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网子把桃树罩住暖风机怎么罩呢?害怕鸟圪

信息标题:世纪桃王桃树苗嫁接成品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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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装饰植物以观叶植物为主。观叶植物多为常绿植物,能终年欣赏,陶冶性情,且种类繁多,大小各异,形态多变,能满足室内装饰的室内装饰植物以观叶植物为主。观叶植物多为常绿植物,能终年欣赏,陶冶性情,且种类繁多,大小各异,形态多变,能满足室内装饰的多功能要求。由于观叶植物的主要观赏部位为枝叶,因此,保持枝叶色泽鲜亮,株型丰满尤为重要。然而,室内养花不同于室外,不能把室外养花的方法应用与室内,室内的光线、空气、温度与室外不同,盆土也有限,浇水和施肥也很讲究。可以说,一盆好的室内观叶植物如果没有精心的护理是无法显示其特殊的观赏价值的。
&温度是植物生长的必要条件之一。大多数观叶植物喜欢较温暖的生长环境,温度过高或过低都会给植物的正常生长带来不利影响,严重时可导致植物死亡。因此,注意温度的变化及时采取措施调节温度是保证植物正常生长的最基本条件。
夏季,不要让植物太靠近空调器和炉子,以免叶片被灼伤。室内温度过高时可将花盆置于门和过道等通风处,但要避免阳光直射。经常给叶面喷水或在花盆周围喷水,也可以起到降温的作用。
冬季,不要把植物放在冷风易吹到的地方,以防受冻。天气太冷时(10℃以下)而又想继续欣赏的,可结合取暖用一些取暖装置加温,但要注意空气湿度,可以在旁边放一盆水,水蒸发增加湿度。如怕麻烦,最简便的方法是用塑料薄膜罩住,植物也可顺利过冬。
一般家庭的采光条件,基本能满足观叶植物的采光需要,关键在于合理放置,如果光线过弱,会使植物枝条纤细,节间过长,叶片变薄,叶色不正,还容易得病虫害,甚至一些有花纹或条纹的品种会失去特有的观赏价值。植物有趋光性,栽于窗边的花草每星期要转动花盆一次,以免因定向光照引起植物偏冠,影响观赏效果。
&通常室内摆放的植物每隔半个月要移到阳台或室外放置5-10天,接受一些阳光或新鲜空气,这对植物生长极为有利。但要避免夏天烈日强光灼伤植物。
&水分是植物生长所必需的。大部分观叶植物以保持盆土均匀湿度为宜,不能太干或太湿。一般表土发白说明盆土变干了,或用手指挖到盆土1CM深处,也可以判断盆土的干湿。室内环境干燥,需要经常在植物叶面上喷清水。喷水可以增加空气湿度,还可以清除尘埃,以利光合作用,同时也可保持叶面清洁,增加色泽。
室内装饰的植物,一般根据居室的设计构思而选择的,布置在某一位置后,不希望它改变和周围环境的比例关系,又想保持植物青枝绿叶和原有株型,生长慢些反而更好。正常情况下,一年内基本不用施肥,浇水即可。要施肥每月施点复合肥较合适,肥不能处到植物的根、茎、叶,以防烧伤,最好将肥放在花盆边,盖上一层土。值得注意的是,喝剩的茶水和菜汤、臭鸡蛋等不宜放在花盆中,那样会产生虫蝇,水质腐败分解,产生热和臭味,对植物根部不利,也有碍室内观赏。
总之,室内装饰的植物,只要满足其对温度、光照、水分和肥料等方面的要求,就能使植物生长良好、枝繁叶茂、色泽美丽,获得室内装饰的理想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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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树重要害虫经济阈值研究.pdf 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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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在北京市平谷区大峪子村果园对桃树的四种重要害虫的经济阐值进行了初步
viennensis、
研究。桃树品种为大久保。四种害虫分别为桃蚜Myzuspersicae、山楂叶螨Tetranychus
桃潜叶蛾Lyonetia
法在桃树一年生结果枝上造成不同的害虫种群密度等级,分别研究了上述四种害虫的不同为害程
度对桃果实重量和品质的影响。
以Norton(t976)的经济阚值模型为基础进行经济阈值的计算
其中ET:经济阚值;C:防治费用;D:每头害虫造成的产量损失;M:防治效果;P:农产
主要结果如下:
1.方差分析表明,上述4种害虫的不同为害程度对桃果实的含糖量没有明显的影响。
2.研究分析了桃蚜、山楂叶螨、桃潜蛾2代及3代的不同为害程度与桃树产量损失率之间的
相关关系,并计算其经济阈值。
重量损失率(y)与为害程度(x)之间的相关式分别为:
P==o.0547)
y=7.1034&eoo…1(踟.9963
y=3.61x(FO.58)
y=6.86x(PO.9867
P=0.3826)
y=6.55x(FO.8248
上述害虫的经济闽值分别为38.1、239.8、7.2、27.0头/枝。
关键词:桃,桃蚜,山楂叶螨,桃潜叶蛾,经济阈值
The onEconomictlu-vshotdsof4economic
peachpests
Pmggu,B嘣iⅡg
from.The of
Dajiubao.Economicpeachpests
peachgreen
leafminer clerkellaand
aphidMyzuspersicae,redspiderTetranychusviennensis,peachLyonetia
branchandinsect
wereusedtoform
sumlllcl-fi-uitmoth
Adoxophyesorana.Caged
transmitting
differmRdensitiesof
effectsofdifferentdensitiesof
peachpest.The
peachpest%fruitquality
w∽examined.
ET:economicthreshold;c:conta'ollose
ofcontrol;
cOSt;D:wdghtof州eryp喊:M:effect
P:耐∞offruit·
TheresultsWOl'eassh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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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
[长篇]红纸伞 连载 〔寻求出版〕
作者:&提交日期: 0:05:00
??    红纸伞    谭易/著      献给前生、后世和今生的最爱……      见过红纸伞吗?  它有如水的竹骨,如水的伞面,上面题写着《蝶恋花》的断句,绣着绿色的国画。  最初,它是风雨迢遥的一个遮蔽;  后来,它笼罩了所有的天空;  再后来,它化做一首诗,一幅画,一片云……  停驻在前世今生。  传说中,那个为情而殇的女子死后,会将一片丹心染做一顶红纸伞,并用它罩住自己的来世,直到九次轮回,方能如愿以偿,完成一次三生石畔的心灵之约。  因此,每一顶红纸伞,必然会维系着九个女子荡气回肠抵死缠绵的九段情事。  这里,是谁的红纸伞?  这里,是第几个故事呢?  
  第 一 章 红 情    1.风 流 子     关于风流子的话题实际上就是商州的话题。  
这不仅因为商州地处秦头楚尾的地域的独特,不仅因为公孙鞅封地,黄巢练兵,闯王屯田,李先念的红二十五军九进八出,不仅因为它被无数的山歌民谣吟诵着被大手笔的贾平凹描述得绘声绘色生龙活现登峰造极,更因为那座赫赫有名的伞店。  
它坐落在商州第一重镇——商镇。  
它的气势不可以与镇南那座商山比肩,它的历史远远不及镇西头那座四皓墓深远厚重,它的声望也难以与至今仍雄风犹存的葡萄美酒相媲美,但是商镇的名字却是因它而起。  
据说,商镇之所以叫商镇,并非由于它坐落在商山之下,而是由于这座伞店,它在非常著名非常悠久非常独特的做伞史上,始终执着地、一往情深地只生产一种“商字号”的红纸伞。每当伞店开始做伞,开始染色、晒绢、描龙画凤、点饰图案的时候,它的染料水浸透了州河,整条河都是汪洋的红颜色。染好的细绢一头搭在镇东头的龙泉边,一头搭在镇西头四皓墓的柏树杆上,连绵延展,如同天上落下的丹霞。做好的红纸伞,则大则小,如同片片丹云,映红大半个天空。  
其实,商州山地的传统行业中原本并没有种桑养蚕这一项,只因商镇的这座伞店需要大量的绸绸缎缎做伞面,好多人家便开始专事蚕桑专事缫丝专事经纬专事织锦织缎。丹水两岸原本是长了好多竹子的,那些精致的红纸伞全靠它做竹骨撑起伞面,只因伞店生意太好,河两岸的竹子竟有些供不应求,竟生生地绝了大片大片的竹园;而南边的竹林关倒因此而沾光,甚至声名四起,那些漫山遍野勃勃生长的毛竹,只需就地砍倒扎成竹筏子逆水行舟运到商镇,便可换来硬通通的银子,世代贫瘠的竹林关倒因此而富甲一方。  
据说,这个著名的伞店先是姓商后又姓了古,只因商家老祖宗开伞店立下规矩,做伞的手艺总是只传长子长孙,且传男不传女。谁知商家就从未有过子嗣繁盛、香火兴旺的时候,结果到了第五代传人,只养活了一个宝贝女儿雨蔷。一脉相承的做伞工艺后继无人,这雨蔷招夫入赘与伞店伙计古玉龙成亲,人成了古姓人家的娇妻,伞店也就跟着姓了古。
   关于风流子的话题实际上就是伞店的话题。   曾经有人说这座伞店就是商州的骄傲。  
可惜,这份骄傲没有保留住,它被毁于1926年的一场大火。很多人目睹了伞店被毁的过程,他们说那场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直把偌大的一份家业彻底烧成废墟,不剩下一砖半瓦。  
都说这是被土匪绑票又撕票才惹的祸端,古家红口白牙拾了商家的“绝业”,就不兴把银子分给黑道上的兄弟们,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嘛!古家爱钱,黑道上的弟兄更爱钱;古家贪财,还有更乐于杀家劫舍的爷在北山的寨子上恭候着呢!所以就绑票撕票一烧了之。也有人说,伞店被毁其实是缘于一场霹雳闪电,是商家祖宗在九天之上九泉之下不甘家业被夺的诅咒和报应。最后一种说法渐渐得到印证,多年后,伞店在废墟上重振旗鼓,而担负此任的,竟是商家的后人。  
至于商家建起这座伞店的过程,商镇世世代代竟有绝不走样的口传。   伞店的开山鼻祖姓商,名字叫做商时月。  
他是五百年前江南小镇上足以与沈万山比肩的人物,他们是不同时代的两个有同样威望的富绅。同有着私家船队和独家享用的黄金水道,那沈万山是驻守着周庄的“沈厅”做他的商贸生意,自恃财大气粗,不可一世,得罪了朱元璋,从而被放逐云南,长枷镣铐南行万里终死戌所。商时月是近乎于郑和下西洋那个时代的人,住在直通长江、杭州和东南亚的浏河口,在江南有着富可敌国的雄厚家业,却因看中一位风尘女子而与朝廷要员结下仇怨,在富庶的江南不得立足,沿水路逃至汉口,又从汉口沿州河逆流而上,来到商州。  
商时月要美人不要家业,落荒而逃时只带着那个让他心仪的女子。  
据说那个心性高傲冰清玉洁的烟花女子,原本是由余杭一带辗转而来的花船上的歌妓,卖艺不卖身,常年穿着一身白衣裳,打着一把娟秀的红纸伞。  
商时月初见她的时候,正当风流倜傥的年纪,穿着要想俏一身孝的白衣白裤,要想矫一身皂的黑衣黑衫,英俊异常的身影总在一黑一白之间。在一次赏戏吃酒的堂会上,锣鼓喧闹歌浓酒浓的当儿走来了那妖妖婷婷的小冤家。她穿着一身无风三摆的雪衣,刚刚从厅前的洒花绣轿里下来,挪莲弄步,本是要绕过前庭从耳房的湘帘后进场,待到宾客们酒足饭饱品茗听戏的时候才出场献艺的,偏在这时商时月摇着黑绸折扇走出庭门,一抬头,眼睛就火光电石一般对上了那雪衣女子的桃花眼。从前庭到耳房的距离不过十几米,铺就了一条青砖路面和几级碎石台阶,但那个慌了神思的妙人儿分明也是慌了步履的,疾步走过的两条腿竟无端发软,身子也花枝般轻颤,一下子就自己踩了裙角。商时月本是心性似水颇解风月的,一时竟也恍惚得不明所以,玄思妄想之际那女子已下了台阶,绕过栏杆,走向耳房。忽然觉得那飘忽而去的影子如冰胜雪,冽骨之寒竟出自她那纤尘不染的雪衣:“哦,雪衣!雪衣!!雪衣!!!”  
