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琴酒尽力了地

【鼠绘】鼠绘人物……各种崩坏……左请不要吐槽额……咱尽力了……_黑童谣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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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绘】鼠绘人物……各种崩坏……左请不要吐槽额……咱尽力了……
漫画中的boss级人物往往...
还没画完······· 10L图
惯例,一楼,我大猎人镇...
RT 在win7自带的画图软...
我风景画的好难看,然...
最近看到不少的武力值排...
不喜勿喷哦,喜欢的点个...
本贴图文并茂(划掉)有图...
_(:з」∠)_毕竟我和成步...
百度图,侵删
表示度娘缩图啊……
孩子你上色和描线都有点乱啊 =。=
孩纸亲爱的其实人家也尽力了的说= =
....自我建议,先练好手绘,再鼠绘,鸭梨就不会那么大了= =
表示这幅画是我先手绘后在画的……表示差别很大……
这个很悲催的……啊原图一会发……背景是课本……
绷带+柴刀……
贴吧热议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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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至快速回贴叶沃诚开球距离增加近40码 不给额外压力尽力而为_综合体育_新浪竞技风暴_新浪网
叶沃诚开球距离增加近40码 不给额外压力尽力而为
  新浪体育讯 北京时间9月5日消息,作为欧巡赛最年轻的参赛者,刚满13岁的广东高尔夫小将叶沃诚成为本周欧洲大师赛引人注目的球手。尽管如此,叶沃诚强调不会给自己施加任何压力,尽力发挥出个人最佳水平,而在山地球场风格的瑞士克莱恩斯希瑞高尔夫俱乐部,他的开球很多时候比中国球场的击球距离远上30、40码。媒体来源:新浪体育
  总奖金220万欧元的欧洲大师赛得到了欧巡赛与亚巡赛的共同认可,吸引了众多欧巡赛和亚巡赛好手参赛,中国也有2名球手参赛--13岁的叶沃诚和18岁的李昊桐。
  第二次角逐欧巡赛的叶沃诚表示:“我只是想要发挥出我最佳的水平,不给自己施加任何压力。我从4岁开始打高尔夫球,今年通过资格赛闯入到中国公开赛。如果我不参加比赛,我会回到家里上学,但是如果我参加比赛,就会在网上通过一对一的教学来弥补之前没有上的课程。”
  在接受欧巡赛新闻官尼克-戴伊(Nick Dye)采访时,叶沃诚表达了自己第一次到访瑞士的美好心情,“球场很漂亮,风景很好,跟我以前去过的地方相比这次是最好的,什么都让我感觉很好。只是在山上,我的呼吸有时候有点困难,太阳会很亮,不过我会打好每一杆,做到最好。我觉得应该会打得比中国还要远,远上30、40码。”
  在英格兰教练大卫-沃森的指导下,叶沃诚在青少年球手圈内就是一名出色的“大炮”球手,一号木的平均开球距离目前在250-260码。本周,沃森将在比赛中担当叶沃诚的球童。
  开赛前,这位曾经与李-维斯特伍德一起打过青少年赛的英格兰人显得很有信心。“叶沃诚现在打得不错,击球很棒,我非常满意。第一天练习轮他抓到了4只小鸟。之前我们在日本参加比赛,他在最后一轮打出了67杆,而那座球场的球场长7000多码,而这座球场要短一些,但难度更大。他已经发挥得不错了,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他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表现。”
  (罗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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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的伙计们,额尽力咧丨美食_秦腔广播西安乱弹-爱微帮
&& &&& 东郊的伙计们,额尽力咧丨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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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ICP备号-2&&&&京公网安备34天上开始飘起了细雨。细雨象雾一般轻柔。地上的尘土不再扬起。这是入秋以后才有的微雨。街面上的行人走得并不急。大家乐于在这样的天气里呼吸温润而凉爽的空气。
陶镇空场上那株合抱粗的老槐树下,聚着许多人,他们在围观一只瘦小的猴子。猴子穿着红的肚兜儿,绿的开裆裤子,头上戴一顶缎子的瓜皮帽儿,帽后还缀着一条长长的缎辫子。
