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钱时,我把芜湖零时工买下了给你做游泳池,把黄山买下来给你们做花园,类似有没有


  夜沉如铁,严丝合缝地罩了下来,不泄露一点星光。
  但京城的神农庄园却逆天而行,“星光”璀璨。
  这里即将举办的是“中国杯”信鸽职业联赛的颁奖礼和拍卖会,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一群职业“玩鸽子”的。
  裴海音躲在后台暗处——时间还没到,场地中人群三三两两的散落,只是这一会的功夫,她已经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新晋的金影奖小花、最近时常上热搜头条的某流量明星,她甚至还在前排,隐约看见了一个实力派影后。
  要知道她对娱乐圈是相当消息闭塞的,能让她感到眼熟的,都是常年占据娱乐版头条、微博热搜的。只是一个小众赛事的颁奖典礼,却能邀请来如此之多的明星……
  一声清亮的女人声将裴海音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家都到了吗?”那女人拍了拍手,“在上台前要检查好自己的乐器,确保万无一失。没有问题的话,再过十分钟就开始登台了。”
  ——这就是裴海音会在这里的原因了,联赛为了颁奖礼安排了交响乐团,而她则是乐团中的竖琴手。
  那女人离开之后,散落在后台的人们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听说了吗?冠军鸽的奖金是一千万!”
  这是站在化妆镜前描眉的裴海音的第一个感觉。
  “天啊有钱人的娱乐我等凡人看不懂啊!”
  “烧钱啊!这就是烧钱啊!一会儿我就出去绑个台下的大佬包养我!老娘这辈子不用愁了!”
  裴海音放下眉笔,又拿起一管口红——她平时是很少浓妆艳抹的,但登台演出之时,她可是能将自己收拾的多精致就多精致——出于对音乐、对竖琴、对所有聆听她演出的观众的至高无上的尊重。
  “说到大佬……妹子们都打扮的好看点啊!连李棠舟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佬都到场了,咱们明天肯定能蹭一波热搜哈哈哈……”
  裴海音本来是事不关己的,但听到这里,差点把口红涂到脸上去!
  “啊啊啊!你也看到李棠舟了?妈的!帅!真他妈的帅!比网上报道还要好看!老天爷真他妈不公平,怎么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老子要是能泡到他宁可少活三十年——”
  裴海音直接将手上的口红丢到化妆桌上,下一秒那管口红就弹到了地面,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啪嗒”,这个时候她根本没心情去捡口红,提起礼服就飞快地跑开了。
  刚才还在聊天的同学们望着裴海音匆忙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的露出迷茫又惊讶的表情——裴海音很少这么手忙脚乱,她一直以来人如竖琴,是优秀大气的,学校多少大小型、国内外的表演,她都是作为压场的竖琴首席。
  裴海音跑到之前她来过的后台暗处,往外一看,她的心脏就丢了一拍。
  一个英俊到让整座会场都失色的男人,他有着就算扔到垃圾堆里也会惹人注目的美貌。他的手中把玩着一张拍卖会专用的号码牌,微翘的唇角和细长的眼尾在他的脸蛋上遥相呼应——而那胜券在握的上位者姿态仿佛要炸破空气中的因子。
  他正在聆听身旁男人说话,他身旁的男人也相当好看,只是和他一比就黯然了。
  不知道身旁的男人说了什么,他加深了唇角的弧度,笑意浅浅。
  只凭这样的美貌和气势,就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了,更不要说这些对于李棠舟本人身处的地位来说,甚至连个加减分项都算不上——
  “嘿!”几个平时和裴海音玩的比较好的同学走了上来,拍了下她的肩膀,“海音,被下面的阵势吓到了吗?你的脸色怎么煞白的?”
  “我……我……”裴海音满脸严肃地对她们说,“我想,我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甚至还有一个同学将手背按到了她的额头上,“老铁你别是发烧了?”
  裴海音的话还没说完,刚才那个女人又走了进来,拍了拍手中的笔记本,“何哲林,裴海音。二位准备上场——”
  裴海音的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钢琴王子”何哲林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走到裴海音的面前,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礼貌又绅士的动作,在合奏曲中这种举动很常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礼仪。
  裴海音看着何哲林的那只手——
  她已经在内心做好了决定——
  之后,微笑着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搭了上去。
  两个人保持着最好的舞台礼仪大步走上台,同步地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分别坐在了自己的乐器之前。
  两个人对视着,用眼神沟通着,并用脑袋微动的幅度打着前拍,最后——清亮的钢琴声和优美的竖琴声不期而遇。
  德彪西的的竖琴音乐都有神秘梦幻之感,《神圣之舞》曲如其名,竖琴和钢琴共同编织的是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境。
  裴海音身着细纱制的纯白礼裙,在灯光下聚精会神地弹奏着竖琴。双手在琴弦上舞动,像是调皮的精灵。长长的黑发懒懒散散地披落着,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荡漾了起来——纯粹的白与黑,极端的感官刺激!
  在普通人的印象中,竖琴是天使的乐器——
  而演奏竖琴的人,就算不是天使,在梦幻又神秘的音符里,也会被竖琴烘托成女神。
  竖琴,就是有如此令人难以抗拒的别样魅力!
  连台下那些原本对古典音乐没什么兴趣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朝台上望去——
  别说音乐了,甚至连画面都那么唯美。
  “不错啊。”姜彦冰转动着手中的号码牌,“两个人的气场也蛮和的,一对儿?难道现在玩乐器的都得一对儿对儿的才能表演?”
  “不对不对。”姜彦冰右手边的男的笑了起来:“姜大公子这次绝对看走眼了,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只是舞台气场而已,那小子看起来什么都不行,‘女神’看的上他?”
  姜彦冰一点没留面子,冷哼着,“你这江湖老手,巴不得人家那女神没‘对儿’吧?等今天场子完了你回头就把人家拐你床上去,我还不知道你?”
  那男的显然不服,跨过姜彦冰指了指李棠舟,“你要是不信我的,问问李二少啊。”
  “行了吧。”姜彦冰连看都没看李棠舟,就斩钉截铁地说,“棠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天底下有他能看得上的女人吗?台上那‘女神’看样子是哪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吧,外表看着清纯,其实嘛……就凭你金大少也就是弯弯手指头的事儿——”他哈哈大笑了一声,“你小子拐的还少了?还不知道她们等的就是这个?”
  金沛松捅了捅姜彦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示意他转头。
  姜彦冰眨了眨眼,顺着对方的视线扭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李棠舟——
  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习惯性夹烟的两指轻轻地反搭在下唇之上,他翘起一侧嘴角,笑痕慢慢波及到另一侧,一个稍显诡异的浅笑跃然脸上。
  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整个会所回荡的是属于钢琴和竖琴的古典音乐之美。
  几秒钟之后,所有人爆发出发自肺腑的掌声和称赞。
  这个时候裴海音才从竖琴的演奏中抽离出来,下一刻,黑色的阴影就笼罩了过来。
  她微微一抬头,是“钢琴王子”何哲林绅士又礼貌地对她伸出手——
  是啊……表演还没有彻底结束,他们还需要谢幕。
  刚才在后台,为了舞台礼仪,她一咬牙才搭上了何哲林的手,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怕她从今天开始背上不懂舞台礼仪的丑名,也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搭何哲林的手了。
  她投给何哲林一个略微抱歉的眼神——
  何哲林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但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裴海音一前一后鞠躬下台。
  裴海音一走进后台,米拉就拥了上来,她有一百种方法去夸赞自己的专属竖琴搭档——
  “棒棒棒!棒呆啦!这首完成度太高了!”
