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陪我出去打台球的技巧视频教程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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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能找到陪我打台球的人都找不到,
在外地上学,同学们都不会打球,这种忧伤谁懂我。。
天天一个人去球房的路过
我是以前一起打球的朋友都脱离了单身,剩我一个单身狗没人陪我打了。。。
慢慢你会在球房认识很多新朋友的
同病相连的路过
身边的人都被我带着一起打台球了
我和你的处境一样…
你是哪里的?
也是外地上学。
把整个学校打扁啦。
我懂,特别懂
挺好的 我整天也是自己练球 绕着球台走三四个小时一下午就过去了 楼主加油
同感啊。没人
寂寞来了怎么办,孤单来了怎么办
我也在洛阳上学
我这连台球厅都找不到,
自己苦练才是王道
我和你一样
一个人打了一年多的球了
你在哪里?
风尚台球?
我和你一样
一样。。我一个人去找工作人员打的,同学都不会
恩!!!和我上学的年龄没人胜我!!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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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山南省静州市第一中学。  夜晚12点,复读班寝室准时熄灯。  值班老师离开以后,第一寝室里燃起十几支蜡烛,疲惫不堪的同学们围坐在烛光前,继续挑灯夜战。蜡烛火光随风而动,人影印在墙上如妖怪一般。  1994年,静州一中高考录取率为34%,比全国高考录取率略高一些。根据现有高考政策,1995年静州一中高考录取率应该与前一年相近,又由于每间寝室的学生是随机安排的,据此可推断寝室里多数人逃不脱落榜的厄运。复读生谁都不甘心再次沦为落榜倒霉蛋,他们如溺水之人,拼命朝岸上游去。  王桥比同学们晚一个月进入复读班,被安排到靠近房门的临窗床位。  临窗床位可观风景,最先呼吸到新鲜空气,原本算是好位置。由于第一宿舍并非标准宿舍,而是由老教室改建,设施陈旧,靠近房门的这扇窗在暑假时连窗棂带玻璃整体脱落,开学后仍然没有维修。下雨时,雨水随风飘进屋。烈日当空时,阳光直射,床铺变成烤箱,临窗下铺就由好位置变成坏位置,一直空置。  在山南看守所度过艰难的日子以后,王桥本能地抵触密闭环境,漏雨、吹风、太阳晒的临窗床位能让他感到心灵自由,放下行李时他甚至暗自庆幸没有人看上这个床位。  熄灯以后,王桥将蜡烛放在跛脚木凳上,借着蜡烛飘摇的光线,专心致志地背英语单词。凌晨1点,寝室里还有六七支蜡烛未熄,烛光照亮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王桥拿着脸盆从卫生间回来时,寝室传来一阵“燃起了”的喊叫声,屋内闪出明亮火光。看见火光,他毫不犹豫拿着脸盆冲向卫生间。  寝室正中一张床的下铺蚊帐燃烧起来,并将上铺引燃,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几个学生站在床边,被暴烈的大火吓住,手足无措。王桥端着脸盆冲到床前,大吼道:“去接水。”同时用力将脸盆的水朝烧起的蚊帐泼去。  床边同学如梦方醒,提桶抓盆朝卫生间冲去。  大火熄灭不久,拿着手电筒的值班老师闻讯赶到,看着被烧毁的两床蚊帐以及床上用品、书本,倒吸了一口凉气。寝室里有22张木床和大量易燃物,真要烧起来,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故。他严厉地问道:“谁引起的火灾?站出来。”  一个个子瘦小的同学站在老师面前,低着头道:“我点蜡烛看书,不小心引燃了蚊帐。”  “你叫什么名字?”  “李想。”  “跟我到办公室来。”值班老师见李想站着不动,催促道,“你差点闯了大祸,别傻站在这里。”  一个说着“红旗厂普通话”的同学愁眉苦脸地道:“老师,我的床被烧了,还被水淋得湿透,怎么睡?”  值班老师道:“如果有什么损失,李想将照价赔偿,今天晚上和同学挤一挤,暂时克服一下。”他看到寝室里还有蜡烛,怒吼道:“快点把蜡烛熄掉,难道还想出事?!”  值班老师带着垂头丧气的李想走出寝室后,大家纷纷上床。复读班的学生承受着远强于高三的压力,每天学习时间超过12小时,大家仗着年轻,疯狂地透支体力。头靠在枕头后,睡意立刻袭来,顾不得议论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第二天早自习时,寝室门口贴上了严禁在寝室点蜡烛的通知。随后复读班负责人刘忠在小操场组织召开了全体复读班学生参加的学生大会,通报第一寝室的火灾情况,强调预防火灾的重要性。  欠缺睡眠的同学在晨风吹拂下,睡意渐渐消去,散会以后,一窝蜂朝食堂涌去。王桥不愿意去抢馒头和稀饭,到小操场旁边的树林里背单词。  他的英语听说能力在初中时颇为不俗,考试成绩不理想的主要原因是不熟悉高中英语题型,他有信心在短时间将英语成绩提升起来。  唯独数学,令其十分头痛,还没有破解之道。  第三节上课铃声响起,詹圆规踩着铃声拿着数学卷子走进教室。他面带寒霜,将试卷往桌上重重一摔,发出惊堂木击打案桌一般的声响,同学们闻声汗毛直竖。  詹圆规是文科班数学老师詹远贵的绰号。被学生取这个绰号的主要原因是他说话尖酸刻薄,每次批评学生就如用圆规刺入学生肉体,还要画个圈,弄一个紧箍咒,让被批评者肉体疼痛、精神紧张。  绰号极为传神,又巧妙地利用了原名詹远贵的谐音,迅速在静州教育系统风行,不仅学生用,老师也用。  詹圆规面无表情地将一叠卷子放在桌面上,脑袋左右摆动,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64名学生。每个学生都感觉詹圆规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不约而同僵硬起来。  坐在最后一排的王桥低头看着数学书,目光没有与詹圆规交接。只读过半学期高中,突然来到静州最好学校的高考复读班,前几次数学测试绝对难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詹圆规眼光在教室里扫来扫去,缓缓开口:“出考题的时候,我将难度降低了2/3,窃以为及格人数应该比上一次多一些。人类历史就是不断地挑战智力极限的过程,偶尔出个把挑战下限的也不奇怪,考10分、20分的相当于挑战下限,我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奇怪,哎,怎么能不奇怪!大家都那么谦虚,不肯将分数超过别人。谦虚固然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可是到了你们这个水平就不要谦虚了,过于谦虚其实是愚蠢的表现……”  考砸锅的同学们都低下头,脸皮薄的红了脸,胆子小的青了脸。  在广南第三看守所经历了炼狱生活,王桥心理素质远远强于班上同学,他将詹圆规的讽刺打击当成耳旁风,抓紧时间看书。距离高考只有实打实的9个月,必须争分夺秒才能将数学成绩提起来。  詹圆规拿起一份试卷,道:“今天表扬两位同学,一位是晏琳,这次考了93分,一枝独秀,希望以后继续保持。另一位同学是王桥,上次考了9分,这次13分,增加了4分,有所提高,不算最后一名,比所有退步的同学都值得表扬。”  班上所有同学都哄笑了起来,不少同学还将目光投向了晏琳和王桥。  “晏琳,你站起来,让同学们看看追赶的对象。”  在倒数第二排右侧站起一位女子,身高在一米六七到一米七左右,身材高挑匀称,梳着一个马尾巴。  静州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俗语,文科班总人数大大少于理科班,最后一排只有两三人,王桥独占一张课桌,清静自在。他正在打量高挑修长的全班第一名,詹圆规把战火烧了过来,道:“王桥同学也请站起来,让同学们认识一下后面的追兵。”  王桥没有想到詹圆规会将野火烧到自己身上,面对同学们幸灾乐祸的表情,脸面上有点发烧。他以前在红星厂子弟校读书时,子弟校老师在课前课后挺注意保护差生的自尊心。谁知名校名师却没有基本师德,让王桥感到很纳闷。他抱着在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的态度,默默地站起来。  “同学们,你们前有标兵,后有追兵,谁都大意不得。下一次月考,凡是被王桥追上的同学都站起来亮相。”看着低头不语的王桥,詹圆规又对前面说出的话感到后悔,暗道:“我这个脾气真得改一改,跟这种没有希望的学生起什么劲,复读班鱼龙混杂,不是每个学生都值得教导。”  想到这里,他让自己尽量平和下来,道:“王桥坐下吧,希望你每次考试都有进步。大家拿起试卷,我逐一讲解。凡是你们做错的题,就是各自的薄弱环节,别想着是失误,做错了肯定有知识点没有弄懂。心存侥幸之心,下次会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  数学考第一的晏琳飞快地回头看了王桥一眼,暗自奇怪:“一中高考上线率也就在34%左右,文科班有56人,按比例不超过20人能够高考上线。这位数学考十来分,无论如何也上不了线,他来复读有什么意义。静州复读班招生是要看高考分数线的,他能进来肯定是关系户。”  王桥不认同詹圆规的教学方法,但是最后几句话丑理端,他顾不得腹诽,竖着耳朵,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吸进脑里。客观地说,詹圆规思路清晰,口才不错,除了刻薄点以外还算是优秀的数学老师。  在现实生活中,有才能的人总是恃才傲物,傲物有很多表现形式,尖酸刻薄是其中一种。如果一个人有才能又谦和,那么不管放在哪个部门哪个单位都是栋梁之才。不幸的是,我们身边栋梁之才很少,詹圆规式的有才能但脾气不好的人亦不算太多,没有多少才能且自视甚高的人为数最多。  下课铃声响起,王桥没有离开座位,拿着数学试卷反复揣摩。这一次数学成绩得了13分,全班倒数第二。值得欣慰的是在13分里有2分填空题和4分选择题不是扔硬币推测结果,而是靠着真本事得出的正确答案。  王桥在红星厂子弟校初中毕业以后,凭着优异成绩考入静州市第一中学。谁知读了半学期,因为一起长大的红星厂六号大院的朋友被人欺负,七个六号大院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中学生就“血仇血报”,将对方打成了脑震荡。王桥是打架的主力,听说对方被打成脑震荡,以为脑震荡是重伤,怕被抓进派出所,也不与家人商量,与另一位勇敢的同学连夜南下到了广南省。  王桥在广南省开始了打工生涯,两年时间里便成为山南省南下广南群体中最年轻的医药代表。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意外打断了王桥的医药代表生涯。  意外发生后,王桥被关进了广南省第三看守所。当王桥从看守所无罪释放出来以后,痛定思痛,决定弥补让他最为失落的大学梦,由父母托关系来到静州一中复读。  复读前,他只学过半学期高中数学,这一次靠着本事做对6分数学题,是历史性的巨大进步。  看着鲜红的13分,王桥盘算道:“还有9个多月就要高考,要想考出好成绩,每个月都得有进步。11月月考,数学成绩一定要考上20分,年底考上40分,明年3月力争及格,6月必须要上80分。”  (第一节完)  
