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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阴沉,小雨,有雾。  方云出手腕一抖,刚猛的一剑直直刺入面前那古怪生物的咽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怪物他很熟悉,就在他重生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还在游戏中与这些怪物有过几百次的碰面。  眼前的怪物名字叫做沉沦魔。  据说,它们来自地狱,所以他们也继承了地狱的容貌。  地狱的容貌是怎样的?  从前的方云出并不知晓,至少,他知晓得并不清楚明白。  可是现在他看得很分明。  狰狞的獠牙、狰狞的脸、狰狞的眼珠子,就连它一只手中握着的一个燃烧着的火把也都仿佛在呲牙咧嘴,散播着地狱的穷凶极恶。  这样的怪物不论是突然出现在谁的面前,都能把他的心脏吓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出嗓子眼。  可是方云出居然连一条眉毛都没有皱一皱,他甚至还很用心地擦了擦寒光闪闪的剑身上残留的几滴血。  方云出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确切地说,就在几十天前,他还是一个连鸡毛都没有拔过的宅男。  他过着很窝囊却又很平静的日子。  客服的工作让他根本就不用踏出家门半步,在没有接到客户电话的沉闷时间,他就只好用游戏中的刺激来驱散越来越多飞舞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瞌睡虫。  《暗黑破坏神》与《魔兽世界》他都玩过,而且玩得很熟练。  网上的各路高手在他的敲打鼠标和键盘的很有节奏的声响里都纷纷甘拜下风。  他甚至已经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放弃客服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转而进行名副其实的游戏人生。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诡异了起来。  他在有一天很不凑巧地把《暗黑破坏神》安装到《魔兽世界》的目录下之后,他所赖以生存的就像狗窝一样乱乱糟糟的空间就发生了诡异的改变。  就在暗黑和魔兽纠结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当晚,他眯着红通通的双眼参与了冰冠堡垒的围剿。  巫妖王阿尔萨斯的强大令冰雪交加的北极更加寒冷,那种寒冷似乎还要透出闪着60帧刷新频率的屏幕、直接蔓延到方云出的心里。  他打了个寒颤,骂了声“晦气”,就继续摩挲着几乎已经发白了的键盘,紧紧关注自己的强大秒伤。  他的秒伤和全程伤害无疑让他很是满意,他当然是排在团队第一的,这无庸置疑,令人讶异的是第二名。  第二名的伤害只有方云出的一半。  所以方云出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楼上楼下的邻居几乎以为这个还算规整的小区搬进来了一个疯子。  “喂,后面的!你dps敢超过哥的一半么?像哥这样的高手还真是寂寞如雪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巫妖王就在方云出的狂笑中陨落。  当然,方云出还是得感谢圣光的帮忙。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程序一板一眼地进行,所有的对白都在方云出迷茫的睡眼中一个字一个字地飞过。  变故就在这个既令人兴奋又叫人困倦的时候发生了。  霜之哀伤。  方云出居然见到了霜之哀伤!  霜之哀伤是一把威力无匹的剑,同样也是一把被诅咒的剑。  每一个沉迷在魔兽世界里的宅男都对这把剑有着莫名其妙的憧憬,当然,方云出也不例外。  在魔兽世界诺森德的大陆上,即便是强大如王子阿尔萨斯这般领袖也被剑中巫妖王耐奥祖所种下的诅咒力量吞噬了灵魂,变为噬魂夺命的死亡骑士。  精明的暴雪公司当然不会让这柄剑出现在游戏中,他们还不傻。  对于这把剑,他们连任何模型都没有做过,甚至连把它带给玩家的设想都不曾闪现。  所以暴雪在巫妖王陨落的时候,让这把被诅咒的神剑脆生生地断裂开来,消亡在艾泽拉斯的世界里。  可是就在所有的人都在意淫着霜之哀伤的时候,方云出居然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了这把剑。  这把漆黑的剑并不像它躺在阿尔萨斯手中时那样奢华,它简直和在储物室扔了几年的废铁没有半点区别,就连它的名字也是像最低等的装备一样,是采用了白生生的字眼。  可是那交杂着白炽灯光的屏幕上分明就规规矩矩地躺着四个让方云出目瞪口呆的宋体字——“霜之哀伤”。  它的说明也很简短——“吞噬灵魂。”  之后就是一大串的问号。  