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熟人玩牌,都诬赖借贷你输了

M《龙兴咏叹调》之五_中国作家网
M《龙兴咏叹调》之五
作者:陈德龙
第五章 日暮柳岸昏鸦&&& 1&&& 奶奶临死对我爹妈说,这几年老二变化异乎寻常,别人不明白其中缘由,娘心里有数。他那沉稳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又说:石生,这些年恁两口雨打不动、风吹不摇,终于给爹娘成就了峰娃这个乖乖孩儿。眼看你也要娶媳抱孙了。我总算能给你爹交差了。儿啊,你可不能错会了你爹。他对你从小严厉,那是指望你长子立志,振兴咱石家一脉呢!我虽是你后娘却也想尽到亲娘情分,随你爹一样管教你。那时你小,不懂事,对娘有怨气。娘不生你气。至如今也不生你气!儿长丈高,在娘面前也是孩子,娘咋会生你气哟……你们三口从安砦搬回来,日子艰难。娘没有给你们帮衬过一丝半线,是娘真没有啊……但凡娘有一点办法,会眼看你爹饿死?!老二俺娘俩之所以稀稠有碗饭吃,全靠着金先生接济……&&& 当年,来掌柜临走给金二留下一笔银钱,说是给他留守盐店的花销。土改时金二掖着藏着没被人发现,就凭这拉巴着金兰细水长流过日子,也不断周济俺娘俩。金二有情义,还不是为了不辜负当年他当年跟你爹订下那份娃娃亲嘛……可怜金二父女走得忽然,到如今也没弄清他俩惨死的内情。金二临走把余钱交给我,说以此了了通家缘分。娘攥着人家遗产害怕外人发现了惹出祸事,想给你帮补也不敢呐!&&& 娘今儿个要走了,就把这东西传给你――&&& 奶奶颤巍巍从枕下拉出来一个布包。包里包着几块银元。&&& 喘几口气,奶奶接住说:老二这些年对吴化文附高就低,暗地里却一直存着疑心――他疑猜金兰的死与吴化文有关……老二说,一旦查实了,非剁了那龟孙不中!他在人前沉稳不露其实是装给吴化文看的。吴化文是啥号人?老二咋能斗得过!依我看,他早晚非惹出大祸不可。劝他千百次叫他罢手,小鳖仔执拗不听啊!还有一事,――前年,你们被抄家也是老二举报。我骂他,叫他别苦害大哥,弟兄之间那兴窝里斗啊!老二蛮横不听,说:不弄回大义灭亲,咋让吴化文信我?儿啊,他那民兵营长就是踩着你们三口肩膀上去的。峰他娘,可惜了你那些宝贝嫁妆!&&& 我走了,你们看娘的薄面,也别跟他计较记恨他了。毕竟你们是一个爹。谁叫你们摊上这个不作调的弟弟咧?儿啊,娘求你们,你们容了他。拿这钱替他寻房媳妇稳住他的心,万不能再让他任性胡为了。金兰爷俩已死恁多年了,查出来也不能死而复生啊……古语说穷人不跟富人斗、君子不跟小人斗。吴化文又阴又狠,一着不慎中了他的毒招怎么得了啊!石生、峰娃娘,恁两口一个长兄为父、一个长嫂比母,你们一定要替我管好了他……&&& 奶奶说完昏过去,再没有醒来。&&& 那天,二叔正在县城开会,爹妈一面为误解娘亲多年惭愧得放声痛哭,一面央人去邮局打电话催二叔赶紧回家。&&& ……&&& 从此,爹妈一面盯住二叔防备他惹祸一面张罗着给他找对象。所以,二叔举荐我当民办教师虽然不是坏事,却让俺爹妈对他深藏不露的行事特色更增添了几分忧虑。俺妈说二叔“想不到你恁存气”,其实是提示他千万别再玩火。话说回来,二叔之所以对金兰之死耿耿于怀,不仅因为金兰模样出众,也不仅因为他俩脾味相投。二叔的心结在于不揪出凶手绳之以法,对不起金兰对他的无限真情。&&& 眼瞧着要跟有情有义的姑娘人喜结连理,心上人却突然无端身死,并且连累她老爹也投河而亡,怎不让二叔疼愤难忍!二叔发誓要查出真凶,无论冒多大风险也在所不惜。&&& 我爹妈能够理解二叔要替金兰父女报仇的心情,可是对他为了计谋得逞使出这“大义灭亲”之计,由此骗取吴化文欢心确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害我们一家几乎陷入绝境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弟弟!爹妈不由又惊又恨,恨不得立刻跟二叔割袍断义。可是面对将死的奶奶俺爹娘不但没有计较反而爽快应承了老人的临终遗托。&&& 之所以如此,原因是奶奶为我而死――&&& 那年我十岁,十岁孩子正是惹祸祖宗。即使如我这样貌似文静的“乖孩儿”也淘气的不行。&&& 学校放了麦收假。爹妈都下地了。奶奶在堂屋门外磨镰刀。独有我在大门悠然发呆。抬头看见一条黑狗披毛邋遢吐着舌头从街东溜过来,正自无所事事的我忽然犯浑,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狗砸去。想不到那条狗非但没被吓退反而低吼一声直朝我扑来。眼看冲到跟前,我惊叫一声跳到牌坊下,抱着石柱往上爬。没爬几下就被野狗扯住裤脚。正当我吓得尖叫惊慌的时候,奶奶大声斥骂着“死狗!”