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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一一打一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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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郎平，凡夫俗子就是说一个平平凡凡的人，郎也是人的意思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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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文 /
医务所的刘大夫一看我满头大汗抱来沈教授什么话也没问，匆匆摸了摸脉搏，听了听心音，急忙吩咐护士挂盐水点滴，消毒包扎伤口，又飞快地包了些药。
他什么话也没问，想必遇到这种事儿已不是头一回了。
等处理停当后，刘大夫把我拉到门边：“劳您驾，把他送回家吧，把窗户打开，保持空气流通，等这瓶液输完了就能醒来。问题不大，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中暑了。这鬼天气！……”他望望天色，摇摇头，一脸为难地说：“你看，总不能让他在医务所里躺着吧！”
我点了点头。刘大夫的处境不难理解，已有大字报指责医务所有包庇牛鬼蛇神之嫌。运动改变了一切。沈教授变成Untouchable了。
我把沈教授抱回家，安顿在床上。护士收拾停当后匆匆离去。老人渐渐苏醒过来，奄奄一息，面色煞白，目光痴呆，有气无力。我给沈教授喂完药，先帮他洗了把脸，又把身体擦洗了一遍，教授浑浊的眼珠有了忽闪，缓过点儿劲来。
待一瓶点滴液输完，当我俯身拔针头时，教授忽然颤抖着使劲抓住我的手，嘴唇吃力地在嚅动。
我赶紧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沈教授的嘴边。
“你……赶紧走！今晚，……悄悄……来一趟。”
他大口地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十分吃力，疲惫的目光里充满恳求哀告。我立即点头答应了。
精疲力竭的教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重又闭上了眼。
看到奄奄一息的老师，我只觉似万箭钻心肝胆欲裂。此刻，只要对沈教授能有所帮助，让我干什么都行！事儿既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沈教授要对我说什么？是倾吐一肚子的苦水吗？别人好歹有儿有女有老伴照应，沈教授回到家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不！不可能。沈教授一向头脑清醒虑事周到，怎能不明白这是一种冒险？万一被人发现，一连串罪名会接踵而来：顽固坚持反动立场，拉拢诱骗落后群众，密谋不可告人勾当，公然疯狂对抗运动……若是再罪加一等，往后他的日子可怎么捱呀！近日形势，风声鹤唳，甚至工作组也遭到“包庇牛鬼蛇神”的指责，天晓得下一步运动会怎样升温？风传中央正在开会，大字报上小道消息满天飞……
悄悄。沈教授叮嘱我悄悄来一趟。沈教授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处境险恶，完全意识到此中的严重风险。万一被人发现，无论对我，还是他，这都是百口莫辩的滔天大罪呵！那充满恳求哀告的眼神，不也正说明他心中的万般为难吗？不是出于迫不得已，沈教授不会提出这一要求。但既然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带着满腹狐疑，我走出沈教授家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金色的太阳果真像喇叭里成天唱的那样永不落了，但西面天边也生出几丝依稀模糊的云彩。入夏以来，北京没有下过一场透雨，进入七月，最高气温每天总在35度以上，闷热难耐的天气已经持续了许多天，气象预报虽几次说有雷阵雨，但人们最多不过是黄昏时看到远处天边偶有闪电。没有一丝风，空中飘荡着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水蒸气，近乎饱和的空气湿度使人浑身躁热，毛孔堵塞，汗水成天粘在身上，憋得人喘不上气来。