  裴海音很想回以米拉一个笑容,但她怎么都笑不出来——满脑子都是最后她下台前,他那不阴不阳、意味不明的笑。
  “只不过你和何哲林后来发生什么了?舞台礼仪做的不太好啊。”米拉笑了起来,捧起裴海音妆容精致的小脸,“不过‘高冷竖琴’什么的……还是不错的是吧?”
  就在米拉对裴海音说笑的时候,一个美女在其他几个女生的拥簇下趾高气昂的从她们的身后走过,并用不高不低,但却可以让裴海音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嘲讽着——
  “我当是有多清高呢,以前不是一向不屑于来这种场合表演赚钱的吗?”
  “呦~亦珊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竖琴女神’以前不是看不起这种场合,而是看不起下面的观众而已,这次听说李棠舟、姜彦冰那几个大佬都到场了,不就立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献起媚了?”
  “是呀,据说现在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就喜欢包养学音乐的,或者学语言的,学生妹是最好了,带出去又年轻又有逼格,咱们‘竖琴女神’可不就等着台下面的某个大佬的垂青,一举飞上枝头呢。”
  米拉本来捧着裴海音的脸正笑着呢,听到这些话立马脸都扭曲了,扯开膀子就一嗓子,“说什么呢?!”
  “别用你们的心里去揣度别人!尤其是你,舒亦珊,你就怕你的朋友们不知道你勾搭的那些大款儿?好歹你成绩不错,作为同学给你个忠告,有时间就好好练琴,不要在背后说这些有的没的恶心人!”
  米拉作为长笛高手,肺活量是首当其冲的,连珠炮似得一口气,连给别人插嘴的余地都不留。
  以舒亦珊为首的几个女生深知吵不过米拉,而且现在也不是吵架的场合,真惹到了上头,别说她们会立刻被丢出去,以后的日子还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她们离开之前气呼呼地丢下一句:“裴海音、米拉,你们两个等着!”
  “等着就等着,滚蛋!”米拉一点情面都不留。
  裴海音现在根本没有心情理这些破事,只是小声跟米拉嘀咕了一句,“我要不是因为缺钱,才不会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为了钱也是不容易——”米拉贴心地摸了摸裴海音的脸蛋,随后靠在了化妆桌上,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气死我了。就因为学校论坛上的那个帖子,你和‘钢琴王子’的人气最高,她们看着就不舒服了。”
  米拉将双臂抱在胸前,咬牙切齿的,“一个个这么戏精爱撕逼怎么不去戏剧学院?将来进娱乐圈混,话题度杠杠的,非要来学音乐,乌烟瘴气的,她对得起她手里的那把琴吗?”
  裴海音转过身,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听完米拉的话,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气干嘛?你也用不着替她们惋惜……”米拉冷哼了起来,“看他们说的那么绘声绘色的,说不定这次她们就能‘如愿以偿’了呢!”
  裴海音突然没头没脑的:“她们会成功的。”
  米拉僵硬的“……啊?”了一声。
  裴海音慢慢恢复了她惯常的笑容,凑到米拉面前小声说:“我祝她们成功——”
  米拉笑着戳裴海音的额头,“神经病!”
  裴海音的表演全部结束了,她已经想先离开这个地方——颁奖礼她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接下来的拍卖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利场”,她不想再听着那些节节高攀的数字来欣赏有钱人的游戏。
  李棠舟的家里有一副画,是随手丢在角落里落灰的那种,显然是没什么收藏价值,最起码不符合李棠舟的收藏价值——但那是他花了7000万港币从香港一场私人拍卖会上夺得的标王——裴海音觉得这个成交价实在过于天马行空了。
  拍卖会的特定购买形式,造就了不少名门贵胄趋之若鹜,争价值、争市场、争眼光,还有最不可忽略的一点:争面子!
  而米拉接下来还有一曲长笛和中提琴的合奏曲,她特意嘱咐了裴海音要等她一起回家。
  裴海音不好再说什么,就坐在后台的角落轻轻按摩手指。
  “——请问哪位是裴海音小姐?”
  裴海音下意识地一抬头:四五个劲酷的男人一人捧着一大捧玫瑰花,其中一束花苞之上还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因为她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被某个大佬“看上”的场面。
  光鲜艳丽,高调奢华——就像舞台上易碎的钻石,对于大佬们来说不具备任何价值,感兴趣就弄上手玩玩,没兴趣了就可以直接丢了。
  不用打开,裴海音就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支票、钥匙、宝石、钻石、翡翠、金银……不外乎就是这些东西。
  按照裴海音以前的性格,她会直接请他们离开。
  但现在她不能,她需要先问清楚:“是谁让你们送过来的?”
  突然倒吸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觉得裴海音是撞上大运了!别人是“傍大款”,她是“傍大大大款”!金大少是什么人?甚至不需要报上他的全名,全京城的金大少也只有那一位,亦或者说,其他的“金大少”在这位面前,甚至都不敢提自己姓金,更不要说“金大少”了。
  裴海音冷静地回复:“对不起,多谢好意,但我不能收。”
  “裴海音小姐,希望你能想清楚,金大少的兴致,只能持续一晚。”
  “我想的很清楚。”裴海音站了起身——她不想自己看起来像低人一等——她不动声色地说:“能引得金大少的兴致我很荣幸,但,我不需要。”
  ——这就是她为什么讨厌这种场合,并以前从不参加的根本原因。
  她已经可以听到以舒亦珊为首的几个人在说她是“绿茶婊”“装清高”各种难听的话了。
  另外有几个已经结束表演的同学见状,怕裴海音和对方真起什么冲突——开玩笑,他们用什么去碰金大少呢?甚至连以卵击石都算不上,对方确实是真石头,而他们在对方眼里连个卵都不是。
  几个同学赶上来围住裴海音,赶忙解围:“我们先回家吧,你家离这边很远,再晚一些公交地铁都没有了,走吧——”
  捧着玫瑰花的男人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请让开,否则我立刻报警。”裴海音神色淡淡,“我知道你们根本不怕警察,但你们总不想被曝光吧?难道这样的僵持对于金大少来说是什么脸上特别有光的事情吗?”
  “走啦——”同学们拥护着裴海音离开了神农庄园。
  裴海音给米拉发了个短信,简单说明和报平安。虽然刚才的事米拉下了台就会知道——她一点不怀疑舒亦珊等人以讹传讹的能力。
  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话题始终不离开裴海音。
  “海音这也就是你。”某个女生开玩笑地捅了捅裴海音,“要是换了我,肯定跟金大少跑路了,不说别的,就那盒子里的东西,绝对够我赚上个十年八年的。”
  “是啊,海音。”另一个不解地问,“你最近不是缺钱吗?既然有那种极品有钱人对你抛出橄榄枝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你先收下他的‘心意’,之后再和他周旋,解燃眉之需嘛。”
  “我能周旋得过他们?”裴海音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是装清高,只是……算了……挺烦的。”
  同学们见裴海音忧心忡忡,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换了下一个话题。
  裴海音晚上还没有吃饭,到了市区内,和同学们去搓了一顿麻辣香锅——她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及时行乐,该吃的时候就要大口的吃!