    除了数学之外,其他课程对于王桥来说并不是特别艰难。  第四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是复读班负责人刘忠,他与詹圆规的风格完全不同,讲话慢条斯理,喜欢丢些典故来将学生们砸昏。王桥自幼在技术流父亲的要求下广泛阅读,上下集的《上下五千年》被他翻得起了毛边。刘忠丢过来的书袋对于他来说缺少技术含量,上历史课时,他有一半时间在偷看英语或者数学书。  十八九岁正是新陈代谢最活跃的时期,每到第四节课,大家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从食堂飘过来饭菜肉香,引得众人吸鼻子吞口水。今天最后一堂课恰好是复读班班主任刘忠的课,当下课铃声响起时,他讲到兴头上,没有下课的意思。  同学们的心早就被饭菜香味勾去了,见刘忠习惯性地不肯爽快下课,恨得咬牙切齿,胆大的同学悄悄敲起课桌,发出噼啪声。刘忠平生最恨催下课的“噼啪”声,冷笑数声,拖长声音道:“最后讲一点,大家记清楚,这是下一次月考的必考点。”  在刘忠慢悠悠的讲课声中,传来隔壁班同学奔向食堂的脚步声,脚步声急促如鼓点,敲得多数同学透不过气来。十来分钟以后,刘忠心满意足地端着水杯离开教室,班上同学如被捅了老窝的马蜂一般,拿着饭盒就朝着食堂冲了过去。  少数同学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将饭盒带到教室,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直奔宿舍。  王桥在广南第三看守所里熬过了艰难的日子,尝够了饥饿滋味,并不觉得十二点钟没有吃到饭是一件可怕的事,每次都是先回宿舍拿饭盒,然后不慌不忙地到食堂打饭。  今天中午姐姐王晓要从山南省省会阳州过来,他更不用慌张,拿支烟在走道上慢慢地抽。他做过医药代表,跑过广南,进过看守所,早就没有高中生心态,对他而言吸烟是稀松平常之事,没有刻意回避老师。  静州一中复读班所在的教学楼和住宿楼位于校区东侧,是一中在1990年停止使用的老校舍。新校舍在西区,与老校舍相隔甚远。  学校开办复读班以后,重新启用老校舍。为了让复读班和应届班互不打扰,西区和东区之间修了一道三米高的围墙,围墙彻底将校区分成了应届区和复读区,应届班从正大门进入西校区,复读班从东侧门进入东校区。  东校区建有独立的食堂,可以满足复读班数百人的需要。在围墙左侧有一个小操场,打羽毛球尚可,无法上体育课。复读班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上体育课时,学生们要先走出东侧门,从校外道路走近两百米,才能从正门进入静州一中校园,到达体育场。  这道围墙给复读班学生以极强的心理暗示,让他们产生了被歧视和被侮辱的感觉。  老校舍只有一幢宿舍楼,宿舍楼共有三层,顶上一层是女生宿舍,一层、二层为男生宿舍。为了维护女生宿舍安全,在三楼楼梯入口处加装一道铁门,每天晚上十一点,管理员准时给铁门上锁。  王桥住在二楼第一宿舍,寝室由老教室改成,二十二张上下铺将房间塞成沙丁鱼罐头,住了理科班和文科班的四十四位学生,密集程度与广南第三看守所的房间不相上下。看守所实施严管政策,纪律严明,室内整洁有序。而第一宿舍四处堆着书、杂物,凌乱不堪,充满着各种难以想象的怪异味道。  王桥在走道外面抽了一支烟,进屋喝了杯水,坐在床上再看数学试卷。  这时,进来一个身高与王桥相仿的年轻人,穿着夹克衫,颇为帅气。他是三线厂红旗厂的子弟吴重斌,与王桥父母所在的红星厂同属于一个大系统的,因经两人天然便有些亲切。  吴重斌从床底拖出来一只皮箱,从箱中取了钱,直起腰,道:“王桥,再不去打饭,等会儿就剩点渣渣了。”  王桥眼睛没有离开试卷,随口道:“我姐要来,我和她到外面去吃。”  吴重斌是理科班学生,成绩中等,他实在想不明白数学只能考九分的人为什么还要复读,复读是为了考大学,这种基础明显考不进大学,复读有什么意义?临出门时,他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看试卷的王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吴重斌下楼,走出东侧门。  一中的正大门管理严格,随时有两个穿制服的保卫处人员值班,将每个不符合学生身份的外来人员视为侵略者。东侧门管理松散,进出随意,守门人充满眼屎的眼睛总是半眯着,放任外人自由进出。  吴重斌想着王桥的分数便哑然失笑,无形中增加了自己参加高考的信心。走出东侧门,迎面开过来一辆小车,嘎地停在门前,吓了他一跳。他正要生气时,车窗摇下,一个端庄漂亮的女子挺有礼貌地问道:“请问复读班是不是在这里?”  吴重斌升腾起来的火气顿时消失一半,朝身后指了指,道:“前面是教学楼,后面是住宿楼,男生一、二楼,女生在三楼。”  问话女子是王桥的姐姐王晓,她原本想自己开车到静州,其公婆家坚决不同意怀有身孕的儿媳妇自己开车,派公司蓝鸟车送其到静州。小车从东侧门朝里开去,守门人没有任何反应,脑袋都没有抬起来。青年人对漂亮的异性有着天然好感,吴重斌回头目送小车,直到小车绕过教学楼,才继续前行。  听到小车喇叭声,王桥从房间里出来,几步跨到楼下。  王晓怀孕五月,已经显怀,行动不太方便,下车以后双手叉在腰上,道:“静州一中挺有名,绿化不错,你不请我到寝室看看?”  “姐,男生寝室有什么看头,臭气熏天。”  “既然来了,总得看看。我不仅代表我,还代表爸妈,他们也要关心你的生活。这些年没有管你,他们其实很内疚。”  “姐,你以后给爸妈说说,我跑广南是自己不懂事,还害得全家人担心,这是我的错,爸妈不要把事情揽在身上。”  “二娃,你懂事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还和青屁股娃儿一样,这几年江湖就白闯了。”  跟着弟弟走到宿舍,尽管王晓有心理准备,仍然被臭脚丫子味道熏得差点呕吐出来,连忙退到走道上,干呕数声才缓过劲,道:“二娃,你们同学都不洗脚?完全是恶臭。”  王桥久处其中,早已闻不到其中真滋味,笑道:“男生宿舍都是这样,以前在广南工厂宿舍时,味道比这里还要鲜。”  静州一中在静州算得上赫赫有名,王晓完全没有料到住宿条件这么差,道:“寝室住了多少人?”  “22张上下铺,44人,比广南第三看守所还要挤。这是专门给复读生住的房子,应届生的住宿条件要好得多,10人一间。”  王晓批评道:“静州一中的校领导是死脑筋,复读班高考上线率比应届生要高,校方为复读生创造好一点的条件,能有效提升高考升学率,是很划算的事。”  王桥对住宿条件并不在意,道:“在看守所里,我天天盼着能够啥事没有就出来,最大愿望就是当个与世无争的环卫工人。现在能有考大学的机会,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晓从随身挎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张纸,道:“今天找你有急事,省建行要招临时工,只招收内部子女,李叔为你弄了个名额。机会难得,我知道你和爸一样是犟拐拐,特意到静州来征求你的意见。”  王桥正在雄心勃勃考大学,完全没有参加工作的打算,断然拒绝道:“虽然在看守所里曾经想过当环卫工人,可是人的心态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既然走了出来,还是专心考大学,不去当临时工。”  王晓耐心解释道:“李叔动用了多层关系才弄到这张表,一般的人根本没有到省建行当临时工的机会,转正可能性很大。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否则也不会从山南急匆匆过来让你填表。”  王桥接过申请表,半晌没有说话。  王晓观察着弟弟的表情,道:“你不愿意?如果真不愿意,也不要勉强。不过你要想明白,你只读了半学期高中,等于没有读过高中,八九个月想要学完三年的课程,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这一次确实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经过短暂思考,王桥下定了决心,道:“李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既然决心参加高考,就不能中途退场。以前有一句被你嘲笑过好多次的话,叫作‘人生能有几回搏’,你说很酸,但是我觉得不酸,现在就是破釜沉舟,搏上一次。”  (第二章完)  
    王晓苦口婆心地道:“你以前在广南当过医药代表,算是经历过社会历练,和在校园里长大的学生不一样,能够理解当前激烈的社会竞争。如今是到省建行工作当临时工,就算以后读了大学也不一定能进省建行。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必须面对现实,指望不上家里,得靠自己。”  “姐,若是以前,我肯定求之不得,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我不愿意将命运交给其他人掌握。我们王家不能永远依附于李家,在广南第一看守所时是迫不得已,如今获得自由,我不愿意再求他们,否则你在李家会没有地位。更重要的是在省建行当临时工,是否转正说不清楚,就算转正了也是最低级的职员。现在社会上很多成功人士兵往往十来岁就敢孤身闯世界,我不能说比他们强,至少不能比他们更弱。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来动摇军心,如果现在放弃高考,我会后悔一辈子。”  王桥觉得不能拂了姐姐的好意,又道:“有句俗语叫做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已经打过工,坐过看守所,年轻时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是当兵,二是读大学,总得完成一样,我选择完成读大学。”  王晓来之前就想到这种情况,不再多劝,将表格收进包里,道:“二娃,以前我们觉得爸爸太倔,不会变通,其实你的性格很像爸爸,说好听点叫作清高,难听点叫‘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原先一直担心你从广南第三看守所出来会意气消沉,或者行为乖张,现在看你还有闯劲,我很高兴,不愧是王家儿子,姐姐尊重你的选择。”  “姐,像我们王家这种不识时务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论好和坏,总之是男人性格,不丢王家人的脸。走吧,出去请你吃点好吃的,今天我没有开车,是湘银爸派的小车,他们最宝贝我肚里的孩子。”  “你身子现在不方便,真不应该跑这一趟。”  “谁让你将传呼机停掉,根本不方便找你。而且我还想着当面说服你,所以亲自跑一趟。”  提起传呼机,王桥脑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吕琪的身影,自嘲道:“我停用传呼机是与以前的王桥彻底告别,以后有事可以写信。”停用传呼机以后,他还是将传呼机带在身上,只不过传呼机由通讯工具变成了电子表。  姐弟俩下楼朝小车走去,几个端着饭碗的学生朝楼上走,不少同学饭菜中没有肉菜,只有淡汤寡水的叶子菜。王晓瞧见同学们的饭菜,怜惜地道:“复读班压力大,营养要跟上,等会儿我去买点山南奶粉,早晚都可以喝一杯。你到复读班参加过考试没有,成绩如何?”  