到饭厅打饭时，我忽然察觉，周围人们看我的眼神大变，偶然抬头，发现远处正有人在对我指指点点。
我的心头猛然一沉。
人们的眼神明确无误地传达出一个信息：我已被公认触犯了运动规则。——这是一种潜规则，或者说不成文法，但大家心照不宣，高度敏感。谁都知道，运动规则犹如高压电线，一旦触犯了它意味天塌地陷。
我触犯什么天条了？总共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件事儿，征得领导同意，把一个昏迷受伤的老师送到医务所，然后把他送回家，如此而已。若是放在平时，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在运动当中，一切都另当别论了，此刻，人们打量我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或麻风病人。
运动呵！运动。不知后人是否能够读懂历史的这一页！
从报纸上对“三家村”的批判，忽然变为揪斗身旁的牛鬼蛇神，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势如狂飙突如其来。五月初，我奉派出差去陕西参与一项考古发掘，那时校园的气氛仍是一片平静，不料时隔一个月多后回到学校，却竟忽然变得如此激烈狂热了，除已沦为牛鬼蛇神的运动对象外，所有的人都激情燃烧争先恐后积极投身到了口诛笔伐的运动行列。
这真个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狂热、亢奋、激昂、愤怒、暴烈。所有这一切的真实性自然无可怀疑。然而，它们难道是历史的全部事实吗？不！这只是浮动在表面的泡沫。身在其中的我心里明白，所有身在其中的人也无不明白，它们与更强烈的恐惧、贪欲、虚伪、卑鄙、猥琐同在，彼此依存，相伴而生，交织融合，纠结难分。它们都是运动的产物。运动的突如其来本身便足以说明一切，如果没有开展这场运动的最高指示，如果从最高层没有人发下话来，如果没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号令，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从这种意义上看，表面的形形色色只是表演，一场矫情做作虚伪透顶的表演。
当然，不会有人把实话说穿。1957年的反右派使大学进入了运动时代。那场运动最令人触目惊心的结果，是一批运动对象坠入深渊，沦为贱民；但更具有深刻长远影响的结果，却是给校园带来的悄然变化。不知有多少人在那场运动里经历过痛苦的体验。当一个人沦为运动对象，运动便会以不容违抗的权威，命令他身边的亲属、朋友、同事、学生必须首先划清界线，带头检举揭发批判，否则，他们也将会沦为运动对象。从此，伦理、道德、亲情、人性、良知成了人们生存的沉重负担，而在神圣崇高的革命名义下，诸如阴谋权术、栽赃诬陷、落井下石、造谣诬蔑、告密出卖之类卑鄙勾当，则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地大行其道。人们不再坦诚相见，而是相互戒备，把自己用种种言不由衷的假话紧紧包裹起来。一旦完成了这种思想过渡，今天这场运动自然呼之即来了。
与1957年不同，如今在校园里物色运动骨干已毫不困难。反右派运动使一批运动骨干平步青云，使人们懂得，运动，是社会地位的重新排定，是社会权益的再次分配。这些年来，一直有一批不甘寂寞的人在跃跃欲试，急切难耐地等待在新的运动中大展身手崭露风采。这些人，凭学识才能在校园里本来难以存身，然而一旦凭借运动的力量，却可以轻而易举跃上龙门身价百倍。虽然步入运动年代的时间不长，校园里已悄然培育出一个新的群体。他们敏锐的政治嗅觉、疯狂的运动热情与冷酷的行事逻辑，甚至令运动的领导者们也心惊胆颤。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可以随时变脸，可以把任何人——包括今天运动的领导者——随时撕成碎片。
