绘板, 连上电脑,准备画点东西抒发一下情绪。
  然而她在电脑前坐着等了一会儿, 电脑竟然没有正常启动,而是跳到了一个蓝屏的页面。她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代码是什么意思, 就按了重启键。然而重启了几次电脑都没办法正常开机, 最后直接卡死了。
  这下钱钱有点慌了。
  正好钱教授从她房间门口走过, 她叫道:“爸,我电脑坏了!”
  “啊?”钱教授走进女儿房间。
  然而他比钱钱还不懂电脑, 发现电脑没法启动以后,他的处理方式是先给了显示器几个头挞,发现不起作用, 他又转而扇了主机几个耳光。
  钱钱:“……”
  这电脑可重要的很, 钱钱平时干啥事儿都离不开它。但父女俩对它都束手无策了。
  钱教授一看时间,发现这会儿商场还没关门, 两人就赶紧扛上电脑送修去了。
  商场修电脑的伙计拿到钱钱的机器看了一会儿,发现问题有点棘手,就让他们把电脑留下修理,过两天再去取。
  晚上钱钱回到家,画也画不成了,眼看时间也不早了, 明天又要早起晨跑, 只好洗洗睡了。
  翌日上午, 韩闻逸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外面传来敲门声,他抬头一看,是刘小木。“进来。”
  刘小木抱着几份文件走进来:“师父。”刚说两个字就开始咳嗽。
  韩闻逸见他脸色潮红,听他说话鼻音很重,好像是生病了:“你感冒了?”
  “嗯……”刘小木可怜巴巴地点头。
  韩闻逸很爽快地摆摆手:“生病了就回去休息吧,放你一天病假。”
  “我没事,”刘小木很敬业地表忠心,“师父,我可以坚持!”
  “可千万别坚持,赶紧回去休息吧。”韩闻逸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立刻站起来把办公室的窗户打开,“我是怕你把病毒传染给大家。”
  被嫌弃了的刘小木默默捂住胸口:老大,扎心了啊!
  然而回家休息以前,该干完的事情还是得干完的。他把弄好的文件交给韩闻逸,跟他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韩闻逸看他脸色很差,眼下两圈青黑,问道:“最近一段时间看你精神都不好,是不是太累了?学校事情很多?跟工作有冲突?”
  刘小木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怪我自己……”
  韩闻逸挑眉。
  刘小木摸摸头,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犹豫再三,他觉得这事儿也许韩闻逸能给他出出主意,还是照实说了:“师父,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我的晚睡强迫症?”
  “晚睡强迫症?”
  “对。就是我晚上上床以后老是忍不住刷手机,其实也没啥可刷的,就是停不下来,跟强迫症似的。一刷刷到凌晨两三点,早上又得七八点就起床。我也知道这样不好,睡眠不足免疫力就下降,咳咳……”刘小木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但就是控制不了。”
  他每天都想着明天一定得早点睡,再也不碰该死的手机了。可一到晚上就精神抖擞,愣是管不住自己这双手。想了好些方法,调整了一两天就又回去了。
  “方法当然有。”韩闻逸悠悠地开口。在刘小木殷切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他微微一笑,“不过方法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
  “什么方法?”刘小木忙道,“师父你说说看呗,我是真想改。”
  韩闻逸说:“我说过,人的本能厌恶‘失去’。晚上舍不得睡,就是担心自己一闭眼睛,就要失去这一天了。而早上起不来,是因为对新到来的一天没有什么期待。”
  刘小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每天晚上他在床上捧着手机东刷刷西刷刷,就是想抓住一天的最后一点时间,随便再有些什么收获都好,要不然这一天就这么碌碌无为地过去了真挺不甘心的。至于对第二天的期待?除了对“又TM要早起了”感到恐惧之外,好像没有任何期待。
  “所以方法很简单。”韩闻逸打了个响指,“只要反过来,对迎接新一天的期待能超过对失去旧一天的沮丧,晚上你就会准时去睡觉,以免影响了第二天的状态——想象一下,如果每天早上六点天上都掉钱,你是不是就会早早上床休息?会不会怕睡晚了第二天精力不够抢钱抢不过别人?”
  刘小木眨巴着眼睛盯着韩闻逸看。道理他懂了,可是天上并不会掉钱,所以他应该怎么做?
  “你可以培养一些早晨的兴趣。比如找一家美味的早餐店,或者养成晨跑、晨练的习惯……总之,找到一些只能在早上做,而且你又的确感兴趣的事情,这会让你对第二天心怀期待。”
  刘小木目光茫然,嘴微微张开。计划很美好,听起来很心动,但是作为一个死宅,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只能在早上做的兴趣爱好。就算能找到,以他这性子,怕是坚持不了几天就放弃了。
  韩闻逸看他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笑着叹了口气。
  他突然换了个话题:“小木,你知道这世上最简单也最难的一件事是什么?”