  麻辣香锅的店离裴海音的家很近,只隔了两条街,同学们顺路先给裴海音送回去,再各自回家。
  裴海音和她们说了再见,头也不回地往楼道里走。
  她的家是在三楼。在昏黄的感应灯下,她慢慢地走到了二楼,就再也没有抬起步子。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转身,将刚才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果不其然,路边停着三辆轿车,无一例外的世界级名车,从内而外的,与这个破旧的小区天壤之别。
  车前站着的男人们面色冷峻,见裴海音走了过来,礼貌地打开了中间那辆车的后车门——
  裴海音在车前站定了一下,三个月了,她第一次尝试着和他们沟通:“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来接我了?我有腿,自己会走,你们这样让我感到很麻烦。”
  “抱歉,夫人。这是先生的指令,我们只是服从者。请上车——”
  在严苛的审查过后,车子慢慢驶入“北府”别墅区,这片地段一流的别墅区是几年前才建起来的,能买到此地的主人清一色的非富即贵。
  北府虽然没有上一辈所住的老宅的那种悠久历史的沉淀感,但论气派、论豪华、论富丽,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偏偏又充满了艺术气息,家家户户拼得不仅是金钱,更是创意——没几处顶级设计师打造的独一无二的东西,都不好意思在北府立足。
  裴海音前脚刚从车上下来,那些冷峻的男人后脚就将车子开走了。
  雷厉风行——典型的他的作风,连多一秒钟都不停留。
  裴海音抬头看了看,月光挥洒下来,将一砖一瓦都是金钱的别墅烘托得又神秘又神圣又梦幻,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裴海音愣愣地看了几分钟,才回过神来,不疾不徐地朝着花园里走去——路过玉兰树的时候,一朵不堪寂寞的白玉兰花斜支出来,蹭到了裴海音的脸颊。
  她被这朵白玉兰花逗笑了,在花园中边走边摸出一串钥匙——这个家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电视中演的有钱人家都有很多佣人保姆,这个地方一直冷冷清清,也许是出于主人的怪癖,只有一位佣人会定时来做三餐顺便打扫,如果没人在家的话,就连做饭的功夫都省了,闲置几个月没人进门也是常态。
  随着入户门前感应灯的亮起,裴海音将那一串钥匙上的其中一把对准了入户门的钥匙孔——
  在玄关处轻车熟路地换好了居家鞋,刚准备回身关门,她就愣住了。
  因为她闻到了三个月来在这个家里从来没出现过的味道——
  裴海音瞬间紧张了起来,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能进入“北府”,又能进入这个家门,如入无人之境的抽起烟来,除了这间房子的主人,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赛鸽的拍卖会上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海音感觉自己像被按了暂停键,手指搭在门手上,一动不动。
  大脑告诉她,她应该现在转身逃走!
  但身体的反应又确切的通知她: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男人性感如酒酿般的嗓音在低空飞行。
  裴海音无声地换了几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关上了入户门——感应灯的光线顿时被隔绝在外。
  她转过身往客厅里望去,一片黑。
  只有沙发上坐着的一个朦胧的身影,和他手上忽明忽灭的烟。
  裴海音抿了下唇,声音都有一些紧绷了:“为什么不开灯?”
  低沉撩人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为什么不进来?”
  两个人对了三句话,三句一模一样句式的“为什么不xx?”。
  这另本来情绪就高度紧张的裴海音更加晕眩——她已经受不了这种压迫感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厅,摸起茶几桌上的遥控器,按开了灯——
  处于黑暗中的眼睛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闭了一下。
  过了两秒钟,裴海音睁开了双眼。
  她看清楚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还穿着今晚在神农庄园的那套衣服,不同于那时的气势炸裂,现在的他看起来姿态闲适,他慢慢地将手中的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之中——那是堪称艺术品的手,细长而苍白,像个会说话的雕塑。
  然后他看向她,眉峰轻轻一挑,好似漫不经心地问:“晚上去哪了?”
  裴海音稍微耍了个聪明,巧妙地回答:“后来和几个女同学去吃了晚饭。”
  “恩。”对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留在了裴海音的脸上——以目光为刀锋将裴海音脸上的浓妆都划了一遍——“我不想知道后来,我是在问你之前。”
  “李二少、李总、李公子、李先生……”裴海音顿了顿,这些称呼哪个都是他,但她却不知道到底用哪个好,于是她回归了最原始的:“李棠舟先生,我……”
  裴海音刚说出口一个“我”字,就被李棠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出国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去参加那些场合?”
  裴海音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她没有说话——关于这一点,她甚至连狡辩的可能都没有,因为对方确确实实地说过。
  李棠舟视线一滑,眼前的景象从裴海音的面孔变成了她毫无掩饰的雪白手臂,“请给我一个理由。”
  “你知道的。”裴海音的声音之中甚至有点委屈,“钱。我需要钱——”
  李棠舟的眉心轻轻地拢了一下,用看神经病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看着裴海音,“你在跟我说你需要钱?难道我没给够你钱吗?”
  裴海音如实回答:“给够了。”
  “但是,李棠舟先生。”裴海音用坚定的眼神和语气,“那些是你的钱,并不是我的,所有的我都有记账,我会努力还给你的。”
  “努力?”李棠舟轻轻地笑了一声,但他的脸上显然没什么笑意,“就是努力的去那种场合表演,努力的让金沛松之流送给你大把的金银珠宝?然后再用他们送给你的钱,努力的还给我吗?”
  “…………这不是我的错,不是竖琴的错,更不是表演的错。”言外之意,是谁的错你心里清清楚楚。“而且我没有收他的东西。”
  裴海音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已经不想再和李棠舟交谈下去了。
  “对不起,我要去洗澡了。”
  裴海音对李棠舟礼貌地一低头,转身就跑上楼。
  李棠舟静坐了几分钟,从茶几桌上摸出一支香烟——咬滤嘴、打火、靠近、点燃、吸烟,一套优雅娴熟的动作行云流水。
  姜彦冰和金沛松的聊天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们那么轻蔑地谈论着舞台上聚精会神表演竖琴的她——属于他们那个圈子里与生俱来的轻蔑。
  多年来,他无数次的听到他们如此轻蔑的谈论世间的种种——男人、女人、生意、时事、资产、家庭、地位、古董……而只有这一次,他开始厌倦他们那高高在上的轻蔑。
  以及那个又碍眼又不知死活的什么狗屁“钢琴王子”。
  所以他连接下来的拍卖会都不想继续参加,在无数人的镜头中离开了那个地方。
  尽管他已经等待“冠军鸽”的诞生等了整整一年。
  裴海音一跑到浴室里,她就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为的不是刚才她对李棠舟说的那些话,为的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是白纸黑字,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盖章的,合法夫妻。
  虽然他们的婚姻是一场又市侩又冷漠的交易。
  可不管婚姻有多么的市侩,在没有正式离婚之前,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们是夫妻。
  夫妻……是要有夫妻义务的吧……
  三个月之前,她刚刚拿到李棠舟递给她的结婚证,下一秒他就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生意要谈,马上就飞苏黎世,所以后面的事都交给我的特助伊凡,他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就开车离开了。
  当天晚上,裴海音就紧紧捏着她的红色结婚证,被送进了这座对于她来说是镶了金一样的别墅,并被安排到主卧室——他的卧室。
  多亏了李棠舟一直不在家,而每天来做饭打扫的佣人全阿姨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裴海音才得以慢慢地习惯,否则她可能当晚就撕证逃跑了。
  她在浴室里磨磨蹭蹭的,仔细将睡袍穿好都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她从来没洗过这么长时间的澡……
  偷偷地拉开浴室的门,卧室里一如既往,没有烟味,没有他的味道,甚至连床被的褶皱都如她进浴室之前一模一样。
  看来他还在客厅,或者在书房。
  裴海音如释重负,好歹不用尴尬地面对面,算是给死刑减了点刑……
  裴海音紧张的止不住口渴,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二话不说就干了一杯。
  然后她掀开杯子,小心翼翼地躺到大床的里侧,并将被子直接拉到了耳际,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窝里,外面只漏出了一双眼睛,四肢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裴海音紧闭双眼,死死地抿着嘴唇,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在被窝里背对着李棠舟,她能听到对方在脱衣服的声音、摘手表的声音、按动手机的声音……然后他去了浴室,哗啦啦流水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再深深刺激着裴海音的神经。
  再之后,她听到了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卧室从明亮的白变成了窒息的黑。
  裴海音都快要把嘴唇给咬破了。
  裴海音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裴海音身上的被子被再一次掀开,她能感觉到炽热又陌生的身体躺在了她的旁边。
  前所未有的绝望,裴海音甚至都想哭了。
  然后她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靠了过来,他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裴海音直接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李棠舟当然能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在剧烈地发着抖,他用手肘微微支起身体,一把扯下裴海音脑袋上的被子,微凉的指尖探了探她的脖颈处,“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裴海音埋在枕间,猛地摇头。
  透着清淡的月光,李棠舟静静地看着裴海音,他的指尖游走到她额鬓的发丝,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很怕我吗?”