历史、地理、语文,甚至英语都没有太大问题,就是数学有点困难。”王桥露出自嘲的笑容,道:“第一次考了九分,这一次考了十三分,总算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王晓商量道:“你的数学根本没有底子,不想点特殊办法,数学成绩很难快速提高。我想给你请数学家教,没问题吧?”  王桥内心骄傲,但是并不狂妄,知道若不将数学这个短板补上,高考绝无希望,道:“姐,我们两人客气什么。凡是有利于提高成绩的做法,我都愿意接受。”  学生们从食堂端着饭碗,一群群地回宿舍。小车在人群中缓慢行走,从东侧门驶出校园。透过车窗看着同学们,王桥琢磨道:“复读班的升学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部分学生注定踏不进大学门。我放弃到省建行银行当临时工的想法是不是太草率、很愚蠢?”此念头刚浮起一个小苗头,随即被他摁死在心底,他给自己打气道:“我能到‘广南三看’完好无缺地走一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想成为不受人欺负的上流人物,必须要有高起点,大学教育是成功的重要途径,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从广南第三看守所无罪释放以后,王桥才知道发生在看守所外面的事情。  当时他和女友吕琪在酒吧喝酒,正巧遇见了一帮来自山南的有过交道的同乡,便在一起喝了酒。他碰酒后回到吕琪那一桌后,从外面冲进来一群北方虎,与山南同乡打了起来。北方虎当场被打死一人,事情便闹得有点大了。  山南同乡一哄而散,跑得不知踪影。  事后,警方根据酒吧模糊的录相,将曾与山南同乡喝酒的王桥抓了起来,成了“山南帮”唯一被抓获的“成员”。  如果不是三个月后山南帮因为偶然原因在异地被捉获,王桥说不一定会被当成了替罪羊。  从山南第三看守所出来以后,王桥得知了案件的全貌,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能从广南第三看守所无罪释放,得益山南同乡出了事,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偶然出事,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当成杀人犯之一,或许被一粒子弹结果了生命,或许被判重刑。”  从广南第三看守所出来以后,王桥再也没有见到女友吕琪。他在广南发疯一样寻找吕琪,传呼、电话以及工作单位都找不到人,吕琪从此人间消失。  经历了广南第三看守所的一百多天和吕琪消失之事,王桥痛定思痛,对社会的现实性和残酷性有了深刻认识。第一天走出看守所时,他在淋浴时曾经暗自痛哭过一场,痛哭时立下了要成为人上人的誓言。对于工厂普通子女来说,考上大学是成为人上人的捷径和必由之路,这是他断然拒绝到省建行当临时工的重要原因。  学校正大门右侧有一座桥,是同学们进入旧城的必经之路,北桥头与学校正大门有三百米距离,南桥头则连接着人口和商铺密集的旧城。小车经过正大门,穿过大桥,停在南桥头的街道上。沿着街道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十来家餐馆。由于姐姐怀有身孕,还有李家德派来的驾驶员,王桥选了一家挂着“廖氏正宗烧鸡公”招牌的中等餐馆。  烧鸡公最先出自于山南省至河西省的老公路上,据说一位司机连夜开长途车,错过饭点,饿得如狼似虎,好不容易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发现一家饭馆。饭店食材用尽,正准备关门。老板为人豪爽仗义,见司机确实饿了,便将自己养的鸡宰掉,在剩余的火锅底料中加上辣椒和香料,没想到这一混搭意外地烧出一道名菜,从此风靡山南省至河西省。  静州饮食受河西重镇双江城影响甚大,凡是双江菜流行什么新品种,眨眼间静州就会出现模仿者。新派双江菜烧鸡公名字土俗,味道霸道,甚合静州人的糙脾气,在双江流行两三月后静州就冒出四五家烧鸡公馆子。  王桥素来喜欢美食,乐意亲自操刀,他走进后厨,在一长排鸡笼子里挑了一只个头均匀、毛色鲜亮的鸡公,对跟在身后的厨师:交代道:“有的馆子做烧鸡公要放半勺子鸡精,这不算真本事。给我煮的时候,只用葱、姜、蒜、花椒、干辣椒,再加点大料、桂皮、青椒。”  这家烧鸡公餐馆以前是小店,厨师和采买皆由老板一人兼任,如今规模做得大了,老板便歇了手,主要掌控采买,以前的墩子升级为厨师。前墩子现厨师头脑死板,嘟囔着道:“做烧鸡公不用鸡精就提不出味道。”  王桥道:“味精和鸡精稍放一点,提提味就行,不放也没有关系。以前餐馆没有鸡精和味精,一样做出好味道。”  饭店廖老板恰好站在旁边,见客人内行,从胸前口袋里取出香烟,散了一支,道:“我这里的鸡都是山上放养的,肉质细嫩,安逸得很,在静州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王桥道:“用鸡精显不出本事,浪费了山上野养的大鸡公。味道弄地道些,我们以后经常过来吃。”  老板吸了一口烟,道:“学徒娃儿差些火候,用料重。一般的客人尝不出区别,你这个客人嘴巴刁,是内行,瞒不过你。等会儿我亲自下厨。但是要味道好,我就要用慢火,你别催,要等得。”  王桥道:“都十二点过了,也别太慢。老板,先抓盘花生,不要让嘴巴闲起。”  走出后厨来到大堂,恰好看见同寝室的吴重斌等人走进店里。王桥与吴重斌是泛泛之交,略为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吴重斌一行有三男两女五个人,皆是红旗厂子弟。除了个子高挑的晏琳以外,其他四人全是理科班学生。  (第三章完)  
    第四章一辆小车  红旗厂是三线建设时期从上海搬到静州山区的军工大厂,工厂干部职工以江浙人为主。三十多年漫长时间电光火石般流走,红旗厂有了在静州出生的第二代和第三代。第二代尽管在静州土生土长,可是在独特封闭的厂区环境中培养出不同于静州本地人的穿着打扮和气质,让人一望而知。按厂区里一句玩笑话来说:“红旗厂的人生在山区里,心在大城市,与静州的乡巴佬就是不一样。”另一句自嘲的玩笑是:“红旗厂的人是大城市的心,乡巴佬的命。”  五人在大堂角落坐下以后,绰号蔡钳工的同学看了一眼王桥,压低声音,对晏琳道:“听说你们班上红星厂的王桥第一次数学只考了九分,而且九分都是连蒙带猜的,这次考了十三分。这种成绩他还来复读,脑袋进了水,被驴踢了。”蔡钳工父亲是红旗厂高级钳工,父亲精瘦,他却违反遗传规律,长成苹果一般的胖墩身材,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圆滚滚的,很有喜感。  晏琳也跟着瞥了王桥一眼,道:“别人没有惹你,何必口出不逊。都是三线厂的,积点口德。”  另一个男生田峰长得白白净净,戴副黑框眼镜,道:“到了复读班,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蔡钳工凭什么瞧不起人,说不定王桥就是一个奇人。我听红星厂的同学说,王桥只读了半学期高中,因为朋友被欺负,他就去打帮忙架,结果把别人打成脑震荡,逃到广南去了。后来才晓得,脑震荡是常见的问题,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他是白白耽误了学业。”  蔡钳工道:“王桥如果考得上大学,我蔡字倒着写,不信我们赌一赌。”  田峰双手抱在胸前,嘴角上撇:“我不关心别人的事,赌这种事有什么意思。不过王桥这种耿直人,我挺喜欢,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进入青春期以后,田峰总是装成一副历经沧桑的深沉模样,这一点最让蔡钳工讨厌。蔡钳工佯装发怒:“既然赌博没有什么意思,那么以后要出去打台球,我再也不陪你。”  “不要因为外人伤害我们兄弟感情,每次打赢了台球,我都请了客,不要擦了嘴巴就不认账。”为了让蔡钳工陪自己打台球,田峰马上投降,又道,“三戒师兄把你的床烧了,怎么办?”  三戒师兄是李想的绰号,李想是静州一中的毕业生,已经复读第三届,得了一个三戒师兄的绰号。他的成绩并不差,每次摸底考试都能上本科线,偏偏三次高考每次都差了二十来分。若是成绩太差,李想也就放弃考试了,可是三次都只有二十来分的差距,仿佛伸伸手垫垫脚就能够着,他实在没有放弃的勇气。  提起三戒师兄,蔡钳工一阵苦笑,道:“三戒师兄穷得一个星期吃不上一份肉,我不指望他赔,星期天回家去换。”他无意间扭过头看着王桥那一桌,眼光停留在王晓身上,道:“那个孕妇长得很有味道哈。”  吴重斌望着孕妇的侧影,道:“我离开寝室的时候,王桥说他姐姐要来,这位肯定是王桥的姐姐。”  女生刘沪与吴重斌正在热恋之中,见男友目光停留在漂亮孕妇身上,没有马上收回来,泛起醋味,如羚羊一般瞪着眼。  晏琳与刘沪从幼儿园到复读班都是同班同学,互相之间太熟悉,见其神情,道:“你们几个男生别把眼珠子黏在美女身上,要看美女,本桌就有。特别是吴重斌,更不能乱看。”  吴重斌道:“远观一眼,坐怀不乱,方显男人本色。”  “去、去、去,当着美女的面乱打望还理直气壮,小心没人的地方刘沪要收拾你。”晏琳看着王桥,好奇地问,“那个王桥看上去像是混过社会的人,不像学生。他虽然也是三线厂,但是和你们几个不一样。”  吴重斌道:“王桥这家伙装酷,在寝室里三天不打一个屁。听说他的经历挺丰富的,在广南打过工,搞过销售。”  他们五人都是红旗厂子弟,生活在封闭的大山中,从穿开裆裤子就在一起玩耍,再一起到静州一中读书,高考落榜后聚于复读班。五人如兄弟姐妹一般,说话很随便。  红旗厂子弟校教学水平一般,厂里条件最好的人家都将子女送到山南、静州等城市,目标是考全国名校。中等条件的人家将子女送到昌东县,目标是考大学,跳出大山沟。家庭条件稍逊、成绩又不好的职工子女多数留在厂里念子弟校,初中毕业考部属中专或技工校,毕业后分回厂里当工人。  吴重斌等人属于家庭条件尚可、成绩也不错的那一类。初中毕业那年,红旗厂有十来个同学的分数达到静州一中的分数线。静州一中找了诸多借口,不愿意接收红旗厂等几个三线大厂的子弟。  找借口只是幌子,主要目的是让国防厂出点赞助费。九二春风北渡,大江南北兴起了下海热,学校不再是净土,向大型企业要赞助费是各个中学普遍的做法。红旗厂是大型三线国企,直接归部里管,可是强龙难斗地头蛇,厂领导多方交涉无果,很不情愿交了赞助费,吴重斌等十几人才进入静州一中。  为了这事,厂领导总觉得憋着口气,在会上数次骂过娘。这只是大厂与地方纠葛的一个缩影。吴重斌等人从小受厂里的影响,看不起土得掉渣的静州本地人,在本地人面前有着强烈的心理优势。他们又生活在静州,与当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逃不脱当地的制约和影响。  王桥作为红星厂子弟,也遇到基本相同的事。他比吴重斌要高一级,若不是因为打架而跑路,几人应该还能在一个学校同读两年。  闲聊中,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烧鸡公端上桌。烧鸡公鲜香麻辣,肉粑而不烂,散发着阵阵浓香,吴重斌正欲祝田峰生日快乐,桌上已是筷子纷飞,他赶紧闭嘴,捞起一块肥美的鸡肉块。  王桥上了四节课,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闻到满店的烧鸡公香味,舌底生津,喉结上下移动。  驾驶员老张嘟哝道:“我们比他们先到,这桌还不上来。”  王桥解释道:“我给店老板打了招呼,要他用慢火煨,稍稍慢点。”  