挥舞镰刀冲近来。谁知,那黑狗松开我裤脚反咬一口,撕扯着奶奶左腕。奶奶一面挣一面拿镰刀狠狠砍击黑狗。直把那畜生砍得浑身冒血,才遇路人赶来吼喝着帮忙将狗打死,把奶奶解救了。精疲力竭的奶奶不顾手腕血伤淋漓,犹自挣开众人趋到牌坊柱子下边,伸开双臂大声问我:峰娃,峰娃,恶狗伤着你没有?下来下来,赶快下来!奶奶接着你……&&& 爹妈闻讯回来,急忙带奶奶去梁川卫生院包扎。包扎了回到家奶奶也没当回事,说不过被狗咬一口,我还要出工下地呀。爹却满脸不安,一面吩咐俺妈小心侍候奶奶,一边对俺奶说:万一是疯狗咬伤,可不是玩哩。我这就去社旗买狂犬疫苗。&&& 原来,给奶奶包扎的医生刚才悄悄对俺爹说:最好在24小时以内打一针狂犬疫苗,假若是狂犬病可不得了!&&& 爹说:那您赶快开单,我取就是。&&& 医生摇头说:开啥呀,咱医院没有这种疫苗。&&& 哪儿有?&&& 春水城有,社旗县也有。&&& 梁川到春水、社旗一般远近。梁川到县城每天只有早晚各一趟的客车,当天进春水的班车已经赶不上。赊店街上,爹却有几个做生意认识的熟人。他决定立即去社旗买药――爹跑贩卖早已练就一双快腿,来回一百四十里路,最多到后半夜就能赶回来。&&& 可是,直等到第二天日头正南爹也没有回到家。奶奶早已烧的火炭一样,浑身颤抖。偏巧二叔去县里出差不在家,妈慌忙又请医生来看。医生看了,面色凝重连声埋怨:咋还没打上疫苗!妈一面解释一面跺脚,骂俺爹“指望不住,为啥还不回来!”&&& 正着急,爹到家了。医生一面接药注射一边嘟囔,埋怨爹误了大事。&&& 爹捂着脸哭道:谁知道人家要身份证明啊――走时候着急,谁会想到那个?千求万说、磕头拜门才说动人家发了善心,层层审批呀,要不咋耽误到这时分!&&& 医生只好安慰他:也许大娘福大命大造化大,老天爷不杀善良人咧?大哥别难过了。虽然过了二十四小时,毕竟不算超过太多。既然用上药,也许还管用。我给婶子用点镇静剂,让她缓一会儿,说不定一会就起效……&&& 医生走后,奶奶果然慢慢入睡了。爹妈守在床头一面派人去大队打电话叫二叔赶快回来,一面既担心又存着一丝侥幸,盼望奶奶吉人天相。谁知道到天擦黑奶奶醒来,越发狂躁起来。奶奶一面发疯似的双手乱抓乱挠,一面发出怪异骇人的吼声。一家人团团转没有办法,只有焦急流泪请医生再来。医生无奈地嘬嘬嘴又给她打一针,奶奶才又安静。&&& 这才有了前面那一段奶奶的临终遗言。&&& 奶奶对我的大义挚爱深深打动爹妈郁结多年的心扉,从此对待我二叔温暖眷顾,多年的恩怨隔阂烟消云散。&&& 然而,二叔一声招呼不打悄悄安排我担任民办教师,却让俺爹妈既温暖又不安。那天,爹妈并没有明着责怪二叔,他们担心二叔责怪他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却又觉得其中包含着二叔私自用权的嫌疑,担心万一被吴化文作了把柄,做出对他不利的事。造化弄人,无奇不有。饥饿的残酷把我爹从满怀理想的文化青年一步步塑化为锱铢必较的“投机倒把”者,金兰暴死则把我二叔这个没有正形的“混混”改造成一个心怀深机的复仇者。&&& 乖戾无常的上苍又将如何拿捏我呢?&&& 2&&& 果然,二叔一语成谶。&&& 不久,程东风真格拨弄是非,借吴化文之手让我无端受辱,经历了一场让我致死难忘的愤懑。&&& 中国的大小事历来都与政治有关。那时候,农村孩子不管书念得好与坏,基本归宿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继承祖辈流传的老行当。人是社会的产物,学生自然不能例外。所以,读书无用思潮日益泛滥,学生大多不守课堂纪律。教学秩序可想而知。&&& 教师们因此而灰心,不再着意组织教学。唐河县马振扶事件 以后,教师上课更是如履薄冰,生怕因为维持课堂秩序触犯了学生,像马振扶中学的校长、老师一样被揪着追究法办。&&& 自以为教书渐有心得的我,却因为少不更事仍然秉持着认真的教学态度。&&& 张慧曾经提示我:别光低头拉车,要切记抬头看路哦……&&& 我却不以为然,笑说:总要对得起(每月)三百工分,一块钱补助嘛。再说,我不好好尽职,咋对起你舅对我的知遇恩情?&&& 张慧盯住我看,然后幽幽叹道:又一个舅舅那样的……&&& 我心一震,想:王校长怎么啦?像王校长那样不好吗?问张慧,张慧却转身走了。&&& 出乎意料,一直喜欢听我讲课的学生居然也开始挑战我的教学秩序了。&&& 我们生产队长的儿子徐群,是全校有名的捣蛋学生。别人上课,那小子总要搞怪作乱。徐群却因为佩服我的讲课“本事”,没给我添过麻烦。我并不比徐群大几岁,俺俩从小随便惯了,每次放学回家,徐群总要紧跟着我,时不时恭维我两句,说:峰哥,你肚里咋装恁多墨水?&&& 不知道为啥,徐群竟然也跟我犯浑了。那一天开始上课时,几个学生在那里左顾右盼嘻哈不止。