  刘小木从善如流:“什么?”
  韩闻逸公布答案:“与人合作。”
  这个答案让刘小木一脸懵逼。与人合作?什么鬼?
  “之所以说最难,因为要找到一个你乐意与她合作,她也乐意跟你合作的人很难。”说起这个,韩闻逸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之所以说最简单……因为只要找到了这么一个人,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都变得非常简单。就拿早起来举例,你们可以一起吃早餐,一起晨跑,一起做很多你感兴趣的事……即使是本来不感兴趣的事,你也会因为和她一起做而感兴趣。你会对每一个明天充满期待。”
  刘小木:“………………”
  虽然他认同如果有人能陪他早起晨跑的话他会更有动力坚持下去,但韩闻逸这个描述……他觉得自家师父可能是对“合作”这个词有什么误会,这两个字的读音约莫应该是“恋爱”。
  “师父,”刘小木慢慢后退了一步,“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想到一个成语。”
  “什么?”
  “少女怀春。”
  “………………”
  韩闻逸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平时没有树立起一个师父应有的威严形象,竟然让徒弟敢把这种词往他身上套。
  在被师父扣掉实习工资之前,刘小木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出了韩闻逸的办公室,刘小木回座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休息。他一边收拾,一边回味着刚才韩闻逸说的那些话。越回味,越伤心。
  世界上有这么没人性的师父吗?!他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硬往他嘴里塞一嘴的狗粮……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刘小木内心已经流泪满面,“好想谈恋爱啊!”
  与此同时。
  BOSS办公室里的“少女”韩师父靠在皮质的办公椅上,心情一会儿是甜蜜的,一会儿又是忧伤的。
  “唉!”师徒俩的脑电波难得同步了。韩闻逸心想:“好想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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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以前,办公室里接二连三地传来手机震动和响铃声。每个人拿起手机一看,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十二事务所里每一位员工都收到了工资进账的通知短信。
  “晚上大家要不要一起聚个餐啊?”肖巴兴高采烈地在办公室里发出邀请。
  有人响应,有人拒绝。
  “小钱钱,你去不去?”肖巴用胳膊肘顶了顶钱钱,问道。
  “我就不去啦,”钱钱摇头,“我已经约了闺蜜晚上去逛街。”
  “好吧……”肖巴失落地找其他同事去了。
  钱钱知道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所以早就约好了吴妮妮下班以后一起去逛街。
  下班以后,闺蜜两个碰上头,先去吃晚饭。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吴妮妮问钱钱。
  “同事还挺好相处的,”钱钱拿起菜单翻看,“就是经常要加班,唉!”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去金坷垃那里上班。”吴妮妮初中就跟钱钱认识了,对韩闻逸的事儿还是挺清楚的。“连我们办公室都有同事在看他的节目,你们家金坷垃现在可真厉害!”
  “是别人家的金坷垃谢谢。”钱钱看完把菜单递过去。
  吴妮妮暧昧地挑眉:“那你就把他拐回去,让他成为你们家的嘛!金坷垃现在有女朋友没有?”
  钱钱耸肩,表示不太清楚:“你当他是智障儿童吗,说拐就能拐?”
  “唉!”吴妮妮对好友怒其不争,“我家隔壁要是有个跟金坷垃一样帅的小哥哥,我肯定先下手为强了,哪还轮得到张西啊?”
  钱钱撇撇嘴:“算了吧!你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给你一个金坷垃,我看你敢不敢收。”
  两人点完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吴妮妮的八卦欲还没熄灭,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记得你初中那会儿还说过你喜欢金坷垃来着,后来又说不喜欢了,可是这么多年你一个男朋友都不交,是不是没走出他的阴影啊?”吴妮妮摸着下巴,“不过也是,初恋长这么帅,以后眼界肯定高啊!”
  钱钱无言以对。吴妮妮这话的确是事实来着。
  吴妮妮问她:“所以你现在对金坷垃到底什么态度啊?”
  “什么态度?”钱钱用筷子戳着盘子,“你想听实话?”
  “废话!”
  钱钱又戳了两下盘子,忽然阴惨惨一笑:“实话就是,我想蹂|躏他、欺压他、差遣他,当他的老板,用小皮鞭抽打他!”
  吴妮妮:“……”
  数秒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吴妮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趴在桌上,“天呐,好带感啊!”