听到这声呼唤,那个疾步走进耳房的女子竟是愣怔住了:喊我?是喊我吗?   
不明白这个风流俊秀的客官何以喊出如此怪异的名字来,也不知道那言之所指的“雪衣”究竟是什么物事?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沁入心扉,由不得打了个寒战,猛醒得就是唤她的。  
雪衣?雪衣!   那是她!是她!  
那是她的心,她的花船上早殇的心泪,她的灯红酒绿之中诚挚如初的华年,在走过强颜欢笑的风尘岁月和誓与烟花比寂寞的日子之后,冷凝为水,冻结为冰,飘落为雪的饰品,青春的饰品——她的穿了一十六载的美丽衣裳。  
左思右想,不觉已是五内摧伤,神驰魂荡,禁不住情思纷乱,爱怨纠缠。  
好像十六年漂泊无定美丽囚徒的生活,在一瞬间断裂开来,剥离出来,永恒在长天老日里,痛楚在心心念念中:噢,冤家,如果知我惜我之人如你,请替我毁了这件雪衣;如果怜我爱我之人如你,何以又拿这雪衣的名字来送我?  
商时月本是情急之下的一声招呼,全不知帘栊前雪衣的神伤黯然。  
厅堂上,举杯豪饮觥筹交错的间隙,商时月又看到雪衣时,心里竟悠然生发出“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的惆怅。   鼓乐齐鸣,雪衣翩然登场。  
霎时间,仿佛失足坠入寓意缠绵的幻境,商时月再也听不见那转轴拨弦咿咿呀呀的歌唱,却触摸到歌浓酒酣之中的一身雪衣。神摇意夺的境界美妙淋漓,犹如虚拟的梦魅,任由空蒑遐想的情思流落在无边无际无遮无拦的心界,纵横驰骋,随心所欲,自由如风,似是浮在水乳交融的薄雾里,又似飘在来去无踪的青云中,最后,终究要归落于丝竹和韵——那是一颗歌妓的心呵,她又怎能只是歌妓?  
恍惚中,无数的红纸伞在舞榭歌台上飞旋,那是她在表演《伞舞》。  舞者的雪衣在红纸伞的光晕里,栖云出岫一般:身段柔若无骨,舞姿轻盈如水,手臂的挥舞是冰肌入心的颤栗,眼神里的哀怨怎么看都是缱绻——究竟是愁着前生的契阔?还是忧着今生的销歇?  如此冰清玉洁,如此纤尘不染。  商时月只觉得往日锦绣般拂掠而过的绿肥红瘦莺莺燕燕,尽都黯然。  眼里只有雪衣啊,只有雪衣!  这是他用一颗情痴的心认得的女子。  这是他的雪衣!  他的心被一种快乐的麻痹袭取了,为梦所有;  他的心被一种膨胀的幸福攥紧了,为她所有。  从此,任由她在心里唱着,听着,世上便只有了歌声;  从此,任由她在心里舞着,看着,世上便只有了伞舞。    2.花
动    是夜,灯火缱绻,人困马乏。  商时月打道回府。  依旧是八抬的青布描金大轿,依旧是撩脚跨腿地掀了轿帘,坐在织锦缎的座榻上四下环望,轿子的后窗小得细致,不过回头的当儿,就看见了她:雪衣!  依旧是从耳房的帘栊后走出来,打着她的红纸伞;  依旧走过青砖路和碎石台阶,踩了裙脚又乱了步履。  上轿前合上了伞,掀了轿帘又垂下轿帘。  却留了如雪的衣带在湘绣的帘外。  这衣带就这样系住了他,拴住了他,绑住了他。  一颗男人的魂魄啊!  就这样,依附在她的身上,雪衣呀,雪衣!  在更深夜阑的街道上,丹桂的气息粘稠的就像醒不了的老酒。  依附在她身上的那颗心,潮湿的像是走不出的黄梅雨。  紧相厮跟。  如影相随。  轿子在灯影摇红的夜码头边停下,一艘硕大无朋的花船。  夜未央,睡眼惺忪之中隐现着华丽奢靡,这就是雪衣夜宿归泊的家吗?  于是就更痴迷,心心念念竟只有紧跟了去。  紧跟了登上软软的扶梯,看她扭转了风摆杨柳的细腰,看她绣鞋款款踩在青苔的梯阶上,看她鞋面上映着船轩边姹紫嫣红水光波影,一步一摇,一步一闪,一步一摇,一步一闪。果真是最有身价的红姑娘,走过一道道门扉,都有体面的丫头给揭开绣帘,热水净手,冷水敷面。端来热茶,又撤走冷茶。  最后进入的屋子是冰清玉洁的雪洞,白光光一片,挂满飞棉扯絮般的雪帐。  一支白烛插在银饰繁复的玲珑烛台上,把雪洞照得璀璨。  风从小窗里卷进,掀起素白的烛影,如雪狂飞。  两个影子照在雪墙上,一个是夜归的歌女,一个是出窍的灵魂。
  雪衣认得商时月,商时月也认得雪衣。  一见钟情不惜身心剥离,一路追来,只为了能够一览无余:看她如水幽怨的双眼,看她梨花香雪的容颜,看她苍白的唇间究竟隐忍了多少愁悲?  终于能够把生命纠结在她的雪衣里,随心所欲,恣意纵情,与她亲近:从发际,到香唇;从飘飘欲舞的衣裙,到冰肌玉骨的身体;从最羞怯的惊悸,到沁芳泌露的动心。最后,凝成一股坚贞不依的柔风,在冷冽入骨的雪洞里,耗尽全部气力。  这就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痴迷。  这就是两颗互动的灵魂的相认。  雪衣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她的眼睛在穿越烛光泪影的瞬间也穿越了心界的藩篱,看到了随行十余里地,盘旋不止紧跟着她的那一缕幽冥的风。他在她的感触里活灵活现,清晰透彻;他在她的心幕上冰炭相投,狂澜尽掀。后来他就乖觉地依偎在她怀里,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怎么看也不像无影无形的魂灵,怎么看也不是来去无踪的轻风——知道是他,手拿团扇,眼含春风,锦衣华服,连声迭地喊她:雪衣!雪衣!!雪衣!!!  魂飞魄散,蜂缠蝶恋,他打碎了自己,是想与她做心灵的舞蹈。  让她看了心疼,才忍不住也打碎了自己。  雪衣撑开她的红纸伞,好像它不是她舞蹈的道具,好像它是她心灵的法器:“哦,冤家,如果真的是你,请你聚拢了你的心事到我的伞下,请你聚拢了我爱慕着的身形回到生命里去。你我纵然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也只待后会有期。”她推开最后一扇窗户,凭栏而立,临风飘举。只觉一股恋恋不舍的风从伞下缱绻而出,丝丝缕缕的热流随着手臂一直滚烫到心底,一阵一阵荡涤流连,柔肠百转,不忍离去。好久,好久,才看见窗外星倦夜阑的水面之上,陡然卷起一股羊角风,绕着窗前一大片水面盘旋不散……知道那就是他了,就是他了!  与此同时,在商家,商时月已经死过好几个时辰,移床易箦,待为后事。  家人老少都在哭泣,忽听得断气之人一连串响屁连声迭地,紧接着又是几个淋漓尽致的喷嚏,眼看着已经变冷的胸脯又开始起伏不止,面孔也恢复红润,口里却“雪衣雪衣”喊个不停。那胡言乱语、歇斯底里、惊怖异常的样子,使得刚刚转悲为喜的家人又收敛起释然的笑意——那分明是伤了精神,错了癔想,患上邪思妄动之症。于是大大小小的名医神医庸医都被请到家中,肉桂、附子、鳖甲、麦冬以及最上等的人参吃了不计其数;又请了寺庙里的和尚来做法场,请了道士来捉鬼;不仅了无效果,却又添了夜间盗汗、下溺滑精的嗔痴怪症,底裤内汗湿津津,精液狂喷,不几日就失调成病入膏肓的地步。  忽有一日门外来了麻衣破钵的道婆,自称专治风流癔想邪思妄动之症。  那商时月本是相思难禁、嗔痴难治、狂躁不安、倦怠如绵的,猛听得道婆子的声音犹如听到纶音佛语,直着嗓子喊叫:“雪衣来了!雪衣快来救我!”一面呼叫,一面在床枕上叩首连连:“雪衣救我!雪衣救我!!雪衣救我!!!”惊慌失措的家人赶忙把道婆子请进来,商时月一见就拉住她的手:“雪衣!雪衣!!”  道婆叹道:“我并非雪衣,但我真是救你的人。”又道:“心病终需心来医,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这病非药石可救,我有个好东西借你,挂在床头,需天天看,夜夜想,此命可保。”说着,从麻布褡裢内取出一把红纸伞,撑开来,嘱家人挂好,说道:“三天内痴病自然好转,我即来索回。”径自离去。  红纸伞!红纸伞!!红纸伞!!!  商时月只觉得心胸间膨胀迸发,不可遏止,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伤肝透肺,逶迤而来,是甜甜的酸楚,是万箭穿心的清明与顿悟。一股热流自丹田沉入精囊,又徐徐缓缓地升起,蓬勃为一种崭新的甦醒,一种涨潮般的欲望。又是一阵精液狂射,却不再是病恹中的无力,亏空,冰冷黏湿。而是一种爆发,一种生命激情,烈焰一般喷薄而出,那么中气十足,那么痛快酣畅,那么荡气回肠,那么如日中天……  商时月又活过来了。  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凝视着这把能让他生也让他死的红纸伞,它有如水的竹骨,如水的伞面,上面绣满绿色的国画,题写着《蝶恋花》的断句:四季风雨四季秋,望断红尐,谁染霜天晓?它不仅是情寄雪衣的信物,也不仅是雪衣且歌且舞的道具,更是一首诗一幅画一片云,停驻在他全部的生命里,罩住他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三天后,道婆子来取她的伞。  商时月赶紧跪下:“神仙婆婆,救人救到底吧,把红纸伞送给我……”  道婆莞尔:“你那冤家还有三年雪洞里的磨难。她是两岁就卖给花船人家的,卖身之契既非重金所能赎买,也非他人所能更改。三年之中,只要你做成一件事,就能保佑她平安回来:这就是为她做一把伞。用第一年春分之日采回来的桑叶喂养一千零八十只蚕,蚕吃桑叶,咀嚼吞咽的不是桑叶,而是她在花船上最后三年的一千零八十个日子里大大小小的劫难;砍第二年夏至日在水畔看到的第一根竹子做竹骨,那竹子是长在山上比山还高生在水边比水还清,用它做伞骨定能支撑起高风亮节的气度来;用第三年白露之日的雨水缫丝纺纱染色织绢,在立冬的第一个大雪天动手做伞,要历经冬至日的风霜三九天的严寒小阳春的浓雾要晒够一十八个红红的日头,在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天,手持红纸伞把雪衣接回红烛香帐的洞房里去。”  商时月对道婆的话深信不疑,对她的吩咐自然是言听计从。  商时月在为情而痴的三年里,顺利采到了春分的雨水立冬的雪冬至的霜小阳春的雾,按照最苛刻的要求做好了举世无双的一把红纸伞。这在江南水乡温暖湿润的气候条件下,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奇迹。  商时月如愿以偿娶回了她心仪的女人。  商时月为他的女人开了一座伞店。  
作者: 回复日期: 0:08:06  难道这次我第一?先睹为快!