我知道徐群是惹事鸟,只要稳住他就能稳住所有学生。自以为跟徐群有“交情”,我就提问徐群:你说说,“温柔”一词怎么解释?&&& 徐群站起来坏笑着看看我,然后扫视着全班同学,怪声怪调说:“温柔”?“温柔”嘛,是不是,是不是就像男人揉捏大姑娘蜜蜜一样,揉啊,揉啊……话未必,所有女生都羞臊低头,男生则擂着桌子嚣张笑闹起来。&&& 听徐群说出如此没有廉耻的话,我不由勃然火起,真想给他几个耳光。我一步跨到他身边喝道:徐群,这样的混账话你敢回家在婶子面前说不?!&&& 徐群愕然一愣,垂头缩在凳上。&&& 教室里霎时无比肃静,只有我响亮的讲课声……&&& 那以后,凡是我的课,教学秩序总是出奇的好。听学生说,就因为我敢对徐群出手,班里的几个捣蛋鬼都说:没看出来,这小潞⒍娓窭骱芰āK裕僖膊桓椅盐伊恕&&& 后来,徐群私下给我道歉说:峰哥,因为那天上课前有人跟我打赌,说你如果敢跟石峰叫板,就给你买肉夹馍吃。哥哥,你知道弟弟肚里没有油水,馋得心慌呀……别跟我一般见识哈更别跟俺爹讲,俺爹一直让我跟你学好哩。&&& 这些话让我两眼发潮。看起来人心自有是非,我愈发坚定了作一个称职教师的决心。&&& 就是这个念头,给我惹来一场意外灾祸。&&& 3&&& 人称徐群是“惹事鸟”,我带的班里还有个人称“惹不起”的学生,叫李树明。李树明仗着爸爸是供销社革委副主任,经常寻衅滋事。人说人烦,人见人怕。&&& 那天下午放了学,出门看见李树明正疯狗一样追打刘凤山。我大步向前挡着李树明,然后问刘凤山是咋回事?&&& 凤山带着哭腔说:李树明把我书包扔到女厕所里,还要我给他当马骑。俺不让,他就打。&&& 刘凤山是乡下孩子,经常受镇上孩子欺负。我听了,立即断定他没说谎话,就斥责李树明说:你干啥老欺负人家!&&& 李树明白我一眼,说:我就欺负他了,你敢咋我?!喝粉笔灰的劳动力,拿钱不多管事不少。&&& 这话如尖刀利刃戳得我心肺生疼,顿时就要火起。忽然想到他的家庭背景又觉得有点儿胆怯,只好忍住气扯扯李树明说:走,咱去办公室说。&&& 李树明哼一声翻着白眼看看我,拧着脖子嘲讽说:咋?想叫我去你办公室里收拾我?谁敢欺负老子试试,不识字你摸摸俺家招牌!&&& 我终于忍无可忍,血脉贲张喝问:你是谁老子?你家啥招牌?你就是天王老子地王爷我也教你知道锅是铁打的!&&& 正往校外走的学生和老师一齐围过来看热闹。&&& 忽然有人不由分说拉我走出人群,扭头看是王校长和他外甥女张慧。&&& 王校长低声斥道:惹他活阎王干啥?快走!说罢,示意张慧拉我快走。张慧会意,拉拉扯扯直把我推到校门外,对我说:消消气、消消气,干么要老虎头上蹭痒啊!&&& 我正憋的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他就是阎王爷我也不服!张慧点着我额头说:就你?老实待着!说罢折身返回校园。&&& 白沙河在校门前拐弯西流,河岸上长着一拉溜虬曲的老柳树。日暮黄昏,一群乌鸦鸣叫着在柳树枝头盘旋。从高高的河岸向下望,暮色下的白沙河水正犁开静寂的沙滩乌亮乌亮淙淙声响,与空中鸦啼形成一种十分噪杂的交响。&&& 正是晚饭前时候,两岸村街上弥漫着淡淡炊烟,鹅叫鸡啼犬吠的声音夹杂着刚才李树明“喝粉笔灰劳动力”那句令我难以下咽的话音,一直一来的为师尊严刹那间粉碎如屑。耻辱、愤懑、失落与悲哀一齐涌上心头。不觉围绕着岸边柳树下意识狂奔疾走,直走到筋疲力尽气喘不止。&&& 满怀的教学痴爱和自负一旦被人戳穿,心底就象刀刻一般疼痛。&&& 不错,我虽然顶着教师的帽子,其实确实只是个“喝粉笔灰的劳动力劳力”。――如果拿国家工资的公办教师是“臭老九”,只拿国家些许补助全凭工分吃饭的民办教师该算“臭老十”。我呢,除了生产队给计算工分之外,到手的国家补助根本达不到当时国家标准,只能勉强排在“臭十一”的位置。“臭十一”的我,哪里有尊严可讲!但是,“臭十一”也是教书先生,教书育人是神圣的事业,容不得他人蔑视轻看!可是,那是如李树明父母那样得利于文化大革命的人对知识、对知识分子的蔑视和歧视确是客观现实。我即使容忍不得又能如何呢?!&&& 作为教师,我虽然不应该跟李树明这个毛孩子一般见识,也不必因为是“喝粉笔灰的劳动力”而自惭形秽,李树明仗恃的老爹不过是个造反起家的公社供销社副主任,算个什么鸟!&&& 反来复去一番挣扎思索,我渐渐冷静下来。&&& 晚自习钟声响起,深入骨髓的教学责任感让我对这份“喝粉笔灰劳动力”岗位仍旧难以割舍,下意识拖着沉重步履跟随钟声走回教室。&&& 李树明看见我咧咧嘴没有说话,似乎仍在嘲笑我亦似在给我致歉,其他学生都在看书写字。那天晚间的自习课,出乎意料的安静。&&& 夜里躺倒床上。我想,还是坚持走自己的路,安心教学是本分,跟自己学生计较什么呢?&&& 其实,事情远未结束。&&& 4&&& 第二天上午去上课,远远听见教室里一片吵闹。