  钱钱也笑了。
  她以前做过一个梦,梦里韩闻逸围着一条粉色hello kitty围裙,头上戴着兔女郎耳朵,屁股后面还夹条尾巴,整一个巨乖巧无比的女仆形象。她自己翘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女王般的颐指气使。
  “哎,好想吃苹果。”她说。
  韩闻逸麻溜地拿起小刀唰唰两下把苹果削了皮,切成片装在盘子里,一根根插好牙签端给她。
  “哎,我口渴了。”她说。
  韩闻逸马上跳起来,屁颠屁颠接了杯温开水,先自己试好水温再递到她手里。
  “我腿酸。”她说。
  韩闻逸马上搬了个小板凳在她脚边坐下,把她的腿搁到自己膝盖上,帮她敲打揉捏。
  她邪魅一笑,弯腰勾起一脸小媳妇儿样的韩闻逸的下巴:“说,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韩闻逸满面娇羞,两鬓飞红:“是您。我的女王大人。”
  从这个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很惊奇自己竟然能做这么鬼|畜的梦。然而做梦的权利人人有,还不稀得人梦里意淫一下怎么的?
  清醒以后再回忆,这个梦的内容虽然很羞耻,但也异常带感,以至于她至今印象还很深刻。
  用钱夫人的话来形容就是:“今夜做梦也会笑~~”
  “加油!我看好你!”吴妮妮捏起小拳头,给好友鼓劲,“总有一天,梦想会实现的!哪天你用小皮鞭抽打他的时候,记得拍张照片给我看……”
  钱钱抓起一块点心往她嘴里塞:“吃你的吧!”
  吃完饭,两人又一起去逛商场。钱钱拉着吴妮妮往首饰店走。
  “这条项链怎么样?”钱钱指着柜台里一条珍珠项链,询问吴妮妮的意见。
  吴妮妮奇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珍珠了?”
  柜员忙把珍珠项链取出来,递给钱钱让她看得更清楚,并开始口若悬河地推销:“这条是紫光珍珠,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的,成色非常好,在外面很难买到的。小姐你可以戴上试试。”
  “我是给我妈买的。”钱钱摆手,表示自己不试。
  两人在柜台看了一圈,最终钱钱选中了一条看起来跟钱美文当年从电视购物里买回来的款式差不多的、但光泽亮很多的澳白珍珠项链。价格也比当年钱美文买的那条贵很多,一条项链就要大几千块。
  吴妮妮谈恋爱的人当然比钱钱爱打扮,对于各种珠宝首饰的研究也多一点。她跟钱钱确认了这条珍珠项链成色确实很好,价格虽然贵,但性价比也算合理。于是钱钱就刷卡把项链买了下来。
  晚上回到小区,钱钱心情极好,一路哼着小曲儿,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她特意在回来的路上拐弯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把芹菜,然后把装珍珠项链的首饰盒藏在芹菜里了。她打算进门的时候先把芹菜藏身后,跟老妈说发工资给她买了件礼物,等把老妈胃口吊起来,再把芹菜送出去。到时候钱美文保准被她气得嗷嗷叫,再发现藏在里头的珍珠项链,更是惊喜加倍。
  钱钱为自己能设计出这么一波三折的操作而洋洋得意,爬楼梯的脚步也轻快了很多,两格两格一跨,朝楼上跑去。
  到了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她就开始嚷嚷:“妈,我给你买了……”
  话还没说完呢,她发现钱美文和钱为民两人竟然在客厅里正襟危坐,那表情虎的,跟家里要办白事儿似的。
  钱钱的笑容僵在脸上,莫名地看着他们。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钱钱。”钱美文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今天你们指导员给我打了个电话。”
  钱钱的笑容褪去了。
  “你,毕业补考没有去?”钱美文的声音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提高音量,“你没有顺利毕业?!”
  钱钱没有回答。
  她用攥紧了藏在背后的手。片刻后又无力地松开,装芹菜的袋子垂了下去。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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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09:47 编辑
  此时此刻, 韩闻逸还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原本他打算下了班带钱钱出去吃顿大餐, 好好享受一下。奈何钱钱约了闺蜜,留他孤苦伶仃一人, 他也只好自己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招财立刻冲出来迎接, 用毛茸茸的脑袋亲热地蹭他的腿。
  韩闻逸弯腰把招财抱起来:“还是你有良心。”
  招财是他刚回国的时候养的, 那会儿还是个刚出生的小猫, 一只手就能抓着。然而招财胃口极好,长得极快, 养了几个月,现在已经是一只胖乎乎的大猫了。
  韩闻逸抱着它摸了一会儿,手有点酸, 又把它放回地上去:“你说, 每天喂你吃那么多粮食,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财’给招回来?”