作者: 回复日期: 0:12:16  谢谢捧场!这样对待网络新人,好感动!  只是,老张的帖子上不去,掉线。  你的也危险。
作者: 回复日期: 13:24:55  谢谢,再贴。
作者: 回复日期: 15:01:06  谭易,在这里读到你的小说很高兴。最近忙些什么。很关注以商州为背景的小说,愿意看到更精彩的地方。
作者: 回复日期: 22:40:30  看望谭先生!先生今天没来呀,我们想念你。
作者: 回复日期: 22:45:19  :)
作者: 回复日期: 21:07:42  凝练的笔法,激越的文字!谭先生的文章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多一字嫌多  少一字嫌少    难得!
作者: 回复日期: 16:03:40  3.万
青    其实,商时月在把他与雪衣的恋情发挥到痴狂发挥到极致之后,他的伞店也是辉煌到了极致。至少在他后来的商贸事务中,他是凭借了商字号伞店,凭借着他的红纸伞发了一笔大财。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有他那样因情而痴,因痴得福,尽得了做伞的诀窍,也尽得心仪的女人。  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商时月却因雪衣而得罪朝廷要员。  怨怼是在那一日的寿宴堂会上缔结的。那官僚对雪衣倾心已久,起个大早却赶上晚集,倒让商时月抱得美人归。又妒又恨之下,查截了商时月的全部商船,加封了莫须有的冒犯朝廷的罪名,商字号伞店也受到连累。欲加之罪,不得解脱,身家性命也是难保。只得折家卖产,携着心爱之人逃出江南。  想来那雪衣左不过也就是金陵一带随水飘萍的秦淮诸艳中的一个,纵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才貌双全无所不至,左不过也是早唱了几百年的《桃花扇》,前世的李香君而已。想来老祖宗"枫桥夜泊"演绎了绝妙的男欢女爱的经典剧目,"欢"的也只是一个流落花船的风尘女子,纵然声色犬马,桨影灯声,让临河的水面上都飘起溢彩流香的胭脂红粉;纵然弹得好韵律唱得好曲儿,纵然住着雪洞般的屋子修养着冰雪般的心性,纵然能让走马章台的商时月惊鸿一瞥就迷失心窍--商时月为此付出的代价也着实沉重
  商时月选择了当时还是蛮荒之地的商州,沿着长江航道到了武汉,又从武汉到了老河口,逆水走过州河,来到商州那个后来被称做商镇的地方。  商时月在商州重振旗鼓兴旺发达的历史,就是商州那座伞店的历史。  商时月可谓是商州做伞史上的万年青,但是,到了他的第五代传人把伞店葬送给古家之后,万年青的故事就与他无关了。  在以后的故事里,万年青就长成了一棵活在商家大宅后院里的植物,寻常人看不到它,但它却是伞店伙计古玉龙与老画匠的女儿胡玉蝶的爱情象征。  那一天细雨霏微,蜂慵蝶倦。胡玉蝶手执一把红纸伞,俏立雨中,第一次告诉古玉龙关于玉蝴蝶的故事。  十六年前,胡母难产而死,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女凤蝶,次女玉蝶。算命先生说这两个孩子红颜命薄,主定不会平安到老,除非一生不见外人。胡四特意跑到州城里的玉匠铺里,打制了一对玉蝴蝶给这对姊妹花戴上,为的是将她们拴住。然而,天违人愿,姐姐凤蝶到底还是不足百日便告夭折。胡四伤痛之余,对小女玉蝶更加在意,养在深闺细心呵护,除了逢年过节给头家请安,从不许她出门,不许她与外人接触。因此,古玉龙就是她见过的惟一的青年男子。  女孩讲完,将自己脖子上的玉蝴蝶给古玉龙戴上,将另一枚埋在那株青碧欲滴的的万年青的根部:"我是玉蝴蝶,你就是万年青,你在上我在下,我就是你的。"古玉龙一把揽过女孩儿,亲吻她的耳垂:"我的小蝴蝶儿,你是我的,是我的,我永不负你,永不。"女孩儿轻轻抖颤着,仿佛一只淋了雨的蝴蝶在抖落羽翼上的水珠,小手一片冰凉,发丝淡淡幽香。  是夜,玉蝶委身古玉龙,从少女变做妇人。久在深闺的她一点都不知道,古玉龙其时已经订婚,下个月就要入赘到商家伞店做上门女婿。  乍闻噩耗,胡玉蝶几乎不敢相信。又逢雨夜,她斜斜地擎着那把红纸伞,雨水随着长发如注流下。站在万年青边,她心碎神伤,泪如泉涌:"你答应过永不负我的,现在你怎么说?"  古玉龙一身青衣,倜傥风流,全不在意地摊摊手:"花自迷人,蝶自恋花,本是你情我愿,又有什么可说?"  玉蝶收了泪,慢慢地点头,一字一板地:"好,古玉龙,不愧是古玉龙!"  古玉龙不敢再看那双怨毒的眼睛,昔日柔情似水的小蝴蝶儿竟也有如此刚烈决绝的一面,令他不寒而栗,踌躇欲去。  "慢着!"胡玉蝶断然喝止:"淫人妻女者,妻女必为人淫,难道你就不怕报应?"  一股寒意自脊梁升起,古玉龙侧过半身,淡然说道:"生为蝴蝶,自会恋花,花若有毒,蝶又奈何?"说罢,转身便走。  胡玉蝶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切向臂腕:"这就是万年青!这就是玉蝴蝶!这就是红纸伞!"她每说一句,就在腕上用力刻下一刀,鲜血淋漓:"这就是你的眼!这就是你的眉!这就是你的唇!"生命之源随鲜血逸出体外,不堪离弃的芳魂却固结不散……  胡玉蝶尸骨未寒,古玉龙如期完婚。  虽是招夫入赘,商家也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新娘子在大婚前一天被接到外面的一户人家住上一宿,然后吹吹打打坐着花轿抬进来。  花轿被抬进大门时,雨蔷突然觉得眼睛迷得睁不开,凤冠霞帔,缎红盖头,细细密密的经纬在眼前交织着,迷迷离离的光斑,光影交叠的幻象,让她头晕。花轿绕着院子转圈,顺着转三圈,反着转三圈,谁也不知道这是商州的规矩还是江南的规矩。反正也就是在反着转到后院门口时,雨蔷看到了从来不曾注意到的这个住着很多伙计下人的后院,白墙朱瓦的院门外长着一棵万年青。  青碧欲流,一眼看过去犹如箭芒四射,刺得眼睛生痛。  雨蔷不知道万年青已经饮泣了胡玉蝶的鲜血,依附着胡玉蝶的冤魂,它刺痛了她是因为那个死不瞑目的胡玉蝶在怒目而视。  没有人相信坐在密不透风的花轿内顶着红盖头的雨蔷,会看到那偏僻角落里的万年青;没有人相信万年青油绿的箭芒会灼伤了这个大家闺秀的一双丹凤眼。从花轿里下来,雨蔷的眼睛就酸得看不清东西。她在一片混沌之中拜完了天地拜完了高堂夫妻互拜,在被人搀扶着走进洞房的时候,她的泪水流了一地,湿了一身。  雨蔷看不见她那高头大马的新郎,那一双星目亮眼之中,闪过怎样的惊悸和窃喜,看不见红烛香帐之中郎君的温软的暖濡的表情。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在一片漆黑之中撞翻了床头的一对龙凤烛,并在被拥抱被爱抚的当儿翻身压塌了帐帘的细绳。至于那一夜红浪翻滚之中夫君如狼似豹的激情,便永远定格在难捱的漆黑里,她的孤寂的做妇人的感觉中去了。  做妇人就是在一片刺目与淋漓的痛彻之后,度日如年的寂寞。  那个为情而殇的胡玉蝶比雨蔷更凄切地感知了这一切。  婚夜,玉蝶的冤魂游荡在喜窗外,清楚地看见了古玉龙用她所熟悉的姿势与新娘子颠銮倒凤,看见雨蔷羞怯地抚摩着古玉龙脖颈上的玉蝴蝶,问他:"什么物事,这么冰……冷?"古玉龙不经意地摘下玉蝴蝶塞在新娘手中:"是个不要紧的饰物,你喜欢就给你吧。"  是饰物吗?  仅仅只是个饰物吗?  胡玉蝶不忍看到人世间的无情无信,又悄然回到冷清的万年青底下。  而古玉龙是在第二天晨间才发现雨蔷眼睛有怪处,那双他为之惊喜狂爱整整一夜舍不得让它闭上的丹凤眼,怎么会有灰灰黑黑的云翳?  他从枕边拿出那枚昨夜摘下来送给新娘子的玉蝴蝶:"这是什么?"  雨蔷的声音平静如水:"万年青。"  古玉龙瞪圆了眼睛,看看玉蝴蝶,再看看他的美妇,美妇的丹凤眼:"你在看看,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依然是平静如水的声音:"万年青。"  那一棵万年青已长在雨蔷的眼睛里了。  长着万年青的眼睛是看不见郎君的。  原来是个瞎子?  她招夫入赘,他欣喜若狂。  原来她是个……瞎子?!  古玉龙觉得自己受到商家的捉弄。  他又想起胡玉蝶来,她的眼睛会笑,会哭,会说话,可是她已是冤魂。  古玉龙羞愤出走,再也不愿回到那间洞房。  白天照例在伞店作坊里忙活,夜里去睡原来的工棚。后来就专使负责外出采购,或者领着一帮伙计去湖北卖伞,一心一意经管着,整个心思都放在伞店。  雨蔷并不知道是哪里错了,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想再见到万年青的箭芒,还是不堪胡玉蝶的抱怨,或者是害了眼疾,总之,她再也看不见东西。  幸好一夜夫妻已令她珠胎暗结,她也总算有了一份寄托。  十个月后,雨蔷的呻唤惊动了左邻右舍,都说雨蔷要死了,苦命的瞎子呀,怎么就怀孕了?还是个横生的难产?这不要了瞎子的命嘛?  瞎子的雨蔷偏偏没有死。  瞎子的雨蔷在苦苦挣扎三天三夜后,于第四天早上生出一个八斤重的女婴,唤做嫣红。  胡玉蝶是自始至终地看见雨蔷尝尽痛苦,她好像看见娘亲当年是怎样生下自己,原来生命的到来是如此艰难,而消失却是那么容易。她举首向天,凄然长叹,从此远离雨蔷,不再纠缠。  雨蔷只觉得好轻松啊,有些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身体里逃逸而出,抽丝一般,四散而去;紧接着眼睛里猛一阵胀痛,眨巴眨巴,就有一股一股的眼泪屋檐吊线似的往下流,流出的都是黄颜色的水水,眼眶里却仿佛被那黄水水濯洗过似的,有着薄荷的清凉,有着透气的清爽,咦,好……了,能看见东西了。    