它唯一的与其它猴子不同的地方,是额头上有一片白毛儿,因此,他的主人龙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子,叫白额儿。
白额儿的脖子上套着皮圈儿,皮圈儿上系着一根长绳,绳的另一端就攥在龙手里。
龙的左手不仅牵着拴白额儿的绳,还提了一面铜锣。右手握着一根鞭子。白额儿不听话的时候,他可以用鞭子教训它,白额儿听话的时候,他用鞭子的柄敲锣打点儿。
龙每敲一下锣,白额儿就要翻一个跟头。龙敲的并不很快。白额儿不翻跟头时,就在场子里转圈儿跑。
龙用他南方的某种方言说唱着一段谁也听不太明白的故事,故事却是大家都知晓的《封神演义》。因为龙的嘴里不时地溜达出姜太公的名字。
为了吸引看客们的兴趣,龙偶尔也会紧敲几下锣,让白额儿连续翻上几个跟斗。白额儿翻得好时,看客中总会有一些人高叫着“好!”“再来一个!”这气氛就热闹起来。
老槐树下的看客们已经喊了三次好。龙的说唱也在这时候结束了。他连续地敲着锣,白额儿就满场子地翻跟斗。最初的几个,翻得比它身量儿还高,渐渐地,白额儿支撑不住了,翻得勉强。最后的一个跟头,它摔倒了。龙骂了它两句,一抖绳子,示意它起来,让它向场中的看客们拱手行礼,讨要赏钱。
人群骚乱起来,只几个人肯于掏兜甩下几枚硬币或一毛两毛的小钱儿。硬币抛进场地的时候,白额儿迅速地扑上去,一个凌空翻腾,接住它,落地站稳后,还能给赏钱者一个飞吻。它的这手绝活儿是在龙的棍棒下学会并熟练的。事实上,这是表演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下雨啦,”“下雨啦。”直到龙和白额儿开始收钱,才有人这么叫喊。这一叫,提醒了大家,看客们不欢而散。不掏钱的人似乎找到了最好的理由:不是我不想掏,是下雨了,我得赶紧走。
老槐树下只剩了龙和白额儿。龙把他的小木箱收好。白额儿表演完事,戏装也要被脱下来,放到箱子里,锣、鞭子,也要放箱子里,箱子里还放着龙最为简陋的生活必需品,糖瓷饭碗和羹匙,一条毛巾,两个塑料面具,还有一件斗篷,一把木剑,这些也都是白额儿的行头。
因为下雨,龙的收入比平时要低。但这也总比冬天强。天冷以后,没人肯于在风雪中看他和它的表演。这时,龙就要牵着白额儿到南方去。
龙是个漂泊不定的艺人,也许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谁知道?白额儿自从跟了他,南来
北往,没见他有什么亲人。他不写信,不打电话,也不到邮局去寄钱。
龙喜欢喝点儿酒。收摊以后,只要收入中游,他总要找一家小店,要点儿花生米、酸黄瓜什么的,再要二两白酒,坐在一角慢吃慢喝。他的生活,可以算作是长年奔波,而实际上,他没有奔波过,他总嫌时间过得太慢,他的生活节奏平缓。他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龙喝酒的时候,白额儿就蹲在他的膝下。小店中如有哪位丢下一只啃剩的鸡骨,它会冲上去把它捡回来,用手轻轻地拂去尘土,有滋有味儿地再啃一遍。在小店里,白额儿远远比龙更受关注。有时,食客们高兴了,还会特意扔给它点儿什么吃,店老板也会这样做。那些散客,也会和龙谈起白额儿,白额儿吃的比龙好,但它的食物都是被人家抛弃的,也没有稳定的数量。
偶尔,龙也会在地摊儿上为白额儿买点儿水果,苹果、梨或者山楂,都是又小又烂的便宜货。白额儿对水果有天然的亲近感,如猫爱鱼腥,狗爱屎臭。但白额儿能吃到水果的日子并不多。
天还早,远没到吃晚饭的时候,龙领着白额在一堵山墙下避着雨。没有事儿做,龙又唱起了《封神演义》。白额儿蹲在他的身边,瞪着眼睛,茫无目的地到处瞧瞧。今天,它很卖力气了,但今天的收成不好,它知道。
龙也积攒了一点儿钱。他把整钱塞在一个小布袋儿里,又缝到短裤上。人们说钱是肮脏的,很可能与龙这种喜欢把钱缝到短裤上的习性有关。
对龙来说,钱的意义一是喝点儿酒,二是找女人。白额儿见到过他找女人。女人是掌鞋的,手指因长期拿秋皮钉而又黑又粗,有许多皲裂的口子或伤痕。她和龙操着近似的口音,可能和龙是南方某省的老乡。
街上走过一个香艳的女人,手里撑着一把花伞,脚下穿一双深枣红色的高跟皮鞋,白臂如藕,软软地摆着。龙的喉头就上下滚动了两下,白额儿明白,它的主人又动心思了。它的主人常对街上走过的这种妖艳的女人动心思,但他从来没有找过她们。白额儿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它不敢猜测,它对它的主人一直存有一种敬畏感。
猴子对人的敬畏出于天然。这如同兔子对狼的敬畏,老鼠对猫的敬畏。但是,猴子对人的敬畏还有不同于老鼠与猫的地方。猴子与人并不是天敌。猴子与人实际上是一种远亲。
白额儿没少挨龙的鞭打。训练它做某些新的动作,(人常把这种事情叫做开发新项目),几乎都是棒打出来的。要让它每天尽心尽力地表演也是棒打出来的。甚至,龙为了在看客面前,表现出一种对白额儿的领导权,在白额儿没有犯任何错误的时候还要打它。龙从来也没问过它服不服气,因为答案是唯一的,白额儿服气。有时,白额儿会显得委屈;有时,白额儿则