冷冷冰冰的问号,它所具有的功能、所附加的属性都被隐藏在一大堆的问号里,那一群问号中甚至还夹杂着几个浑水摸鱼的乱码。  方云出的心也变成了问号。  为什么这柄本应不存在的剑居然会有掉落?  为什么它的属性全都是天杀的“为什么”?  “搞……搞什么飞机?”  方云出哆哆嗦嗦的手指摸了许久才找到了缩着脑袋的鼠标,轻轻一点。  很轻很轻。  一种冰冷的呼吸似乎在他的魂魄里扎下了根,屏幕上漆黑的剑就像是一个具备无穷吸力的黑洞。  黑芒大作。  方云出的意识好像被重重地撕裂、扭曲、压缩,这之后,他的房中就只剩下了屋顶的灯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凭空消失了一个人的木头椅子。  方云出不见了。  他从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地蒸发掉,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留下一点气息。  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世界里,只有阵阵的冷风还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肉体的温度。  方云出并不是不信鬼神。  可是他认为现在所遭遇到的一切都太扯淡。  巫妖王毕竟只是一个游戏中的角色而已,他纵然能让偌大的艾泽拉斯世界遍布瘟疫,又怎么能影响到现实中的人?  可是在这黑漆漆的世界里,霜之哀伤就在他面前阴森森地冷笑着,眼看就要把他吞噬。  方云出紧紧闭上了眼,他的呼吸已经在死亡的恐惧中逃之夭夭,他的心脏越跳越快,也像是要钻破他的胸腔逃出升天。  这时候他听到了呻吟。  霜之哀伤的呻吟。  吸力仿佛渐渐小了,它仿佛正在遭受一种莫名力量的侵噬。  方云出的魂魄忽然开始发亮,他忽然之间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卷起了狂风,霜之哀伤挣扎着、嘶吼着,最终在不甘和苦痛中随着这股风没入了方云出的眉心。  一种巨大莫测的力量从方云出的眉心爬遍全身,方云出的意识早就已然快要崩溃,此时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压迫,四肢一挺,直愣愣地晕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冰冷的土地上。  远方零零碎碎的几棵不知名的树木在寒风里相互寒暄、取暖,周遭深深的草丛窸窸窣窣地作响,仿佛隐藏着什么凶厉的野兽。  他当然疑惑于自己的所在之处,他甚至快要抓破了脑袋。  可是他的疑惑很快就被恐惧取代,因为一只从头到脚都是血红色的怪物狞笑着从一棵树后面跳出来,一手举着跟它的身体一样大的刀,口中高呼着“阿卡尼修”,冲着方云出飞快地冲了过来。  怪物嘴角的涎水很明确地表明了它的目的——它要吃了方云出!  怎么办?  方云出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法子。  冰环?闪现?消失潜行?战斗冲锋电风扇?  他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法子也只不过只能在游戏中实施。  可是这时候显然已经没有让方云出找来一台电脑、开机、进游戏、狂按键盘鼠标的时间。  怪物的刀已经快要砍到他的身上,他的一条腿很有可能就在这一刀之后一命呜呼。  他的灵魂一阵悚栗,手中忽然就凭空多出了一把剑。  漆黑的剑!  剑的周身都围绕着死亡一般的黑芒,仿佛有灵性一般牵引着方云出的手,轻轻往前一划,就切豆腐一样斩断了怪物的刀。  剑势并没有就此停下,它以完美的轨迹从怪物的脖子上游弋而过,怪物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它脸上狰狞的表情僵住,眼神中发现猎物后的兴奋也黯淡下来,它那奇形怪状的头颅掉落在地上,弹了几下,滚了好几个圈子,身体也跌落在草丛散发的植物的气息里。  方云出的两腿还在哆哆嗦嗦打着颤,退了两步,抽了筋,也一屁股跌坐下来,刚才紧紧绷住的胸腔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他这才认出了眼前的怪物,那居然是一只沉沦魔。  在暗黑破坏神三兄弟统治下耀武扬威的沉沦魔!  方云出的脑子开始混乱。  暗黑的世界真的是存在的么?  他两根手指并起来,轻轻地沾了些染在剑身上的血,嗅了嗅,一种浓重的腐朽和地狱的气息就直接冲进他的鼻孔里,把他呛得几乎要把隔夜的泡面呕吐出来。  他又瞄了瞄这凭空就出现在手中的漆黑的剑。  剑上的血不见了。  那血液就仿佛是被这漆黑的剑伸出嗜血的舌头一点一点舔得一滴不留。  这把剑……好眼熟。  霜之哀伤!  那昏厥之前的记忆忽然间一股脑地如发了疯的浪涛一样冲击着方云出心间的堤防,他的意识险些又要溃散。  