芳    嫣红在三岁时突然得了一个怪病,不吃不喝不喊不叫,死瞪着一双眼睛看人,人喊她却是呆的,好像魂儿飞到天上回不来了。雨蔷急坏了,请了神医巫婆和尚道士,嫣红依然像是死孩子,没有一点反应。  忽然有一天,她说话了,胡言乱遇说要吃万年青的根。  雨蔷便真的拿了锄头去后院,只见万年青早已枯死,树根底下黑糊一片焦枯,刨了几下就看见了树根,也是黑糊糊一片焦枯。  雨蔷不知道这棵万年青就是被她的眼泪和胡玉蝶的鲜血淹死的,拣回了几条树跟,也拣会一只玉蝴蝶。  回到屋里雨蔷就拿出另一个和拣来的这一个仔细比较,看看有什么不同,看看是不是成双成对的冤家。  雨蔷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它们确是一对呢!  惊疑间,身后就有了响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已进入内厢。  来不及寻问,倒听见病榻中的女儿郎声喊道:"爹!爹回来了!我爹回来了!"雨蔷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西天,看那个俊郎的男人走进霞光四射的内厢。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剑眉星目,满脸风尘,她似乎从未见过他,又似乎知道他,他是谁?  男人扑通跪下,痛苦流涕:"原谅我吧,原谅我四年未归,诅咒我吧,女儿这么大了,我没尽到一天的责任。"  听出他的声音,就知道没有猜错,是他!  心里却平静如水:"起来吧,冤家!"雨蔷说:"你终究回来了,终究你心里还有着伞店,成日操持着也不嫌累,走州过县多辛苦,也没忘了回来看望我们母女。"没有一声苛责留难,款款地与丈夫拉话家常,仿佛那个负心人从来不曾弃离
,而日子已经过到地老天荒了:"女儿叫嫣红--嫣红这名字你喜欢吗?"雨蔷想藏回去自己刚刚动过锄头刨过黑泥的手,样子有点窘,终于,又不窘了:"嫣红这孩子真怪,得了这好些日子的病,真是给人收魂儿呢,咋一开口就要吃万年青的根?咋一开口就能叫爹?咋就知道你是她爹?"雨蔷拿出刚才刨出来的东西
:"噢,对了,挖万年青的根时,我拣回这玉蝴蝶,竟是跟你送我的一模一样,你说怪不怪?你说怪不怪?"  古玉龙微微一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见着内厢里霞光万道满庭芳菲,不由得被这奇异的景观慑住了。隔窗望出去,只见西天上一片粉云,绚丽无比,虽不知这一刻的天象是凶是吉,却有心把这妖娆的颜色永远留驻。  第二天就在院前院后种上桃树又种上杏树,题名为"桃园杏圃"。  可惜那桃杏的粉浪也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绽放。就想照着粉云的颜色调和染料,做那种粉云一般的红纸伞,粉云一般娟秀的丽人伞,以后,无论是雨雪天气,还是艳阳高照,都是满眼的粉云,粉云满眼。又想,还要让雨蔷再生一个粉云一样的女娃娃,咱家的娃娃一定要有粉嘟嘟的云模云样。那个叫嫣红的孩子妖气太重了,哪有三岁的孩子胡言乱语一开口就要吃万年青的根,哪有从未见过父亲却能认爹喊爹的道理,妖气太重了,妖气太重了!  雨蔷就像一个打入冷宫的妃子,心心念念于皇上恩典,时刻准备着被宠幸。  她是这样惊喜异常地接受了她的又一使命:她的第二个女儿粉云,就在这个夜里,长在她母亲的子宫里了。  粉云出生在第二年的阳春三月。  古玉龙就在这一天把商家伞店易名为古家伞店。  桃花正红,杏花正艳。  古家新生产的粉红色纸伞和粉云色丽人伞也在这一天摆上柜台。  雨蔷坐在阳光透射的窗前,温婉清丽,贤淑端庄,一点都不像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模样。  粉云的哭声石破天惊,理直气壮,是这一天最曼妙无比的歌唱。  粉云弯眉秀目粉嘟嘟的样子,惹得来宾们一片惊羡:谁见过这么轻轻松松不痛不痒就生出一团粉云的事情?谁见过这样心疼这样稀罕的粉团儿似的一疙瘩肉?  那一年的春天如同每一年的春天,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那一年的雨季如同每一年的雨季,天放停的时候总有灿烂的云天。  晴日午后,古玉龙一身锦绣端坐店堂。  有阳光照射进来,有婷婷的女子缓步走进。  暗处的他在抬眼间定格,一切虚化,只有那愈走愈近的可人儿清晰玲珑。  粉衣粉裙粉面粉色的粉云佳人,那是古玉龙想像中的女儿。  他的女儿还在襁褓之中,眼前出现的是十八年之后才能看到的情景,是谁把梦想中的佳人,送到他的面前?  古玉龙看到的粉云名叫娇蕊,是州城桃花班的红角儿。  她挑了一支淡粉的绣着绿芙蓉的丽人伞,一枚袁大头从她粉红色的掌心滚落,隔着柜台蹦下来,落在古玉龙玄色的厚底缎靴的鞋面上。  古玉龙拾起光洋,抬眼一望,对上了桃花丽人的一双桃花眼。  那枚袁大头从古玉龙的手指间重新滚落在那纤细柔长削如葱白的丽人手中,惯于调情的男子只需用手在那香汗淋淋的掌心轻轻拿捏,便是缔结了魂牵梦萦,欠下了风月情债。  一片冰凉,不尽虚脱。  古玉龙的剑眉星目化在那一片冰凉不尽虚脱之中,心里想着粉云,眼睛盯着娇蕊,魂儿早被勾搭了去。  而雨蔷,这一刻还沉醉在众人对她对她的云儿的交口称赞之中。  思想起临产前的那个早上,丈夫携着她在院子里的"桃园杏圃"里散步,多情多意的他几乎在每一棵花树上都刻下"天长地久"的小字。突然间,雨丝飘摇,落花飞絮,他跑回去给她拿伞,替她遮风避雨,他们在伞下执手相牵,情话绵绵。后来他提意把商家伞店的门庭改做古家,她连想都没想就欣然同意了,只要丈夫还是丈夫,郎君还是郎君,她又何必在乎所谓的名分与称谓?软玉温存的拥抱,甜言蜜语的陶醉,那一刻的她好满意啊,深感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谁料美梦未能维持太久,古玉龙又一次抛妻弃女,离家而去,一如新婚时的决绝薄情,没有留下一句话。  雨蔷泪洒成雨,几日几夜手握着两枚玉蝴蝶不眠不食,若不是老家人商子丹细心照料,她也必似当年的胡玉蝶一样,为情而殇,香消玉陨。  商子丹是伞店老祖宗从江南而来所留下的惟一干系,常年一身绿衣,绿得像万年青的叶子。雨蔷第一次见到他时,惊得跌落了手上的针线筐。  商子丹弯腰帮她捡东西,一根针一条线,不厌其烦,仿佛在做一件极神圣极重要的事情。雨蔷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断地小声道谢,声线低不可闻。商子丹却如听到圣语纶音似的虔诚恳切:"别谢,别谢,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从此,商子丹便找尽一切可以效劳的机会为雨蔷鞠躬尽瘁,大道伞店内外诸事照应,小至砌个花台垒个鸡窝,或者捎个针头线脑,无不尽心尽力。  雨蔷不是不知道那商子丹的殷勤用意,却总是寡言少语,不假辞色,正日间只知道守着古家伞店,守着她的嫣红粉云,守着满院花事已去的寂寞,守着丈夫留给她的"天长地久"的承诺和回家团圆的希望。但是,却只守到那古玉龙在商州城里停妻再娶,同女戏子吹打成婚的消息。  雨蔷全部的痴情和期待都落了空,整个人像被掏干吸空了似的,失魂落魄。在雷雨交加的那个雨夜,她手里擎着红纸伞,怀里揣着玉蝴蝶,走进了商子丹的小屋。  第二天黎明,商子丹起早去厨房给雨蔷做她最喜欢吃的荞麦面凉粉,雨蔷等不及他回来,便已遛了出去,丢下一只玉蝴蝶在他枕头边,丢下昨夜的那把红纸伞,在孤零零的小屋的旮旯,犹自淋林地淌着雨水。  雨蔷走在路上,一阵晕眩,心如刀绞。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么刺目的天光,这么璀璨的朝霞。难道天地不曾变色?万物不曾更移?在她痛不欲生,求死不得的当儿,世界竟是一丝一毫不为所动?原来命运的促狭也是合情合理的,原来一切刻骨的伤痛都可以微不足道,原来错也有错的理由,而灵魂也可以很卑微……她一反素常的从容娴静,疾步匆匆跑回自己屋里,抓起一把斧子冲到了那个刻满谎言的"桃园杏圃"里。  再也没有了天长地久,再也没有了海誓山盟,再也没有了冰清玉洁,有的只是负情,只是背信,只是绝义。雨蔷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斧子,砍着桃树杆,砍着杏树杆,忽听得耳边有凄厉的嘶喊:"这就是万年青!这就是玉蝴蝶!这就是红纸伞!"雨蔷悚然住手,移目四顾:"是谁?是谁在说话?"  四野无人,只有那个凄厉怨毒?声音在继续:"这是他的眼!这是他的眉!这是他的唇!"桃枝杏杆,累累斧痕,渗出的汁液竟然是血一样的腥艳,血一样的鲜红,蔓延过来,浸染在每一个"天长地久"的誓言里。  心伤意冷,万念俱灰。  汨汨而流的血痕刺痛了雨蔷的眼睛。她又一次瞎了。    
作者: 回复日期: 22:30:16  谭先生好!
作者: 回复日期: 22:43:57  如果你取一个刺激的题目,我想点击率和回帖一定海了去。和我一样惨。
作者: 回复日期: 22:51:02  哈哈
我还以为楼主不来了那!    好文章不会埋没的!    我的朋友都说好——我看的眼睛累!楼主发眼药水!    哈哈~
作者: 回复日期: 23:41:03  :)
作者: 回复日期: 0:47:11  谭先生
这几天没见你啊 想你!