&&& 进屋看。虽然吵闹得吱吱喳喳,座位上却只有稀落落几个学生。&&& 见我进来,学生们立马住口,一齐怪怪地瞪眼看我。怎么啦?我奇怪地悄声探问:咋恁多人缺课?刚才你们争吵啥?&&& 一个学生说:老师还不知道?李树明他妈和俩姐说你殴打学生,正在校长办公室吵吵,好多人在那儿看热闹。&&& 什么?李树明昨晚已经消停,今天咋又来这一i!谁打他啦?怒火顿时燃遍我全身。转身直奔校长室要去看个究竟。教室里仅余的几个学生也随着我跑。&&& 黑压压一群人围着校长室,有学生也有老师,好像还有校外群众。见我前来,围观看热闹的、趴在窗口谛听的、就着门缝窥探的,纷纷默然让开。&&& 只听屋内一个破锣似的女声嚷嚷道:啥都别说,你王校长必须把打俺孩儿的凶手交出来。我看看究竟是谁敢在俺太岁头上动土!――是树明娘的声音。&&& 老师打学生说明学校有问题,校长不能包庇凶手!树明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复辟的受害者!――李树明的姐姐在嚷。&&& 嫂子,闺女,你们消消气。事情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王校长温言相劝着。&&& 不由我怒火陡起打算闯进去跟她们理论一番,不想又被人拦着。――还是张慧,以及其他几个老师。张慧说:石峰,你沉着气嘛。别忘了唐河马振扶那事,这些人也想把事情往大处整哩。&&& 我怎么不知道震惊全国的马振扶事件*?那个在英语考试卷上写了“不会ABC,照样当革命接班人”的女孩因为受老师批评跳水自杀而导致老师和校长被逮捕法办的案件当时曾经给多少教师带来莫名恐怖啊!&&& 可是,李树明母女明明是无中生有,教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想到此,我甩开众人气昂昂闯进门大声叫喊说:谁说我打你学生了?!&&& 李树明的娘回头一愣,即刻跳着脚尖叫道:你就是石峰?你就是大地主魏德义的外孙儿?你就是那不得好死的穷酸石向义的孝子贤孙?你打坏了俺家树明还敢来撒野?树明已经住院,你说咋办吧!&&& 老太婆一边跳一边叫,指指戳戳朝我扑来。&&& 王校长急忙拦着说:嫂子,嫂子,有话慢慢说嘛。&&& 说啥?谁都知道你是包庇“黑五类”的!&&& 我几乎要被气炸,大声喊道:“黑几类”也不能让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没打就是没打,想诬赖陷害我,没门!&&& 好啊你,还敢犟嘴耍赖,真要翻社会主义的天哪!谁能证明你没打树明?&&& 我!&&& 张慧满脸涨红闯过来一字一板说:抬举你是个长辈,叫你声婶子。我作证――当时我就在现场。我没看见石老师动李树明一根指头!&&& 看到张慧凛然威严的样子,我惊讶且感动。一直认为,张慧的泼辣只是表象内心里却同别的女孩一样,是胆小怕事的。因为他一直私下劝我“小心,别因为逞能给自己惹祸哟”,没想到她居然关键时刻为我挺身而出了。&&& 张慧仗义执言,引起一片啧啧赞叹。&&& 徐群也从人群里挤过来,坏笑着冲李树明家人怪声怪气笑骂道:哪兔孙说瞎话叫他嘴里长疔疮!昨天晚上李树明还在教室里自习,真要被人打伤,昨天晚上那鳖孙咋会恁乖乖?&&& 屋外,学生们也跟着起哄:无中生有装孬孙哩,仗势欺人哩,说瞎话的人会嘴里长疔疮哩!&&& 李氏母女大概没有料到张慧会跳出来给我作证,更料不到学生们也来抱打不平,顿时面面相觑。&&& 还得服气李树明的姐姐们灵醒刁蛮,眼见要出丑露馅,俩姑娘家家的竟然一齐尖着嗓子叫喊起来:你们,你们!仗着人多围攻俺,你们打了人还恁猖狂!怪不得人说梁川中学是资产阶级教育复辟的顽固堡垒!&&& 随着俩女儿吵闹树明娘就势躺倒地上开始撒泼。一边翻滚一边死拽着头发哭喊说,翻天,翻天啦,梁川中学打伤学生,合伙欺负俺一家呐……&&& 徐群冷笑道:啥德行,真给无产阶级丢人!学生们也在屋外嚷叫:谁诬陷人哩?是谁欺负人哩?母夜叉下凡啦,哈哈!&&& 王校长不忍局面继续混乱,转身对起哄学生喝道:嚷嚷什么!都走都走,别再添乱了!然后从桌屉里抓出几张钱俯身对树明娘说:嫂子,别这样了。这么多人围着,让人咋看待咱干部家属?事情已经这样,还是给小孩治伤要紧。走,咱们去医院看看树明。&&& 老女人连忙顺坡下驴止着哭声,爬起来一边拍打身子一边说:早说这话还费恁多唾沫?妮子们,跟王校长一起去。治不好娃的伤咱们没完!石峰你听着,老娘一定教你知道锅是铁打哩!&&& 看着树明娘凶狠的样子,又见王校长替我操心受累又拿钱,我心里既憋屈又难过。急忙拦住王校长,说:要去我去,哪有让您去的道理?&&& 王校长狠狠瞪我一眼说:快回去上课!大家也快些散了,该干啥干啥去。&&& 我还想继续争辩,早被那识相的同事拦住。