  招财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表示自己是一只只会卖萌的喵,无法担当如此大任。
  韩闻逸悠悠叹了口气,去厨房给自己和招财准备晚饭。
  吃饱喝足,他回卧室休息。打开房门,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粉蓝色的画,画上是一个小女孩的笑脸——就是那次他回国找钱钱“合作”, 临走的时候钱钱送他的那一副。
  韩闻逸走到挂画前站定, 第无数次打量这幅画作。
  这幅画的线条没有什么复杂的地方, 颜色也很简单,一共就用了两个颜色——粉色和蓝色。但是钱钱在色彩的层次上下了一些功夫,从浅到深,由浓至淡,使得这幅画虽然只有两个颜色,看起来却很丰富。
  粉色和蓝色,一个是最冷的暖色,一个是最暖的冷色,或许是因为颜色的关系,画上雀斑小女孩的笑脸时而看起来天真烂漫,时而看起来又带着些许忧愁。
  一件优秀的艺术作品是能够调动观者的情绪的。这幅画,每次韩闻逸心情低落的时候看它,总能感到温暖;可每次心情激荡的时候看它,又会很快平静下来。不可谓不神奇。他在美国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他把这张画扫描进电脑当做自己的屏幕保护,被同学和老师看见,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默默无名的中国女高中生画的。
  韩闻逸不由得想,当初钱钱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在画这幅画的呢?是明朗的,还是忧愁的?又或者兼而有之?她现在还在画画吗?
  他对着画发了一会儿呆。此时此刻,这幅画带给他的既不是温暖也不是宁静,而是忧伤——画上可爱的小女孩在提醒着他,时至今日,他依然是一条可怜的单身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上网。
  刚一登陆微博,他就被热搜上排名第一的标题吸引了注意力——“T大树洞女生自杀未遂”!
  他不由一惊,连忙点开详情查看。
  这年头网络太发达了,人一旦受到外界关注,隐私就近乎于无。之前吕彤彤匿名给树洞微博投了个稿,都因为透露的细节被身边人发现,最后公布到互联网上。而她跳楼自杀的事情可比她发一条阴暗的树洞微博要劲爆得多,消息立刻就传开了!短短一两天,竟然已经有多家媒体就此事进行了报道,俨然成为了一桩焦点新闻。
  网络暴力是这些年来颇受人热议的一个话题,可以说网络暴力几乎充斥着互联网的各个角落。假若网络暴力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也还罢了,如今闹到了有人自杀的地步,马上引起了轰动,舆论的风向也迅速改变了。
  韩闻逸点进去看网友的评论,然而热门评论一路看下来,看得他惊心动魄,眉头快要拧成死结。
  “原po不就是发了条树洞吗?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谁他妈心里还没点阴暗面了?!希望那些落井下石的傻|逼全部原地爆炸!!”
  “最TM无耻的就是这帮键盘侠!”
  “emmmm……键盘侠虽然恶心,但是这个女大学生自己也有问题吧?这么点事儿就自杀?恕我直言,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上了社会也混不下去。”
  这则新闻底下的评论已经有几万条了,评论里的戾气丝毫不比当初吕彤彤树洞的那条微博少。每一条热门微博底下都有数不清的回复,各派人马掐成一团。其中谴责网络暴力键盘侠的是多数,依旧把矛头对准吕彤彤的有一部分,谴责经营树洞号的营销公司的也有些许。虽然这些人立场不同,但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找出一个或者几个责任人,让责任人为这件造成恶劣后果的事情负责!
  很快韩闻逸就看到了一条最让他心惊肉跳的热门评论。
  “原PO底下评论已经删了,但我截图了。第一个提到T大的人是@网友A,第一个贴照片的人@网友B,这两个贱|人就是元凶!严重怀疑他们是吕彤彤身边的人,恶意策划这出戏,逼迫吕彤彤跳楼自杀。建议把他们揪出来严惩!”
  这条评论也已经被近千人点赞了。
  韩闻逸不敢点开看那两个“元凶”有没有也被义愤填膺的网名扒皮拆骨。他也不敢想象,假若这两位“元凶”也去跳个楼割个腕,下一位“元凶”又该轮到谁呢?
  ……真是一出荒诞的滑稽戏。
  他摇着头,长叹一口气,陷入思考。
  就在这时候,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争执声。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钱妈妈的声音!
  他立刻起身朝外走去。
  韩闻逸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钱钱正拖着行李箱往楼下走,钱美文在后面拉她,钱为民则一脸无措地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家人拉拉扯扯的,连房门都没关。
  “你要去哪儿啊?”钱美文焦急地想拦住钱钱。
  “我去朋友家住两天。”钱钱无力地挣扎。
  她低着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脸,韩闻逸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能听出她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
  他不由大惊:钱钱哭了?!
  “你去朋友家干什么?”钱美文因为着急,也带了几分哭腔,“我们怎么你了?啊?你说啊!”