作者: 回复日期: 12:08:13  5.蝶
花    古玉龙在商州城里新娶的女戏子就是娇蕊,人称“小桃红”。  这娇蕊七岁就被卖进桃花戏班,三年学戏,十岁登台,一夜间就成为“小桃红”,唱念做打,样样精通,早就是桃花戏班的挑梁台柱。天生的一张宜嗔宜喜的桃花面,两汪似怨似慕桃花眼;名字既唤做“小桃红”,便又喜欢穿桃红戏装,戴粉桃艳桃白桃的头饰,还喜欢折桃枝做道具,通身都是嫣红粉云的装扮,真个国色天香,顾盼生辉,不枉了“桃花丽人”的艳名。  盛名之下的娇蕊唱起戏来,自然是场场爆满,红透半边天,惹得一帮轻薄子弟蜂狂蝶乱,前呼后拥,也就难免生出是非。戏班里的武丑满天星就是因为看不惯一个恶少调戏“小桃红”,抱打不平,而被那恶少唆人打断了两条腿。  叫做满天星,是因为他又黑又丑,且生就一脸的麻点。而今腿断人残,走不到人前头去,也上不了台面,按规矩是不能留在戏班子里的,只是娇蕊斩钉截铁发下话来:“有我‘小桃红’口里的,就有他碗里的,满大哥为我断了两条腿,今后我就是他的两条腿,他在哪儿,我自走在哪儿!”  没了“小桃红”的戏班也就称不上桃花班了。无奈之下,班主只得留下满天星,让他干些烧水煮饭的杂活儿,混口饭吃。  古玉龙新娶了娇蕊,却见不得她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桃花丽人”的架势,更看不惯“小桃红”对满天星亲热,曾说要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去过活,刚提个话头就被娇蕊横眉竖目地顶了回去:“你嫌他多余,你咋不问问他这腿是咋断的?你见不得我对他好,你倒是为我断两条腿去,看我咋感谢你呀!要不是他,今天你还逮不着我这‘桃花丽人’呢!”看她真恼了,古玉龙也就不敢再提了。  自娶了娇蕊,古玉龙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大气不敢出一口,硬话不敢说一句,没一丝刚性儿。他可能忘记了自己如今也是古家伞店的老板,当年也曾心高气傲秉性自负,而今却为了一个戏班子里的女戏子神魂颠倒,没了半分硬气豪气。睡里梦里只喜欢小桃红千娇百媚的容貌,吹弹得破的细皮嫩肉,莺啼燕转的娇音,放浪形骸的举止,烟似媚行的做派。尤其那样一种欲近还远,欲拒还迎,若有意若无情的态度,更是让他百般爱慕,万难割舍,宁可为她百死不辞。  这一天娇蕊又要上戏,命古玉龙去采桃枝。虽然外面风雨交加雷鸣电闪,古玉龙却毫不犹豫,拿起红纸伞就出了门。走在雨里才又想起:“小桃红”以往爱用粉红桃花,可今天的戏目是《白蛇传》,演的是白娘娘‘断桥遗子’那一段,该是用白色桃花了吧?心里想着,脚下便打了转儿,要回去问个明白。刚走到满天星住的厦屋,却听到一阵浪笑,正是娇蕊,不由得住了脚步。  “胎儿快满七个月了吧,桃妹?”满天星的声音充满了怜爱:“看我桃红妹妹的身上竟一点儿也不显山露水,还是这么苗条?”  “不苗条,你肯为我断了那两条腿吗?”娇蕊笑道。那声音娇腻婉转,销魂蚀骨,古玉龙在窗外听得清切,禁不住一阵心荡神弛,猛醒得这娇媚之声并不是为他,顿时打了个寒噤,浑身冰凉。  “星哥,你说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是个儿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又高大又威猛又会体贴人?我要让他跟你在一起,学得一身武功,将来闯荡江湖
,挣钱养你。”  “像我有什么好?又黑又麻的。最好能是个女儿,长得跟桃妹一样标致,人见人爱。”  “我才不要人见人爱,有你一个人爱着就够了。”娇蕊轻轻叹息:“星哥呀,我嫁了那古玉龙,你真个就不生气?”  “怎么会?!”满天星说:“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看病治伤才要嫁给他的,而且你肚子里又有了我的骨血……快藏不住了,否则你才不会嫁给他呢,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有什么好的,我桃妹看不上眼,他也不值得惹我生气,倒是……真委屈你了……我的妹妹……桃红妹妹?”  接下来是一阵抵死缠绵,低吁急喘。  古玉龙呆呆地站着,心里空荡荡的,好久才想起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娇蕊要扮桃花丽人,自己这是要去采桃花的。  他机械地转过身,走向“桃园杏圃”。  雨越下越大,他也懒得去撑起手中的伞。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一时间,他分不清这一刻走在雨里的究竟是谁?  好像他自己也化做那个扑扇着湿淋淋的双翅在雨夜里被风飘落的小蝴蝶儿,那个为情而殇的……胡玉蝶?  想起胡玉蝶的痴爱真情,又想起雨蔷的温顺贤淑,古玉龙真想放声大笑,原来全天下的女子都是这么傻,傻到可以为了所爱的男人而牺牲一切——放浪如娇蕊,轻狂如“小桃红”,美丽聪慧如“桃花丽人”,终也是为了个又黑又麻的过气武生而骗人骗婚。难怪她专挑古家伞店打出新招牌时戏如人生登场亮相;难怪她会不计较名分与他匆匆完婚,全然不顾他在伞店另有妻室;难怪她总是不断地要钱不断地添置金银细软,积攒了私房钱又克扣着每日里店堂里收缴来的营业款——这个心性多变古灵精怪的妙人儿,她以为骗了一个古玉龙就可以心猿意马、由性自造,岂不知原来她是在为了满天星而自毁前程……原来……也是个窥不破情关的傻女人啊!  古玉龙哈哈大笑,蹒跚着步子,在“桃园杏圃”里踉跄而行,恍惚间只看见胡玉蝶倚树而立——眼里,有她幽怨的等候;怀里,有他紧拥的温度;唇里,有她难解的烦忧;梦里,有盼他回来的离愁:“你答应过我,永不负我的,现在你怎么说?你怎么说?”  古玉龙疾步冲到那棵树下,轻轻抱起树杆,犹如抱住胡玉蝶娇小玲珑的身体。他清楚地感觉到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犹如蝴蝶儿抖落花粉,又好像蝴蝶儿淋了雨在抖落羽翼上的水滴。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温软,手指还是那么冰凉,发丝也还是那种熟悉的淡淡幽香——他好像又回到过去,恣意纵情时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你是万年青,我是玉蝴蝶,你在上,我在下,我是你的。”  “噢,玉蝴蝶,玉蝴蝶!我的玉蝴蝶在哪儿?”  古玉龙转头四顾,看见胡玉蝶俏生生地立在桃花树的枝头,树枝在风雨中摇曳,她也跟着在风雨中摇曳:“淫人妻女者,妻女必为人淫,难道你就不怕报应?”  一道闪电劈过,那棵桃树忽地腾起一股惊心动魄的火焰。  古玉龙就像被定在那里,想动却动不了,只有痴痴地看着胡玉蝶,看见她用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切着自己的手腕,每切一下就咬着牙诅咒一句:“这就是你的眼!这就是你的眉!这就是你的唇!”古玉龙感觉眉目嘴唇一并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跟着桃树一并燃烧起来,却不知为什么既不能喊又不能动,只听见胡玉蝶还在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低低诅咒:“这就是万年青!这就是玉蝴蝶!这就是红纸伞!”  噢,万年青!  噢,玉蝴蝶!  噢,红纸伞!  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静止了,在刹那的瑰丽之后,在腾起的火焰之后,满庭芳菲的美梦结束了,嫣红粉云璀璨的结束了,古玉龙的故事结束了。他还记得他曾经怎样讥讽那只可怜的小蝴蝶:“生为蝴蝶,自会恋花,花若有毒,蝶又奈何?”他一生恋花,至死也殉身花树,葬身火海,不也是一只……浴火的……蝴蝶么?!  古玉龙最后的记忆是,自己随着一树桃花一并燃烧着倒下,倒在风雨迢遥的林子里,引燃了那把有着如水的竹骨如水的伞面的红纸伞。  火焰在伞面上蔓延。  胡玉蝶的诅咒声声不绝:“这就是万年青!这就是玉蝴蝶!这就是红纸伞!”      
蝶      娇蕊银装素裹,把自己披挂成“断桥遗子”的白娘娘,抱了早产的孩子去见雨蔷。古家大院刚起过一场大火,断壁坍塌,遍布焦痕,是被劈死古玉龙的那一道闪电烧毁的,古家伞店烧得一如胶着在桃花枝上化为黑炭的古玉龙的容颜,分不清哪是烧焦的树杆,哪是嫣红粉云的伞店。  古玉龙的一妻一妾——雨蔷和娇蕊,在他死后不久,分别生下一儿一女。  雨蔷生的儿子是商子丹的,长得高鼻子大眼睛的,酷似他的父亲。  娇蕊生的女儿是满天星的,不足月却早产,长相酷似娇蕊,只因生辰与死鬼丈夫死辰相同,便让娇蕊生厌,直骂是丧气倒霉的东西,干脆起了以毒攻毒的名字“丧霉”。小丫头整天哭哭啼啼,戏班里不好抚养,娇蕊就失却了耐心,只好送到古玉龙的原配雨蔷的家里。  雨蔷扶着断墙立着,乱发萧萧如同断壁上新长出的衰草。她没有哭,也早已无泪可流,只将一双空洞的蒙着寒霜的瞎眼对着娇蕊——她认识她,看过她的戏,知道是她夺走了丈夫,迷住了丈夫的心。  一道闪电毁了伞店,毁了古玉龙,毁了“桃园杏圃”,误了那一晚装扮“白娘子”的桃树枝,却没有误了娇蕊继续演戏。此时她好像不是“小桃红”,也不是“桃花丽人”,也不是娇蕊,她是谁?  娇蕊演尽了天下戏文,深知戏如人生,真做假时假亦真。  她没有哀恳求怜,红唇粉面只挤出轻轻薄薄五个字:“这是他的种!”  可怜的雨蔷就像被施了魔法,定住在烧毁的门框内,不能动不会说也不再有任何反抗,沉滞的瞎眼里有的只是漠然,比泪水和哭啼更让人生寒。  娇蕊怎能读不懂瞎子的眼?  读懂了又如何?  娇蕊不再看雨蔷的瞎眼,自顾自地演着她的戏,拿捏到位一甩水袖,踩着细碎的白娘子的台步,飘然远去。  雨蔷慢慢弯下身子,抱起了襁褓中的小生命。她看不到那小女孩的模样,却相信她会有着青桑笼黛的柳叶双眉,所以,也就依着她母亲留下来的名字的谐音,把她的名字改做“桑眉”,唤做“眉儿”。雨蔷自己生下的男孩则取名“寒儿”,从生下来起,脖子上就戴着那枚精致的项饰玉蝴蝶。  古家伞店触电起火夷为平地,古玉龙殉情花树葬身火海,使雨蔷深为震撼,总觉得这是她背夫私通的报应,从此自闭心灵,愈发不苟言笑,更不肯再与商子丹单独会面。而商子丹无怨无悔,依然是情深四海,尽心尽力地为雨蔷效命。那一枚雨夜里的玉蝴蝶已足以照亮他的一生,他决定终身不娶,留在雨蔷身边照料她的生活,哪怕不能再亲近她,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他也心满意足了——只要生命里有她,有他和她的儿子。  第二天,商子丹从州城回来。  除了照常给寒儿捎来糖果蜜饯以外,还给雨蔷捎来一封信。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雨蔷颤抖着手茫然无措地拆开信封,让商子丹替她念出:    大姐:  你长我几岁,我叫你一声大姐,你不会嫌弃吧?  谢谢你替我抚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为了忠于你的丈夫,忠于你丈夫留下的一脉骨血,可是我实在不忍再骗你这善良无辜之人,那孩子其实不是古玉龙的,而是我和我师兄满大哥的。  满大哥几年前已经死了,临死前让我一定要回自己的骨肉,可是当时我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没有钱抚养孩子。上个月我嫁了城里的陈老爷做填房,终于又有一些积攒了,陈老爷有三个儿子,惟独缺个女儿,很想让我把孩子领回去给做他女儿。我倒不如听了陈老爷的,也成全了我师兄的念想,我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  大姐,我不会亏待你们的,毕竟,孩子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娘。  君子报恩十年不晚,我小桃红毕竟是小桃红,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报答大姐。  也许你会轻贱我,我是个戏子,又先后跟过三个男人,可我有什么办法?  身为女人,我就得依附个男人,要么为了自己的心,要么为了自己的身……  
雨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再也听不清下面还说了些什么。她扶墙站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打哆嗦。商子丹走上前去,想扶住她,却又不敢,只是结结巴巴地劝着:“他娘,你别着急,千万别着急,也别愁坏了身子,总会有办法,咱……们总会有办法的……