一种奇异的文字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古朴而又厚重,还夹杂着死亡的呼吸声——  霜之哀伤  一阶(0下阶:500)  生命100+?  伤害20+?——30+?  攻击速度?  力量30+?  敏捷30+?  体力30+?  精力30+?  装备后:吞噬灵魂???  装备后:可施展???  装备后:可施展???  ???  ???  这些诡异的文字已经把一切都讲解得很明白,这分明就是一个很蹩脚的属性加成,它综合了魔兽和暗黑两个游戏的属性加成方式。  只是这属性中的“一阶”、“生命”以及一大堆的问号让方云出这个在网游世界中摸爬滚打混迹多年的老手心里升起了团团的困惑。  “30+?30+?可施展???”  ……  问号是啥?  不确定性?发展潜力?  方云出脑中就像是被灌满了黏黏稠稠的糨糊。  这实在是一个很怪异的世界,倘若这个世界是真是存在的,又为什么会有游戏中一样的装备属性介绍?  那么,既然装备属性这种东西都冒出头了,有没有人物等级、人物属性?  方云出的记忆此刻就好像是一本破旧的古书,他的手飞快地翻动,几乎要把这本破破破烂烂的书给翻到散架。  没有人物等级,方云出在类似于类似“内视”的境界中看到的只有关于漆黑的霜之哀伤的字眼。  不过他并没有丧气。  那只因他很快就发现了霜之哀伤和自己的神秘联系。  他的手紧握在剑柄上的时候,一种沛然莫御的力量从魂魄的眉心处流遍全身,但是在他放开之后,却只能感觉得到自己那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孱弱四肢。  这说明了什么?  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虽然现在还弄不清楚究竟是霜之哀伤吞噬了我的魂魄,还是我的魂魄吞噬了霜之哀伤,但‘一阶’两个字必然说的就是剑的等级,后面的‘下阶:500’也许就是升级所需的经验。”  “剑就在我魂魄里,剑即是我,剑的等级,岂非也就相当于了我的等级?”方云出刚才被沉沦魔的“阿卡尼修”惊吓出来的冷汗随着他脸上一抹红晕的升起蒸发到了空气中。  他并不担心他的父母亲人,那只因自从他的父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去和如来佛祖亲热了之后,他就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实在是早就厌烦了电脑屏幕前的泡面生涯,这一次的变故,非但很合他的心意,而且简直让他满意极了。  倘若有了霜之哀伤这样的神兵依托在魂魄里,想必不论是哪个人,都会沾沾自喜的。  “好歹,咱也算是一个人剑合一的大好青年了吧?”  他的心就好像是要绽放出几百多牡丹花。  方云出稍微动了动意念,霜之哀伤就消失在他的手心,漆黑的剑冷冰冰地悬挂在他的神魂中,孤零零地诉说着曾经的冷酷与辉煌。  
    这一天距离他刚踏上这片血腥土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有多久。  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显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那只因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片土地上的野兽就活动得越发频繁。  有一次从黑暗中突然射出一根坚硬锐利的飞针,直直插入了他的心口,这根悄无声息的针偏离他的心口才不足一寸。  方云出痛得脸色如僵尸一般苍白,心动念转之下迅速把霜之哀伤紧紧抓在手中。  他终于在由于失血过多而晕倒之前从荆棘丛中挑出了一只硕大的硬毛老鼠的尸体。  剑尖的死气在黑夜中就仿佛在舔着嘴角阴森森地冷笑。  他现在终于也明白了所谓“吞噬灵魂”的意思。  他正在看着硬毛老鼠的魂魄在黑气裹挟着的剑身里面哀嚎,之前杀死的沉沦魔也狰狞地挥舞着扭曲的爪子咆哮着。  他们就像是在忍受着地狱烈焰的炙烤,声音足以撕心裂肺。  方云出已不忍再听。  这几十天的时间里,他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的罪恶感。  灭掉几十只恶魔对于人间来说只能算是天大的好事,这个世界还需要更多的像他这样的冒险者。  霜之哀伤的属性当然依然没有变过,它的经验上涨得并不算快:  霜之哀伤(156下阶:344)  方云出脸上的笑容带着不尽的苦涩意味,他每杀死一只沉沦魔抑或是硬毛老鼠,经验只不过才长了一点而已。  下一阶遥遥无期。  这龟速爬行的经验点却让方云出开始疑惑。  也许,这“156下阶:344”并不是经验点,而是霜之哀伤所需要吞噬的灵魂数量?  这个猜想从他夺取第十八只沉沦魔的性命时就已经涌现,随着时光的悄悄溜走,它在方云出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然而不管怎样,他前方的道路只有一条,他只能继续走、继续杀。  霜之哀伤吸进了剑身上最后一滴来自炼狱的血,笑了。  雨停,雾却更浓了。  