  李棠舟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裴海音看,过了有两分钟,他才慢慢地躺回了床上。
  他抱着她,并轻轻地安抚着她。
  但她身体的颤抖没有一丝一毫减弱。
  李棠舟略微有些无奈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简直性感的要命,直接刺破了裴海音的耳膜钻进她的大脑之中,使得她甚至有些抽泣了起来。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们是法律上不容置疑的夫妻,不是吗?
  最后,她感觉到李棠舟不再抱着她,并在被窝中转了个身,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
  李棠舟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使得裴海音不再继续发抖。
  她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正常。
  她当然知道同一张床上的李棠舟也能。
  这一晚,裴海音的睡眠质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她活到了二十二岁,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小时候的事她记不太清了,从记事开始,她只有十岁之前偶尔跟妈妈睡,连爸爸都没有单独在一起睡过。
  一下子身旁出现了一个男人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她甚至都不如网上那些吃瓜群众了解他,但……他却是她的丈夫。
  本该是携手走过一生,最亲近之人的称谓,如今却给了一个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
  李棠舟只要翻动一下,她就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再陷入下一个噩梦。
  如此的反复纠结,终于迎来了太阳升起时,裴海音结束了她这一晚无休无止的噩梦。
  睁开眼,床头柜上的钟盘显示时间为:7:30,再往旁边看去,早就空空如也了。
  裴海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虽然李棠舟已经是她的丈夫,但她可没做好所谓的清晨一睁开眼就见到他的脸的心理准备……
  又在被窝里赖了五分钟,裴海音才爬起来,去浴室洗漱完毕,再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她经常穿的浅红色连衣裙套上。
  李棠舟的家里是有一件大大的衣帽室的,当她第一次走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放眼望去,一排又一排的高档定制,和电影里演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里唯一的佣人全阿姨告诉她,她也可以把衣饰鞋帽摆放进衣帽室的。
  裴海音觉得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她平时就不喜欢买衣服,春夏秋冬各有几件换穿,她觉得足够了。所以她就直接将衣服都挂进了卧室的衣柜里——反正也是空的。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进过那个令人震惊的衣帽室。
  整理完毕,裴海音就下楼去了。
  李棠舟站在客厅和餐厅的交界处,浅灰色衬衫和暗格纹裤子,经典的英伦学院风——他背对着楼梯口,一手夹着香烟,一手举着手机打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而且裴海音和他之间有着一小段的距离,所以她只能听清寥寥几个词语——“冠军鸽”“杯赛”“上任”“劳斯莱斯”“基金”。
  裴海音将这几个词语在脑海中排列组合了一下——她还是搞不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但通过简单的几个词语,她也可以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事实上,他的世界之中所有的事裴海音都觉得不简单……
  裴海音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接下来她应该做什么了。
  然后她就看到全阿姨隔着餐厅的玻璃欢快地冲她招手。
  “…………”裴海音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早。”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
  李棠舟面不改色地看着裴海音走近,然后他拿开了手机,轻声对她说:“去吃早饭。”
  裴海音愣愣地应着:“噢。”
  李棠舟重新拿起手机,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和电话另一边的人交谈。
  裴海音顺其自然地望着李棠舟走远的背影,然后一转过头,就看到大理石餐桌旁边的全阿姨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当然对方的笑容就更加意味深长和耐人寻味了。
  甚至对方还夸张地对她不停挑眉。
  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出来全阿姨为什么那么意味深长。
  在李棠舟刚在北府买了房子的时候全阿姨就在这里工作了,几年来,全阿姨对李棠舟的日常生活是最清楚的——他的生活里是没有一点女人气息的,裴海音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而且李棠舟的特助伊凡对全阿姨强调过很多次,这唯一的一位是嫁进来的,她不是情妇、不是二奶,是夫人、是太太!
  所以,在裴海音刚进门的时候,全阿姨也暗暗感叹是个好福气的姑娘。但随后,她又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姑娘。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遭得住在新婚之初就独守空闺……
  而且经过三个月的接触,全阿姨从来没见过裴海音端女主人的架子,对她百般的嘘寒问暖,不像是女主人,倒像是邻家女儿了。
  进门三个月,李棠舟终于回国了。
  裴海音略微崩溃地想,全阿姨一定是以为他们昨晚洞房花烛成其好事了吧…………
  “快来。”全阿姨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多吃点,补充补充体力!”
  裴海音拂去额头的黑线,但不好浪费了全阿姨的好意,一边说着“辛苦啦”,一边走过去坐好。
  早餐没什么稀奇的,牛奶、豆浆、鸡蛋、培根、芝士蛋糕是必备的。
  不知道米拉他们从哪听说的骗人理论:有钱人家从早晨就开始鹅肝牛排……
  因为裴海音喜欢吃炒饭,全阿姨也会在早餐里加上一份炒饭。
  裴海音刚吃了几口,李棠舟就慢慢地走进了餐厅,手里的烟已经按灭在客厅里了。
  裴海音抬头看了看他,随后低下头,大口吃炒饭。
  全阿姨见李棠舟进来,就知趣地离开了餐厅上楼打扫了。
  李棠舟坐在裴海音的对面,默默地看着裴海音的动作——她是不是做任何事都如此的全神贯注?弹竖琴是,连吃炒饭都是……
  李棠舟拿起餐桌上的平板电脑,开机,“好吃吗?”
  裴海音往嘴里送着炒饭,听了李棠舟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含糊不清的:“特别好次。”
  李棠舟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平板电脑上。
  她放下勺子,划开手机的屏幕——
  群名是:吾辈前进的方向是莫扎特!
  米拉二话不说甩了个微博链接。
  裴海音知道她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了。
  她又吃了一口炒饭,随后用指尖戳了下米拉发过来的链接。
  是昨晚神农庄园,李棠舟手臂松懈地支在扶手上,纤长的手指蹭着微扬的下巴,不阴不阳、似笑非笑地朝一个方向看——昨天在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看的方向是舞台。
  而他左前方几米的距离,是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流量女星。
  顺着李棠舟的目光,正好是女星的方向。
  于是女星顺路上了一把热搜,并把原来那张图片的热搜给挤了下去。
  评论里大部分人在说“李公子根本没看她!”,少部分人在说“李公子看的就是她!”,至于其他吃瓜群众和水军们的表演裴海音就没有仔细往下看。
  裴海音关了链接,偷偷瞄了眼对面的李棠舟——他一手举着叉子在吃芝士蛋糕片,一手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地划动着,花花绿绿的东西,裴海音虽然知道是股票的k线图,但她还是觉得更像心电图……
  裴海音将视线重新落回手机上——
  米拉:可她还是上热搜了啊!
  许蓉:太俗了!如果说李棠舟跟她,我宁可相信他跟俞洁莉。
  米拉:…………俞洁莉还不如她……
  许蓉:所以我说“宁可相信”,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些牛鬼蛇神统统不可能,李公子那样的家室肯定联姻啊。
  米拉:是。但能怎么办?红,谁都要蹭。
  许蓉:不知道李公子本人看到这些消息什么反应333
  米拉:我也想知道333333八成气死——“什么垃圾女人都往劳资身上贴?”
  潜水党裴海音看完她的长笛搭档和钢琴搭档的聊天对话之后,简直无力吐槽了。
  裴海音:李公子根本没看她啊。
  许蓉:你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关注起八卦啦?