&&& 眼看王校长带树明家人远去,后边跟着张慧和几个老师。徐群说:峰哥,我也去。我要看看,这几个孬孙想戳多大的窟窿!说着就吆喝一群学生追上去。&&& 5&&& 同事们把我拉回办公室,一句递一句宽慰我,然后陆续散去。留下我默对着窗外发呆。&&& 李树明怎么可能受伤呢?这事如果演变成第二个马振扶事件,我就是跳进黄河我也洗不清……&&& 正心中打鼓,忽听身后一声幽幽叹息――爹妈都被惊动来了。&&& 我忍着泪问爹妈说:你们,咋来了……忍不住满肚子委屈和愤恨,扑簌簌流下两行泪水。&&& 有啥憋屈的?古来忠贞多难,奸佞多福啊……咱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那赖人嘴再大也吃不了天!爹安慰我说。&&& 妈说:俺家孩子俺知道,刀轧他脖子也不会打人!&&& 正说着,王校长一行回来了。&&& 爹拉着王校长说:校长兄弟,石峰给你惹麻烦了。&&& 老哥咋说这?石峰是好孩儿,你们放心回吧。这里事有我。&&& 爹又问:老李家那孩子的伤?&&& 哪有什么伤!张慧恨恨插言。&&& 王校长说:伤情还没确定。碰见不论理人了,只好冷处理慢慢消化。只要医生凭良心说话,谁能奈何咱们?&&& 送爹妈回家,张慧追上来,悄悄劝我说:石峰,你也别认死理儿,去看看李树明给他家个台阶下。咱是老师他是学生,老师咋能跟学生一般见识?&&& 昨天晚上我本来也这么想过,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我却再也压不住满腔怒火不想跟李树明一家容忍妥协,不由得卜浪鼓一样摇着头说,说:我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却不容他血口喷人得寸进尺,叫我跟他低头?哼!&&& 唉,你这脾气早晚要吃大亏……张慧幽幽叹道。&&& 爹妈不明就里,一齐回头问我:咋啦,咋啦?&&& 我没有应声,顾自往前走。&&& 走到月亮桥头,张慧又拉着劝我:识时务者吴俊杰。你看这桥、这庙,还有你一直吹嘘那石牌坊,如今,如今不是……&&& 我听了悚然一惊,不由厉声截断她的话题:别说啦!&&& 6&&& 白沙河上这座月亮桥,是贯通梁川东西大街的枢纽。据说是清朝初年山陕商人捐资修建。青石铺砌,拱如满月,桥两端立着汉白玉栏杆,栏板上雕刻着花鸟瑞草、人物故事,曾经是古镇一道风景。&&& 令人扼腕的是,据说是1969年春天,梁川公社为了加固马仁陂水库闸门,悍然下令拆毁旧桥运走石条,将这里凑合改建作一座不土不洋的水泥桥。为了便利广大革命群众大鸣大放大辩论特意在南北桥栏处砌了四个巨大砖壁作为张贴革命大字报的专栏。从此,这座昔日梁川街的标志建筑一改旧日辉煌变得简陋怪异,至今令人扼腕唏嘘。旧桥下曾经掘出一通石碑。上刻:大清康熙二十五年重修梁川西码头碑记……这通饱含梁川文史信息的石碑后来被砌到某临街建筑门前作了垫脚石。&&& 桥西路北的五虎庙也曾是绿瓦红墙,殿宇庄严,庙对过的龙井也是玉石井栏气宇非凡。民谣里唱念的“五虎上将桥头坐”说的就是这座供奉着关张赵马黄五位汉代英烈的庄严庙宇。解放后,五虎庙虽然被改作供销社卖场,却也未改其旧时景象。岂料,文革狂飙突起,红卫兵小将同仇敌忾,砰砰啪啪砸烂了这座供奉“封建王朝孝子贤孙”的堂皇建筑。如今,供销社还顽强维持着。庙上的五脊六兽、木雕彩绘却早已变得千疮百孔。老街坊无从显摆,每每对之摇头。&&& 舞龙顶上的圣母奶奶庙也被拆了。舞龙顶龙首峰没有了巍峨庙、塔好像龙角折断,令人每每望之总感觉苍凉破败,郁闷难抑。&&& 更让我愤懑的是,1970年夏天为了表达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忠心”,我家旁边那座人见人爱的石牌坊也被砸碎烧成石灰,用来修建“忠字碑塔”表达他们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忠心了。&&& 毁坏这些宝贝者不是外人,正是梁川街上“革命群众”。而且当“革命群众”怀着“砸烂旧世界,建设新世界”狂热,一次又一次“摧枯拉朽”之时,梁川男女居然观者如潮,欢呼雷动。后来拨乱反正,“旅游热”了,梁川年轻人每每感叹:如果咱街那些古物保留现在!然而,他们干么不回家问问各自叔伯爷娘,当年的他们为什么会“崽卖爷田不心疼”呢?&&& 其实说怪不怪,毁坏这些文物都是以“革命”的名义,谁敢为之说三道四!那夜晚,张慧竟敢对此置喙,怎不教我慌张莫名?我所以厉声制止,是怕被外人听见给她带来无妄之灾。&&& 我明白,张慧想借此告诉我――如今是非都颠倒了,你应该知道进退。她劝我给李树明一家道歉并不是给我难堪。可她要我给小人低头,我感到屈辱难忍。