远处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人影,在雾气的缭绕之中看不清楚脸面,他那蹒跚而行的两条腿似乎在诉说着他所受到的创伤。  似乎再挂起一阵风,这踉踉跄跄的身影就会一头栽倒在带着血腥气的土地上。  这人影对于方云出的意义却无比重大。  那只因他在徘徊在这块荒地上的几十天里,除了恶魔和野兽,从未见到过人。  距离沉沦魔出没地最近的人类聚居处应该是罗格营地,可是方云出并不知道应该怎样走,他就如同断了根的飘萍,茫茫然在鲜血荒地上游荡,没有终点。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始终如秃鹫一般盘旋在他心海的上空,地狱的气息就算有着霜之哀伤的守护也在不断腐蚀着方云出的意志。  “喂,前面的兄弟!可是从罗格营地而来?我是从远方跋涉来的旅行者,能不能和我搭个伴?多一个人在这里也多一份安全不是?”  方云出那疲累的身子忽然就充满了活力,看到了人,他就看到了走出这片荒地的希望。他的脚步不禁开始加快,一种找到组织的喜悦感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后胜利会师的红色军队。  人影仍然是很安静地晃荡着,他的每一步仍然很踉跄、很慢,他的双手也颤颤巍巍地平平抬起来,像是要拥抱眼前阴湿的气息,更像是在搜寻与攫取。  这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具备的反应。  方云出的步子猛然顿住,眯起眼睛,紧紧握着剑柄的手背上崩起了青筋。  十米……  八米……  五米……  近了,近了……  一张狰狞恐怖的脸骤然出现在方云出的眼帘里,那张脸上已经没有完整的肌肤,已经被腥风吹干了的黑血和失去水分的干瘪碎肉零零散散地挂在那破了个洞的头骨上,他的眼睛不知被什么堵住,只剩下一条缝隙,缝隙中时不时地有蚊蚋和苍蝇飞进飞出。  这是僵尸!  他的嘴微微开合着,似乎是嗅到了人肉的味道,发出比野兽还要嘶哑的嚎叫。  “卧槽!”  方云出曾经见过丧尸,然而那是在《生化危机》电影里。  他只感觉自己一颗脆弱的心灵快要裂开成了两半。  倘若一个面目被摧残得惨不忍睹的丧尸就活生生在你面前蹦跶,你怕不怕?  僵尸身上不知贮藏了多久的臭烘烘的尸气把方云出的眼睛都熏得快要撤退罢工。  他再也顾不得模仿生化危机中英雄们的各种矫健身影,两手粗暴地抡起霜之哀伤,冲着僵尸的脑袋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砸下去。  鲜血荒地出现的僵尸是最低等的僵尸,霜之哀伤的威力又实在是大极了,所以方云出眼前的这一只被他的大力一击砍得直接从头顶到下半身裂成了两半,切口处很整齐地泛出内脏里黏黏稠稠的汁液。  那些汁液散发着比僵尸身上的尸气还要刺鼻的恶臭,绿一块、黑一块、紫一块,不知道已经发酵了多久。  方云出终于吐了出来,呕吐物里面还完整地保留着几块他昨天杀死并烤熟了的硬毛老鼠的大腿肉。  他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紧紧合上的牙关分明在嘲笑着他肚子里像海啸一样翻滚的酸水。  许久之后,他才捂着一点油水都不剩下的肚皮,晃晃悠悠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他的踉跄看起来跟方才同样踉跄的丧尸很有得一拼。  天色渐晚,雾气弥漫得像是要把这茫茫不尽的黑夜都一口吞下。  霜之哀伤的经验并没有变化,依然是“156下阶:344”。  古朴的字眼让方云出终于肯定了自己先前猜想的答案。  那些数字果然就是记录着这把漆黑的剑所吃下的灵魂。  僵尸理所当然是没有灵魂的,所以经验也理所当然没有上涨。  方云出当然有一种透入骨子里的懊恼——他杀死僵尸唯一的好处就是把被硬毛老鼠的鲜肉撑得饱饱的胃腾得干干净净。  硬毛老鼠频繁的活动不知什么时候看不见了,至少方云出从杀死僵尸开始,用不算灵敏的鼻子搜寻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也没有发现一只。  他们似乎已经被那柄黑惨惨的死亡之剑吓得瑟缩在那幽深草丛掩映着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喘。  所以方云出的肚子也就很委屈地在大雾里哀鸣了两三个小时。  