”  雨蔷却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我轻贱她?我怎么会轻贱她?我又有什么资格轻贱她?我何曾比她高贵干净?”  商子丹眼望着雨蔷的绝望和痛不欲生的表情,第一次明白了她内心巨大的怨怼和自责,也真正清楚了雨蔷这么多年苦行僧般自封自闭的渊薮。却原来,在他认为是至上至美的那一夜销魂,在雨蔷心目中是罪恶的可耻的。正是他的存在,才使她无时不刻不在想起这是荒唐和放荡;正是他的存在,才使她活得不坦然不清白,不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雨蔷恨他!  商子丹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便出了门,直到夜深了才回来,疲惫不堪地来敲雨蔷的窗户:“他……他娘,我只有一句话,说了就走,你不要烦,好不好?”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他才又开了口:“今天我去商州城里找了那个女戏子,已经没事了,她说她只不过是一时心动才想要回孩子,才写了那封信的,如果你舍不得,桑眉还是你的。其实呀,孩子接回去也没法养,那个陈老爷怎么会答应外姓之人进他的屋?你放心吧,眉儿永远是你的。”  说完就走了。  雨蔷倚在窗棂上,干枯的眼中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的心商子丹永远也猜不着,更不会懂得。  她的心连她自己也猜不着,也不会懂得。  不仅仅为了眉儿,不仅仅为了她自己。  为什么?她不知道。  只是,听了他这番话,她有点儿想哭。  寒儿从睡梦中惊醒,听到了这一切,他摇着母亲的手:“娘,老商头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他是不是我亲爹?”  他托起脖项上的玉蝴蝶
,声声追问:“娘,玉蝴蝶是不是该有一对儿的?另一只在哪里呢?”  雨蔷吓得变脸失色,一下子泪流满面。  不久,雨蔷带着她的嫣红粉云桑眉和寒儿搬了家,搬到百十里地之外的武关,那里是著名的“关中四塞”之一,春秋时曾被称做“少习关”,为三秦锁钥,秦楚咽喉。雨蔷的父亲曾经在那儿开设了商家伞店的专用货栈,商家就是通过这个货栈向河南省的西峡、镇平、南阳以及湖北省的襄樊、郧西等地提供货源,虽然后来父亲去世了,货栈也撤货撤摊,却留有几间屋子和几门老亲戚。  那个有情有意的商子丹还是常去看雨蔷娘们几个,却从不进门,走百十里地似乎就是为了给他们捎去十斤油一袋米,放在门口就走,从不主动跟雨蔷碰面。雨蔷深知商子丹的为人秉性,从不过问这些东西的由来,他们之间仿佛有着很深的默契。  寒儿再没有向娘提及玉蝴蝶的事,可是他坚信这只玉蝴蝶一定还有另一个,它们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儿,它们像两片小花瓣似的,从开满野百合的绿草地上飞起来,一直飞过高山,飞过原野,飞过五月的太阳风,然后在九月的一片滂沱中失散。它们找啊,找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谁也找不到谁;它们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找而不得中化为凝碧的玉,它们再也不能飞翔了,就有一只随着他的降生,悬挂在他的胸前。  另一只玉蝴蝶在哪里?  寒儿下定决心要找到它。  又一次,商子丹来给孩子们送吃的,寒儿就把自己挂在“老商头”的脖子上荡秋千。  商子丹亲昵地摸着他的头,摸他脖子上戴着的玉蝴蝶,还用硬硬的胡子扎他的脸。寒儿就忽然来了胆量:“喂,老商头,我问你,你知道另一只玉蝴蝶在哪里?”老商头不说话,却红了眼圈,哭了。  老商头为什么会哭呢?  寒儿不明白。  这个晚上,寒儿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商头了。老商头领着他来到一个开满野百合的山坡上,说:“寒儿你看,这儿有两只玉蝴蝶。”寒儿赶紧问:“在哪儿?在哪儿?”老商头说:“在这里。”老商头指给寒儿看他的脖子,解开衣扣,原来,他的胸前也挂着一只玉蝴蝶。另一只玉蝴蝶终于找到了,寒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老商头,我是你的儿子吗?我真想是你的儿子啊,我是你的儿子该多好啊!”不知怎么,那个可怜的老商头,他又哭了。  这个梦,寒儿没敢告诉娘,却在老商头再来的时候,多了个心眼。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自己跟老商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亲的感觉。  老商头的高鼻梁大眼睛深眼窝和那一双招风耳简直和寒儿自己一模一样。
  老商头一点都不老,都是被他给喊老的——老商头!老商头!!老商头!!!  商子丹这一次来武关,是专门送虎肉和虎骨酒的。南山大峪沟的一个神枪手在出山狩猎时,打死了一只老虎,皮剥了做了虎皮帽子虎皮棉袄,骨头炮制成一坛虎骨酒,肉吃不完就风干成腊肉,拿到商镇集上来卖。商子丹见这虎肉新鲜的要得,又想到雨蔷娘们几个在武关那地方,怎么说也是人生地不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猪肉卖,而且,依他们的经济状况,可能也缺少买肉的银钱。孩子们正是半桩子长个子的年龄,少油没调和的光景小心把娃娃们嫩嫩的身子骨给“伤”了。更何况,雨蔷自生了寒儿以后,一直血脉不和,患着产后风湿的毛病,旧病未除,又添新病,近来竟日益严重。虎肉是热物,能活血化瘀,虎骨是大补,能强筋壮骨,商子丹不仅买了虎肉,而且亲自去大峪沟猎户人家买了一瓶虎骨酒,送给雨蔷。  寒儿眼见得老商头放下东西,都不敢在屋里多呆,多停留,转过身子就走。走回去好远了,却又拧扯着身子往回看,痴痴地盯着看娘,看他们姐弟,看他们的屋子,满足地叹着气,不甘地摇着头。  寒儿从门里追了出来:“老商头,老商头,等一等,等等我!”  寒儿一把就拽住了那双亲生父亲的手:“告诉我,你就是我爹?告诉我,我就是你的儿子?我脖子上有玉蝴蝶,你脖子上也有玉蝴蝶,你姓商,我也姓商,你叫商子丹,我就叫商寒。爹,爹,我的亲爹,你不要走!爹,爹,爹爹!让我……送送你吧?!”  那个父亲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哽咽着,把泪流满面的脸贴向儿子。等到被儿子送得走好远了,确信雨蔷不在近前,商子丹才敢告诉儿子,其实小桃红并没有放弃要回女儿,是他跪在地上求她,说雨蔷身染重疾,已支持不了多久,要她暂缓时日,待到雨蔷疫身之后再把桑眉送回去。  雨蔷果然未能坚持到年底,就在沉默冷寂中耗尽了她凄苦的生命。  死前,她紧攥着儿子的手,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寒儿,玉蝴蝶,商……”  撒手人寰。  雨蔷死后第二天,商子丹就送桑眉去商州城认生母。  寒儿一直想等到爹爹回来,问他桑眉的新家可好?小桃红到底长什么样子?再问他关于玉蝴蝶的秘密。可是商子丹再也没有回来。寒儿吵着要回商镇找爹爹,两个姐姐拗不过他,到底还是由大姐嫣红在武关驿站上拦了一辆邮政马车坐上,陪着寒儿回到商镇,来到老商头的小屋,却见房门紧锁,铁将军把门。邻居说:“自你们搬走后,老管家还是和过去一样,见天连日去你们住的屋子,担柴送水,清扫院落,这会儿没准就在那边正忙活着呢!”  姐弟俩又赶回古家小屋,一进门果然柴堆高垛,陈设有序,屋子里清扫得很是干净,只是细看起来,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细细的灰,看来至少有两三日没有清扫过了。  姐弟相视一望,似乎觉察到什么,同时抢进里屋,只见老商头衣冠整齐地躺在娘睡过的床上,浑身冰冷僵硬,已经死去。  寒儿看见爹爹手里紧攥着那枚玉蝴蝶。  远处,仙乐飘飘。  似乎有谁在轻吟低唱。  寒儿听见歌词是这样的:    尘归尘  土归土  幽灵归于黑暗  痴情归于蝶冢  ……  
作者: 回复日期: 13:56:28  好久没来天涯了……一来就看到谭先生更新!    哈哈!先生元旦快乐!
作者: 回复日期: 19:10:04  谭易兄长元旦快乐!
作者: 回复日期: 0:24:27    
红    商寒和两个姐姐刚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接着又操持了商子丹的葬礼。  那商子丹虽然孑然一身,再无亲眷,丧事很是清冷,但总有亲生儿子在坟前叩头问安,或许还能瞑目。  事后,任由两个姐姐做主,他们离开了武关,重回古家旧宅。  没有了昔日伞店的辉煌,如今的古家,大势已去,元气不存,断墙瓦砾之中再也找不回以往的兴旺和繁盛。  想起父母双亡,家道破败,姐弟三人日渐年长,女儿家却终身无托,那嫣红粉云的两个姐姐就心灰意冷起来,竟不约而同萌生了削发为尼的念头。姐妹俩各自在掌心写下去向,张开一看,姐姐嫣红是茶房镇上的尼姑庵,妹妹粉云是州河对面的商山寺。姐妹二人心知肚明,互为鼓励,就此结伴而行,绝尘不归。  那商寒原本早熟,性情多敏,自认定是商家后代之后,竟又牛心左性钻研起做伞的技艺。后来,他在整理商子丹的遗物时,意外发现了一本老祖宗编撰的《商字伞艺百考》,细细琢磨,竟无师而自通,研修成了绝世伞郎的本领。
  商字号伞店终于在古家旧宅的一片废墟之上重整旗鼓。  帮助商寒完成这一愿望的,却是那个女戏子娇蕊。  娇蕊不愧是歌台舞榭之上百媚千娇的小桃红,自嫁给陈老爷做填房,就使尽了她那“桃花丽人”的本领,很受恩宠,不仅得到一笔丰厚的馈赠,更在陈老爷升天后争得了不菲的遗产。  娇蕊自做主张把女儿桑眉许配给一贫如洗的商寒,陪送了大半的家产做嫁妆,以资助商寒重建伞店。  娇蕊的举动其实是在报恩,是在报答雨蔷含辛茹苦忍辱养女。  也是在报答商子丹传书递信,一片诚意。  更是在对十几年前那片触电起火夷为平地的古家伞店深怀歉疚,对古玉龙殉身花树的惨烈结局抱愧不安。  也许,她是从雨蔷的那一双盲眼中,看出了什么;也许是真怕遭到报应,不愿重蹈雨蔷的悲剧;也许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抚慰自己那颗犹如惊弓之鸟的心。  那桑眉天资聪慧,心灵手巧,自幼儿被雨蔷督促着,跟着伞店画师胡四老婆的妹妹,学得一手刺绣的绝技。桑眉认了生母之后,又常常给她母亲绣织戏装上的五彩花卉什锦虫鱼,经得不少排场,开了太多眼界,刺绣的技艺自然是飞速猛进,出神入化。嫁给商寒为妻之后她也未能冷落了手艺,一边照应伞店,一边揽学招徒,广传技艺,成为远近有名的花绣娘。而商寒自己,则常常一身青布长衫,走乡串户去卖伞。人们都说,他是五百年伞店里最后一个卖伞郎。  娇蕊没能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经营伞店。她孀居后不久就难奈寂寞,又去加盟桃花班,梅开二度,再次成为商州城里人人叫绝的花小旦。  娇蕊就是在商州大戏院里再次演出“断桥遗子”时,被台下一位将军看中的。其时正值红军的队伍过商州,娇蕊常常打扮成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商州名媛的身份去参加各种慰问表演,再与那个将军邂逅时,就一见钟情,彼此都相见恨晚,一夜缠绵之后,第二天便挟裹在将军的马背上,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商州。    
第 二 章 三 生 雨      前生,我出自名门   是漫步微雨的落魄女子   而你  
一定是那个做伞的人   你的房中挂满各式各样的伞   斑斓的伞   每一支都是纸做的   像你脆弱的心  
像我孤绝的魂   描着泪一样新鲜的   我和你的故事   铺天盖地   血的雨    
为了和你的约定   今生长得像你   天可怜我   给我隔海观望的巢   给我无法医治的病   日日相思啊  
我是雨中的花树   落英缤纷   伤的雨     如果有来世   还要长得像你   长发如诗  
眼含秋水   下雨的日子从不打伞   信是有缘啊   轮回中   泪的雨       第 三 章 绿 衣