&&& 然而,回到家翻来覆去回想出事以后,王校长为我奔波操劳,张慧为我出头作证,还有那些为我抱打不平的徐群们……又不得不按捺住满腹愤懑深沉思索――&&& 到了这一步,无论怎样自辩冤枉无辜也已经无法翻转局面。既然还有这么多替我说真话、鸣不平的人,就说明天理良心还在,终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李家母女无非显摆她们“朝里有人”想压我一头,让上边辞退了我这个“喝粉笔灰的劳动力”。那又怎么样呢?我本来就是农民,回家务农也不丢人!即使像马振扶事件中那些含冤受屈的人那样进了监狱,我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唉,难道象我这样的人们也如牌坊上的石人石兽,五虎庙上的琉璃、木雕,月亮桥上的石条石刻,舞龙顶上的古塔破庙一样只是些旧时风物,面临着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的危险吗?&&& 我咋也弄不明白,难道真格是非不分人妖颠倒了吗?我咋摊上这种荒诞事情!&&& 7&&& 第二天,公社专门成立了“梁川中学教师殴打学生事件”调查处理工作组。带队的是新任梁川大队团支部书记程东风。&&& 程东风来到学校,先找我谈话。他说:咋样,我没说错吧?和我们这些革命家庭出身的人相比,你那阶级感情、政治觉悟,差距真的不小吧?&&& 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啥可怕的?我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含棘带刺应道:领教了。你果然高啊,高家庄的高啊。哼哼!&&& 程东风急忙摆手说:哎呀石峰,你别冤枉我哈,我是同情你的。吴支书也是同情你的。说你政治水平低,可没有其他意思,只说你过于天真,没有防人之心。这样不行、这样不行嘛!你看看,自找麻烦了不是?&&& 我噗嗤乐了,说:是呀,你说过“虎吃肉狗吃屎,刨粪堆鸡子吃虫子”,我确实是那刨粪堆的鸡子、推不上桌的狗肉、不开窍的石头,喂不活的野雀……&&& 程东风见话不投机拍拍屁股站起来,一面走一面说:唉,让我咋说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呐?无论如何,咱是从小到大的同学,我坑害你干啥?临来时吴支书还反复交代,让我树立公心实事求是,别冤枉了好人。瞅你这态度,我看玄。&&& 嗯,那就各凭良心,等你判决吧。我心里一直在骂他虚伪,哪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程东风又去见了王校长,然后带队走人再也没来。好像这件事真的被他搁置起来要实行“冷处理”。&&& 张慧却说:别天真了。人家不但反复找了李树明一家取证,而且还叫很多老师和学生到大队部谈话。你忘了岳飞风波亭故事?莫须有、莫须有啊!&&& 我这才真的紧张起来。&&& 奇怪的是,几天来仍然啥事没有。我想:难道是战斗前的平静吗?&&& 直到有一天,张慧带着满脸喜气小跑着来找我,兴冲冲告诉我:真是恶有恶报啊!石峰,李树明他爹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停职反省了。这下好了,看她娘儿们还咋来找事儿!&&& 真的?真的吗?&&& 张慧说:俺舅刚从公社回来说的,诳你干啥?&&& 王校长带回来的消息,当然不假。于是,我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用脚乱着骂道:他妈妈那B,罪有应得!&&& 哟,看不出你文质彬彬的还会说脏话哩。张慧嘻嘻笑着,直想来刮我鼻子。&&& 我自知失言,尴尬地瞅着她笑。阳光当头照,仿佛有一条虫子在脊背上爬。&&& 没过几天,吴化文带着“梁川中学教师殴打学生事件”调查处理工作组来学校宣布调查处理结果。&&& 程东风面对全体教师,首先代表调查组讲话――&&& 经调查,所谓“梁川中学教师殴打学生事件”并不存在。&&&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教师们个个喜悦,纷纷议论:哦,想不到程东风是活包公呢!我说组织不会冤枉好人嘛!好,真好!&&& 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调查组通过几天来的认真核查发现,梁川大队中小学确实存在着推行资产阶级白专教育路线、只专不红,向学生灌输“知识万能”思想的严重问题。校长王俊杰同志对此应负主要责任。