等了十来分钟,又一盆烧鸡公端了出来,鸡头和鸡爪摆在最上面,汤色比前一盆更加红亮。晏琳从卫生间出来,无意间看到最新出锅的这一盆,走回桌前发牢骚:“刚才端出来那一盆烧鸡公和我们吃的不一样,看起鲜亮得多。老板不对头,都是顾客,凭什么区别对待?”  吴重斌吃得正香,道:“别疑神疑鬼,同一家店同一个厨师,能做出什么花样。”  晏琳摇头道:“我肯定没有看错,他们那一盆肯定要好些。老板看人下菜碟,很不地道。”  她是个泼辣女子,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借装朝门外走去,又去瞧王桥那一桌的烧鸡公,再次验证了自己判断。随后她去厨房一探究竟,刚到门口,恰好听到廖老板与白衣厨师的对话。  肥胖的廖老板道:“同样的鸡公和调料,火候不一样,做出来的菜品自然不同。刚才那一盆为了节约时间,用高压锅压了压,如果纯粹慢火炖,味道还要好些。你这狗日的不开动脑壳,只晓得用味精。”  白衣厨师嘿嘿笑道:“老大,你是廖氏烧鸡公的创始人,我的火候差点,很正常嘛。”  廖老板道:“这些都是不传之秘,要不是从小看到你长大,我懒得教你。”  晏琳站在门口插话道:“我就觉得我们的那盆要差些,原来是老板亲自操刀,我们都是顾客,凭什么厚此薄彼,老板一点不耿直。”  老板回头见到正在抱怨的年轻美女,笑嘻嘻地道:“我们店有规矩,凡是孕妇过来吃饭都能给店里带来财运,就由我亲自下厨。”  晏琳道:“这个是假话,别蒙我。以后我们过来吃,老板得亲自给我们弄,否则以后我们给同学说,都不到你这里来。”  廖老板道:“那当然,你也算是老顾客了。我记得你是静州一中的同学,毕业时到我这里来会餐,当时我这里是中餐馆子,没有做烧鸡公。”  晏琳道:“没有考好,只有来读复读班,那位和孕妇一桌的是我们班的同学。”  廖老板完全没有想到王桥也是学生,惊讶地朝那桌看了一眼,转回头又笑道:“去年有一个复读班的男同学考上清华,他在考试前经常到我这里来吃饭,烧鸡公营养,对学习有帮助。”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道:“你们读书费脑子,吃点烧鸡公有营养。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吃烧鸡公,提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慢火煨,来了就可以吃。”  在静州,名片还是高级人士才用的东西,晏琳夸了一句:“廖老板挺有头脑,晓得做名片。”  “附庸风雅,别见笑,以后同学聚会就到我这来吃。”胖老板与晏琳聊了几句,拿着名片来到王桥那一桌,道,“刚才我按照你的要求做烧鸡公,你们班上那位女同学嫌我厚此薄彼。这是我的名片,下回要吃饭,我一定优惠。”  王桥接过名片,随口应承着。廖老板聊了几句,见有新客人走进,便拿着名片去接待新客人。  王晓并不敢完全相信餐馆食品,她与逝去的丈夫李湘银感情深厚,肚中孩子是其唯一安慰,因此她比一般孕妇更注重饮食,甚至达到洁癖的地步。她要了一杯白开水,鸡块都在白开水中洗一遍,这才入口。这种吃法少了鲜美滋味,可是在心理上觉得安全。  红旗厂几个年轻人风卷残云般结束战斗,经过餐厅大门时,晏琳对送到门口的廖老板道:“下回我们来吃,你要亲自下厨哈。”  廖老板笑眯眯地捧着胖肚子,道:“要得,要得,老顾客我就亲自下厨。”  五人说说笑笑走回东侧门。还未到上课时间,晏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回寝室休息。从满是绿树的空间走进人挤人床靠床的寝室,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禁不住掩鼻而出。  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都是教室改作的寝室,二十二张高低床,四十四个学生。女生们更重视保护隐私,大部分挂有蚊帐,床边还摆了些档次不高的化妆品。各类化妆品混合在体味里,在密不透风的环境里,别有一番复杂滋味。  晏琳从小被爸妈诩为“狗鼻子”,对味道格外敏感,她站到走道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一辆小车开进东侧门。  红旗厂级别为正厅级,与静州市是同一个级别。厂里有一个小车班专门供厂里几个头头使用。在缺少汽车的时代,小车班班长虽然是一个小小芝麻官,可是在知识分子集中的地方有很多高级工程师,小车班班长却只有一个。按照稀缺原理,小车班班长的实际地位往往高过工程师。更何况大多数工程师并不能直接服务于领导,小车班班长则不同,天天在领导眼前晃,是领导身边人。  晏琳在读初中时对小车班班长有着深刻记忆和厌恶。那时她的父亲晏定康还是一分厂工程师,突发急病,虚弱得难以呼吸,要到省一院住院治疗。厂领导见晏定康病情严重,同意用小车将其送到山南省第一人民医院。母亲肖秀雅知道小车班班长在厂里的地位,在用车前,将小车班班长和小车驾驶员请到家中,买了鱼肉,准备好山南特曲和红塔山香烟。吃饭时,在母亲的要求下,晏琳端着酒杯轮番给小车班班长和驾驶员敬酒。小车班班长叼着火柴棍的嘴长在如烂茄子一般的脸上,让她产生想吐的感觉。  一顿酒肉之后,小车班班长和驾驶员态度便好转了,接送都很卖力。晏定康在省一院治疗很顺利,病好不久,当了车间副主任。  有了这种经历,晏琳看到王桥走下小车,颇为吃惊,暗自对红星厂王桥产生了兴趣。  (第四章)  
    写在后面的话:每天有一章,皆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如有变动,临时通知。  ………………………………………………………………  王桥在宿舍楼停下,道:“姐,你别上楼了,楼上味道不好闻,别熏着小侄儿。”  “你怎么知道不是小侄女?”王晓也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抬头张望宿舍楼。  王桥道:“别人都说肚子尖尖的就要生儿子,你的肚子明显是尖的。”  王晓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道:“你都没有结过婚,怎么懂这么多事?“  王桥猛然间又想起了三年闯荡广南的生活,指了指宿舍,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这三年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出来的。提起这事,我又得说你,给爸妈和我联系很难吗?我和你姐夫就在海南,你不给我们联系,就是自讨苦吃,活该。”提起这个话题,王晓就有点咬牙切齿。  “那时我还不懂事。”王桥不愿多说往事,又道:“姐,你回去吧。”  王晓着实畏惧男生寝室密集的脚臭味道,道:“那我就不上去了,免得耽误张师傅太多时间。我最后再确定一遍,你真的不去省建行工作?”  王桥态度很明朗,道:“复读班都在传说朱八戒的故事,有一位姓朱的同学参加八次高考,第八次才考上,所以被称为朱八戒。理科班还有一个三戒师兄,已经考了三届,他都没有放弃。即使我今年考不上,再读一年也没有关系,最多被别人取一个王二届的绰号,只要能考上大学,取个王二届也无所谓。如果爸向你问起复读的事,你就把那副对联讲给他听。”  “哪一副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背了这副对联,爸就知道我的心思。”这是蒲松龄撰的自勉联,王永德极为喜欢,从小就让姐弟两人背诵。这副对联平时深藏在王桥脑海深处,变成了潜意识,今天脱口而出,心境与这副对联颇为相似。  王晓从包里拿了些钱,递给王桥,道:“既然如此,我不再劝你,这事也不给爸妈说了。爸的态度多半是尊重你的意思,妈绝对是赞成你去建行工作。”  王桥轻轻挡住姐姐的手,道:“我有钱,等没钱时再找你要。你现在没有工作,生意又不好,得多留点钱在身边。”  弟弟从广南回来以后,王晓觉得年轻的弟弟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举止,这种成熟不是假装出来,而是经历过大风浪以后自然积淀下来的深沉。一股怜爱之情在王晓胸中升起,道:“我是你姐,跟我还客气。”  离开静州以后,想起弟弟的现状,王晓就觉得心里憋得慌,在车上不停琢磨着如何帮助弟弟。  回到山南阳州,王晓从书桌抽屉里找到赵海的名片。  赵海、李银湘和王晓是首都大学的校友,关系一直非常密切。赵海和李银湘是生意上的伙伴,互相都在对方公司有股份。这一次南方房地产崩盘,李银湘受到了最为沉重的打击,而赵海生意主体不在房地产,虽然受了巨大损失,但是还没有到跳楼的地步。  在山南阳州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被绑架以后,赵海着实有些后怕,回家后大病了一场,一直在静州家里休养。在家里休养近两个月,心情渐平复,正准备重出江湖。接到王晓电话,颇为高兴。  “什么?王桥在静州一中读高考复读班,没有搞错吧,他怎么想着去复读,你想给他请数学家教?”  “我弟弟到广南打了三年工,又被关进看守所。我估计在看守所里受了刺激,出来后下定决心要考大学。李叔给他找了一份在省建行的临时工作,他坚决不去。他只读过半学期高中,语文、历史、地理包括英语由于从小基础好,尚可能抓起来。他的数学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不用特殊手段难以抓起来,你在静州认识的人多,想托你给他找个家教。”  赵海道:“这事简单,我明天给你答复。听说你弟弟在广南第三看守所混成了老大,很传奇啊。能在看守所混得风生水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牛人,他别想着考大学,干脆跟我一起做生意,我正缺得力干将。”  李湘银英年早逝以后,王晓提起生意的余悸未消,不希望弟弟再卷入江湖事,道:“我弟弟打定主意参加高考,我劝不住,估计你也说服不了他。”  赵海笑道:“我去和他见一面,说不定男人和男人一谈就通。”  结束通话后,英年早逝的挚友张湘银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赵海眼前,一桩桩事情宛如发生在昨天,清晰异常。愣了一会儿神,他拨通了詹老师家里电话,响了数声,无人接听。赵海自嘲地道:“被绑架了一次,连智商都吓得降低了,静州一中的校长都是地主黑心狼,不到九点半怎么会放主课老师回家。”  这一段时间休养在家,百事不管,最初还觉得舒适,随后便觉得百无聊赖。赵海在家里看了几集电神连续剧,眼见着到了吃晚饭时间,取过手机和汽车钥匙,下楼开车到一中。  他是静州一中的毕业生,在母校得到过许多荣誉,但是毕业之后,忙于在外打拼,还从来没有回过母校。远远地看见学校的拱形大门,十年时间,拱形正大门没有变化,来来往往学生则换了一批又一批。赵海拿着钥匙来到正门,正门外的保卫是一个陌生年轻人,腰间挂着一根胶棒,横眉绿眼地看着来客。  没有见到读书时代的老保卫,赵海失去寒暄的兴致,问清复读班位置,开车直奔东侧门。  东侧门的守门师傅仰头看小电视,对门外世界不闻不问。赵海开着小车大模大样地开进东侧门,停在教室前面。  此时刚到晚饭时间,晏琳端着饭碗站在走道上。复读班食堂饭菜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蔬菜炒得又老又黄,肉丝入口如嚼糟木头。外面小炒倒是好吃,价钱着实不便宜,偶尔出去撮一顿没有问题,次数多了则会发生经济危机。  吃得索然无味时,她看见一辆小车开进小院,心道:“今天有两辆小车开进复读班,这辆车是找谁,莫非又是找王桥?