裳 紫 衣 裳      1. 缘 起 时    
缘起时的故事与那场日本侵华战争有关。  抗战结束的时候,大批的日本人,退潮般的从大连撤向东洋,留下一座座花园洋房、别墅小楼,却也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宁愿加入中国籍,江口阳子就是其中一个,这一年她十六岁。  阳子的父母,是以早稻田大学建筑设计专家的身份,在伪满时期为修建大连火车站而来到中国,来到大连的。后来他们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碧海蓝天的城市,并且在高尔基路有了一幢小楼,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阳子。  缘起时的故事与院子里的那棵紫薇有关。  江口泓一夫妇虽然来自东洋,又是建筑设计方面的专家,却对传统的中国文化情有独钟。当阳子还孕育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江口夫妇就立志要把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植根在她身上,使她成为一个完美的中国娃娃。他们在居室里贴满了杨柳青的年画和其它字画,在大俗大雅的中国氛围和名人书法的熏染中,陶冶怡然旷远的心性;他们听中国的京剧,读唐诗宋词元曲清文,让丝丝缕缕的书卷气融化进胎音的迂回;他们住着日式小洋楼,生活习惯却竭力适应辽东半岛的生活习俗。在他们的小院里,靠近窗口尽收眼底的,不是大和的樱花,更不是东洋的扶桑,而是一株亭亭的中国紫薇。  正是紫薇花朵儿正红的时候,他们的女儿阳子呱呱坠地,他们的心也灿烂的盛开在那一抹嫣红里,纷纷纭纭。  缘起时的故事与那个叫阳子的女孩子有关
。  阳子的童年是在紫薇花晕染的梦里度过的。  窗外那棵紫薇树是她童年时代惟一的朋友,树上结满了她对生命热切的渴望和美好的幻想。她喜欢从那满是花朵的紫薇树下走过,倾听团团簇簇的小花在风中低吟浅唱,好像是在听他们诉说一些古老的故事。  阳子没有朋友。她常常趴在窗口望着邻家孩子们嬉闹追逐,玩着跳房子的游戏,唱着满口海蛎子味儿的歌谣,那一切的一切,都勾起她的惊奇与羡慕。但她是不属于他们的,虽然她是那么的渴望友谊,渴望朋友。他们是中国孩子,从小被父母灌输了鲜明的爱与恨
,知道日本人非他们族类不能同行,知道烽火四起国土沦陷都因日本人而起,知道他们是不共戴天的。  可是阳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日本人。她生在中国,长在中国,说中国的语言,写中国的文字,穿中国的衣裳,她怎么会是日本人呢?  阳子的父母是精心而细致地为她营造了做中国娃娃的氛围的。  阳子的中国名字就是窗外那棵紫薇的名字;  阳子的心境就像走出红楼的古典女子,善感而易伤,多愁而忧郁;常年一身紫衣裳,四季一幅娇怯样。  受父母的影响,阳子也极喜欢中国的古典诗词,喜欢中国的山水画。她常常幻想着自己就是从那些诗词书画中走出的人物,粉面若桃花,挪步弄青莲,住的是“深深深几许”的庭院,赏的是“月地和梅”,弄的是五十弦的锦瑟。夜静时她会一本正经地伫立在月下祈祷“若是月轮终皎洁,不为冰雪为卿热”;独上小楼凭栏远眺时她也会惶惶惚惚地念起“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句子,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倚栏伤感的李清照。  阳子感到自己的心是在寻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可她并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么,寻觅什么。她的心时时冷清着,寂寞着,但又确确实实是在寻觅,在等待。年少的她总是在日记里写着:“我想写信,写给一个不知名的人。”可是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在哪里?  可明明是有一个人是活灵活现地藏在心里的。在无数次的虚妄痴想中,他从不知名的地方走来,牵起了她的手。他们一同走过紫薇树下的落花小径,一同倾听燕语虫鸣,他会将她随手迭起的小船一一收起,为她圆一个溯流而上的归帆梦;他会比她更了解她的一颦一笑,让她的心从此归依。  阳子吹出绚丽的肥皂泡,让它飘飞在春风里;编织绿柳花篮如同编织她纷纭的梦;她用紫薇花刺在落叶上写下心愿写下祝福,稚气地在雪地上印踏两行脚印,想像那是两个人并肩走过的痕迹……阳子有一整套排遣寂寞的游戏,她用这些自欺欺人的游戏充实着她的童年。  阳子是在六岁那年尝试着写诗填词的,虽然往往弄错了韵脚平仄,但笔法却老道得可以。八岁时写的一首《蝶恋花》曾经在一年一度的龙王塘樱花诗会上当众朗诵,那句不合规格的断句“四季风雨四季秋,望断红尘,谁染霜天晓?”,让在座的诸多文人惊为天籁。  人们猜不透这样一个小小女孩,何以如此忧郁凄迷,想着那也许就是天性释然吧。她的父母却把这一切看做乖张怪诞,并把其归咎于中国文化的误导,归咎于唐宋诗词元曲清文古典意象的荒唐教导——本来是一心一意想要调弄出个中国娃娃,哪里想得到出落成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来。  阳子十二岁的时候,突然迷上了一切与紫色有关的东西,紫色的衣服,紫色的丝带,紫色的绢帕。每当春归花落,她总喜欢站在紫薇树下,久久地凝望枝头,然后解开自己系发的丝带结在树杈上,让丝带连同她的一头浓密的头发一起在风中飘扬,让她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愿望随着丝带和长发一起飞。落花成阵,点缀着阳子的长发裙裾,她的一张娇好的小脸衬着若有所思的眸子,仿佛沉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又仿佛正注视着自己的内心,那份临风飘举遗世独立的韵致,有一种迷离恍惚的不真实……  缘起时,一切都是幻觉,都是梦境和古意,都是虚妄。  直到有一天,直到花娘出现。    
作者: 回复日期: 11:06:44  呵呵,谭易也来了?猜猜我是谁?新年快乐!
作者: 回复日期: 12:19:25  :)
作者: 回复日期: 13:59:23  2.花
娘    花娘就是绣娘,或者花绣娘、绣花女。  那是一些自江南而来,走游散居,走街串户为人传授绣花技艺,以针尖上的功夫和描龙绣凤的技巧赢得一方热惦的奇巧女子。  花娘披红挂绿背着紫云纱的绣花褡裢。这中间开口两头装东西的口袋,里边塞满了五颜六色的丝线和龙凤呈祥、鸳鸯戏水、金鱼弄莲、鲤鱼跳龙门的绣品。花娘的标志就是那些大小不一的成套的绣绷子,九连环一样串在臂腕上,咣咣铛铛,如环似佩,沿街走过的时候就是满耳脆生生的响闹,人们便知道是花娘来了。于是就有大户人家的千斤小姐和寻常百姓的小家碧玉吱呀开了门缝,于是就有娇滴滴俏模俏样的粉面女子,似是缘定三生似的,从帘栊后面莲步挪出,于是就有了初次的人生之阅,有了对花娘诚惶诚恐的拜见。那些闺阁中混沌迷乱的女儿心,便在不日而至的刺绣工艺里,变得清明起来,透亮起来,妩媚起来。  正是早春时节,正是紫薇盛开的时候,院外的青石街面上有了环佩叮咚,走来披红挂绿的花娘。  阳子的母亲急不可待地打开了栅栏门:“来,花娘,快进来!”  紫云纱的绣花褡裢在紫薇树下的石板桌上铺展开,桃花水般的绣品呼啦一下倾泄而出。花娘描龙绣凤的手艺在石桌石凳上一字儿摆开,阳子的母亲便在这一片五彩缤纷中仔细琢磨精心挑剔,看构图看配线看针脚还要看那些各色软缎的绣底,里里外外,反反正正,阴面阳面,光前光后;看过七七四九,又看过九九八一,终于颔首浅笑,赞不绝口:“好,好,难得的绣品,难得的花娘啊!”  阳子的母亲是为了充实女儿的童年才给她寻找花娘的,想着这样一个忧郁怪僻的女孩子,心境里肯定是又寂寞又冷清的,终日在诗词歌赋中寻闲觅愁,早晚要寻思出一些怪症的,就有心替女儿寻找一个品貌俱佳的花娘,替女儿传授绣花技艺,闲来说说女孩儿家的悄悄话,也是绣阁闺帷中的一个玩伴呢!  阳子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给女儿寻找花娘了,各等货色的花娘看过几箩筐了,也没有入眼的。崇尚中国文化的她四书五经俱读,红楼西厢俱看,女工女红俱懂,寻找花娘自有一套品位一副不同凡响的眼力。这一次她是被眼前的花娘绣绷上一件还未完工的名为“西窗”的绣品吸引的,绣面上是一个瘦肩削背的修身女子,如墨黑发披散于绿衣之上,凭栏而倚,斜打着桃红柳绿的红纸伞,背景是烟雨迷蒙的绿窗,似有不尽的梨花雪,不尽的杏花粉浪,不尽的落英残红,落款上“西窗”的题字又分明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这样的花娘,她一定也喜欢李清照吧,她的绣品正是对西窗凭栏的女词人的婉约风范的极致写照。此情此境竟勾起阳子母亲对古老的中国古老的深宅大院棋琴书画的无尽追往,难得一颗心,就这么被拨动了,奏起和弦。  再仔细看那花娘,也极似“西窗”中的女子:一身绿色的衣裳,襟前绣有一圈淡淡的紫薇;脚下是一双青莲紫的软缎绣鞋,缀着清雅的雏菊和一圈玉如意的花边;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被结成油光水滑的双股麻花辫,用了七彩铰扭的丝线缠得紧紧匝匝,一前一后,搭在肩上。那眉眼分明就是被黛描过被水点过,双唇似娇艳盛放的花朵,语音轻柔绵软,隐隐含响。  赶紧招呼:“好,好,好花娘,阳子,阳子,快来见过花娘!绣楼,领着花娘进绣楼!    
作者: 回复日期: 16:11:23  真是新年拉。。又有新的看了。。。:)
作者: 回复日期: 17:14:24  这才是好文章啊~~~~谭先生好!
作者: 回复日期: 23:35:20  潮吧,谢谢夸奖!
作者: 回复日期: 00:34:10  谭易在收获上发过东西吗
  文章名忘了 记性不好 但这“谭易”该是没记错 如是发过再告诉下那文章名字好吗    先粗略看了下 写的不是网上常见的字的浮躁味道
太晚了 做个记号下次细看再说  
作者: 回复日期: 3:45:17  影事:  你可能更记得《十月》上的《商州色》,那也是1995年的事了。  收获上的更早。  你有其他笔名吗?我想看看你的文字。
作者: 回复日期: 3:53:27  3.
眉    这座日本式小洋楼好像就是为了花娘的进驻而存在的。  阳子的母亲脱口而出一句话,它就成为最合情合理的绣楼。  那一刻钟,阳子正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花娘清枝嫩叶的娇俏模样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在她的眼前豁然闪亮,一阵明艳,一阵璀璨,震慑了她的心。阳子觉得自己实际上是闯进了梦寐以求的一种境界。那超凡脱俗的绿衣女子,那样一种好像走过千年吟诵万年绝唱永不轮回永不再现的神韵,正是她读过唐诗读过宋词读过红楼西厢读尽所有雪雨风花也寻觅不到捕捉不住的古典精神。阳子觉得自己陡然间被掏空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意念都在一瞬间剥离,分明是属于自己的那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理想境界,竟在这个穿街过巷引针刺绣的花娘身上展现着,阳子觉得自己的故事还未铺展开就已变的一无所有了。  而花娘又分明是很友善的,亮晶晶的大眼睛蕴满了盈盈水意,浅浅地朝着阳子笑:“哦,你就是阳子吧?”  阳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变。  “我叫桑眉”花娘笑眯眯的,在阳子的手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桑叶的桑,眉毛的眉,桑眉,是不是很不好听?”  桑……眉?  阳子抬了抬眼睛。  桑眉?!  多么奇怪的名字!  说不上不好听,也说不上太好听,只是有点儿……怪。  让她一下子就想起青桑笼黛,柳叶双眉,倒挺配她的。  桑眉也真是性情快乐的女孩子,她并不在乎阳子是否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拉着阳子的手,浅浅地笑着,跟她说话:“你喜欢绣花吗?你喜欢什么颜色?不怕绣坏了眼睛吧?