  米拉:…………那你说他在看谁?别再说俞洁莉了,我谢谢您!
  许蓉:俞洁莉辣眼睛,我瞎说的=。=
  裴海音: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米拉:我的妈啊啊啊啊啊!!!
  米拉:你t……信不信老子上去就给你脑壳两坨子!
  许蓉:死丫头!你害我一口泡面喷手机上了!
  米拉和许蓉被雷到的反应实在太好笑了,裴海音憋着声音“fufu”地笑了起来。
  李棠舟在平板电脑上停下手,抬头望着裴海音,问道:“突然笑什么?”
  裴海音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清了清嗓,再一次点开米拉扔到群里的链接,然后将手机恭敬地放到了李棠舟的面前。
  李棠舟莫名其妙地在裴海音的手机上划了几下,顿时就拢起了眉心,颇为嫌弃地将手机推远了,又转向自己的电脑,喝了口牛奶,“无聊的东西。”
  裴海音抿着笑意拿起手机——
  裴海音:他的反应是“无聊的东西”
  米拉:但是,裴海音,废话不多说,周一见,嘻嘻。
  “那个……”裴海音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她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说,“你究竟在看谁啊?”
  李棠舟不停地划动着股票k线图,连头都没抬“恩?”
  裴海音有种逼上梁山的感觉……她怎么一冲动就直接问了啊!只好硬着头皮:“就……就网上传的昨天晚上那张图。”
  “恩……”李棠舟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很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你啊。”
  裴海音背脊靠向柔软的靠背,坐姿十分端正。
  李棠舟随口的一个答案,却让裴海音有些坐立不安。
  对方现在的注意力显然全在股市上,只有她一个在尴尬。
  她突然不想再让米拉和许蓉天雷滚滚了。
  倒不是因为她们两个会“追杀”她,主要是她觉得这个尴尬的游戏已经没办法给她带来乐趣了……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离开餐厅,离开这个房子,离开李棠舟!
  裴海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我……”裴海音目视前方,板板正正地说,“李棠舟先生,我要去医院了。”
  裴海音礼貌地冲李棠舟一点头,正要离开——
  他那性感低醇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却轻轻飘飘的。
  裴海音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吩咐。
  李棠舟的视线从裴海音的五官慢慢地移到了她身上的浅红色连衣裙——粗制滥造的裙子洗的略微发白了,时尚感和设计感全无,但曼妙的身材曲线和雪缎般的手臂却一览无遗——几秒钟之后他的目光又挪回了对方的脸蛋。
  裴海音好像逃命似的,转头就跑了。
  清新的微风卷着片片落花飘飘荡荡——花园里的玉兰树那馥郁清雅的香气飘进裴海音的感知里,令她格外的心旷神怡。
  要说嫁给李棠舟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和恐慌,唯有玉兰,使她不由自主的享受。
  路过花园,拉开大门,已经有三辆豪车等待就绪。
  见到裴海音的身影,站在中间那辆车前的冷峻男人毕恭毕敬地拉开了后车门。
  裴海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实在搞不懂李棠舟究竟想做什么,连他本人都没有这么夸张的架势——她在外面是见过他几次的,别说没人跟着,甚至连车都是一辆低调的奔驰。
  她第一次见到李棠舟的时候,他开的就是那辆普通的奔驰——尽管从霸道的车牌号上来说一点都不普通……
  裴海音瞥了那面色冷峻的男人一眼,坐上了车。
  距离第一医院还有两条街的距离,裴海音就勒令司机停车了。
  开玩笑,这三辆车往医院门口一停,她再从车里下去,当天她和她的全家人都会成为医院里的焦点人物……
  裴海音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两斤苹果和桃子。
  裴海音一走进住院处,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位身穿白大褂、微微谢顶的中年男人。
  他胸前的名牌上大大方方地挂着“副院长潘建伟”六个字。
  “裴小姐。”潘建伟大步流星地走近,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您过来啦。刚才挂号处给我打电话,我就赶忙过来了。”
  裴海音看到潘建伟顿时笑了起来,“恭喜您晋升了啊,潘医师。”
  “感谢感谢。”潘建伟笑脸盈盈,献媚着,“托裴小姐的福。”
  “我哪有什么福啊,是您医术精湛的成果。”裴海音依旧笑着,举起手里拎着的两袋水果,“潘医师要吃点水果吗?”
  “不敢不敢。”潘建伟笑得更狗腿了,“我下午还有个手术呢,要去忙了,您去看您的父亲吧。”
  裴海音客套地点了点头,但她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
  她见识过这些人最丑陋的嘴脸,现在无论他们对她如何谄媚,她只觉得气愤。
  裴海音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加护病房。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女人在摇动着多功能病床,想让病床的男人靠着病床的幅度坐起来。
  裴海音赶忙冲过去,将手中的水果往地上一放就去搭女人的手——两个人齐心协力地帮助男人坐了起来,并让他舒舒服服地枕着两个枕头。
  中年男人病病殃殃的,看着裴海音,没什么力气,“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海音从地上捡起水果,轻笑着:“爸爸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不早了啊。”
  为了不妨碍病房里那些高端的仪器和裴父身上的各种管子的运行,裴海音只好将水果放到了床尾,再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走到病房自带的纯净水渠道冲洗。
  水流刚落到刀背上,她的注意力就被水槽角落的一个破旧的铝制饭盒吸引了。轻手轻脚的打开——里面只有米饭和一样配菜,是没什么油水的小白菜。
  裴海音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盖上了饭盒,随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裴父的病床旁。
  裴母满脸担心地打量着裴海音的脸色。
  裴海音拿起一颗红苹果,熟练又仔细地削皮,随口问道:“雨沁去补习了吗?”
  “是啊。”裴母回答,“马上就高三了,最近学校周末都要组织补习。”
  裴海音点了点头——苹果皮又薄又长,没有任何要断的迹象——她抬起头:“钱还够用吗?”
  裴母低下头,只有裴父虚弱地回答:“够用。”
  裴海音没有说话,默默地削好了苹果,递给了裴父。
  裴父接过苹果,就看到裴海音泛红的眼眶,他急着喘了几口气,“哭什么?你上次给了我们那么多钱,我们用一辈子都用不完,怎么可能不够用呢?”
  裴海音委委屈屈地擦了下眼睛,“那你们怎么还不吃点好的?”
  “一想到那是卖女儿的钱……”裴母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我连饭都不想吃了。”
  裴父急得脸都红了,猛烈地咳嗽了好几下,才软绵绵地责备起裴母:“什么卖女儿?给别人听了不是损害海音的名誉吗?我们海音又不是给人包了去……”说着说着他也红了眼眶,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海音看着她的父亲,要强了半辈子的男人,却大病如山倒——几年间,不仅将两人半辈子的积蓄都搭进去了,甚至还要沦落到“卖女儿”的地步,他的心可要比裴母和裴海音痛得多了。
  “爸爸,妈妈。”裴海音轻轻握住裴父那扎着针头的手,轻声轻语地说,“你们不要太有心理负担了,那只是我管他借来的钱,早晚都会还给他的,所以你们也不要总抱着‘卖女儿’的心态过日子呀!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现在做什么疗程我们也不会差钱了。再说——”裴海音俏皮地笑了一下,“你们女儿能卖那么多钱,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儿吗?”
  裴母一下子破涕为笑,轻轻点了下裴海音的鼻尖,“你这臭丫头。”
  看到裴海音的笑容,裴母心上的阴霾也稍微扫去了一些,但她依然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他……他对你好吗?”
  裴海音笑着:“他当然对我很好。”
  裴母又和裴父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更加小心翼翼了,“那……他的父母对你……呢?”