完全想到了另一个层面:人是由拉玛古猿变来的,拉玛古猿是我们祖宗的表兄弟。人繁衍的慢,猴繁衍的快,所以人的辈份通常要比猴大,白额儿觉得,能做龙的远亲,是种荣耀。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本来细如牛毛的雨,渐下渐大,道路上已经积了水。山墙遮挡不住这场无休无止的雨了。龙站起身,抖了下牵着白额儿的绳子,说声:“走”,就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一家很小的店铺去。
店铺里没有别人吃饭。龙是这一晚唯一的主顾。店主是位年事已高的老人。把龙要的花生米和白酒端到桌上,就到后厨打盹儿去了。
白额儿一直蹲在龙的脚下。没有人想到它,没有人看到它,更没有人怜悯它施舍它。它抬头看看龙,龙在慢嚼细咽着。他不时地看着窗外,窗外的雨如泣如诉。他不打算快点吃完,吃完以后,他仍是无处可去。
在龙漫长的流浪卖艺生涯中,他几乎不能住到宾馆或招待所或旅社或大车店里面去。因为他的身边多了一只猴子。猴子要住到了人的房间里,其他的顾客就要提抗议,要退宿。龙掏不起太多的房费,他能给店老板的利润太低,店老板根本不会因为他而失去其他的任何顾客。因此,在更多的夜晚,龙只是同白额儿一样,委身在别人不屑一顾的棚子里。对此,龙
习以为常,而白额儿天性就喜爱栉风沐雨,它觉得在人不常去的地方,特别是野外露宿,心理反而更踏实些。
陶镇虽不算大,恐怕也总有万八千户人家。每一家都有一套院落,青砖灰瓦。瓦缝里长着很高的草。家家的门框上,都贴着喜庆的春联。过了多半年的光景,有的贴得实的还能看得清;
有的贴不实的,被风吹雨打,已经破碎剥落、字迹漫灭了。座落在老槐树旁的,是一幢三层的百货公司,本地人叫它大白楼。大白楼是镇上最高的建筑,大白楼附近是镇上最繁华的地方。此外,还有座贞节坊。贞节坊也高,青条石搭起的,刻工并不细,却尤显古朴庄严。&&但是,镇上没有能容龙和白额儿栖身的地方。
龙已经来这里几天了。几天来的生意清汤寡水。镇上的人喜欢看热闹,却不喜欢掏钱。龙想
,明天该换个地方了。此去向南五十里,就是一座堂堂皇皇的城市。城里总要比镇上强。城里人冷漠,但出手阔绰。城里有公园、游乐场,有广场,那些地方更适于耍猴表演。
城里也有更多的犄角旮旯,能容龙疲惫的睡眠。虽然城里也有毛病——城里经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老头儿老太太警察等人,看龙不顺眼时,就插着腰把他哄走。
在人群中,龙是只土鳖虫。但在白额儿面前,龙又成了至高无上的君主。因为他受到了太多的冷遇、白眼儿和欺侮,他的心灵被挤压得变形,所以,他对白额儿显得有些残暴。白额儿是只聪明的猴子,它知道它主人的地位,知道它主人的狠毒是出于某种不平,因此,它有时也同情他。但也由此而更加惧怕。
龙掮着白额儿来到城外的一座破庙时,身子已经湿漉漉一片。龙一弯腰,就把外罩和背心全扒下来,露出光鲜鲜的身子。龙很瘦,瘦得像一只猴子,锁骨、肋骨、胸骨,都半裸半现着。龙坐在他的百宝箱上,用背心擦着脸上的雨水。
白额儿抖落抖落身上的雨水。它无力地坐在地上,企望着龙,龙的百宝箱里,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它吃呢。也许,龙已经把白额儿没有吃饭的事儿忘了。它开始“吱吱”地叫起来,它要和龙说它很饿。它想,龙一定能听得懂。
龙没有答理它,他脱去裤子拧水,水“哒哒哒”地滴到地上。龙想找个地方凉裤子,但他没有找到。
这是一座废弃了多年的破庙,破庙里已经没有一尊神像,没有一扌不香灰。庙宇的瓦也已不全,雨水从屋顶“嘀嘀哒哒”地落下来。曾用猪血髹过的梁柱,也已剥落、霉变。庙堂的一角,铺着许多的稻草,草堆里,横着两块砖,可以用来做枕头的。
龙以职业的敏感,在初来此镇时,就找到了这里。那时,稻草依然,砖块依然。这种生存的最基本的条件,是同样的流浪人留下的。这如同森林里有猎人留下的小屋和水罐,黄土高原上有牧羊人留下的避雨的窑洞一样自然。
现在,他把一切都做完了。他慢慢地将拴着白额儿的绳索系到身边的柱子上。外面下着雨,屋里滴着水,他知道今晚白额儿没能吃到什么东西,它一定是很饿了。但他无能为力,他抹抹白额儿的头顶,算是表现了某种歉意。就倒在稻草堆里,睡了。
批封资修,破除迷信的时候,陶镇动过几次拆除这座旧庙的脑筋,每次会议之后,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实施。其中,两个极力主张拆庙的人遭了天灾人祸。有位几十年前操过跳大神儿业的老太婆说,这座庙里的大仙睡了,不管阳间事儿,但谁要在它身上动土,纯粹是自找苦吃。镇里的几位领导,据说都是响当当的无神论者,听了这话,淡然一笑。但他们不再主张拆庙了。镇长说,为拆庙,搞得人心慌慌,不值得。
经过了几场这样的事,庙被重新披上了神秘的面纱。镇上许多怪异的事情都被扯到庙里睡着的大仙身上。老一辈的镇上人,一直在教育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们,不要到旧庙去玩,路过那里的时候,更不要大声吵闹。