    远处一抹昏惑的火光遥遥地透过迷迷蒙蒙的冷雾把方云出的影子映在地上。  那也许是沉沦魔的聚居地。  火光距离这里看起来并不近,但居然已经能让方云出把周遭的环境看得很清楚。  这么旺盛的篝火,也许只有十几只沉沦魔才能用得起。  他们除了吃人肉以外,偶尔也会抓捕这荒原中的野兽。  方云出就曾经从他们的一口锅里捞起过硬毛老鼠的尸体。  于是,他很是期冀地往火堆的方向潜行过去,在霜之哀伤那近乎无限的力量下,他的脚步声简直比乌龟生蛋的动静还要小上一倍。  火焰已经燃烧在眼前。  一阵阵七嘴八舌的吵闹和哄笑声就像及时雨一样洒在方云出已经干涸了的心田之间。  他知道那些恍如隔世的嘈杂发自于哪一种生物。  那是人。  他那穿越后被压抑已久的恐慌和疲惫化作洪水一样的眼泪,不要钱一样从他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滴下来,他想喊,可是咽喉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他纵然有了力量,但毕竟还是一个宅男,还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总有脆弱的时候,不是么?  “谁!”  一声暴喝在潮湿的空气中炸起,恍如雷霆霹雳一般把绵绵密密的雾气都震散了许多。  这声音居然在空中滑翔了三四个圈子还没有止歇,源源不绝。  霜之哀伤的死气淡淡地扩散在方云出的全身,隔绝了这怒吼中所酝酿着的威慑力量,回应这吼声的是他被掏得扁扁的肚子的抗议。  方云出当然注意到了这声音的不同,那能在人心中引出最原始的野蛮和恐惧的声音只可能出自一个祖先居住在亚瑞特巅峰的英雄。  亚瑞特的野蛮人在铁与血的世界里就像野兽一样摧毁任何敌人的反抗,“狂嚎”技能正是可以让对手心胆皆丧、被他们引以为傲的秘传武技之一。  方云出很快就回忆起了对于“狂嚎”技能的描述——  狂嚎  让附近的怪物在恐惧之中四散奔跑  第一级  敌人跑开16码  敌人逃窜持续3秒  法力耗费:4  方云出的记忆很完整,事实上,自从他握起霜之哀伤以后,捉迷藏一般躲在他大脑深处的记忆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凡是他见到过的,甚至是孩提时代偷窥过的邻家小姑娘的衣服颜色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让他欢喜得几乎要把“我也是天才了”这句丢人丢到家的短语吼遍这黑暗中的大陆。  发出那震耳欲聋喝声的果然是一个野蛮人。  他的个头比方云出要高大的多,单单是一条粗壮的胳膊看起来就可以随随便便把方云出的脑袋敲个粉碎。  野蛮人几个大步就跑到了所有人的前面站定,一手持斧、一手拿盾,紧绷起的纠结狰狞的肌肉和他脸上那带着上古的神秘气息的纹身都在准备随时迎击来自夜幕里的敌人。  方云出慢慢地跨入火光能够舔舐到的地界里,被泪水浸染得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庞尽力聚在一起,扯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我只是一个旅人,来自遥远东方的旅人。”  方云出的步子很沉稳,他的身影虽然并不强壮,但却很奇异地散发出一种高山一般的气息。  野蛮人的眼角在跳动,方云出甚至可以凭借着被霜之哀伤大大强化了的眼力,在火光里观测到野蛮人面部每一个地方的每一次改变。  野蛮人的眉毛也往眉心处拧了拧,他正在盯着方云出手中的剑。  漆黑的剑!  “你不是堕落者?”  野蛮人手中的斧子略略向外翻,盾牌护住了胸口,狂野暴戾的气场如同暴风一样环绕在他的双手和双脚之间。  他身后的两名劲装打扮的棕发女子也弯起了弓,锋锐的箭头绿莹莹的,显然是淬了剧毒。  堕落者是一个黑暗的名字,也是一个黑暗群体的名字。  这个群体中的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曾经是浴血奋战在人类和地狱势力交锋中的英雄。  然而,他们在又无一例外地被地狱的意志侵蚀了心神,不论是剩下身体、还是剩下魂魄,他们都开始沦为迪亚波罗兄弟的傀儡。  “我不是!”  方云出漆黑的瞳孔里散露着回到人群的欣喜和对食物、火光的企盼。  他的一字一句之间还徘徊着剩余的哭腔。  “我信你。”  野蛮人看起来并没有传说中的鲁莽,他的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诉说着主人的沉稳和睿智。  “那只因你的眼睛里并没有堕落者的残忍暴戾。”  方云出笑了,这一次他笑得很开心:“谢谢。”  “不必,也许今后你能救我的命,”野蛮人把斧头插回腰间,“我叫柏斯,你倘若要去罗格,便可以跟着我。”  “方云出。”他伸出了手。  他的手并不小,只是和柏斯的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五个月大的婴儿。  “你的名字很怪。”  “那只因这名字传自比亚瑞特山更遥远的东方。”  柏斯咧了咧嘴,庞大的身躯让开一条缝隙,方云出终于窥见了这支队伍的全貌。  这显然是一支商队,围着篝火取暖的,有四五个衣冠楚楚的壮年人、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卸去了警戒之后,投向方云出的眼光很是和善,不同于沉沦魔的嗜血,当然也迥异于僵尸的阴森可怖。  这就是人。  方云出忐忑跳动着的心脏终于被火光照亮。  他套近乎的功底很是老练,两个白发老头在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快要笑得把胡子都翘上了天。  方云出照相机式的记忆力很快就记住了所有人,包括那两个看似隶属于罗格的女战士。  