  “也很好啊,他们很喜欢我。”
  其实裴海音根本就没见过李棠舟的父母——报纸和电视除外。但她的情绪和表情简直天衣无缝,裴父裴母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海音。”裴父颤颤巍巍地将手覆盖在裴海音的手背上,“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陶宁。”
  裴海音有些崩溃:“我一直把陶宁哥当成兄长,就算没有李棠舟,我们也是不可能的,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唉——”裴母长叹了一声,“陶宁那小伙子哪都挺好的,你和他各方面也般配,我们两家父母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没想到……造化弄人。”
  不得不说,裴海音十分佩服老一辈的脑洞,简直比米拉和许蓉她们开的还大。她对陶宁怎么看怎么是兄妹友谊,别说八字没一撇,甚至连八字都没有啊,竟然也能扯到喜酒上去。
  “我已经结婚了,短时间内我还不能还清李棠舟的钱,没办法跟他离婚。”裴海音小声嘟囔,“所以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要是让李棠舟或者陶宁哥听到,我成什么女人了……”
  裴母刚要说话,视线就被推门而进的人吸走了——
  裴海音顺着裴母的视线回过头——
  这一眼,好像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虽然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也没有多长的时间。
  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她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如今她已是嫁入别门的人丨妻。
  陶宁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推了推眼镜,将手中的钢笔扣上放进白大褂的衣兜中,微微一笑,“呦~海音来啦。”
  说对方没有刻意回避她是不可能的——她最多隔几天就要来医院一次,而对方是第一医院的医生,又是肝病科的,查房是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
  陶宁走到裴父床前,裴海音顺势站起身让开位置。
  陶宁观察了一圈病房内的各种仪器,掏出钢笔在文件夹上仔仔细细记录着各项数据,属于医生的职业化的语气:“新肝的排斥和适应情况还需要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裴海音全程都没有出声,她一字不落地在听陶宁说话。
  报告完了裴父的情况,陶宁又说了一些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
  陶宁离开之后,裴海音又给裴母削了个苹果,三个人闲话家常。
  正午时分,陶宁再一次来到了裴父的病房——他已经脱掉了白大褂,身上穿的是他的常服,“我正好下午没班,想着顺便接阿姨和海音一起去吃个饭吧。”
  裴母是知趣的人:“你就带海音去吧,我还要留在这照顾你裴叔叔。”
  “那我很快就回来,饭盒里的那些就不要吃了,我会给你们带一些回来的。”说完,裴海音就大大方方地跟着陶宁离开了医院。
  医院周围没什么豪华酒店,但小饭馆很多,陶宁找了一家东北菜馆。
  点了三样家常菜,陶宁给裴海音倒水,有些意兴阑珊地说:“现在还带你来这种破陋的小餐馆,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你老公可能这辈子都没进过这种地方。”陶宁微微挑起了嘴角,颇有自嘲的意味,“真的没想到,我没输给某个钢琴家或者小提琴家,却输给了和你我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他顿了一顿,又否定了,“不,我是输给了钱与势。”
  “陶宁哥——”裴海音的唇角垂了下去,“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了。”
  陶宁无奈地笑了笑,“你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你对我们家做的一切,我铭记在心。”裴海音坚定地说,“那个时候药物的价格飞涨,只有你愿意偷偷将我爸爸需要的药物低价卖给我们。那些家伙们对我说过的话我也毕生难忘,但更让我气愤的是他们之后对我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反转,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陶宁整理着一次性餐具,思索了片刻,“那你怎么不干脆把你的气愤告诉李棠舟,他要是想帮你治那些人,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吧?”
  裴海音嗔瞪着陶宁,嘟着嘴小声嘀咕:“那我岂不是也成了狗仗人势的东西……”
  陶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裴海音——不管她的外表还是内心,都一如从前,好像嫁入顶级豪门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
  想到这里,陶宁就将视线下移到裴海音的浅红色连衣裙——“这套裙子是我三年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裴海音如实地点了点头。这几年裴家的经济条件每况愈下,她一直穿着以前的那些衣服,很多年没有翻新过了。
  “它看起来太旧,一点美感都没有了,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他那么有钱,都不给你买新衣服的吗?”陶宁停顿了几秒钟,“算了,同样身为一个男人,也明白他那样的家世地位身边的诱惑,我根本不敢奢望他有多想着你,一会儿我带你去买吧。”
  显而易见的,陶宁对李棠舟非常失望。
  裴海音偷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裙子。
  可是明明早晨李棠舟还对她说了很美……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尽管她现在确实缺钱缺的紧,但还不至于买一条裙子要花别人的钱。
  没多久饭菜就端上桌了,东北菜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量大”。
  裴海音大口地吃着饭,没有空档和陶宁聊天——她父母还在医院里饿着肚子,她急着给他们带饭菜回去,一想到她上午看到的饭盒她的心里就酸涩不已。
  很快裴海音就将自己的饭碗一扫而空,并打包了一盘溜肉段和韭菜炒鸡蛋,以及两份白米饭。
  陶宁非要陪她去商场,说是当做她的结婚礼物——本来裴海音是百般推辞,但听到这个理由她倒不好继续拒绝下去。
  裴海音先将饭菜送回了医院,和她父母简单说了几句,就和陶宁一起出去了。
  医院附近只有一个小商场,进去随意挑了挑——裴海音对逛街买衣服这种事没有嗜好,随便走了几家品牌店,从标签上看来价格不菲,即便是陶宁说要送给她,她还是舍不得。
  陶宁只是个家庭条件一般,又刚工作没几年的小医生,实际上他也什么钱——有积蓄他早就会借给裴家了。
  逛了有一个小时,裴海音选了一条黄色碎花的长裙,她的身材高挑,适合长裙。
  陶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装长裙的袋子递给裴海音的,更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态对她说出“新婚快乐”这四个字。
  裴海音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陶宁哥。”
  “走吧,我回家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这一路,裴海音心情不错,笑容阳光,对陶宁也没有像午饭时候那么沉默寡言。
  裴海音和陶宁有说有笑地推开了加护病房的门——
  “爸、妈,看陶宁哥买的……”
  因为只需要两秒钟,她就看清楚了病房里的一切。
  裴父病床旁边的大包小裹堆得满满登登,裴海音扫了一眼,只看包装她就知道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伫立在窗前的男人,背影看来清俊挺拔。下午的阳光射了进来,将他的影子在地砖上拖映得又斜又长。
  而阳光勾勒出他深蓝与深紫相间的不规则格子衬衫,和修长的英伦黑裤。
  白、黑、灰三色相间的斜条纹领带随性地挂在脖子上。
  裴海音第一次见到有人像他这样系领带的。
  不对……这不是系,而是挂,就像挂着长长的围巾一样,领带的尾端还在他插着裤兜的手背上摇摇晃晃。
  虽然已经不是早晨的那套衣服了,但优雅的格子、学院的条纹,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英伦学院风的高贵和气质。
  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在裴海音和陶宁两人僵住的笑容之间游走了几回,接着唇角轻轻上挑,一个平静又冷漠的微笑。
  “海音……”裴母站了起身,紧张得声音都打颤:

  她“李”了半天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除了“李棠舟先生”,其他所有的称呼她都叫不习惯——但在她父母的面前,她怎么可能叫自己的丈夫为“李棠舟先生”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她和李棠舟的关系无比生分吗?
  “你这孩子!”裴母从病床边大步走了过来,并一把拉过裴海音的双手,用力拍了一下,责备道:“见到姑爷连话都不会说了吗?李什么李?怎么还大起舌头来了?”