民办教师石峰同志在他的影响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崇拜“知识万能论”、严守“师道尊严”的儒家腐朽思想,在学生中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为此,调查组呈请大队党支部、革委会同意并报梁川公社党委、革委会批准,责令王俊杰同志作出深刻检查,并立即采取有效措施尽快肃清以往错误造成的影响,把梁川中小学尽快扭转到无产阶级革命教育路线上来。石峰同志也要写出深刻检查,积极认真地只争朝夕地学习毛主席革命教育思想,争取当一个合格的深受广大贫下中农、革命群众欢迎的人民教师……这个牵强附会、颠倒是非的处理意见让我再一次血脉贲张。&&& 正想站起来抗议,却被王校长狠狠拉住,王校长横眉怒目着我,示意我:镇静!&&& 我只好忍气坐倒。&&& 接住,吴化文讲话。吴化文一面点燃一袋旱烟,一面端着肉嘟嘟的胖脸微笑着说:同志们哪,调查组的结论和处理意见很公平呀。咱们贫下中农办学既要讲政治,也不冤枉一个好人呀。&&& 王俊杰同志也不是坏人,但是从他多年以来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的小资产阶级摇摆性让他好几次几乎滑到资产阶级反动教育泥潭的边边上,也是事实呀!&&& 当然,石峰也是咱们的“可教子弟”。石峰是受他社会关系不清影响的。可能有人不清楚或者也清楚,石峰姥娘家是大地主,他姥爷是地主分子,大舅是国民党员、地主分子,解放初期因为仇恨土改运动发疯死了。这孩子天生亲近“封、资、修”那一套。我们要挽救他,把他挽救过来还是个好孩子、好老师嘛……&&& 这些话钝刀一样撕割着我的心,让我疼痛难忍又让我欲哭无泪。不错,我姥娘家是地主成分,据说我大舅还曾加入过国民党。可是,出身不能自由选择,我还不会说话时候姥爷家已经绝户,我怎么会天生亲近“封、资、修”呢?这屁话从何说起嘛!然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谬论确实在文革时期被人当作真理。吴化文这些话,是那个荒诞时代顺理成章的政治逻辑。以此逻辑推论,我就像古代刑犯脸上打上了烙印一样。走到哪儿,都有这鲜明的耻辱印记,让我时时受人蔑视。虽然当时的中央文件已经明确规定:“坚持有成分论,不惟成分论”,吴化文们却继续坚持如此逻辑待我,明显别有用心。&&& 会场上,参会老师个个埋头无语。除了吴化文自顾侃侃言说没有任何回应。&&& 散会了,程东风又走过来拍拍我说:咋样儿,老同学没有对你落井下石吧?写吧,写个检查就攀旅挥辛恕&&& 我哼一声没有理他。事后也坚持不写他那所谓的“深刻检查”。王校长却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几千字的《检讨》交上去一份,又誊写成大字报张贴在梁川中小学校门口,引来无数人围观。看大字报的人有的摇头冷笑、有的默然无语,还有人赞叹说:哦,想不到王校长一笔好写呀!这字,在梁川街属头一号啊!&&& 我却质问张慧:你舅咋下软蛋了?!&&& 张慧恨恨白我一眼,转身就走。&&& 8&&& 二叔却跟程东风甚至跟程东风的准新娘――吴化文的妻侄女秀玲走得越来越亲近,人们经常在月亮桥边供销社营业食堂里见他跟东风、秀玲俩人有说有笑,玩牌下棋,共进酒饭。&&& 爹不便名言又止不住恨意,悄悄问我妈:老二又想干啥?&&& 妈一脸不屑,摇摇头说:谁知道!桃花也偷偷骂他黑白不分,香臭不辨哩。&&& 桃花是我二婶,二婶是我妈的姨表妹。爹妈受奶奶临终嘱托把姨表妹说合给二叔。所以,我原先的桃花表姨现在是我二婶了。&&& 不知道是二叔仍然放不下金兰,还是他思想保守重男轻女,二叔虽然结了婚,却从来不拿正眼瞧二婶。尤其二婶生下我香妹以后,二叔对二婶的态度愈发恶劣,差不多都不回家过夜了。直到石敢当出生,二叔才对二婶阴转多云,阴晴各半。&&& 小敢当长得可爱。粉白脸蛋像煮熟的鸡蛋刚剥皮儿;虎灵灵一双眼,一笑俩酒窝;胖乎乎的胳膊腿就像刚刚洗净的莲藕,白嫩嫩的。二叔拨拉着石敢当的小鸡鸡嘻嘻笑道:啧啧,长得真全活。那些日子,二叔吃饭念着石敢当,睡觉搂着石敢当,有时候还让石敢当骑在脖子上带他到大队班上去。&&& 有一回,二叔拉车去生产队分口粮忽然心发奇想,对坐在车辕上的儿子说:我眼不美,闭着眼拉一会儿车子,你给爹指点着前头的路哈。&&& 三岁的石敢当乖巧伶俐,唱着歌答应说――&&& 爹爹你大胆走,娃给你指着路,&&& 一边有棵树啊一边有一道沟……&&& 一支歌没唱完,二叔连人带车跌倒在路沟里。&&& 二叔爬起来,不但没动石敢当一指头而且抱着儿子连声询问“娃,哪疼?娃,哪疼?”上上下下检视宝贝疙瘩是否磕了碰了。回到家,二叔却对着香妹恨恨地摔饭碗。香妹哭,二婶陪着掉泪。