  钱为民平时特能说一教授,伶牙俐齿能把百来个学生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竟然犯结巴:“是、是啊,有什么话一起回、回家说。闺女,你这算什么?”
  钱美文想把钱钱拉回去,钱钱不想回去,但也不好跟妈妈角力。她叹气:“妈……”
  钱美文瞪着她,看她想说什么。
  钱钱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竟是哀求的:“别拉了……”
  她那带着绝望的表情让钱美文瞬间僵住了。
  “求你们了,”钱钱的声音依旧很轻,很弱。她把头低得更低了,尽量让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见她一颗一颗往下掉的眼泪。“就让我去朋友家住两天吧,好吗?”
  钱美文脸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去了。
  数秒后,钱美文缓缓松开了手。
  钱钱提起箱子,转身要走。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对不起。”她轻声说。
  然后她提起箱子快步跑下楼去。
  韩闻逸震惊不已,立刻动身去追。他从钱美文面前跑过,钱美文求助地拽了他一下。
  “小韩……”
  韩闻逸猛地回头:“你们骂她了?!”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但也顾不上了。
  “没、没有啊……”钱美文受到惊吓,无措地看着他。
  今天白天的时候,钱美文收到了钱钱班上辅导员打来的电话,告诉她H大的选课网已经开放下学期补考的报名了,让她督促钱钱赶紧报名,要不然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就没有办法为她安排补考。
  辅导员打这个电话也是出于好心。补考报名一个礼拜前就开始了,他当时就通知了钱钱,但是钱钱一直没有报名。他知道钱钱出了点状况,他以为这种时候有父母的督促能够帮助钱钱改善状况,就把电话打到钱美文这里来了。
  于是钱美文这才知道钱钱旷考的事情。她之前问钱钱要过几次毕业证,想拍照收藏,然而钱钱以找工作入职办手续需要用之类的理由一直推诿,时间久了她就忘了。哪想到钱钱竟然根本就没有拿到毕业证!!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钱美文非常愤怒,立刻就想打电话给钱钱问个清楚。然而她稍稍一冷静,意识到这个事情怕是不那么简单,于是改拨老公的号,把钱为民叫回来商量。
  钱为民知道消息,也吓了一大跳。
  夫妻俩都是搞教育的。以前老师只管把知识教给学生,这几年开始搞思想教育素质教育,老师们也渐渐对心理学和心理疾病有了些了解。他们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他们能隐约意识到:女儿出问题了。
  钱钱回家之前,他们本来说好了,先耐心地问清楚详细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对策。计划是很好的,可执行起来却是失策的。真到了谈话的时候,谁也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们问了钱钱几句,钱钱始终沉默以对。钱美文着急了,语气也重了点,事情就开始失控。
  钱钱突然就哭了。
  她既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说。她不想哭,又控制不住眼泪。于是她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钱美文和钱为民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又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他们改变对策。开始跟钱钱讲道理。
  钱美文在门外说,女儿,我知道你可能有压力,可能有你的苦衷,不要紧,妈不问了。但不管怎么说,考试还是要去考的,毕竟这是关系你前途的大事。你先把补考报了。人生有什么困难,总是要面对的。
  钱为民在门外说,闺女,没事儿,别难过。谁还没跌倒过?爬起来就行了。
  他们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劝着,开导着,讲着道理。几分钟以后,钱钱开门出来了,手里提着行李箱。她想走,她想先从这里逃开。
  “我们只是想跟她讲道理啊,她就……”钱美文也带了哭腔,声音打着颤,“她为什么要这样啊?”
  韩闻逸脑海中回荡着刚才钱钱哭着哀求的声音和离去的背影,满心烦躁。讲道理?道理有用的话,还要心理医生干什么!
  “叔叔阿姨,”他很突兀地开口,“你们还年轻,现在努力一点都不晚。只要拼搏,你们也有当上世界首富的可能。加油!”
  钱美文和钱为民惊讶而茫然地看着他。
  “你们瞧,”韩闻逸讽刺地笑了一下,“如果人听道理就能过好这一生,世界上哪里还有烦恼呢?”