  裴母看了一眼站在裴海音身后的陶宁,又看向裴海音,顺着握住裴海音双手的姿势,将对方手中的袋子接到了自己的手中,一边打开看一边继续责备:“让你去帮我买条裙子怎么这么慢啊?幸亏我让陶宁陪着你一起去了,否则放你自己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来呢。”
  裴海音在裴母接过袋子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母亲是在帮她解围——尽管陶宁送给她的长裙是作为新婚礼物的,尽管她和陶宁之间干净清白,但落在李棠舟的眼中,也许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众所周知,她和陶宁是青梅竹马的老邻居,就算没有情愫在,也有友情甚至亲情。固然他们之间坦坦荡荡,但卒然被李棠舟撞破,一时半会儿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李棠舟依然插着裤兜,保持原来的姿势——
  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他加大了唇角的上挑幅度。
  一直躺在病床上病病殃殃的裴父咳嗽了几声,颤颤巍巍地说:“走廊的空气太阴了,我不舒服,都进来,把门关上。”
  裴父都这么说了,最后进来的陶宁赶忙关上了门。
  “陶宁哥,你坐吧。”裴海音轻声说了一句,就走到了病床边,帮着裴父整理枕头、擦脸——她当然知道李棠舟的目光是一错不错地黏在她的身上,紧紧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
  明明她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啊……
  裴家父母自然嗅到了空气中尴尬的味道——裴母知趣地抢过裴海音手中的毛巾,“我来吧——”并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现在应该做事的可不是伺候她的父亲。
  裴海音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李棠舟的面前,脑袋微低着。
  “李……李……”裴海音决定放弃称呼对方了,直接问:“你怎么来了?”
  李棠舟只是轻轻地呼吸,不语一字。
  两分钟过后,一直微垂着脑袋的裴海音才试探着抬起脸,与李棠舟对视。
  只见对方的眉心若即若离地皱着,又过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说:
  “难道我不可以来看望岳父岳母吗?”
  裴海音近乎于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她又怕李棠舟误会了她的意思,补充了一句:“可以。”
  裴海音呆呆地看着他那细长又苍白的手。
  李棠舟不动声色地抓起裴海音的一只手就握进掌心里。
  他的手可真凉,尤其是指尖,冰冷冰冷的。
  裴海音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可几秒之后,她就放弃了挣扎——她的父母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在父母面前,就算是做戏也要做下去啊,裴海音崩溃地想。
  她不满地抬起眼,李棠舟已经侧过脸,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竟然开始四处看起风景来了。
  裴海音背对着她的父母,有些委屈地嘟起嘴——李棠舟明摆着就是在欺负她啊,知道在父母的眼前,无论他怎么肆无忌惮地做过分的事,她都不可能有任何表示的。
  虽然李棠舟的视线是对准了窗外,但他眼角的余光可是将每个人的反应给尽收眼底。
  陶宁就用那种又落寞又痛心的表情凝视着裴海音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裴海音被李棠舟拉到了裴父的病床前,他浅笑着说:“爸、妈,过几天再来看你们,接下来还有点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好好好。”裴家二老笑脸盈盈,“你们注意安全。”
  然后,李棠舟紧紧握住裴海音的手,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陶宁立刻愣愣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甚至连后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因为在小夫妻离开的前一秒,李棠舟似笑非笑地眯了下眼角,看了他一眼。
  只有一眼,但那却是撕去了伪装的假面,陶宁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所有细致入微的表情——那是充满了不悦、不满、不爽、不痛快的——对于陶宁来说,一切都可以汇成一个词语:恐吓。
  明晃晃又赤丨裸丨裸的恐吓!
  一出了裴父的加护病房,裴海音就开始用力挣脱着李棠舟,她不敢大声,怕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力——尽管李棠舟如此大摇大摆地牵着她到处走已经超级吸睛了——她只能小声嘀咕:“放开我……你放开我……放开我的手……”
  裴海音用另外一只手去掐李棠舟的胳膊,两个人扭扭捏捏、拉拉扯扯地到了医院的大堂里。
  潘建伟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来,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近乎是点头哈腰,“李总,哪阵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李棠舟紧锁着眉头,只送给了潘建伟一个字,掷地有声:
  对于李棠舟的命令,那个副院长只能无条件服从,于是他“滚”了。
  这一来一去,目光越来越多,裴海音无奈地放开了手,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医院。
  刚一走出医院的大堂,裴海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脱,最后甚至都带着点哭腔了:“你……你放开我……你现在还在热搜挂着呢,我不想上……我们会被拍的……”
  李棠舟这才停住脚步,并松开了裴海音的手——她立马撤退了三步,和他保持了有快两米的距离。
  他一本正经地问她:“你想被拍吗?”
  裴海音二话不说地就摇起头。
  李棠舟快速走了两步,不由分说地一把抓起裴海音的手,力道很大也很强硬:“你不想,就没人敢!”
  裴海音欲哭无泪地被李棠舟连牵再抱地拽到了停车场——远远的她就看到他的那辆看似普通其实很不普通的黑色奔驰。
  随后,她就被对方给塞进车子里。
  李棠舟都快要将车开得飞起来了,裴海音紧紧攥着安全带,浑身上下发着抖——她害怕,她怕这个恐怖的车速,更怕开车的人。
  “北府”的审查是无比严苛的,但这个车牌号就是免查令牌——连拦截的人都没有,车子畅通无阻地飙进了家里的停车库。
  裴海音牢牢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发誓,下辈子都不要坐李棠舟的车了!
  车门被人打开,她的手腕再一次被人握住。
  裴海音抬头,恐惧地看着李棠舟,并用力地往后缩着。
  几秒钟之后,她就被李棠舟给抱下车了。
  “你放开我!”裴海音那一双大白腿就在空气中乱踢了起来,“我没残疾,会自己走路!”
  李棠舟没有坚持己见,而是顺着裴海音的意思将她放了下来。
  裴海音咬着唇角被李棠舟拽上二楼。
  裴海音更加害怕了——如果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她已经惹到他了,那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至于为什么惹到了他,她当然一清二楚。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会不会越解释越混乱?
  距离卧室越来越近,裴海音就越来越抗拒,胡言乱语的解释,“陶宁是我的哥哥……他是哥哥……”
  李棠舟阴阳怪气地说,“不许你叫他哥哥!”
  两个拉扯着到达卧室的房门之前,裴海音甚至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李棠舟并没有打开卧室的门,而是继续把她往走廊深处带去,最后,停在了一扇大门之前——
  李棠舟回过身,看了看裴海音,紧接着,他推开了门。
  裴海音一眼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李棠舟带她来的地方是衣帽室。
  裴海音还记得她刚住进来的时候,全阿姨带她来看过一次,一排一排的高档定制,她一度觉得自己在看电影。
  但那些高档定制都有一个特点:男装。
  而此时此刻,衣帽室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男装的旁边同时挂起了女装,各种各样的季节和风格,光是百褶裙这一种类就春夏秋冬无数个类型了。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说不定会以为是将某家商场从头到尾搬个彻底呢……
  裴海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震撼的感觉了,用天旋地转完全不足以形容——住在这个家里的女人只有她一个,需要穿女装的也只有她一个。
  李棠舟终于松开了裴海音的手,走进衣帽室,就在门口附近的女装之中随便翻了几下,选定了一件连衣长裙,毫无杂念的肉粉色,却充满了时尚的设计感——从领口沿着领型往下,一直到前胸口处,一针一线的绣着白花,像一双纤纤玉手捧着花环绕在领口。
  裴海音怯生生地望着李棠舟——
  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但她忘不了刚才的“云霄飞车”和不容抗拒的气势,她确确实实惹到对方了,她甚至都认命地以为对方要对她婚内强丨奸了……
  裴海音的内心很抗拒,但无论如何,她今天不敢再惹李棠舟。
  她只好慢慢地接过那件质感柔软的裙子。
  话虽如此,但裴海音绝对不会在李棠舟面前换裙子。而对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要让给她衣帽室的意思,她就转身准备回卧室里去换。
  李棠舟立马抓住裴海音的一只手——他当然猜到了裴海音的想法。虽然他很想让裴海音在自己的面前换上他买给她的新衣服,但是他也知道,要是真的提出了这种要求,本来就怕他的裴海音会对他更加恐惧。
  那么……大概这辈子他的婚姻生活都不会顺心和睦了吧……
  “你去里面换,我正想要抽根烟。”
  裴海音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裴海音默默地注视着手中的这件裙子——她和李棠舟认识到现在,好像除了结婚这件事,其他的事……他都挺为她考虑的。
  甚至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对她的态度就彻底反转了好几次。
  裴海音关上了衣帽间的门,磨磨蹭蹭地脱掉了自己的那件过时的红裙子,再换上这件——尽管她的动作极慢,但她全程都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件衣帽室。
  刚才的魂飞魄散和现在的受宠若惊,两种极端的感觉纠缠在一起,让她诚惶诚恐。
  太阳将落不落,将整片天空染得红彤彤的。
  裴海音慢慢腾腾地走下楼去,在楼梯的拐角处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吸烟的李棠舟。
  裴海音犹豫了一秒,下了几层楼梯,僵硬地叫着对方:“李棠舟先生……”
  火红的夕阳洋洋洒洒,好像在客厅的大理石地板上铺出了一道桥梁——桥的一头是落地窗前的他,另一头是楼梯半腰的她。
  他的嗓音不含烟气,却带酒味。
  仿佛整个空间都飘起了醉人的酒香。
  裴海音立刻垂下眼波,睫毛微颤。
  她终于知道哄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了……
  她穿着什么衣服他都是一个评价,连新瓶都不舍得换一个的。
  裴海音简直要给李棠舟跪了。
  他怎么说这种鬼话都脸不红的?