听说王桥家里就是红星厂的普通干部,怎么会有这么多开小车的进来找他?”  小车里走下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子,进了男生寝室。晏琳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站在走道上继续看帅哥。  刘沪拿着饭碗从寝室出来,站在晏琳身边抱怨道:“今天的菜真难吃,等到星期天我们再去外面改善伙食。厂里办事处四楼五楼都有空房间,如果能给我们几个当寝室就太棒了,到时我们就在办事处食堂吃饭。我听说晏叔要当副厂长,晏叔当了副厂长,就把我们几个弄到红旗厂办事处去。”  晏琳道:“都是小道消息,作不得准。”  “无风不起浪,我听到好些说法了。等到晏叔当了官,我们便当一下鸡犬,搭一下免费车。”刘沪说笑着来到洗漱间。她做事最讲究环保,嫌洗洁精是化学药品而拒绝使用,自来水水温低,很难洗掉油腻,她开着水龙头冲了半天才将饭碗彻底洗干净。拿着饭碗走回寝室,她见晏琳还站在走道上,奇怪地道:“怎么还在这,饭早就冷了吧。”  晏琳看着楼下,道:“今天中午王桥坐了一辆小车进来,楼下又有一辆小车。王桥是什么人,一天之内有两辆小车来找他?”  刘沪神神秘秘地道:“我问过红星厂的同学,王桥家里没有什么背景。但是这个人挺传奇,听说还进过看守所。他成绩这么差,做点什么不好,何必来读复读班?”  晏琳还剩下大半碗饭,道:“今天我打的菜有点馊味,实在没有胃口,你陪我去吃酸辣粉。”  刘沪道:“你早点说嘛,我肚子都吃饱了。稍等一会儿,我放好碗就陪你去。”  晏琳和刘沪下楼时,恰好看到王桥和另一位西服帅哥一起上了车。  王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右手拿着一支烟。小车离开东侧门以后,马达轰鸣,沿着门前小公路快速开向主公路。  晏琳总觉得抽烟的王桥很有男人的魅力,对,就是男人的魅力,而班上同学们都幼稚得很,纯粹就是小男孩。  车上,赵海道:“詹老师有个绰号,你们知道吗?”  “同学们叫他詹圆规。”  “这个绰号非常传神,我们读书时就在用。詹老师其实非常优秀,当年我们班上高考数学成绩全市第一,他有很大功劳。我们毕业以后,接连发生过几起学生到教委投诉的事件,詹老师被调去教文科班。他现在说话的方式比以前要温和了许多。当年还真是刀子嘴。”赵海想起读高中时的情境,道,“我一直记得进入高中的第一堂数学课,詹老师第一句话便把我们全体小孩子震住了。他说,我原来是学化学的,为啥让我教你们数学?因为原子弹已经造出来了,教你们学会数学就成了国家最大的难题。”  赵海讲得颇为传神,将詹圆规的风格模仿得惟妙惟肖,王桥忍不住会心一笑。他随即收敛笑容,直言道:“赵哥,我有不同看法。一个老师是否算是好老师,讲课水平只是一个方面。他这种方式很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对于某些差生来说,詹老师带来的伤害或许会成为人生阴影,所以我对他的评价不高。”  赵海道:“没有想到你对詹老师是这个评价,原本是想请他给你课外辅导。一把钥匙解一把锁,我和詹老师关系很不错。”  王桥急忙道:“我没有学过高中数学,没有任何根基,詹老师教我就是床底下舞大刀,根本耍不开。我真要找家教,就找一个态度温和且注重基础教学的老师。”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不找顶尖的老师,找一个普通学校的数学老师,明天给你答复。”赵海一直对年轻英俊的王桥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谈罢请家教的事,他将话题拐到了看守所,道,“听说你在广南第三看守所里挺牛,成了掌板大哥了,这事挺有传奇色彩。我就一直纳闷你就二十左右的年龄,怎么能混成牢头狱霸?”  (第五章)
    王桥拿着香烟,一直没有抽,放在鼻前嗅着,轻描淡写地道:“说起来也没有特殊之处,姐姐以前在广南有熟人,通过熟人找了看守所的熟人通融,我在里面又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不小心就成了大哥。”  赵海发出了感慨,道:“你姐姐既能持家又能在外打拼,是个好女人,可惜湘银一时糊涂……哎,崩盘的那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债务真比老虎还要厉害,有一段时间我都走在生死边缘。”  王桥道:“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唯一想的是如何活命,所以我不能理解姐夫的行为。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这是我的最有效的座右铭。”  赵海道:“在看守所的日子绝对很难过,不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从这点来说,你很坚强,湘银有你这般坚强也不会出事,我也不如你坚强。”  王桥不愿多谈及英年早逝的姐夫,道:“我能从看守所出来,说起来很侥幸,若不是山南帮被捉住,我十有八九会被当成杀人犯。赵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猜我准备做什么?”  赵海摇了摇头。  “赵哥,在释放当日,我想把这个吞下肚子。”王桥从脖子上拉出一根铁丝,这根半边带绣半边光亮的铁丝被打造成一个圆形的环,用绳子吊起当成一根项链。  “铁丝做的?”  “我在广南第三看守所里偶然找到了这段铁丝,如果晚一天释放,我就准备吞下这根铁丝,然后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或者医院逃跑。到时肯定会和警察冲突,那时就真成为犯罪分子了。”  赵海和王桥是依靠王晓为中介建立起的间接朋友关系,一般来说间接朋友关系很难形成真正友谊。但是赵海对王桥在广南看守所这一段经历极为佩服,并没有将王桥当成不懂事的学生,谈成话来颇为投机,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如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  赵海提议道:“这一次回静州,发现静州也开始流行酸菜尖头鱼,去尝个鲜。”  王桥实话实说道:“还是到前面的廖氏烧鸡公吧,炒盘鸡杂,来一份麻辣鸡血,方便快捷,味道不错,吃完饭我要去上晚自习。”  赵海看了看表,笑道:“我总是不习惯你还在读复读班这个事,把这茬又忘掉了。那我请就你吃烧鸡公,这也是今年流行的菜,下次请你吃酸菜尖头鱼。”  胖胖的廖老板正站在店门口抽烟,一眼就认出王桥,将衣袋里的香烟掏了出来,道:“只有两位?吃点啥子,我下午才收到一批高山土鸡,都是三斤左右。鸡爪子又长又硬,绝对正宗。”  赵海走遍大江南北,八大菜系都吃过,最钟情的还是略带川渝风味的家乡菜,他商量道:“好事不在忙上,你也别想着回去上课,今天就请你吃烧鸡公。”  廖老板善于察言观色,拍着胸膛道:“动作麻利得很,半个小时就成。”  王桥并非死板之人,见赵海诚心请客,也就不再提上晚自习之事,暗自决定熬夜将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廖老板散了烟,走回厨房,对白衣厨师安排道:“今天街道蔡主任来不了,他点的小锅还有二十来分钟就行了,给靠窗那桌端过去。”随后提着装有老鹰茶的玻璃壶,亲自给王桥和赵海倒茶。  端着老鹰茶喝了一口,赵海道:“这个老鹰茶其实是极粗的茶叶,若是放在其他地方绝对难喝,到了静州餐馆喝起来就顺口。王桥,作为兄长说一句实话,读几年大学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九二年以来,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等你从大学出来,机会不知会失掉了多少。”  王桥不知赵海谈这番话的意图,静听下文。  “从去年开始,外资大量涌入国内,各地政策都很优惠。我注册了一家外资企业,准备回静州投资,搞中外合资,合理避税。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到公司来工作,工作地点就在静州,职位不可能太高,但是绝对有锻炼机会,只要肯做,两三年时间就可以挑大梁,我准备将山南这一块的业务交给你。”赵海企业处于高速成长期,极缺得力人手。他不太注重学历而更注重实际能力,像王桥这种在看守所能称王称霸的人绝对是管理能手。  他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起合作,共同打江山。”  王桥万万没有料到赵海会提出这个建议,深感意外,道:“我以前在广南就是跑业务的,没有在大企业工作经验,恐怕有负赵哥重托。”  赵海笑道:“你恐怕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在看守所都能横着走的人,在哪里都是牛人,我看人眼光在行业内颇有几分薄名,不会看错人。我的提议很现实,你可以认真考虑。”  读大学是王桥从小的一个梦想,历经坎坷后,梦想曾经如此遥远,也曾经完全失落,此时他终于可以向梦想发出冲击,因此不愿意考虑赵海的意见。道:“谢谢赵哥,考大学是我从小的梦想,以前轻率地放弃了,如果现在又放弃,恐怕这一辈子都会后悔。我认为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有真本事,机会都有,所以暂时不考虑工作。”  赵海劝道:“大学扩招的消息传出来好几年,如果真要扩招,大学教育就要从精英教育变成基础教育,大学生以前是天之骄子,以后肯定会被打落凡间。读不读大学和事业成功没有必然联系,这几年我都在广南活动,那里活跃的一大批企业家都没有太高学历,甚至还有许多重量级老板大字不识几个。你天生就有组织才能,沉下心做几年企业,绝对比读大学强。在我这里工作四年,你就变成王总,读四年大学,还得从最基层做起。”  王桥沉默数秒,道:“大学如果变成了基础教育,我连基础教育都没有接受过,拿什么来竞争?”  赵海和王桥受教育不同,生活和工作经历迥异,行走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看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  赵海试着再劝了一次,道:“回省内搞中外合资,是你姐夫的想法。湘银相当聪明,目光敏锐,大局观极强,可惜一时没有想通,主要是前期太顺利的原因。如今外资是超国民待遇,各地当官的都有资金红眼病,看见外资都饥不择食,普遍搞三免两减半,也就是企业创办的前三年所得税全免,后两年减半。”谈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愤激,道:“妈的,制定政策的人都是脑残,合资企业所得税税率15%一33%,国内企业则55%,逼得大家搞假合资。”  王桥只是做过最低端的销售工作,对现代企业运作是典型的门外汉,赵海所言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有懂,总觉得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他拿着香烟在手里转动着,最终还是坚定了信念,道:“谢谢赵哥看得起。我还是决定考大学,这是小时候的梦想,也是将来建立事业的基础。