龙发出阵阵鼾声的时候,白额儿还没有睡。连续地翻跟斗,却没有吃到一口晚饭,使它饥渴难耐,它能听到肠胃里气泡连续不断的咕噜声。
它先是直愣愣地发呆,继而,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遐想。它又想到了拉玛古猿。在远古的时候,森林因气候的变化而减少,猴子的生命遭受了威胁。拉玛古猿是最弱小的群体,它们没有能力与其它猴子竞争,才不得不告别森林,进入草原。这种物竞天择的劣等群体,竟然进化为人,敢对所有的动物气指颐使,敢训练狮子钻火圈儿,让老虎跳跳板,敢捕杀大象,为的是要它的两颗牙做装饰品。人因出身低贱,一朝得势而格外暴虐。
白额儿想,人和猴是一个祖宗。人至少不该对猴子也耍着玩儿。而且,在所有被人类耍弄、取乐的动物中,猴子的地位最低。猴子的表演技艺最高,却不受重视。
白额儿想,人需要自由,但人从来没有得到过自由;猴子也需要自由,并且,更多的猴子正在享受着自由。因此,人失去自由,等于什么也没有失去,而它失去自由,是真的失去了生命的一半意义。
白额儿想,它已经是成年了,它没有信仰,它不想当和尚,它需要一个配偶,以消耗自身的体能。翻跟斗、作揖、捡钱……累得它常常头晕眼花,但这并不消减它另一部分的能量——繁殖的能量,相反地,还刺激着这种能量的增长。在种畜场,种马被一次次地牵到母马身边后,渐渐地失去交配的能力,并对这种行为产生反感。此时,技术员总是骑上它,跑一圈儿,跑完之后,它会增强对母马的兴趣,增强战斗力。白额儿天天都在增强着,但它没有伴侣。
白额儿想着想着,就嘤嘤地啜泣了。它不敢大声的哭。它怕惊扰龙。但它克制不住自己,如同它控制不住自己的命运。
雨浠浠沥沥,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也在浓浓的翻滚的云彩后面露出了容颜。白额儿哭得累了,哭得无趣,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它睡了的时候,梦见了大仙。大仙是被它低低的哭泣吵醒的。大仙很生气,但大仙还是说:“你睡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睡眠能使苦恼被暂时地忘记,也能被永久地忘记。”
白额儿在睡梦里笑了一下,翻了个身。
龙醒来的时候,感到有点惶惑。在他身边靠着柱子睡觉的竟还有一个人!这个人高大,魁伟。显然也是个流浪的同道。他没有看到他的猴子——他挣钱谋生的唯一帮手。他猛地坐起来,绕着陌生人转了一圈儿,也没有发现他的猴子。龙感到事情不太妙,他拨拉醒
陌生人,问他白额儿哪去了。突然,龙感到有一件事情不对劲儿了:他说的全部语句,都是用“吱”这一个音表述的,他不会发别的音,而且,他还发现,他的手、脚,他的身上,长满了厚厚的黄毛。他的个子矮小。他感到,庙宇太高了,几乎比他进来时高了三倍!
陌生人被搅醒时问:“是你叫我吗?我就是白额儿。”
龙惊呆了。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事实:他变成了一个十足瘦小的黄毛猴子,而白额儿却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江湖。
白额儿突然想起,昨夜睡梦里,它好象见到了本庙的大仙。大仙的样子模糊不清,或说,干脆就记不得了,但大仙跟它说的话它还记得。它想,莫非,莫非是大仙暗施了什么法力?&&它瞧瞧它昔日的主人,如今,变成了一只可怜、瘦小的猴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本来,它应该幸灾乐祸,鄙视龙,但是,它在龙鞭下锣下被长久地折磨和呵斥,使它对龙产生一种敬畏。这种敬畏象一张庞大的网罩着它,象一只编织细密的铁笼关着它。它从来也没想过挣脱,没想过反抗。昨夜,它也只是自怨自艾,自悲自悯。所以,现在白额儿仍没有翻身做主人的意思,至少是缺乏这种思想上的准备。但是,要它同情旧主人,也是不可思议的。因为龙对它的苛刻、虐待,让它终生难忘。龙变成了猴子,被人欺凌是应得的报应。但这种报应来得太突然,使它一时无法接受。它还不能确认现实。
龙凝视着白额儿。他在一阵惊骇之后,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不安。他一跃而起,扑向了白额儿。白额儿躲闪不及,生生地被龙抓挠了一把。胸膛上立刻现出四条血红的道子。龙恼羞成怒
了。他再一次扑向白额儿,他要同白额儿拚个你死我活。在人群中,龙能够,也习惯于承受所有人对他的冷遇、不恭,承受侮辱、欺诈。但他忍受不了过去的下属,一个畜生高居他头上。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扑向白额儿。
白额儿一次次地躲闪。它不敢伤害龙——尽管他已经是只有它膝高的猴子。但它躲闪的动作不快。它的力气不够,昨天,它几乎没有吃到什么东西,它饿得睡不着。现在,要它同龙熬体力,它不情愿。它冲着龙大吼一声:“算啦!”