  “我一直想着你的。平时你去上课的时候,衣帽室的空间已经慢慢填满了,早晨我还在纳闷你是不是一件都不喜欢,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都不知道。有些事,我没说,但不代表我没有为你做。”
  裴海音转身就逃一样的往楼上跑。
  救命呀!大佬怕是吃错药了啊!
  上一秒还在“打巴掌”呢,怎么下一秒就“塞甜枣”了啊?
  小小的新衣服风波最后的结局就是,裴海音连晚饭都没吃。
  她回到卧室先是给陶宁打电话致歉。毕竟那条碎花长裙是对方的心意,并再三表示明天就会去裴母那里把裙子拿回来,陶宁支支吾吾的没有表态。再就是洗澡上床,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在被窝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恨不得只用一半的身体躺在床上,更恨不得用她长长的黑发和李棠舟画出一条三八线出来,两个人能离多远就多远!
  说实话,李棠舟这一整天变化莫测的行为确实让裴海音的心里更慌了——她不仅没办法知道对方的想法,现在更看不穿对方暧昧的态度!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于是一连好十几天,裴海音都躲着李棠舟,错开起床的时间,错开早饭的时间——她怕上课迟到,往往在李棠舟还没起床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完毕出门了。
  而到了晚上,裴海音有时候会去当竖琴家教赚钱,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错开晚饭的时间,而没有工作的时候她也会留在学校多练两个小时的琴。
  几天之后,裴海音就放弃了挣扎。
  因为她发现李棠舟可比她想象中的有毅力多了。
  不说早晨,只说晚上——她不回家李棠舟就不吃饭,只在书房里埋头工作,等到她到家了,李棠舟才慢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并一脸若无其事的:“吃饭吧。”
  裴海音往餐厅里一瞟,全阿姨正在手忙脚乱地端着饭菜去厨房重新加工。
  她对全阿姨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算了,李棠舟这个人虽然捉摸不定,但她尽可能的不要去惹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吧……
  从此之后,就算她对李棠舟再害怕,都不会再尝试“拖延时间”的政策了。
  晚饭过后,裴海音的活动范围只有餐厅和阳台——在餐厅看书学习做作业,在阳台练习爱尔兰小竖琴。
  而李棠舟大部分时间喜欢坐在客厅里。
  真正和李棠舟生活在一起之后,裴海音才知道他是真的忙——电脑、文件、报表和指尖的香烟一样,离不开手。
  而一到了晚上,尤其是九点之后,李棠舟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接电话。
  有时候裴海音在餐桌上翻看书籍和琴谱,经常会听到李棠舟讲电话——她不是故意听对方的墙角,但就算是寥寥数语,她也能听明白这些电话大多数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会打来。
  裴海音早就知道李棠舟非常喜欢玩,热搜上捕风捉影的消息数之不尽,而且玩的东西又多又杂——连赛鸽那么冷门的东西他都喜欢玩,更何况其他有趣的娱乐的呢?
  有钱、有能力、有家室、有地位、有圈子——他完全有出去玩的资本。
  可这么多天,李棠舟又为什么不出去玩呢?
  倒不是裴海音自恋,除了因为她,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大概李棠舟是想补偿他晒了她三个月这件事吧。
  当然,站在裴海音的角度,她是无比希望李棠舟出去玩的。
  只有李棠舟不在家,裴海音才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然永远紧绷着一根弦。
  李棠舟时不时就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注视裴海音。
  只是裴海音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竖琴之上。
  李棠舟虽然不出去玩,但和裴海音交流甚少。
  直到有一天晚上,天色已沉。
  裴海音正在餐厅里调整爱尔兰小竖琴的音弦,突然接到了李棠舟的电话。
  另一边人声嘈杂,李棠舟的声音差一点就埋没进背景音之中——
  “今天有事,我可能不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裴海音巴不得呢,她立刻“恩”了一声。
  她听到电话的另一端有几个男人在喊:“棠舟!给谁打电话呢?!赶紧过来,这把你庄呢——”
  裴海音催促着李棠舟:“他们在等你玩呢吧?快去吧。”
  京城的夜空,很少有这种繁星璀璨的景象,裴海音坐在宽敞的阳台上,身旁除了天蓝色的小竖琴,就是花盆里种植的各种各样的花卉。
  再配合上花园中的玉兰,裴海音慢慢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花香。
  然后不绝于耳的刹车声撕破了短暂的宁静。
  她可以看到大门外停下了几台轿车。
  一分钟之后,一群黑衣男人拥簇着一个又雍容又华贵的美丽女人走进花园里。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进入“北府”这个别墅区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更不要说他们还能肆无忌惮的打开大门。
  从楼上阳台到楼下玄关处,短短的几分钟,裴海音的脑海中却浮现了无数种的场景。
  站在玄关处的裴海音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并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但这些都不足以缓和裴海音的紧张感。
  裴海音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慢慢打开了入户门。
  近乎是同一时间,从门外呼啦啦地闯进来四五个黑衣男人——
  裴海音下意识地退后了好几步。
  从那群黑衣男人之后走出的是一位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的女人。
  刚才在楼上裴海音只能看到剪影,现在这一刻她才认清楚这个女人是谁。
  除了那眉梢眼角和李棠舟相差无几的神态,她更多的是在电视和报纸的经济和时事板块见到对方的尊荣——
  她是大名鼎鼎的“李夫人”,更是一位投资经商毫不含糊的女强人。
  这是裴海音第一次见李棠舟的母亲,尽管对方是不请自来的,但她从小就十分尊敬长辈,不管出于什么礼数总该她先打招呼的,于是她礼貌地笑了一下,“夫人,您请进——”
  章荪兰将目光砸到裴海音的脸上——自上而下,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审视,“棠舟呢?”
  裴海音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句既体面又无用的回答:“他不在家。”
  “哦,不在家是吧——”章荪兰绕过裴海音,自顾自地走进了客厅——这个时候那些黑衣男人们已经将入户门给关上了。
  裴海音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章荪兰往客厅里走。
  章荪兰仰头挺胸地端坐到了沙发上,笑容不变:“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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