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要先试一次,至于以后道路如何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管是否愿意到赵海的公司,他对赵海的青睐还是很感动。人在最低潮、最困难的时候,能得到成功人士真诚的赞扬,往往会增加自信心和向上的动力。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有时很虚妄,但是却实实在在支撑着很多人的行动。  廖氏烧鸡公窗外,晏琳和刘沪端着酸辣粉朝学校走。晏琳看见停在店外的小车,偏转脑袋朝店内看,透过玻璃,恰好与窗内王桥对视一眼。窗前有一小截露出水泥路面的铁柱子,晏琳踢到了铁柱子,身体一个踉跄,酸辣粉摔得老远,地面一片狼藉。  王桥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琳出了丑,气急败坏地东张西望,透过窗,她清晰地看到王桥的笑容,不禁朝他挥了挥拳头,这本是熟悉人之间才用的动作,用在此时倒也自然。  王桥觉得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挺可爱,率真中带着泼辣。  赵海没有注意到窗边的女孩,专注地看着那枚被做成项链的铁丝。铁丝粗硬尖锐,一端光滑,另一端锈迹斑斑。眼前铁丝让他想起曾经捆住自己的铁丝,后颈窝不由得冒起凉气。  把玩良久,他将铁丝还给王桥,道:“这段铁丝就是你的超级护身符,有了这个护身符,什么事情都会成功。”  廖老板亲自端着烧鸡公来到桌前,道:“正宗高山土鸡,味道绝对巴适。”他又递出名片,对赵海道:“以后要吃烧鸡公,提前打电话过来,我先让人炖着,到餐馆就能上桌子。”  王桥尝了块鸡肉,肉嫩、味香,他疑惑地道:“我们才来二十来分钟,这么快就煮好了,味道还行,应该不是高压锅压的。”  廖老板道:“你是内行,厨师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从门外呼呼啦啦走进六个人,清一色吊裆裤和黑布鞋。吊裆裤是指腿部和裆部特别宽大的军警裤,走路时裆部很空,荡来晃去,俗称吊裆裤。黑布鞋是指胶底和黑色布面组成的平底布鞋。  吊裆裤和黑布鞋是静州城内社会青年的典型穿着,是军警裤在新时代最后的残留。  六人里有一人是王桥同寝室的室友,叫包强。王桥颇为厌烦此人,有意别过脸,低头吃肉。  包强是静州五中毕业,五中是准社会人物的大本营,学生们在校期间以认识社会人物为骄傲,打架斗殴实在是家常便饭。包强被母亲押到复读班后,根本无心学习,满嘴社会语言,在寝室时常抽烟喝酒,更令人恼火的是他酒量甚浅,凡喝必醉,醉了就失去理智,和室友打闹了很多次,关系弄得很僵。他走进店里,直奔柜台,道:“老板,几个哥们来看我,赶紧弄一锅。”  廖老板暗道晦气,脸上不耐烦神情一闪而过,习惯性地掏出烟,道:“哥几个到二楼坐,我给你们炖一锅。”他不愿意包强等人在大厅里影响其他客人,干脆将这些人引到了没有人用餐的二楼。  上楼时,一个正在上楼的社会青年飞起一脚踢在墙板上,楼梯传来砰砰两声巨响,随后又传来“咣”的一声,一扇房门碰到墙壁上,差点散了架。  (第六章)  
    廖老板捏紧了拳头,压抑着胸中怒气,将这伙人请进雅间以后,胸口郁气不断堆积,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他在大堂转了几圈,来到王桥身前,道:“依着我当年的脾气,早就提刀砍死这些青屁股娃儿,现在做生意了,只能忍气吞声。”  王桥和赵海离开静州多年,两人都对静州社会另一面了解不深,今天偶遇静州版本的古惑仔,觉得新鲜。  赵海道:“这群人是五中的?”  廖老板道:“他们这一群都是世安机械厂的,只有那个包强是五中的。不知包强脑子搭错了哪根弦,跑到一中来读复读班。我敢肯定他不出两个月肯定要被开除。”  赵海道:“这群人里面还有人在读复读班?”  王桥道:“是理科班的,和我一个寝室。他在寝室里挺牛,除了几个世安厂的学生,其他同学都不喜欢他。”  赵海想回家乡搞中外合资,有意识了解静州最真实的社会面,就问廖老板:“刚才那伙人都是世安机械厂的?”  廖老板道:“他们这伙人到我这里来过好多次,不仅白吃白喝,还要收保护费。领头的刘建厂是被世安机械厂开除的工人,他以前跟着胡哥混,后来世安机械厂破产,有一些青工就跟着他出来混社会。包强是个小跟班,每次都是他来点菜。”他说到这里突然间有些失神,道:“这些青屁股娃儿随身带着砍刀,下手时从来不知轻重,以前好些个成名已久的大哥都被砍得屁滚尿流,廖三在静州算得上鼎鼎大名,被一群人堵在台球室里,手掌被砍了下来。他们恶毒得很,将断掌扔到厕所里,让廖三到医院续接的机会都没有。”  赵海观其言察其色,见其颇有恻隐之心,道:“你是廖三的亲戚?”  廖老板道:“说起来也算是亲戚,我们是西北街道的,有一大片都姓廖。以前我也喜欢在社会上跑,那时还讲江湖道义。现在这些人只讲钱,完全没有规矩,啥事都做。”  王桥静静听着赵海与廖老板谈静州**变化,没有多说话。广南第三看守所聚集着全省最凶恶、最狡猾、最阴险的犯罪嫌疑人,在这种地方能站稳脚跟,他胸中自然有底气,并不惧怕静州的社会青年。  正在谈话,听得“砰”的一声,从二楼上扔下来一个瓷碗,差一点砸中了赵海停在外面的小汽车。  “太猖狂了,我们这种小生意人实在惹不起。我去发圈烟,免得把我店砸了。”廖老板看着又一个扔下来的碗,神情黯然。  原本两人想安安静静地交谈,遇上了这群无法无天的社会青年,聊天心情都被破坏了。赵海看着地上破碎的碗,道:“社会上有阳光面和阴暗面,谁和阴暗面纠缠不清,谁的人生就会变得灰暗。所以我们做事要选择行业,要趋利避害,尽量少和这些社会底层接触。只是有时无法选择,但是能选择时一定要和阳光在一起。”  王桥深有同感地道:“尝过看守所滋味,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进去,选择读书和看守所经历有直接关系。”  一锅美味的烧鸡公足够五六人吃,赵海和王桥胃口都不错,甩开膀子大干。吃饱喝足,王桥抹着油嘴,坐着赵海的小车回到复读班教室。  下车时,恰好晚自习铃声响起。三层宿舍楼就如能吞吐怪兽的大山,将无数疲惫的年轻人从宿舍里喷了出来,抛向教室。在复读班读书的学生普遍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面子倒是其次,更关键是对前途的焦灼。学生们神情普遍阴郁,汇合在一起,空中仿佛编织成一片忧伤的大网。  赵海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一路坦途,此时坐在车中揣摩着复读生的心态,但是他只能理解其皮毛,内心深处焦躁、绝望、悲伤情绪则难以真正体验。  等到王桥背影消失,他掉转车头,驶出东侧门。  经过烧鸡公餐馆时,发现公路上有许多玻璃和瓷器碎片,碎片用锋利的棱角威胁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赵海感觉熟悉的静州城变得越来越陌生,那几个闯入餐馆的世安机械厂青年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却深深地定格在脑海之中。他反而坚定了在静州开合资厂的决心:“世安机械厂是建厂三十来年的市属国营机械厂,积累了大量有经验的技工,这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至于社会治安问题,对于合资厂来说只是疥癣。”  车刚驶过,又一个啤酒瓶从二楼靠窗的房间被扔了出来。  餐桌上堆满鸡骨头,啤酒瓶、白酒瓶在地板上东倒西歪。大盆烧鸡公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混合着酒气和烟气,形成一种放纵的味道。  “包皮居然还要读复读班,让人笑掉大牙。”  “读什么狗**书,你考得起大学吗?最可笑的是还跟农村娃儿住在一个寝室,你都变得土里土气的。”  包强将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小杯啤酒朝肚子里面灌,听着同伴们的奚落,原本就黑的脸皮变得更黑,道:“我妈逼着我才来读复读班,哪个狗日的想读书。”  包强这个理由强大,没有人再嘲笑他。包强母亲叫谢安芬,曾经是世安机械厂鼎鼎大名的劳动模范。获此殊荣有特别原因。在八二年一个气温接近四十度的夏夜,谢安芬热得睡不着觉,开风扇又舍不得用家里的电,就到车间去享受公家电风扇。吹着公家电风扇,谢安芬不再心疼电费,很快进入梦乡。三个小偷到车间来偷线圈,发出一阵异响。谢安芬作风强悍得紧,被闹醒以后,也不管对方全是男的,大吼一声,将小偷吓得狼狈逃窜。  按理说谢安芬已经达到了保护工厂设施设备的目的,可是她胸中有着朴素的工人阶级感情,工人们偶然顺一点厂里的物件回家,那是从左手到右手,内部的家务事,大家都认为天经地义。外人来偷就绝对不行,那是财产损失。谢安芬如猛虎下山一般扑上去按住了一人,在工厂里长期劳动的娘们儿,力气大得很,男人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另外两个逃走的小偷返回来,拿刀就捅。  谢安芬被捅了三刀后,毫无畏惧,从地上拿起钢条,如急红眼的母狼伸出了利爪,向着三个男人劈头盖脸抽去。  三个男人没有想到娘们儿如此强悍,被打得在厂区里狼狈逃窜。闻讯过来的工人将三个倒霉小偷包了汤圆,谢安芬成了英勇保卫工厂财产的英雄,随后被评为劳动模范。  餐桌上的六个人都是世安机械厂的子弟,大家脑里想起谢安芬的宽大身材和强悍作风,都用同情和理解的目光看着包强。  世安机械厂在八十年代到达事业巅峰,火红一时,占据了静州迎龙街道大片地盘。进入九十年代,世安机械厂如充气皮球被人刺破一个眼,迅速瘪了下来。包强这一群人恰好经历了世安机械厂从辉煌到没落的全过程。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卧于迎龙大道的企业会轻易垮掉,几千为之奋斗过的工人干部由自豪的工人老大哥变成衣食困难的失业人员。如此巨变对从小在世安厂长大的青年工人们心理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刘建厂“噗”地将一块鸡骨头吐在地上,道:“包皮,你要是真不想读书,主动考几次全班倒数第一,你妈看不到希望,就不会让你继续复读。”他比包强大四岁,读完初中就进厂,包强从五中毕业时,他已在社会上混了几年,是小哥级的人物。  包强喝了一小口啤酒,道:“我们寝室有一位奇人,每天晚上拿电筒看书,我以前还以为是一中的落榜生,后来听说数学考试才考九分,比我还孬。”  他还想再倒啤酒时,刘建厂道:“包皮不准喝酒了,你这娃多喝两杯就完全失去理智,根本招呼不住。听到没有,不准喝了。”他见锅头已经没有肉菜,道:“包皮,你去吼几嗓子,叫廖老板再整点菜。这些土老板势利得很,你对他多几个笑脸,他就不知道几斤几两。”  包强在刘建厂控制下,只喝了两小杯啤酒,不过酒意已经上了头。他到楼下一阵乱吼,道:“廖老板,再整一锅过来,哥几个喝寡酒了。”  廖老板眼睛眉毛都皱成一团,心里将楼上几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操遍,可是语言和行动上不敢丝毫怠慢,道:“要得,还有几分钟就熟了,到时候给你们端上来。”几分钟后,他将一锅烧鸡公端上来,一边走,一边朝里面吐口水。进屋时,他团团散烟时,看着墙上被砸破的墙面,心痛得紧,暗道:“我太笨了,应该弄点鼻涕进去。只吃口水,太便宜这几人。”  