龙被从白额儿喉咙里发出来的尖吼震慑住了。面对比他高三倍多的白额儿,他也有了怵意。他知道挣扎已没有实际上的意义,他绝望地瘫坐在稻草上。
他和它都坐下来,气喘嘘嘘。他看它,它看他,默默无语。隔了很久,白额儿说:“你心里不愉快。”
龙吱吱地叫。
白额儿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还是吱吱地叫。
“也许这是一场梦。一场恶梦。”白额说:“我无意让您这样难堪。会改变的,真的会改变
龙仍然吱吱地叫。
“您放心,我会向从前一样地尊敬您,您是我的老主人,我不会忘恩负义的。”白额说。&&龙又一次吱吱地叫几声。
白额儿当然懂得猴子的语言。但猴子的语言是那么贫乏。它几乎无法表述至关复杂的思想感
情。它只能简单地说出喜怒哀乐。猴什么都可以想,但它说不出来。说不出来的事形成不了概念和逻辑,所以,猴子的思想是散漫的,混沌的。
尽管白额儿的眉头紧皱着,似乎是在为旧主人龙的命运感到悲苦,并要帮他寻找良策,但在它的中枢神经里,却传递着一种沾沾自喜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情绪,它竭力地掩盖这种情绪。
在白额儿的一生中,还重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悲大喜,这种命运的改变天崩地裂一般,震得它无所适从。“我是人了,我以后就是人了吗?”它在内心里一直在呼唤着。他不知道大仙的玩笑会开多久。这是它第一次,有资格同情龙、劝慰龙、帮助龙。它觉得这是凭空掉下来的一次机会,它可以靠近龙,向龙表白自己的忠心,也可以征服龙。
但是,它并不想继续低三下四。“我还没过上当主人的瘾呢。”白额儿想,“我得让他明白明白,我并不是天生的一个傻瓜、笨蛋,不是天生的一个小丑。”
白额儿把龙晾的湿衣服拿起来抖一抖,在自己的身上试试大小。它又把自己的那套小玩意丢给了龙:“穿上试试吧。现在,我穿它已经不合适了。”
龙不想穿。他无法想象,他穿上红肚兜、开裆裤和瓜皮帽会有多滑稽。白额儿说:“您还是穿上吧。您总不能光着屁股出去吧。”
龙想了想。他的意志有点儿崩溃。他觉得白额儿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总不能光着屁股出去吧?”
我已经真的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吗?龙痛苦地想,与其这样,还不如死!我是一个耍猴儿人,我不是被猴儿耍的人啊。龙瞧着眼前这些红红绿绿的小玩意,一阵酸楚。这是一种怎样的失落感,只有龙本身能够体会得到。
但龙还舍不得去死。对生命的眷恋,使他丧失了死的勇气。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就拾起了肚兜和活裆裤,穿上了。他穿的时候,流下了眼泪。
白额儿牵着龙走出破庙。在庙门外,聚集了很多人。昨夜的雨,这里曾落下一个霹雳,霹雳从天而降,在庙门前形成一个硕大的七彩火球儿,镇上有许多人看到了。看到七彩火球儿的人中,就有那位七老八十能和鬼神说话的巫婆。这个火球儿又被她渲染成大仙显灵。她鼓动了很多人,早早地来到庙门前发现一颗枯死多年的老树被雷火霹开了。
男女老幼都在争先恐后地挖掘这颗老树的根。被雷霹过的木头能够避邪,避邪就能保人平安。
白额儿和龙从庙门里出来,大家很震惊。事实上,白额儿和龙都没有听到雷声。白额儿心里没有多少底气,迅速地带着龙走。它感到背上有无数的目光在爬行或盯咬着他。人群中有人说,我看这老头儿怪模怪样的。另一个说,他常年耍猴,有点猴里猴气的。
作者突然感到记述这个事件有点棘手。问题出在人称上。我很犹豫,对白额儿是继续称之为“它”呢,还是改称“他”。对龙是继续称之为“他”呢,还是改称“它”。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关系到如何区分人与猴子。也就是说,用什么标准来确定什么是人,什么是猴。&&说人与猴子没有分别可以混淆显然是错误的。那么,以相貌的现状而论,白额儿应该被称为人,而龙则应该被称为猴子。但这种称呼似乎掩盖了他们俩的本质。从血统论上看,白额儿的父母毕竟是纯粹的猴子,而龙的父母是纯粹的人。白额儿并不是进化,龙也并不是反祖。
他们在遗传过程中没有突然地产生变异。这种事例在生物学里绝无仅有。至少,在达尔文先生的《物种起源》里没有发现。从习惯上说,白额儿习惯地被认知为猴,而龙习惯地被认知为人。在一个雨夜之后,突然改变这种习惯,是难以适应的。尽管如此,我也很难容忍将身高只有70公分、满身黄色长绒毛、眼睛溜圆、鼻梁塌瘪、吻部突出、人中奇长、皮肤粗糙而黑、耳朵支楞而长在头顶的龙再称之为人。
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狼孩儿,猪孩儿,但狼孩儿和猪孩儿不同于白额儿,不同于龙。狼孩儿与猪孩儿是容易解释的。但白额儿和龙却很难解释。
我只能选择相貌。这个原因在于人类普遍实行用相貌判断本质的手段。因此,我要把白额儿称之为“他”,而把龙称之为“它”了。很有可能,龙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会更加痛苦。&&白额儿挑着他的(过去曾经是龙的)百宝箱,牵着龙来到镇上。街道边有几家卖炸油条、馅饼的。老板娘见了白额儿,都纷纷打招呼。白额儿停下来,找一家馅饼铺坐了,老板娘一边抹桌子,一边问他想吃点儿什么。他要了两块馅饼,他以为这足够他吃了,但是,他吃了两块以后,根本没有吃饱的感觉,他又要了两块,再要了两块。这时,他想起了龙,龙在他的身边,正气得七窍生烟。他为龙要了两块馅饼,龙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老板搭讪说:“这位师傅是耍猴的吧?”