  他原本还想继续往下说,可话到嘴边又泄了气,颓然地闭上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刻薄而充满攻击性了。他不知道刚才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钱父钱母钱钱各说了什么。他绝不该如此狂妄地加以评判。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失态,连他也跟着崩盘。
  片刻后,韩闻逸抹了把脸,弯腰向钱美文和钱为民道歉:“叔叔阿姨,对不起。”
  钱美文和钱为民面面相觑。
  韩闻逸没再说什么,一扭身,快步跑下楼,朝钱钱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钱钱拎着箱子走出小区,准备去外面打车。她哆嗦着掏出手机,给吴妮妮发消息,想让吴妮妮暂时收留她两天。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紧张地回头一看,发现追出来的人是韩闻逸。她立刻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把头发拨下来遮住更多脸。
  韩闻逸跑到钱钱身边停下。
  他没有劝钱钱回去,也没有劝钱钱别哭——他知道劝的人或许是出于好心,不忍看人难过。可人需要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每一句“别哭了”、“开心点”,对于正处在情绪爆发中的人来说,都是额外增加的一份压力。因为他们会以为他们不应该也不能哭。
  韩闻逸扯出一个微笑,试图从钱钱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然而钱钱抓着行李箱的提手没有松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僵持。
  片刻后,钱钱去拨韩闻逸的手:“不用了,哥,你回去吧。”
  “不,天太晚了,你自己走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
  “我想送你!”韩闻逸的声音拔高。
  钱钱僵住。她原本拉着韩闻逸的手腕,想把韩闻逸的手从她箱子上扯开。此刻她那只手微微发抖。
  她的情绪又一次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方,而她拼命忍耐。
  她声音很轻,颤抖着,哀求:“韩闻逸,别这样好吗?求你了。”
  别这样。求你了,别再靠近了。
  然而韩闻逸依旧没有松手,甚至是寸步不让。
  “你才别这样!”他更加大声地吼了回去。
  钱钱怔住。她感受到了韩闻逸的愤怒,可她不知道韩闻逸为什么要愤怒?
  韩闻逸仰起头,克制着,压抑着,深呼吸着,怒气渐渐消去。
  “别迁怒我,钱钱。”他露出一个苦笑,一样地哀求着,“求你了……”
  数分钟后, 钱钱坐上了韩闻逸的车。他送她去吴妮妮家。
  韩闻逸发动车子,朝着目的地开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交流——他得给钱钱一点时间平复情绪。这是只有她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谁也帮不上忙。
  行程过半,钱钱吸了吸鼻子, 终于小声地开口:“哥, 对不起。”
  韩闻逸听她的语气, 知道她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问她:“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钱钱咬了咬下唇。当韩闻逸跟她说,别迁怒于他的时候, 那一瞬间,她极度惊讶,原来韩闻逸都知道!紧接着, 她便非常难过。她也说不清她在难过什么, 但她知道一点——她希望难过都是她一个人的,不要牵连到别人。而显然, 她已经影响到韩闻逸了。
  她低着头,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韩闻逸用力皱了下眉。他见不得钱钱这样。于是他不再追问下去了。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自从我学了心理学以后,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道理都是伪科学。”
  他知道钱钱或许被父母讲的道理困扰住了。每一个讲道理的人往往都置身事外,他们用轻松的口吻指点江山, 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道理是多么的轻而易举。然而听道理的人却没有那么轻松。别人口中越是轻松的道理, 在他们听来就越是沉重。因为这会加重他们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这种时候, 他们最需要其实是理解。仅此而已。可惜人与人之间很少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为了解开钱钱的心结,韩闻逸想了想,换上了一个更加犀利的词:“或者说,这世界上所有的大道理都是——迷信!”
  “什么?”钱钱惊讶地转过头看他。迷信?
  韩闻逸问她:“你知道科学和伪科学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钱钱茫然地摇头。作为一个艺术生,这么高大上的问题还真把她问住了。
  “所有不能够被证‘伪’的全部都是伪科学。比如牛顿告诉我们作用力是相互的,只要你能够找出一个反例,你就能够理直气壮地推翻地他的这条定律。因为这是科学。”韩闻逸顿了顿,接着道,“而伪科学却可以用一套滴水不漏的流氓逻辑来解释这世界上的所有事,并且不可被推翻。比如说,最常见的例子是——宗/教。”
  钱钱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宗/教告诉我们,只要虔诚地信仰神,神就会给我们带来好运。而且我们找不出一个反例!假如我们得到了好运,那是神的眷顾;假如我们没有得到好运,那是因为我们对神还不够虔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它都有它的说法,只要遵循它的逻辑,它就永远无法被证‘伪’!”
  钱钱更加懵了。
  韩闻逸又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道理和宗教是一样的。绝大多数的道理都在告诉我们一件事: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会变好。如果我们没有变得足够好,那就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努力。我们应该再努力,更努力,拼命努力,就像我们应该对神虔诚虔诚更虔诚一样……你看,这和宗教有什么区别?照着这一套逻辑,它就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真理!”
  钱钱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却不能认同:“你这才是歪理吧?大道理怎么能跟迷信相提并论?难道做人可以不需要努力吗?”
  “不,我不是说我们不需要努力。”韩闻逸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而是说,我们可以不用被所谓的‘真理’绑架。”
  钱钱又是一怔。不用被真理绑架?