你的眼睛多漂亮呀!”  桑眉四面打量阳子的房间,那些贴满四壁的书画,还有一扇大窗子:“哟,多美的窗子,这才是真正的西窗呢,瞧——”她拿起自己的绣绷,拉着阳子的手来到窗前,让阳子看她绣了一大半的“西窗”的花样,发现阳子神情艳羡,就笑着说道:“你喜欢吗?看得出你是个兰质慧心的巧女孩,学绣花一定有灵气也学得比别人快,不用多久你也能绣得出这样的花色,这样的图案。”  阳子抽回了被桑眉拿捏在手中的手指头,望了望绣绷上的绿衣女子,又望了望穿在她身上的一袭绿衣:“我可不喜欢绿颜色!  “哦,我知道,知道!阳子喜欢紫色!”桑眉笑了,看了看阳子的一身紫衣裳:“那就绣一幅紫衣裳的吧,其实紫色也是很漂亮的颜色,紫色和绿色很好调和的,染色的时候只要在绿色的燃料锅里加上些红颜色就行了,喏——”她指着绣绷上那绿衣女子斜斜撑起的伞:“就是这种红纸伞的颜色。”  那一刻钟,太阳正好从窗外照进来,照着桑眉的绣绷,照着绣绷上的西窗,照着西窗上绿衣女子的红纸伞,阳子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竟是被那红艳艳的光线照得头晕。定眼瞅去,桑眉的一张俊脸也被红伞的光芒映得绯红,细看那伞光不只是绣绷的颜色,也有阳光从窗外折射进的一抹游移不定的亮色。桑眉的视线离开了阳子,离开了绣绷,离开了绣绷上的西窗女子,向窗外张望着,一声悠悠扬扬的吆喝声从窗外的巷子里喊过来:卖——伞——来!  阳子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吆喝声,循着声音,循着桑眉的视线一路望去,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渐渐走远,那人一身青布长衫,手擎一把红纸伞,背影颀长而挺拔。桑眉笑了,脸色红到了耳根:“那个伞郎,是从很远的商州来大连卖伞的,他家以前是开伞店的,好排场的伞店呢!”  阳子没有吭声。她不知道商州为何物在哪里,她不知道伞郎是谁,她只是看见了红纸伞的光辉是怎样在桑眉的脸上映出流光溢彩的颜色。从来没有听过没有看过没有想过的事情都在花娘到来的这一时刻,一起向她涌来了,阳子觉得自己在被桑眉掏空的同时又深陷进红红翠翠的迷雾中。    
作者: 回复日期: 5:11:55  好文笔,好手法,细腻悠扬,功力深厚。  很喜欢。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作者: 回复日期: 19:29:31  细看了上面的字
文笔如何不用多说  却有个奇怪的感觉 谭易的字行间有些心思似很女人 可谭易是男的呀
作者: 回复日期: 20:19:42  好文章!文采飞扬!
作者: 回复日期: 14:47:12  :)TI~!
作者: 回复日期: 16:52:38  青石牧羊,影事,梁中书,秋之禅雨,你们好。  我的宽带不顺,上网不定时,回复慢了,请谅解。  谢谢你们支持。
作者: 回复日期: 13:50:45  不用谢。。发新的就好:)
作者: 回复日期: 13:25:15  请原谅,近期不能发新的。
作者: 回复日期: 13:58:12  :(以为有新的了。。
作者: 回复日期: 14:47:37  谭先生过年好!
作者: 回复日期: 20:54:35  久违了,朋友们!  马上就有新东西贴上。  再等等吧!
作者: 回复日期: 0:42:01  鱼,你来过了!
作者: 回复日期: 16:17:29  快了!马上就贴!
作者: 回复日期: 16:21:53    呵呵:)  
作者: 回复日期: 1:36:19  我的电脑故障解除了,继续贴《红纸伞》。
作者: 回复日期: 1:43:07  4.姊
花    桑眉就这样在阳子家里住下了。  她总是穿着绿色的衣裳,脸上荡漾着迷人的欢快的笑容,眼神里的内容也很丰富,让人猜不清她的真实年龄。  实际上她比阳子大不了几岁,或者十六,或者十七、八的样子,只是从小闯荡江湖的历练给她清新绝尘的外表凭添了些许沧桑和老成,使得她有着处变不惊,处世练达的风度。这一点最让阳子的母亲满意。当初看她的绣品“西窗”,她的心里其实是有喜有忧,喜忧参半的。喜的是终于找了个才貌俱佳的花娘,忧的是这桑眉恐怕也是诗词歌赋中浸淫久了的妙人儿,融了古意诗意才意于一身,就怕她会引得多愁善感的阳子,更加玄思妄想。现在,眼看她乖巧懂事,知冷知热,言语诚挚,做母亲的担心也就成为多余。细瞅着这一对小女孩绿衣裳紫衣裳地同在西窗下飞针走线串花刺绣,像两朵并蒂的姊妹花,惹人爱怜,阳子的母亲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只是,她们的绿衣裳紫衣裳却真是不寻常的两种颜色,同是孤绝的意境,同有绿色的生机,只因注入了红颜色,就互相对立互相抵触着,颇有些势不两立。这样的念头在她的心里七上八下,久久难以平静。于是就有心收了桑眉为义女,让这一对姊妹花互相结拜,天地做证,姐妹一生。  于是就择了吉日,在院子里的紫薇树下,以一对祖传的碧玉簪为凭证,一人一个别在耳朵边上,完成了结拜仪式。  从此,桑眉为姐,阳子为妹,都是母亲的娇女儿,想来是不会有不愉快和小冲突了。  阳子理解母亲的心。  她知道母亲不仅仅是在为她请来花娘学绣花,更是希望她能跟桑眉学做人。  阳子的心情复杂而又矛盾。  桑眉的出现,使阳子的精神在一瞬间坍塌,崩溃,令她不能自己地陷入绝望——就像那个修行不过五百年的小青儿遇到了千年的蛇精白素珍,自惭形秽,自觉低能,自视不足。但心里还是蛮喜欢的,喜欢她身为花娘的那份骄傲,喜欢她身为桑眉的小女儿情态,她是她的理想,又是她的楷模,桑眉的光彩,风姿,神韵,是她一直努力却始终不能企及的一个高度,是她浓笔重彩在心里勾勒出的一份崇拜。  阳子不知道,桑眉也是从初见她的瞬间就喜欢上了她,包括她的紫衣裳。  桑眉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初见阳子的情景。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却有一双饱经风霜历尽苦难的忧郁的眼睛,有两道锁尽愁绪寓意清寒的弯眉,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当她从阁楼的光亮处,漫不经意地朝着紧跟母亲身后,沿着楼梯拾阶而上的桑眉投来一瞥。桑眉立刻感到有两道寒光迎面逼来,那是她的眼神啊!  阳子是被母亲强拉着,勉强完成了那个有秩有序的拜师过程的。  她一直执拗地表现着她的不耐烦,母亲拽着她的手按了手印,签了名字。  桑眉一直听她母亲喊她阳子的,可她签下的却是一个乖觉秀气的楷体字:紫薇。她的母亲在一边笑了:“是这样的,紫薇是她的中国名字,我们阳子是个中国娃娃。”  接着就注意到她的打扮。  阳子的通身装扮,包括衣着鞋袜和头上的缎带,都是相同的面料相同的紫颜色。上衣是唐装的式样,很随意的对襟,缀着一排琵琶扣,裙子很宽,有着细密的褶皱,脚上的软缎绣鞋极优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足线;一身的紫色衬托得她的小脸更白,黑发如漆,眼神也更加幽冷。突然就明白了,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有一个紫薇花的名字?为什么神色暗淡表情抑郁?她分明是不快乐的啊!看她的紫衣裳,既非偏蓝偏粉的青莲紫和玫瑰紫,也非浅浅淡淡的嫣红,而是调和了中国画的丹红和花青绿的那一种幽冷的紫。在中国人的传统概念里,这种颜色是很不吉利的,她选择了这孤独的颜色,,这颜色也更加重了她内心的孤独。这是她的境界吗?这到底是她的美丽,还是她的世界的美丽?  桑眉望着阳子,忽然意识到,她也许可以为这个孤独的女孩子做些什么。  桑眉注意到阳子的一头秀发,好像没有打过辫子,只是黑瀑布似的披散在肩上,系着宽宽紫紫的发带,于是就想,如果把这样的长发打成六股的龙凤辫,再留几丝稀稀松松的刘海和丝丝缕缕地辫梢,一定是另一种惹人亲近的模样。还有她的一身紫衣裳,样式稍嫌简单了些,唐装的领口也许该有一圈金丝线绣的花边的,胸襟上除了琵琶扣,如果再撒上一簇白色的玫瑰就显得雅致了;而长裙和鞋子的花纹一定要相互对应,或是一些乱针刺绣的精妙网纹,或是错落有致的紫薇的朵儿,凹凹凸凸,选那种醒目提神的绣线,让整个图案跳出来。  桑眉有了一种强烈地,想为阳子做出这一切的冲动。她发现她其实和阳子有着割扯不断的牵连,是一种初见面就明确无误的甘愿为她劳碌的心。她在一瞬间就找到了做姐姐的感觉:“哦,喜欢紫衣裳的小妹妹,不快乐的小妹妹,让我来照顾你吧!”  桑眉情不自禁地拉起阳子的手,才发觉她的小手冰冷得让人心悸。  阳子的母亲却在这个时候,又打开了桑眉带来的绣花褡裢,摊开那些花花绿绿红红翠翠的绣品给阳子看。桑眉注意到阳子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了,瞳仁亮丽了许多,好像是被震惊了,被折服了,慑住了,聚成一个盲点。然后,震惊过去了,眼神黯淡了,变成冷冷的轻蔑,似乎要以此来掩饰曾经被震惊被折服被慑住的事实。  阳子推开了母亲的手:“谁要你把这些东西摊在我床铺上?”  阳子的第二句话是说给桑眉听的:“我最讨厌绿颜色了!”    
线    桑眉拿定了注意要为阳子绣制一件美妙绝伦的紫衣裳。  衣料还是阳子喜欢的那一种紫色,那一种软缎的质地。这是桑眉领到第一个月的工钱之后,专程跑了青泥蛙桥和大连站前的许多家绸缎庄才买到的。她没有告诉阳子她要做什么,眼看着那小姑娘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盯着她买回来的面料,桑眉的心里真是又好笑又觉有趣。不明真相的阳子肯定要生闷气了。她不明白桑眉为什么要抢她的紫颜色。桑眉熟知阳子的小心眼,眼看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怜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呆坐在一边连绣花针都捏不住,不是绣错了花纹就是扎破了手,就有心再逗一逗她:“过来呀,妹妹!”她唤她:“来帮姐姐看看这块衣料,这跟你的衣裳是一样的颜色呢!”  阳子不吭气,呆呆地坐着绣她的花。那片火红的石榴明明已经绣好了,该绣叶子了,阳子却把红丝线往叶片上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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