其中一个叫基温尼,正在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另一个叫艾莲娜,一张白皙胜雪的俏脸上似乎永远都满布着寒冰。  艾莲娜?  方云出回想起不久前火烧火燎的暗黑生涯,“艾莲娜”这个名字曾被他从普通难度的第一幕一直雇佣到了地狱难度世界之石的毁灭。  他深深地望了艾莲娜一眼,艾莲娜仿佛毫无感觉,她的瞳孔中只有那似乎冻结了千年的积雪。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众人或戏谑或蔼然的微笑里蹦蹦跳跳地摆弄着手中的一根棍子,笑容娇媚得就像是修行了几千年的女妖精。  她的名字也很像是女妖精,她叫贝阿朵莉切。  方云出曾经很无聊地打着哈欠把《海猫鸣泣之时》从头看到了尾,所以他对那无限的、黄金的魔女记得很清楚。  眼前的这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子,是不是也是一个小魔女?  方云出很好奇,他已经决定旁敲侧击地去问一问。  “你这只棍子有什么用?”  方云出很努力地摆正了身形,一本正经地微笑着,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诓骗小姑娘的怪蜀黍。  贝阿朵高傲地仰起脸,把棍子在方云出眼前晃荡了好几个来回:“你猜呢?”  方云出摸摸鼻子:“我要是猜得出,又何必来问?”  贝阿朵两个嘴角翘起来,摆出很天真烂漫的笑意:“你真的猜不出?”  方云出的好奇心被贝阿朵莉切的两根白腻的小指头轻易地勾起来:“真的猜不出。”  贝阿朵的眸子是黑色的,比方云出这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要深邃,她不经意地抬了抬圆润的下巴:“那你听好了啊,我这根棍子的用处是……”  “什么?”方云出的耳朵简直快要伸得比大白兔还要长。  “我说过了呀,你自己听不见的,那算喽。”  “再说一遍呗,就一遍,好不好?”  方云出的语气就快要变成了沿街乞讨的丐帮帮主,他正在以恶心死一切正常人的思维套出这根棍子的秘密。  “再说一遍当然可以喽,可是动嘴皮子总也需要耗费体力和粮食的吧?况且,我告诉你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贝阿朵在方云出的眼睛里忽然就变成了一只小狐狸,他甚至想把她按在地上狠狠打她的小屁股。  小狐狸那毛茸茸的爪子里已经开始露出了尖利的指甲,也许在下一个瞬间,指甲就会深深地划进方云出的皮下组织,让他痛不欲生。  “我,我给你……”  “什么?”  小狐狸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满脸期冀。  方云出终于想起来自己除了手上这把从外形上看快锈成了一堆黑铁的剑以外,就已经身无分文。  他甚至连烤好的硬毛老鼠肉都没有。  “算了,我又没钱,你留着玩儿吧先……”  方云出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很猥琐地咧了咧,转过身去,面对着跳动的小火苗,很仔细地瞅着手中那锈得连它妈咪都不认识的宝剑。  他简直恨不得把眼珠子凑到霜之哀伤的脸上去。  他在看什么?  小狐狸的一双美目张得大大的,洁白的额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那不停把玩那根淡蓝短棍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大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小狐狸虽然不大,却显然很懂得讨好人。  她刚刚装作引鱼上钩似的声音立刻变得奶声奶气的。  “哥哥这把剑,绝对是绝世好剑,一般哥哥从不轻易示人。”  方云出低着头,发出小人得志的暗笑,一只手很轻松地举起霜之哀伤在半空晃了晃,又迅速把它收到怀里。  “大哥哥,让我看看那把剑,好不?我也让你看我的小棍子。”  飞蛾扑火,是因为向往着光亮。  小狐狸上当,却是因为好奇。  好奇心可以害死猫,当然也可以害死狐狸。  方云出算计好了稚嫩的小狐狸一切行动,然而令方云出始料不及的是,这好奇心后来居然还差点害死了他自己。  小狐狸并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很容易就乖乖地把淡蓝色的小棍子交到了方云出的手上,方云出所付出的代价,只是一把让小狐狸连提都提不起来的破剑而已。  棍子入手有些粗糙,棍身的纹理似乎也有欠精致,做工样式同样不怎么美观。  可是忽然之间,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信息就被方云出魂魄中的死亡之气牵扯到他的脑海中,他在一瞬间握紧了拳头,惊讶极了。  这根棍子居然是一件装备,一件蓝色的魔法装备。  