  “就好像当我们交了好运的时候,我们可以感谢神明的恩赐。”韩闻逸笑了笑,“但当我们交了厄运的时候,我们大可不必归咎于我们对神明还不够虔诚。因为……这就是人生,不是吗?”
  钱钱半天没吭声,韩闻逸这套哲学辩证法绕得她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她思考了半天,好容易把逻辑给理顺了之后……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忽然被触动了。
  韩闻逸是在告诉她,努力可以让人变好。可人不够好,未必是还不够努力。
  韩闻逸是在告诉她,不必过于自责。
  好半天,她终于露出了晚上出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哥,”她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参加过辩论队?”
  “没有。”韩闻逸说。他没转去学心理学那会儿还是个挺高冷挺寡言少语的人,也是后来才渐渐变得豁达的。
  “喔……那你们学校辩论队真是错失了一个人才。”钱钱摸摸耳朵,“这么简单一个道理,你居然能掰扯出一篇论文来。”但不得不承认,这篇论文给这个观点进行了充分的润色,并且打动了她。她现在是真的感觉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为什么这么问?”韩闻逸问她。
  “因为我爸以前带过学校的辩论队,”钱钱感慨,“而你比我爸带的所有队员……不,你比我爸本人还能说!”
  钱为民一哲学教授,别的大本事没有,就是特别能贫。一张嘴就古今中外各种引经据典,辩证思维用的溜溜的。整个T大家属区里,每次吵架都能吵赢老婆的估计也就独他钱大教授一个了。
  韩闻逸笑了:“这叫严谨求实。我是一个信奉科学的人。”
  “这跟我爸说的话也很像。我爸老爱说他是一个辩证的人,他每次能辩证到我妈放弃文斗,直接跟他进行武斗。”钱钱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以后谁当了你老婆,会不会也让你给忽悠瘸了?”
  韩闻逸斜她一眼:“你瘸了没?”
  钱钱:“……”韩闻逸这是在耍流氓吗?
  韩闻逸看她吃瘪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这一晚上阴郁的心情也总算是好转了不少。
  他也是看人下菜的。倘若换成一个整天在家好吃懒做的死宅,他绝不会和他说人生可以不用拼命努力这样的话。而钱钱,她对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都太高了,能帮她卸下一点担子,是件好事。
  过了一会儿,韩闻逸小心地开口:“钱叔叔和钱阿姨那里……”他并不是想当和事老,但是如果能够解开和家人之间的心结,对钱钱减轻心理压力是有好处的。
  钱钱默然片刻,苦笑:“我不是……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说的语焉不详的,但韩闻逸听明白了。她不是责怪她的父母,她只是需要一点空间和时间。他明白了,于是便不再说了。
  在韩闻逸的开导下,当车开到吴妮妮家楼下的时候,钱钱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两人下车,韩闻逸打开后备箱,准备帮钱钱把她的箱子取出来。钱钱忙上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为了争抢行李箱,钱钱挤到韩闻逸身边,两人贴得极近。她正要弯腰去搬箱子,韩闻逸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一带,她就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韩闻逸抱住了她。他不是蓄意而为,只是今天晚上理智崩坏了,到现在还没能修复好。当她靠近的时候,他很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钱钱全身僵硬,心脏的血哗啦啦往上涌,心如擂鼓,头脑发胀。
  好几秒之后,钱钱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远离这个怀抱,应该跟这个人保持距离。可是她的理智和情绪发生了冲突。而今天晚上,她和韩闻逸一样,在冲突中理智总是被它的对手压倒性地打败。
  片刻后,她抬起手,反搂住了韩闻逸的腰,把脸更深地埋进韩闻逸的胸口。
  腰上传来的力度让韩闻逸也僵了一下。钱钱会回应,出乎他的意料!他立刻更用力地收紧胳膊,闭上眼睛,感受彼此的心跳。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钱钱松开手,想从韩闻逸怀里离开。韩闻逸一开始不舍得放,可钱钱推了他两下,去意已决,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松开。
  钱钱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行李箱,后退几步,对着韩闻逸笑:“哥,谢谢你的拥抱。我感觉好多了。”
  韩闻逸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钱钱一边说,一边不断地后退。
  韩闻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说话。
  钱钱眼神闪烁了一下,拎着箱子转身离开。
  韩闻逸目送她的背影进入居民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倒是想趁热打铁,不过今天这种情况他要是真做了什么,恐怕不能叫趁热打铁,而要叫趁人之危。
  人在不顺心的时候总会发扬一下阿Q精神自我安慰,要不然这日子为免过得太苦了。这一点韩闻逸也不例外。他心想,现在越是压抑,以后爆发起来就越是厉害。躲吧躲吧,你就躲吧!总有一天,全都让你补上!