刘建厂颇有大哥风范地拍着廖老板的肩膀道:“廖老板耿直,以后遇到啥事给我们哥几个说一声,绝对帮你扎起。”  廖老板陪着喝了两杯酒,苦笑着离开了。  酒至三巡,刘建厂将烟屁股弹向空中,道:“胡哥找我谈了几次,让我们几个去给看场子,你们说去不去?”  麻脸是一个格外敦实的小伙子,他和刘建厂经历相似,初中毕业进技校,技校毕业进厂,破产前是正儿八经的车间工人。酒精上脑后,胆子特别肥,道:“呸,什么胡哥,我不**他,就是一个进厂当临时工的土农民,鸡脚蛇戴眼镜还充起正神。要混,我们几个混,不给别人当小弟。”  胡哥是静州道上有名的大哥,近几年混得风生水起。  当年世安机械厂火红时,他通过村支书父亲的关系到厂里当过临时工。后来由于手脚不干净,被工厂开除。如今世安机械厂没落了,可是工人老大哥的骄傲仍然流淌在工厂后代身上,他们从内心里瞧不起工农联盟中的另一半。  刘建厂在几人中出道最早,心思最深,道:“麻脸别用老眼光看人,你以为你是工人子弟就瞧不起农民。胡哥早就混开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再不是当年世安厂的临时工。我们要在静州社会上立足,必须得跟着胡哥混,只是不用长期给他看场子。我们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得抱团,抱团不是像现在这样凑在一起吃吃喝喝,要喝血酒,结拜兄弟,这样才能形成势力。大家愿不愿意,不愿意当我没说,愿意就发毒誓。”  大多数年轻人都有一腔子热血,这一腔子热血用在正道上可以攻城拔寨,用在邪道上则祸害四方。所幸如今社会竞争激烈,在学校时通过无数考试消耗了青春热血,走出社会用折磨人的职场来消除过剩能量,只有像刘建厂、麻脸这类失去或是即将失去管束的年轻人,才会变成破坏社会秩序的异类力量。  关掉房门,倒了一碗白酒,然后各自取出刀具。  六个人身上都背着刀,有砍刀、弹簧刀和自制匕首,其中威力最大的是麻脸的自制匕首。麻脸生在车间长在工厂,从小喜欢玩机械,他用上好的钢条磨制匕首,锋利无比。  激情之下,他们不惧疼痛,将手指割开一条口子,一滴滴鲜血落进碗里。  喝血酒,拜兄弟,这两件事情早有想法,但是在今天却是临时起意,刘建厂没有想好什么仪式,按着电影电视的情节照猫画虎,喝酒时,念道:“永结兄弟,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叛变,三刀六洞。”  这一段结拜词虽然不伦不类,但是符合刘建厂等人的理解能力,并将心中所想全部概括出来。刘建厂小时在厂里有神童之称,算术、作文都厉害,再后来神童渐渐褪色,成为人嫌鬼厌的社会人员。此时喝着酒,倒显出小时神童风采。  (第七章)  
    酒足饭饱,一分钱未付,顺便还拿了几包烟,刘建厂等人尽兴而回。  “包皮,跟我们去爽一把。”刘建厂拍着酒意浓重的包强。  包强头昏脑涨,还有一阵阵呕吐冲动,摇头道:“我回宿舍睡觉。明天一大早,老妈要送铺盖过来,发现我不在寝室又得找麻烦。他妈的,这个老娘们烦人得很。”  刘建厂戏谑地笑道:“包皮啥都好,就是早就该断奶,别总是在老妈怀里唧唧歪歪。”  包强争辩道:“谁他妈的还在喝奶,我,我这叫有孝心。”  刘建厂用手掌拍了包强的脸,道:“明明胆子小,别扯什么有孝心。我要让我们觉得你断奶,总得做出一两年提气的事。”  二哥麻脸道:“算了,包皮在学校还要被学派欺负,别说什么提气的事情了。”  学派,在静州社会人口中特指学生,是一种轻视的称呼。  包强在酒精作用下,道:“那个龟儿子被学派欺负,我在寝室里打个人,没有哪个敢出声。”  麻脸道:“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识一下。”  包强道:“随时让你们见识。”  在众人的嘲笑中,包强摇摇摆摆回到学校,在东侧门外吐了一大摊,搞得东侧门散发着浓重酒臭味,让偶尔过往的行人掩鼻而行。  进了学校,包强将一个垃圾桶踢翻,又很踢了铁栏杆,磕磕绊绊地走上宿舍。他是天生缺少解酒酶,酒精进入身体以后反应特别强烈,此时头昏得厉害,一头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至于是谁的床,他压根不知道。  宿舍里空空荡荡,同学们皆在教室里上晚自习。  复读班从上课形式上与高三相差不大,区别在于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家人的殷切希望、亲朋好友在背后的议论、前途命运的渺茫,共同构成如泰山一般的压力,牢牢地控制了复读学生的身心,让他们焦躁、不安、迷茫、惶恐。  王桥没有经历过高考失败的挫折,而且是主动加入复读队伍,心态积极、乐观,这与多数人不同。他走进教室以后,将姐姐王晓、赵海以及曾经女朋友吕琪等人统统抛到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  第一节、第二节自习课他都在学数学,第三节课拿出了历史书。  从五六岁开始,在父亲王永德的督促之下,王桥开始阅读历史书,父亲王永德咬着牙买下的一套《上下五千年》,成为少年时代阅读次数最多、阅读时间最长的书。虽然课外书和历史课本有很大差距,但是为王桥奠定了相当厚实的历史基础。在复读班读起高中历史教材,处处都是老熟人,他有种如鱼入水的舒服感觉。  看得过瘾时,铃声大作,部分早就头昏脑涨的同学蜂拥而出。王桥没有马上离开教室,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时,在教室后面做了五十个俯卧撑后,继续看书。  十一点,教室熄灯,王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教室。复读班学习任务非常繁重,没有好身体绝对吃不消,他对此保持清醒认识,每天早晚都坚持锻炼。  他在小卖部买了一对电池,来到围墙边。  隔断复读班与应届班的围墙有三米多高。复读班这一侧有一个小操场,小操场四周种着许多香樟树。香樟树和围墙之间长着繁茂的杂草,还有一块不知作何用处的水泥坝子,非常隐秘。  王桥在香樟树和围墙之间的小坝子摆开架式,压腿弯腰摆臂,身体活动开以后,开始打青年长拳。他在这套长拳上浸淫多年,打拳时根本不用动脑筋,身体自然而然会作出反应,如行云流水一般完成整套动作。论实战,这一套拳没有太大实战价值,可是长期练习后身体敏捷程度、反应力都大大提高,这就是套路的价值。  三趟套路以后,王桥身体微微出汗,艰苦学习带来的疲惫一扫而光。最后一个动作是在围墙边倒立,血液在倒立时全部流向大脑,滋润消耗过度的脑神经。  晏琳和刘沪在小卖部买了瓜子,沿着围墙边的香樟小道,一边嗑瓜子一边散步。走到香樟林深处的小空地处,恰好遇到王桥倒立结束,双腿从墙上落到地面,发出“啪”的一声响。  突然响起的声音和树林中闪动的身影吓了晏琳一跳,她急向后躲,手中瓜子掉了一地。刘沪胆子更小,尖叫一声,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王桥知道吓着两个女生,忙道:“别怕,我是复读班同学,在这里锻炼。”  晏琳很快镇定下来,好奇地问道:“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吓了我一大跳。”  王桥道:“我是在正大光明地锻炼身体,不能用鬼鬼祟祟这个词,你们女同学别跑到这么黑的地方来散步。”  树下黑暗,晏琳没有认清是谁,道:“我买的一包瓜子都掉到地上了,都是你的责任。”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和陌生男子说话,只是大家都处于黑暗之中,放得开一些。  王桥道:“我有什么责任?按道理讲,是我锻炼身体被你们打扰。”  晏琳也不是真心要黑影赔瓜子,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她不愿在黑暗处久留,说了句:“不赔就算了,小气鬼。”然后拉着刘沪离开了树丛。  两个女生走到宿舍前,听到男生宿舍传来一阵喧嚣声,不少男生都朝着最靠里的寝室跑去。刘沪在和吴重斌谈恋爱,立刻紧张起来,道:“那是吴重斌的第一寝室,里面是做什么,肯定是打架了。”晏琳道:“吴重斌他们有三个人,平时都是逗猫惹狗的角色,若是他们打架,绝对不会吃亏,别担心。”  晏琳和刘沪站在三楼走道上观察事态发展,只是听到一阵喧闹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得而知。几分钟后,从围墙边的香樟小道里走出一名瘦高男子,跑跑跳跳地上了宿舍楼。  “刚才锻炼的人是九分。”刘沪眼尖,瞧出来者是谁。  王桥第一次参加数学考试只得了九分,迅速闻名于复读班,如今提起王桥,红旗厂几人都戏称为“九分”。  晏琳道:“九分身材不错,原来是喜欢锻炼的原因。”  刘沪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一眼身边这位发小,道:“很少听到琳琳称赞男生,莫非有什么情况?”  晏琳立刻坚决地否定道:“我爸妈好歹是知识分子,怎么会喜欢九分,我赞扬一句只不过实事求是而已。拜托,发花痴别联想到我身上。”  王桥脑子里默想着晚上看过的历史书,压根没有想到三楼走道上有两个女生在议论自己,跑回寝室时,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在门口。王桥朝里面挤,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打架。”  “谁打架?”  “好像是包强。”  寝室里,包强坐在床上,散发着酒气,指着同学洪平骂道:“老子睡了你的床,是看得起你,还敢来拉我。”他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在空中胡乱挥舞。  在酒精作用下,麻脸嘲讽的语气在脑海里飘来飘去,让包强火气更大,在寝室里教训起学派。  寝室里还有三个世安机械厂的子弟,许瑞与包强从小在一起长大,关系挺不错,他站在刀锋以外劝道:“包强,都是同学,把刀收起来,等会儿老师就要来了。”  包强斜着眼道:“许大马棒,世安厂的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老子睡了他的床有什么了不起,还敢来拖我。”  被称为许大马棒的人叫许瑞,因为电影《林海雪原》太出名,在上小学时就被同学叫作许大马棒,习惯成自然,如今他对许大马棒这个绰号没有任何感觉,听之泰然。许瑞继续劝道:“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另外两位世安厂子弟站在许瑞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包强收起手中的砍刀。  床对面站着几人,最中间一人正是床的主人洪平。洪平的鼻子被打破,用草纸塞住,胸前还留着斑斑血迹。他提着一张木板凳,警惕地看着那柄砍刀,对着围观同学道:“包强讲不讲道理?睡了我的床,我轻言细语请他起来。他二话不说,翻身就给我一拳。静州城里人当真了不起,欺负我们县城来的乡巴佬。”  在学校住宿的同学里有三分之二来自静州各县城,洪平此语引起了很多人共鸣。静州是盛产地域歧视的地方,由于实行严格的户籍制度,县城里的人很难将户口转到市区,从解放到现在的数十年时间,市区与县城变得泾渭分明,市区歧视县城,城市歧视农村。在静州求学的县城同学或多或少受到过市里人歧视,他们从感情上倾向于洪平。  包强酒精上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破口大骂道:“昌东县疙瘩跑到静州来操社会,你信不信,老子明天找人砍死你。”  洪平提着板凳,怒气上涌,道:“有种就单挑,找人帮忙算什么好汉。”  (第八章)  