蛇之迅速的短棍  双手伤害1——5  耐久度20之20  需要等级4  杖等级-快速攻击速度  +10%增加准确率  +8法力  +50%对不死生物的伤害  以方云出的眼光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很优秀的蓝色棍子,法师初期的蓝色棍子只有加1、2点技能才算得上是马马虎虎。  可是加技能的棍子一定都很贵。  小狐狸一定是买不起的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方云出真正看到了一件装备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里果然会有装备这种劳什子东西!  方云出知道自己并没有“法力”这种高级属性,因为霜之哀伤的信息里连一个“法”的字样都没有出现过。但他迫不及待地想拿起棍子来试试,自己的攻击准确率是不是真的增加了10%?  他的兴奋很快就被泼上了一盆冷水。  那只因盘踞在他眉心的黑气很快就涌到了这古旧的信息上面,把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气散去之后,所有的信息就从方才的白色和蓝色变成了红色。  红色是什么意思?  作为网络游戏界的vip、微操高手中的no.1,方云出顿悟得很快。  红色的意思,就是不能用。  魂魄中的死气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阻止他拿起这件带有魔法的小棍子。  他受到打击的心灵顿时低落下来,就像是刚刚从几千米高的云端一下子摔到了平地上。  方云出的不甘和愤懑正聚集在胸口,此时恐怕就算表演胸口碎大石,他那股怨气也能把他的肋骨守护得牢牢的。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正在一旁努力想提气霜之哀伤的小丫头的异状。  小丫头本来正在开开心心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举剑大业,可是在她第六次握紧剑柄,想用力举起来的时候,一双森然恐怖的眼睛就忽然在她的脑海中睁开!  那双眼睛散发着一缕缕黑气,眼中似乎有点碧蓝的火焰,那就好像是地狱之炎!  小丫头哪里曾见到过这种世面?  她“啊”地一声,惊惶地跑出四五步远,小胸脯一起一伏的,一只手捂死死地着被吓得发抖的嘴唇。
    方云出那因装备失效而产生的癔症被小狐狸的惊呼声唤醒。  “怎么了?”  他诧异地盯着小丫头惊恐的脸,又转头看看被他刚才随便扔到地上的霜之哀伤。  霜之哀伤似乎正在露出怪异的微笑。  他的手在霜之哀伤的笑容上一扣,很轻松地把它拾起:“这把剑很重么?”  他的眉头开始深锁。  小狐狸刚才所发出的分明是恐慌到了极致才会有的尖叫。  这把剑中,究竟存在着什么?究竟是什么,才可以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他那由于得到霜之哀伤而彭爆出的满满的自信也开始在潜在的危险中开始被腐蚀。  他默然吁出一口气,准备先安慰安慰那受惊的小狐狸。  可是他再次抬起头,看到小狐狸的眼睛时,她的眼神却变了。  刚才的小狐狸,很调皮、很可爱、很娇憨。  现在的小狐狸,眼神却是空空洞洞的。  那眼神中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也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  那分明应该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空洞洞的眼睛扫在方云出身上,方云出连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并不是没见过僵尸,可是即使是僵尸那脸上乱的一塌糊涂的碎肉,也绝对比这双眼睛要慈祥和蔼得多!  方云出咽了咽唾沫,手指不由自主扣紧了冷笑着的黑剑。  他试探性地向贝阿朵莉切踏出一步去,沉声道:“小贝阿朵,究竟怎么了?”  他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影子完全把贝阿朵莉切罩起来。  “你是谁!死!”  一团大赤色的光亮带着焦灼的风直冲方云出的面颊飞来。  方云出只觉得这团赤色光芒倘若击实了,必然能把自己烤成一只八成熟的乳猪。  然而他距离贝阿朵莉切实在是太近,他只有下意识地把霜之哀伤较为宽阔的剑身举在面前一挡。  “轰”地一声,一个火球在剑上爆裂开来,本来有些昏惑静谧的驻扎地一下子亮堂起来,就像是多了个滚滚燃烧的大太阳。  火花四溅,在半空中就像是炸开了的烟花。  好在方云出并没有被烟花溅瞎了眼,霜之哀伤把他护得牢牢的,每有零星的火舌想舔向方云出在家里保养了二十多年的皮肉时,剑上死亡、冰冷的气息就把那妄图作孽的火舌扑灭得不留渣滓。  这一个火球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商队中的成员包括野蛮人柏斯在内都愕然望着快闹翻了天的两人。