但是，校园中的多数人，即所谓普通群众也会如此激情澎湃狂热亢奋地投入这场运动，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我很快悟出了其中缘由。表面的狂热亢奋缘于内心的强烈恐惧，他们找不到别的选择。运动，是按照丛林法则进行的的一场残酷拼搏，必须按照上级规定的数额比例，揭发检举出足够数量的运动对象，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身处在运动之中的人，沦为运动对象固然意味着天塌地陷，即使身为“革命群众”也须饱受熬煎度日如年。每个人都有检举揭发他人的义务，也随时有可能沦为被检举揭发的运动对象。如果你不吞噬人，就会被别人吞噬。你必须揭发检举残酷斗争运动对象，才能换回自身的苟且偷生。如果拒绝参与斗争批判，单凭“对抗运动”便足以沦为运动对象。九年前的反右派运动已经使人们胆战心惊魂飞魄散，因此，当这场声称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运动似飓风海啸般席卷而来时，在首当其冲的大学校园里引起的惊惶恐惧无论怎么估计也不会过分了。有了反右派运动的前例与经验，人们首先关心的是，在这场运动中将被划为“牛鬼蛇神”的比例会有多少？既然有“池浅王八多”之说，比例肯定会比反右派运动大得多。对于这一点，今天谁也不会怀疑。恐怖的阴影在每个人的头顶笼罩盘旋，空前的恐惧被扭曲变态为狂热的表演，人们不约而同找到了一种新的自我保护方法，争先恐后以狂热积极的姿态投身运动，用最崇高、激烈、残酷的政治表演达到最卑微、原始、本能的生存目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当维持最卑微的生存取决于是否积极投身运动的时候，谁胆敢不积极投身运动竭尽全力表演呢？姑且不论其余，单是想一想运动鉴定就足够了。按照运动规则，运动结束后每个人都将获得一份运动鉴定，包括你是否积极响应号召投身运动，是否具有旺盛激昂的革命斗志，是否能站稳坚定正确的政治立场，是否能与阶级敌人彻底划清界线，是否能积极揭发检举阶级敌人的反动言行，是否能与阶级敌人展开无情斗争，是否对组织忠诚政治上是否可靠，如此等等。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严格保密绝不允许本人过目的运动鉴定，却将会被塞进每个人的档案袋，从此与你相伴终生，不仅关系到毕业后的分配去向，而且关系你一辈子的荣辱升贬，关系你在未来的运动中是否会成为首选对象。只要想到了这一层，谁敢不狂热积极地投身到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来？
扪心自问，身为凡夫俗子，芸芸众生之一，我又岂敢有抗拒运动之念？谁能抵挡得了运动呢？运动，像一场沙尘暴，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狂吼怒号，拔树毁屋，席卷一切。在运动面前，每个人都如同一粒沙尘，微不足道，渺小可怜，不由自主，无法逃避，只有俯首顺从，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任其摆布。在从西安返校的一路上，我本来也已拿定主意了，顺大流，跟着走，人云亦云，不前不后，不当出头椽子，处处谨慎小心，只求不惹麻烦。然而，言之匪艰，行之维艰，谁料到事儿会有今天……
还没等回到校园，在北京火车站，前来接站的小何便告诉我：沈一飞被揪出来了！
沈教授被揪出来了？我惊谔地瞪圆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这场运动就是收拾他这一号的。上面点他的名了。”小何伸出食指，神秘地指了指天空。
怪不得！我恍然悟出学校里派小何前来接站的道理。若不是因为这层特殊缘故，不会专门派人来给我接站，而且奉派前来的是研究生办公室干事，专门负责研究生政工事务的小何。
小何严肃郑重地向我传达了两条指示：第一、回学校后，不得与沈一飞有任何接触，必须首先站稳革命立场，坚决划清敌我界线，与牛鬼蛇神彻底决裂。第二、立刻投入到运动行列，积极揭发检举批判，拿出革命的实际行动，彻底清算牛鬼蛇神滔天罪行。“——你和别人可不一样呵！与沈一飞朝夕相处。他的反动言行，一举一动，瞒得了别人还能瞒过你了？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你上阵呢！今天我临来之前，陈书记还叮嘱再三，组织上对你寄予厚望呀！可别错过这机会，赶紧杀上斗争第一线。要勇于刺刀见红，大胆检举揭发，争取火线入党……”