白额儿愣了一下,随即反映过来,女人是在跟他说话,就“嗯”了一声。他还不太适应与人闲谈,若是在从前,龙坐在小铺里吃饼,那一定要与老板娘唠得云遮雾罩了。
“耍猴的生意不错吧?”老板娘不想冷落这位食客,继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
“混口饭吃,”白额儿的话不多。
“怎么会呢,干你们这行,工商不管,税务不问,又没有卫生检疫,又不交治安费,还没有
成本,可比我们强。”老板娘说。
“不会吧。”白额儿说。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老板娘觉得这位头发花白的江湖人极少说话,也就不再说。她看到龙也已经把馅饼吃完了。并且,白额儿已经开始重新收整好他的百宝箱了,就冲白额儿说:“一共是八块饼,一元六。”白额儿又是一愣。这些年来,他跟随龙游走四方,凭着翻跟斗挣钱。钱都是看客们赏的,一分二分,一角二角,他总是先捡起来,再向赏钱的人一一作揖飞吻,他把钱交给龙,一分不留。他没有花过钱,还不知道钱是怎么花呢。
他打开箱子拿钱。龙一下子扑过来,龙可以忍耐许多事情,但它忍耐不了白额儿花它的钱(它认为钱是它的),白额儿有点惊慌。说实话,连白额儿也觉得箱里的钱不是自己的。白额儿晃过了龙的一扑,把包着钱的布包拿出来。龙又一次扑过来,它狂暴地发出“吱吱”的声音。老板娘看到这种情景,感到很惊奇,她说:“这猴子挺有意思,爱财如命啊。”
白额儿低下头,歉意地说:“是啊。”他急忙为老板娘找到一元六角钱,递过去,就提起百宝箱,匆匆而去。在街上人少的地方,白额儿对龙说:“你要钱还有什么意义吗?你应该知
道,这世上的人,绝不会有人接受你的钱。”
龙被白额儿牵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老槐树下面,已经聚了一些人,多是老人,遛鸟、唠嗑儿、下象棋。白额儿还看到了一个掌鞋的女人。他认识这个女人,这女人曾经同龙睡过觉。白额儿把担子搁在老槐树下,打开百宝箱,取出那面铜锣,叮叮铛铛地敲起来。过去,龙领着白额儿卖艺时,也是这么干的。&&没有多长时间,老槐树下就聚了更多的人,白额儿一抱拳,向大家说:“各位看官,今天兄弟走到这块宝地,想给大家找个乐儿,请大家看看我的手艺。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情场。我这就表演表演,给大家瞧。”
白额儿的嗓音有些尖细,听来很怪。而且他的动作也特别,究竟是怎么特别,谁都说不清楚。他抖了下拴龙的绳索,开始敲锣。
龙并没有随着锣声满场子游走,他呆立不动。白额儿有点着急,就用力抖绳。龙瘦小得抵抗不住,也只得跟着转悠。
“翻一个!”白额儿一抖绳索,想让龙翻跟斗给大家看。
但是,龙只打了一个趔趄,不翻。
“翻一个!”白额儿又一抖绳索。
龙仍然不翻。
看客们一片唏嘘声。这时,突然有一位孩子高喊着:“你们看啊,那个猴子哭了。”
大家仔细一看,龙果然哭了。泪水不住地流下来。龙还没有消除人的痕迹。它用手背擦着眼睛,嘴里发出“吱吱”的尖声。
“奇了,奇了,这猴子会哭!”
“没听过!这可是头一次啊。”
白额儿有点慌乱。他深知龙为什么哭。他的心里萌生出一种愧疚,他无数次地看到过龙在世人面前遭受侮辱,但是,由他牵动绳索,让龙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毕竟是第一次。而且,他有点胆怯。他知道死了的老虎有余威,他还不太敢惹恼龙。同时,他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这种手敲铜锣,指挥人家翻跟斗的地位,他做梦也不曾想过。他现在竟然做到了!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让这位一直打他骂他饿他的家伙翻跟斗,这是一种至高无尚的荣耀,是一种透彻脊髓的报复!
白额儿又抱了下双拳,对围观的人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调教不严,竟然让它当众耍脾气,罢工不玩了,惭愧惭愧,请看官们原谅!”
大家掌声雷动。有人说:“猴子还有脾气?”有人就说:“当然,猴脾气猴脾气嘛。”也有人说:“这老爷子也怪,一举一动,猴里猴气的。”又有人说:“可不,老话说得好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时,就有人往场子中间抛零钱,零钱象雪,有的人接二连三,抛了好几次。
没有人追究白额儿。尽管这场猴戏根本没有耍成,但大家都高兴,都感到过足了瘾。
白额儿习惯地把钱捡起来,他想交给龙,发现不对劲儿了,就收到百宝箱里。
看客们都散去了。白额儿牵着龙来到掌鞋女人的身边。掌鞋女人百无聊赖,也正扭头看他这边的热闹。她是个约莫三十二三岁的中年妇女。也许,年岁还要远远地小于这个数儿。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她的皮肤显得黑而无光。但对一个同样的江湖人来说,她仍有魅力。
“生意怎么样?”白额儿打趣儿地问。
“没开张呢。”掌鞋女说:“这地方不行。掌鞋的活不了。我正想换换地方。”
“哪儿?”
“上城里。”掌鞋女说:“城里人舍得花钱,穿的鞋好,掌得也勤,价钱也高。”
“是,城里好,我也想进城。”白额儿说。
“你的生意不错啊。”掌鞋女刚刚目睹白额儿挣了不少的钱。”
“不。我得进城。”白额儿坚持。
掌鞋女沉吟了一下说:“前两天,我还见过一个耍猴的呢,叫龙,你们认识吗?”