俺妈看不过,窜过去指着二叔鼻子问:你是女人生的不?&&& 二叔答:离了男人,你们能弄成事?&&& 我父亲在一旁笑:老二、老二,你说这是人话?&&& 当然,二叔除了不待见二婶和香妹,对俺爹妈倒很抬举。比如,他推荐我进学校当民办教师却从不表功,就让我甚有好感。&&& 但是,在程东风等正给我使绊子的时候,二叔却与我不齿的男女们打得火热,却让俺家三口很不理解、很不高兴,尤其是我。&&& 9&&& 同样难以理解的还有王校长。&&& 以王校长秉性,怎么会甘心受制于吴化文、程东风之流呢?&&& 直到有一天,我又质问张慧,惹得她激怒难忍了,她才忍悲含泪道出其中的难言隐痛――&&& 石峰,你真不识好歹!&&& 你知道俺舅经历过多少磨难?&&& ――1952年,舅从南阳师范毕业分配到唐河城关小学教学。53年又报名参军,在部队被保送到北京大学上学。大学毕业在部队当理论教员,59年复员回到春水当二小校长。窝没暖热,又被抽调去南阳教育局反右倾学习班。本来是让他去是改造右倾分子,想不到他一言不慎反被打成右倾,立马被发配到西峡深山里去“思想改造”。啥叫思想改造?比劳改犯人也不差分毫!白天上山砍树、背树,晚上学习讨论,让右倾分子们互相揭发批判,脖子上挂个尿桶“开飞机”。简直不被当人看待。饭食不好,营养不足。人们为了应付繁重劳动,上山带一瓶土|的柿子酒,砍树累了,喝口柿子酒;下午啃个干馍,而后再喝了酒才能硬撑着背树下山。天天如此,人瘦得朽木一样。&&& 又因为柿子酒喝多了落下个胃疼病,发作起来如钝刀割心连路也走不稳还要被人催逼着砍树背树。管理人员好像跟那些“犯错误”的有仇,轻则骂重则打。舅被糟践得万念俱灰……&&& 60年春天,舅舅被放回家。正赶上妗子生表弟。妗子让他给孩子起名儿,舅说:我不配当他爹,你们随便给他取啥名儿都中。妗子劝他求他,舅就是不给起。一直僵持好几天。学校总务急等给孩子上户口,来帮助妗子说好话。舅才说:既然生在学校就叫学生吧。可是千万别教他随我姓王――我现在一身屎臭,沾谁谁倒霉。&&& 总务说:亏你当过校长!名儿是人的记号,学校里学生成群,你叫他学生谁知道喊谁!&&& 我就说我不行嘛。舅舅俩手一摊,耸耸肩膀。&&& 总务只好和妗子商量:生在春水,不如叫春生吧。&&& 三年自然灾害过去,国家政策放宽了,舅的右倾帽子没有摘掉却被恢复了小学校长职务。&&& 政策好,经济发展了,群众生活也好转了。舅上大学修的是经济理论,十分关注经济发展。他把学校的琐碎交给教导主任放手办,骑着车子走遍了春水二十多个乡镇,写出来好多研究文章发表在报纸杂志上。据说,有一篇关于“三自一包”政策和发展农村经济的建议还引起过中央领导关注。舅也因此坚定了对国家发展的信心。&&& 谁知他正忙乎,文化革命开始了。舅舅先被人认定为“不务正业”后来又升格成“刘邓路线的孝子贤孙,资本主义复辟的吹鼓手”被关进“牛棚”,白天劳动改造晚上接受批斗――“坐飞机”、跪石渣……受尽折磨。可是舅舅至死也不认罪。造反派恨得咬牙切齿,打得他皮开肉绽。&&& 妗子娘俩出门遭人白眼进家替舅舅担心,还要一天三顿往“牛棚”里给舅送饭。妗子经不起长久煎熬,一病不起,只有叫春生去送饭。&&& 那天,春生提着饭盒刚走到街上,一辆失惊马车迎面跑过来,撞倒春生又从他身上轧过去……待等妗子赶来,表弟早已没有救。&&& 妗子当场昏死,醒过来却对俺舅瞒住春生死讯――害帕舅再有三长两短呀!可是瞒得再严,舅能不听人说吗?&&& 所以,70年舅从牛棚里出来,看到重病卧床的妗子啥也没有问,只是替她买药煎药小心侍候。偶尔交谈也只给妗子说些宽慰话:冬天过去是春天,啥花儿都有盛开的时候。&&& 72年,全国中小学下放到大队来办,教师都被调回老家去。舅带着重病不起的妗子本来要回王桥小学,可是公社却把他安置在这梁川街上。明里说要发挥他的作用,实际是便利落实上边指示就近监督他。舅怎么有“推行资产阶级白专教育路线”的心?舅只想安心教学不误人子弟,盼望形势好转了再去研究他的经济理论呐!&&& 这一回,俺舅“诚恳悔过”还不是为了你!揽下全部责任想给你这个“难得人才”开脱嘛。谁知他对你充满期望你却不识好歹。你,你呀……张慧猛然扑进我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擂打我。&&& 王校长竟然经受过如此磨难,王校长,竟然为我甘心担责……我被王校长的遭遇和对我的良苦用心震惊得目瞪口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啥对我偏爱有加,而且“充满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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