    包强如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跳了起来,站在床边,道:“谁拦我,老子不认人了。”他挥刀乱舞,许大马棒等人怕被误伤,纷纷退到一边。  包强举刀挥了几下,见洪平没有退让也没有还击,面子上挂不住,便挥刀砍了过去。洪平举起板凳抵挡。只听得“噗”的一声,砍刀嵌在板凳上,一时拔不出来。  王桥从小打架无数次,经验丰富,瞧见包强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是真的要砍人,也就没有马上劝架。他拿起传呼机看了看时间,见时间即将到十二点,就在众人身后猛喊一声:“老师来了。”趁着相持中的两人稍有分神,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抓刀柄,一只手握板凳腿,猛地用力,将两件武器都抢了过来。  恰好这时,寝室日光灯灭掉。  熄灯时,有两位老师会准时巡查寝室。他们刚上楼,听到最里间的寝室一阵闹声,赶紧拿着电筒走了过来。  复读班负责人刘忠举着电筒朝里照射,愤怒地道:“谁在闹事?”话音未落,一条板凳便扔到脚前。  由于现场一片混乱,随后又突然熄灯,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是谁夺走了板凳。刘忠用手电筒射了射板凳,见板凳上嵌着砍刀,吓了一跳,低声对身边的老师道:“你把保卫科的人叫来。”  刘忠用脚踩住板凳,用严厉的声音道:“大家都回到各自床位上,不要挤在这里。门口的同学围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到各自宿舍。”他一边说,一边将板凳朝身后踢。  包强热衷于混社会,可是毕竟还是学生,对学校当局还有一些惯性的服从。他离开了洪平的床,坐到自己床前,用仇恨的眼光瞧着洪平。  刘忠闻到包强散发出的浓烈酒味,有意拖延时间,大声道:“这个寝室有没有班干部,有没有?”  在寝室的角落里,小个子学生傅远方是静州一中的毕业生,成绩很好,高考失误后,窝窝囊囊地来到复读班。任课老师大多认识他,因此他被任命为学习委员。以前在静州一中也有打架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发展到动刀子的地步,傅远方被吓得够呛,嘴唇哆嗦着道:“我是理科一班的学习委员。”  刘忠直接叫出了傅远方的名字,愤怒地道:“傅远方,你身为班干部,为什么不制止打架斗殴,还有没有班干部的责任感?”  听到刘忠的指责,王桥差点笑了出来,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复读班学习委员也就是收发作业,帮老师出出通知,根本没有权力和能力来制止这一场打斗。  刘忠老奸巨猾,暴跳如雷地训斥傅远方,将事件的两个主人公都冷落在一边。洪平和包强都愣愣地看着大发雷霆的老师,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才是事件主角。  王桥见另一个老师悄悄离开,马上醒过味来,暗道:“刘老师脑子很好用啊,懂得缓兵之计。”  刘忠将班干部训斥一顿以后,又开始教育看热闹的同学:“你们寝室有室长没有?没有,明天开会,选一个室长出来。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不读复读班,就要到社会上自食其力。你们要学会自我管理,不能总是依靠老师,老师能管你们多久,也就一年两年的时间。你们想一想,两个同学如果打出事,轻则被开除,重则被公安机关抓走,你们这是看着同学到悬崖边上而不出手相助。”  啰啰唆唆地讲了一阵,王桥悄悄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距离熄灯有近十分钟,心道:“保卫科的人应该到了。”  又过了一两分钟,手电光射了进来,几个保卫科干部走进寝室。保卫科金科长比起刘忠就严厉得多,简单问了情况,他就用强光手电射向包强,另一只手将手铐甩得哗哗响,厉声道:“包强跟我走,胆子还不小,还敢动凶器,信不信我关你几天。”  包强这时醒悟过来自己是社会青年,不想在保卫科人员面前装怂,仗着酒劲,梗着脖子道:“你好**凶,凭什么关我?”  金科长勃然大怒,道:“今天不收拾你,我不信金!”  保卫科几个干事一拥而上,将包强牢牢按住,戴上手铐。金科长道:“把凶器拿到保卫科,携带管制刀具入校,你娃胆子够肥。”  被戴上手铐以后,包强的酒被吓醒了三四分,心里发憷,嘴巴还不服输,道:“走就走,今天不是我先动手。”  金科长见包强软了,又用手电照着洪平,道:“你娃也不是省油的灯,半夜打架是不是很光荣,让同学们休息不好,明天如何学习?你算一算,从熄灯到现在二十来分钟,这一屋子人有四十四个人,加在一起就是浪费八百分钟。你要为这八百多分钟付出代价,跟我走,到保卫科反省。”  随着手电筒远去,宿舍恢复了平静。  王桥摸黑到卫生间里漱口洗脸,出来时,遇到了刘忠和另一位老师,金科长离开以后,他们并没有离开,在宿舍转了一圈,来到卫生间方便。  刘忠对只考九分的关系生王桥印象很深,忍不住训斥道:“你怎么搞的,熄灯这么久了,还在这里啰唆!”  王桥不卑不亢地道:“很快就睡觉。”  刘忠又道:“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王桥不想和这些老师多废话,道:“不太清楚。”  晚自习结束,他到小树林里锻炼,并不知道寝室打架的原因,“不太清楚”是一句老实话。很多时候,老实话并不是顺耳话,刘忠原本就对王桥有偏见,闻言很不高兴,道:“你站住,老师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王桥来到复读班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无论公益事业和管闲事都要耽误学习时间,这不利于实现高考这个大目标。因此他不愿意管闲事,也不愿意与学校领导和老师过多接触。  “我确实不清楚,不能胡编乱造来误导你。如果要了解情况,可以问其他同学,保卫科也能有真实笔录。”说到这里,王桥还是觉得自己话多了,便住口。  这句话给刘忠的印象就是“顶嘴”,眼前的“九分”长得牛高马大,所言又有几分歪理,他一时无法驳斥,就生气地挥手,道:“走,走,走,快点回寝室,好好学习才是老正经。”  等到王桥走远,刘忠指着其背影,道:“这个学生是关系生,根本达不到入学基本成绩,就是数学考九分的那位。”  另一位老师追到门口,好奇地看着王桥的背影,道:“他的气质还不错,没有想到是个草包。如果我是学校领导,就要顶住压力,决不能让这种草包混到学校来。”  刘忠摇着头,道:“领导也有领导难处,这么大一个学校,总得有求人的地方,理解万岁。只要‘九分’不惹事,混完一学年,我们就算完成任务。我跟詹老师谈过,别跟‘九分’计较,也别用言语刺激他,看他样子也是凶神恶煞的。”  王桥没有让刘忠影响自己的情绪,轻手轻脚回到寝室,关上蚊帐后,钻进被子里用手电看书。  在宿舍另一角,吴重斌坐在床上观察王桥。熄灯前,他恰好站在王桥身边观战,清楚地看到王桥喊了一声以后上前夺过板凳和刀具,然后扔到巡查老师脚下。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索,看似随意,仔细想来却颇有心机。他越想越觉得惊讶,这位著名的“九分”身上笼着一层浓雾,让人琢磨不透。  接近一点钟,王桥关掉手电。在睡觉之前,他特意再看了看包强和洪平的铺位,仍然空着,没有人。王桥心道:“包强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哪里是复读的样子,迟早要成宿舍的害群之马。”  想了一会儿杂事,进入梦乡。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变得特别多梦,梦中有两个主要情节,一是广南第三看守所,二是在广南合租的宿舍。今夜之梦,合租宿舍和看守所交织在一起。在梦中,王桥正在坐板,身边是臭虫和韩天棒,忽然之间,韩天棒变成了吕琪。吕琪幽怨地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传呼?”王桥急切地解释道:“你给我打了传呼,我怎么没有收到?我绝对没有收到,不信你看我的传呼机。”他想证明自己,从衣服口袋里取传呼机,他无论如何用力,也伸不进衣袋。吕琪开始掉眼泪,道:“你骗我!”  臭虫在旁边冷笑,还不怀好意地打屁,屁味比黄鼠狼的臭屁还来得猛烈,吕琪被熏得捂住了鼻子。王桥大怒,转身就用拳头朝着臭虫脸上打去。拳头打在臭虫脸上,异样坚硬。  王桥被手上的疼痛弄醒,他这才发现,在睡梦中自己的拳头打在墙壁上。所幸整屋的人每天累得像猪一般,挨着枕头就进入深睡状态,没有人被拳击声弄醒。醒来以后,吕琪就停留在王桥脑海中,一颦一笑如在眼前,根本挥之不去。  在思念之中,王桥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直到被起床号吵醒。  (第九章)  
    起床号来自于应届生校区,号声不受围墙阻挡,越过围墙,直接传到复读生耳中。王桥历来有早起习惯,听到起床号后翻身而起,从开水瓶里倒了些热水,仰头喝了一大杯,给身体补充水分后,再到卫生间去洗漱方便。  三个月广南第三看守所生活留给了王桥很深的烙印,其中一个烙印是时间观念,206号将全天时间划成几段,每一段应该做什么精确到分钟。按206老大包胜的解释,要度过看守所漫漫长夜,总得给新贼老贼们找些事情来做,否则大家会觉得度日如年。  到了复读班,王桥严格按照作息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尽量做到有条不紊,这样能有效管理时间。  洗漱结束以后,寝室里还有不少人仍然睡在床上,王桥穿上回力球鞋到楼下做运动。  篮球场上还空无一人,只有两三人围着篮球场跑圈。  三戒师兄拿本书,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他经历过两次失败的高考,精神上受到沉重打击,整个人变得削瘦,神情冰冷,似乎才从阴冷的地道里走出来一样。  王桥原本想打个招呼,看到三戒师兄麻木而阴沉的表情,失去了打招呼的欲望,从其身旁擦身而过。跑步时,他感慨地想道:“狗日的高考,活生生把一个人憋成了冷血人!不过祸福相依,有得必有失,经历过复读班,心理素质应该比应界生要强大,说不定对以后事业还会有帮助。”  他跑步时,偶尔瞧瞧神神叨叨的三戒师兄,心道:“三戒师兄如果经受住心理考验,说不定以后还能成器。如果承受不了压力,也就被毁掉了,一辈子走不出高考失败和复读的阴影。”  沿着篮球场跑了几圈,陆续才有人出来锻炼。还有许多勤奋刻苦的学生没有参加晨练,睡眼蒙眬地到教室进行早自习。王桥闯过江湖,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可是他并不赞成时时刻刻陷在学习中,这种学习方法看似勤奋,实质上长时间疲劳战术会影响效率,每天保持一个小时的体育锻炼,能让大脑充分吸氧,精力更加充沛。  吴重斌拿着篮球来到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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