“龙?认识啊。”白额儿说:“我们很熟的。”
“他还在这镇上吗?”掌鞋女问。
“可能该走了吧。”白额儿含混地说。
龙听着他们的谈话,羞愧难当,它直往后躲,想躲过掌鞋女的视野,但它办不到。
“你的猴子,挺有意思。”
“是。”
“龙领的那只猴子,也挺有意思,叫白额儿,头上只一缕白毛,特少见。”
“是。”
掌鞋女感到白额儿看她的眼神,多少有点儿不对劲儿,带着某种挑逗和渴望。掌鞋女的目光
也就变了。她要迎接他的目光,要对这种目光做出积极的响应。她说:“我们可以搭伴走。” “嗯。搭伴儿好。”
晚上,在城郊的一个个体旅店里,白额儿和掌鞋女睡到了一个床上。
龙在床下面,它的头嗡嗡炸响。它不愿看床上这一对儿丑陋的动作,但它回避不了由这种行为而弄出的床板接榫的吱呀声,掌鞋女沉醉的呻吟声,白额儿火山爆发般的喘息声。它听到掌鞋女关切地说:“你这胸怎么啦,是猴子挠的吧?”
白额儿说:“是。”
“疼不疼?”
“没关系。”
“你的胸毛儿好重啊,胳膊和腿的毛儿也重,象张毛毯子。”
“你讨厌?”
“不,我喜欢。”
造人运动几乎与造山运动一样轰轰烈烈,蔚为壮观。白额儿在完成了这项伟大工程之后,就象一座定向爆破而坍塌的大厦,缓缓地压在了掌鞋女的身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体验生命创造的神奇。他象一只挂在风中的蝉蜕,胸中的一切,甚至包括头脑、身躯、肢体,都已被掏空。他被掌鞋女掏空了。掏空了一切的他,身子却死一般的沉。
他没有想到,他的第一次交欢竟然是同一个女人,而不是一只母猴。白额儿有遗传的审美观,但也具备了人所习惯的审美情趣。他的一生中,在人类社会的生活时光远远地超过了和猴子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在他短暂的从猴到人的一天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他一直不曾经历的事情,这实在让他懵懵懂懂、迷迷糊糊。这也使他在一天人的生活里,处处都体会到某种不可思议的愉快。与掌鞋女的缠绵使这种愉快达到了顶峰。
喘息渐渐地平稳之后,掌鞋女说:“我们包租的这间房子,每天二十元,我陪着你住,每次也是二十元,我这个掌鞋匠,小本生意,讲的是一手钱一手货,概不赊帐。”
白额仍沉浸在筋舒骨软的迷醉之中,他“嗯嗯”地点着头,搂着掌鞋女,眼皮也抬不起,很快就睡去了。
当晨曦的光芒射入窗棂的时候,他醒了过来。他看到掌鞋女正在收拾掌鞋的箱子。她还没有穿衣服,一对奶子坠在半空中摇荡着。白额儿猛地窜下去,搂住女人,不住地舔噬着,他的唾液和牙痕布满了掌鞋女的肩头、颈项和脸颊。他要再来一次,掌鞋女说:“一次二十。”
&&白额儿说:“你只认钱?”
掌鞋女说:“我有家,有孩子,孩子要上学。”
白额儿笑了。白额儿的笑有些凄楚。他不知道上学是什么。
城里的风俗习惯与乡镇有天壤之别。人民公园附近永远是热闹非凡。卖拖鞋的、卖钥匙链的、卖玛瑙坠儿的、卖乳罩短裤的、卖裙子的、卖腰带的、卖玩具的,长长的一溜儿,应有尽有。这里也不乏江湖艺人:玩小魔术的、摆残棋的、扎风筝的、用莆棒草编蝈蝈的、拔牙的、挖鸡眼的,各摆一摊儿。修鞋只需占很小的地段不与谁冲突。而耍猴则要有开阔的场子。
白额儿拓展了半天,只在离公园正门挺远的地方拓出一块来,他开始敲锣。
这一天,他总共抽打了龙三鞭子,龙仍然不想翻跟斗。白额儿熬不过去,就抽了。他还不太会用鞭子,鞭梢实实在在地落在了龙的肋上。龙痛得“吱吱”乱叫。它不得不翻。但是,它不会翻跟斗,它得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双手扶地向前翻,头顶和后背粘了许多土。而看客们要看它翻空翻,身子凌空而起地翻,连续地翻。白额儿抽它第三鞭子的时候,它试着翻空翻,结果没有翻成,额头磕在水泥块上,鲜血直流。
白额儿一阵心酸。这是他第一次用鞭子对待昔日的主人。他感到过意不去。
人群就要散去了。城里人心如铁石,没有人同情龙,也没有人可怜白额儿。白额儿跃入场子中央,抱拳叫到:“各位看官。今天猴子生病,难以表演让大家开心一笑。鄙人不才,愿拚个老命,表演几段,请各位给个掌声。”
掌声四起。
白额儿凌空而起,一连串翻了六个空翻!
钱象雹子一样,噼噼叭叭地砸到了场子中央。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额儿扒开龙头上的黄毛,看到血污中有一个丁字型的裂口,正在结痂。
他叹了口气,说:“你不会记恨我吧?你也得学着翻跟斗了。不然,我们都没有饭吃。现在,我是人,你是猴,你得挣钱养我了。你知道,我已经不能向从前一样地翻跟斗,我没有那么灵便,而且,我的身份也不能让我再翻了。”
龙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泪光在眼中不断地闪烁,那里面是愤怒?是委屈?还是迷惘、不信?也许都是都不是。龙的鼻翼一鼓一鼓的,嘴唇也微微地抖着。它摸摸自己头顶的伤,又看看指头,发现上面已没有了血。
“我刚跟你学艺那阵子,会啥?不都是你教的?游走是吧?空翻是吧?连翻是吧?跳翻接钱是吧?