  这样自我宽慰一番以后,韩闻逸心情明朗了很多,上车回家了。
  韩闻逸回到小区,只见大晚上钱为民身上穿着那件破洞的老头衫,踩着一双居家拖鞋,在花坛边上坐着发呆。刚才他追着钱钱从家里出来以后大概就没回去过了。这盛夏时节,外面固然凉快,可蚊虫也多,他穿成这样,不定被叮了多少口,他却毫无知觉似的。
  韩闻逸迟疑片刻,朝他走了过去。
  “钱叔叔。”
  钱为民心事沉沉,反应有点慢,直到韩闻逸叫到他第二声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啊……小韩。”钱为民恍惚地看着他,“你回来了啊。”
  “我送钱钱去她吴妮妮家了。她安全到了。”
  钱为民点点头。吴妮妮跟钱钱的交情差不多有十年了,钱家父母认得她,对她也是放心的。
  韩闻逸在钱为民身边坐下。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隐瞒只会使隔阂增大。
  “钱叔叔,”他说,“钱钱被医院查出患有焦虑障碍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
  “啊?”钱为民震惊地看着他。他对这种病不是很了解。但心理疾病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焦虑障碍?!”
  “我还不是很清楚是哪些原因导致了她的焦虑……”韩闻逸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下去,“但我现在已经能够知道的是,别人太高的期待会使她焦虑。她害怕她自己做得不够好,会让别人失望。”
  刚才他在车上跟钱钱交谈,听她的话,他明白了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并不是和父母有难以调和的矛盾。而是她太害怕令别人对她失望。所以延毕的事情她瞒到现在,所以她在被发现之后情绪失控。双亲失望的眼神和话语像是千斤的重担,压得她喘不上气,所以她只能逃走。
  钱为民睁圆了眼睛,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情钱钱从来都没跟他提过。
  韩闻逸就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他知道钱为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
  钱为民还在发怔。
  他作为一个教书匠,教师之间经常会讨论的一个话题就是现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差,一点挫折就扛不住,完全不像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早几年他也支持这个说法。想当初他年轻的时候,身边的人好似一个个都血气方刚,皮糙肉厚,跟现在的孩子不一样。
  可年纪越长,见的人越多,他已经不再认同这个说法。难道人性会随着时代而改变吗?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无论古今,无论中外,人性是恒常的,改变的明明是环境和观测者。
  他年轻的时候看身边的同龄人,和他年长之后以教师、家长的身份看待年轻人,得出不同的结论,是因为他改变了看人的角度和期望值。兴许这些年轻人之间互相审视,也和他当年一样觉得同伴们都血气方刚,皮糙肉厚。
  而所谓的孩子们抗压的能力越来越差了……难道不是时代和环境给予孩子们的压力确实越来越大了吗?当初他们那一代人,兄弟姐妹一大家子,没有一个孩子需要肩负父母的……甚至是整个家族的全部期望。他们输得起,他们有后路可退。可现在的孩子未必敢输。
  良久,他回过神,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韩闻逸起身,歉然地向钱为民鞠了个躬:“叔叔,今天晚上我对您和阿姨不礼貌,真的很抱歉。是我当时情绪太激动了。”
  钱为民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韩闻逸对钱为民笑了笑。时间已经很晚了,眼见钱为民还没有上楼的打算,他向叔叔道了别,自己先回去了。
  钱为民目送他的背影进楼,心里有点纳闷。这小子今晚情绪为什么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家庭矛盾的主角是他呢。
  想着想着,他忽觉身上奇痒无比,低头一看,胳膊腿上竟然已被蚊子叮了无数红包。刚一直想心事,居然都没察觉!
  他赶紧跳起来,挠着蚊子包回家去了。
  钱钱虽然离家出走了, 但是心理咨询还是要继续的。
  周末她要去金意申那里做咨询。她跟韩闻逸说了她会自己过去,可是等她从吴妮妮家里出来的时候,韩闻逸的车又已经停在下面了。
  “上车吧。”韩闻逸摇下车窗对着她笑。他不光是一个信奉科学的人, 他也是一个信奉烈女怕缠郎的人。
  他都特意过来了,钱钱总不能让他打道回府,也只好老老实实上车。
  刚一上车, 韩闻逸还没来得及说话, 钱钱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那天电脑送修的时候维修小哥给的号码, 她赶忙接起来。
  对面说了没两句, 钱钱猛地坐直了身体,又被系好安全带给压了回去。
  “什么?!硬盘坏了?”钱钱震惊地问,“那我电脑里的文件呢?”
  “文件都没了。”维修小哥说。
  “重装C盘也不可以?!DEF盘里的东西呢?还能找回来吗?”
  “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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