但近一个月来，我的表现却使组织上大失所望。第一条，虽然做到了，但眼看老师落难受辱，不能挺身而出说几句公道话，不能表示最起码的同情关怀，心头充满痛苦、内疚与羞惭；不能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做人，甚至没有表露喜怒哀乐的自由，胸中郁积了一肚子屈辱、恼怒与无奈。第二条，我做不到。倒不是存心包庇，而是实在无可检举。沈教授宽厚豁达，淡泊名利，从不与人计较，为人低调随和，在我的记忆里，从未流露过对谁不满，也从不议论时政。我与他的接触完全限于学术范围，很少聊过题外的话。我一门心思钻研学业，对老师只存崇敬仰慕之心，以前哪里想到过还要暗中监视，记录言行，搜罗他的罪状？为了启发我的斗争觉悟，小何专门带我参加了一场批斗会。有一位女研究生当场掏出“账单”，一口气揭发出她导师的三十多条罪状，有时间、有地点、有场合，有言论，有表情，说得绘声绘色，有眉有眼，毫不含糊，使我不禁大惊失色，浑身毛骨悚然。师生一场相处几年，难为她居然能不动声色记下一笔笔的细账。这哪儿像是个学生呀，分明是个卧底的暗探！回去的路上，小何问我有何感想。我反问一句：“你敢娶她当老婆吗？”小何无言以答，无奈地耸了耸肩。
小何从此之后不再找我，想必认定我已无可救药。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正日趋凶险。前天，陈书记终于忍不住了，在大会上大发雷霆：“……也有极个别的人，以前成天和牛鬼蛇神混在一块儿，今天倒成了闷葫芦，悄悄躲到一边呆着了，提起来一条，放下去一摊，装聋作哑，硬是一声不吭。我们倒要问一问：你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打算装哑巴耍赖皮吗？以为凭着这一手，就能混过运动了？休想！包庇牛鬼蛇神，顽固对抗运动，从来没有好下场！反右派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我奉劝你一句：别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别以为组织上拿你没有办法。老实告诉你！办法有的是。今天不收拾你，是一时还顾不上！如果再不幡然省悟悬崖勒马，哼哼……”陈书记停下话头，冷笑一声，拿眼角扫了我一眼：“再往前跨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一步之差！只看你下一步怎么迈了！”
这分明是最后通牒，只差指名道姓了。
今天，我走出了这一步！
说句老实话，对于走出这一步，我毫无思想准备。我不是超人，并不想与运动对着干。假如换一个批斗对象，我也会与别人一样，一样慷慨激昂呼喊口号，一样心如铁石冷漠无情。但事儿发生在沈教授身上，我能无动于衷见死不救吗？偌大一个会场上，总该有一个人站出来吧。若是连这点事儿也不敢承担，我岂不是活得太卑鄙、太猥琐了？这是什么？不过是人性的冲动罢了，什么也没顾得去想。但这还用得着多想吗？即使允许我深思熟虑，还能有别的选择？如果失去了人性的冲动，不受良知的驱使，人与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
人呵，一个普通的人，即使身处在运动时代，也总该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吧。我知道，身处在运动时代，高尚已荡然无存，包括自己在内。但至少，我还没有被卑鄙彻底淹没，心头仍存留一分良知与勇气在。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坦然了，甚至不无宽慰之感。
嗓子有点儿发干，我不由咽了口唾沫，眼前忽然浮现一张饱经沧桑笑意盎然的老人的脸。那是我的爷爷，一个笑傲江湖旷达乐观的老人。如果他还活着，听说了这事儿，一定会从炕头酒葫芦里倒出奇台老白干，让我抿上一大口，夸一声“好娃！有胆！”的。我的遗传基因里包含这种冲动，生性使然。爷爷生前不止一次念叨过，我们的祖籍在遥远的福建，当年爷爷也是一时冲动，三拳两脚断了前程，从四季如春长满枇杷龙眼的故乡被押解到新疆当了“犯屯户”的。对此，孤傲倔强的老人从不避讳，更不后悔。
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犯屯户”的孙子！
走出饭厅，迎面刮来一股凉风，我抬头远望，天际涌出了无数云团。
电话：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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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郎平【理由】郎平是前女排主将，号称“铁榔头”。因为名字的寓意，平凡的郎，就跟凡夫俗子意思一样的。解答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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