飞吻是吧?后来怎么样?都会了。你不也常说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走江湖的,要当人上人不行,但这种手艺,是吃饭的本领,得自个儿会。你说是不?”
龙扭过头去,故意不去看他。
“想不通也是正常。当初,你拿棍棒教我,我就想不通,现在想通了。那都是为我好啊。我
当初,哪根肋条骨不疼啊?根儿根儿疼。但咱把本事学会了,俺俩就算没挨多少饿,这事,我得谢你,是不?”
龙长叹一声,头低下去,泪止不住地流下了。
白额儿也滚下几滴泪珠。
龙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白额儿也在流泪。四目交错,龙重又低下了头。
白额儿抹去泪,露出一丝笑容来:“想起那一段,话就多了,别提啦。你说,你想吃点啥?
你点一把。”
在此后不长的一段日子里,龙遍体鳞伤。
白额儿需要钱,他需要太多的钱。每天,他包租郊区个体旅社的20元,包租掌鞋女陪他睡觉
的20元,吃饭的钱,都得指望龙翻跟斗挣出来。而且,白额儿又生出个酗酒的毛病来。&&江湖生活永远是饥一顿饱一顿,很不稳定,而白额儿却有稳定的花销。他有点入不敷出,常常将龙从前积攒的那一点拿出来。他恼火掌鞋女,掌鞋女明码实价,概不赊帐让他捉襟见肘。晚上的时候,在那间拥挤昏暗的小旅店里,常常可以听到他与掌鞋女的对骂声。
天越来越冷了。日子渐渐地逼近年根。掌鞋女张罗着回老家过年了。而且,掌鞋女的肚子日渐凸起。她不知道在哪儿能把肚里的孩子弄掉。这是件最让她心烦的事儿。她央求白额儿给她一笔钱。白额儿愤愤地叫道:“你这个臭娘们!真是太不要脸了。我可是一分都不欠你的。给你钱?我已经是个穷鬼啦!”
掌鞋女抹着眼泪登上南下的列车,离开了这座城市。白额儿没有送她。
第一场雪下过之后,天气就再难转暖。人们无法忍耐寒冷去看白额儿的耍猴表演。白额儿只得从郊区旅社中退出,寻找城市里的犄角旮旯。他袖着手,牵着龙,满街闲逛。他想,现在应该到南方去。但去南方就只能坐火车。而火车站的管理越来越严,他们不让猴子上车。&&在中央大马路上,白额儿看到本市最豪华的酒店门前停了一辆货车。货车箱里有十几只笼子,每只笼子里装满了猴子。猴子们“吱吱”地叫着。
白额儿牵着龙凑上前去,问卸车的人,这些猴子是做什么用的。卸车人说:“吃啊,吃猴脑嘛。”
白额儿一阵头晕,低声地说:“猴脑也能吃吗?”
“当然。”卸车人说:“这东西大补。现在大款有的是,花得起钱。人家想吃啥,咱就得预备啥。现在,最兴吃猴脑啦。”
白额儿问:“要吃猴脑,得多少钱?”
“一千多块吧。”卸车人说了,就抬起笼子,往大酒店里去。
白额儿牵着龙,随装卸工进了大酒店。酒店的大厅豪华得让他感到昏眩。在正午的时候,仍
点亮无数金黄色柔和美丽的吊灯。水磨石的褚红色地面镜子般映照着灯光,如满地珠玉。一桌桌的客人们正在豪饮着。服务生从装卸工手里接过笼子,搬到客人面前,说:“这些猴子都是刚刚到货的,您们看看用哪一只。”而脑满肠肥的客人们开始了认真的挑选,评头论足。&&白额儿走过去,向一位油头粉面、扎红领带、穿着背带裤的肥胖中年男人说:“老板,您就选我这只吧,它还会翻跟斗呢。”
食客们一阵狂笑。
“嗯,好啊,这只还是个穿衣服的。”
“一千五,怎么样?”肥胖的男人说。
“行。”
肥胖的男人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把的钱,捻开来,数了一千五,递给白额儿,转身对服务生说:“就这只吧。”
服务生很熟练地用木枷把龙固定起来。龙“吱吱”地惨叫着。它看着白额儿,充满了怨愤、恐惧、哀求和不信。它说:“我是人,我是人啊。”但它的声音却仍然是单调的“吱吱”声,除了白额儿,没人听得懂。
穿背带裤的肥胖男人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小锤,将它举起来。龙抬眼看着,惊恐使它四肢发麻,撒了一地的尿。肥胖男人的锤子就落下来。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铛”的一声。唯有龙没听到。龙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而后,就有无数个鲜艳的焰火,在眼前缤纷涌起和飘坠。他听到了食客们的狂笑声。
“这么敲不行,得使劲儿!”有人提议,并接过了小锤。
白额儿数钱的时候,那只小铁锤敲开了龙的额头,被敲开的额头迸射出白色的脑浆。
白额儿没有再看龙一眼,他把钱塞进口袋里,吹着口哨,出门而去。
外面灰茫茫的,又要下雪了。
尾声:此后,江湖人说,掌鞋女没法打掉肚里的孩子,她在老家把孩子生了下来。但那孩子是人还是猴子,便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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