艾莲娜冷漠的目光盯在方云出的锈剑上,眼中似乎透着些讶异,当然更多的还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方云出灰头土脸,瘫倒在地面上,篝火映出他那红一块黑一块颧骨和下巴,目瞪口呆的神情就像是见到天上真的掉下个活生生的林妹妹。  这是啥?  女巫的火弹吗?  火弹有这么大、这么猛?  方云出擦了擦锈成了疙瘩、此刻无声无息的铁剑,脑中的一段红光让他差点惊诧得呆掉了下巴。  霜之哀伤的生命值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霜之哀伤  一阶(156下阶:344)  生命50/100+?  ——这小狐狸的火球把霜之哀伤的生命打掉了整整百分之五十?  话说,你见过这么生猛的小女巫吗见过吗?  霜之哀伤这几十天以来,遇魔杀魔、见尸砍尸,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减少生命的情况,这种血条全满、蓝条没有、连那什么怒气啊能量啊都不需要的日子几乎已经让方云出忘记了霜之哀伤还有“生命值”这个现在看起来讽刺极了的属性。  方云出的脊背已经湿透。  他方才若不是反应得快,此刻估计已经外焦里嫩,成为了这荒野中引诱沉沦魔的最好诱饵。  柏斯很敏捷地出现在方云出身前,肌肉纠结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到数米开外,一张纹着古怪花纹的脸犹有余悸地紧盯着贝阿朵莉切的动向。  贝阿朵莉切发出一个火球之后,只是愣愣地站着,两只眼睛依然毫无生机,她此刻似乎已经化身为毫无感情的炼狱恶魔。  柏斯渗出了几滴冷汗的额头皱了皱,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方兄弟,她方才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方云出舔舔嘴角,使劲揉了揉鼻子,道:“好像是的,罪魁祸首好像还是我的剑。”  “剑?”  柏斯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他冲着方云出的剑看了好几分钟,终于除了那剑上一片又一片的铁锈以外,什么狗屁结论都没有研究出来。  柏斯的眼角仍然在警戒着那呆立着的小丫头的一举一动。  “方兄弟,你刚来,自是对贝阿朵一无所知。”  “贝阿朵身体中事实上并存着两个灵魂!平日里的贝阿朵并不可怕,嘻嘻笑笑、蹦蹦跳跳,然而一旦她的情绪波动太过强烈,她体内的另一个贝阿朵就会出现。她出现之后,似乎在思维上存在着某些问题,并不懂得自由行动,但,在这种状态下,任何胆敢接近她的人都难以逃脱她猛烈强大的攻击!”  柏斯就仿佛在那无情的火弹下吃过很大的一个亏,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警惕,甚至还并存着些微的畏惧。  亚瑞特山是野蛮和暴戾的聚集之处,能让这来自亚瑞特山的黑瞎子畏惧的事情,用脚底板去想也知道一定很可怕,而且可怕极了。  基温尼修长的倩影忽然插在两人中间,她的笑容甜甜的,很有感染力:“小贝阿朵一旦进入这冷冷冰冰的灵魂状态,她的攻击力可是五六倍于平时的哟!”  柏斯苦笑道:“所以说,方兄弟,你的手段实在是让俺佩服得很。在整个罗格,能逃过贝阿朵这种灵魂状态攻击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八九个。”  方云出听明白了。  这所谓的“两个灵魂”……分明就是“双重性格”的暗黑版么!  双重性格的事情,方云出曾经略有耳闻,那无非是一种分离性心理障碍,是指同一个体具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但在某一时间,只有其中之一明显。每种人格都是完整的,有自己的记忆、行为、偏好,可以与单一的病前人格完全对立。  然而这暗黑版的“两个灵魂”似乎要比那“双重性格”给力得多。  灵魂的转变居然会引起本体实力的变化,这就实在是乡巴佬方云出闻所未闻的了。  基温尼长长地叹息道:“小贝阿朵常常为另一个灵魂所做出的所有攻击愧疚不已,这种愧疚自她记事起,只怕已经伴随了她一生。”  “难道不能把另一个灵魂分离出去?”  基温尼怜悯地看了贝阿朵一眼:“灵魂分离并不是一种简单的魔法,据说就连上古时代的大魔法也需要很复杂的步骤才能做得到,而今,上古魔法失传,就算是罗格的领袖、精通各类魔法的阿卡拉长者对贝阿朵的状况也束手无策。”  整个驻地就在贝阿朵死气沉沉的注视之下陷入沉默,空中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起,很不甘心地退下暗夜的舞台。
    此时的黑夜就像是一只饥饿了数十天的猛兽。  黑压压的荆棘丛窸窸窣窣地响动,那里面是不是有着什么被黑夜暗藏起来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人注意到。  只有那站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老马在碎碎地踩着蹄子,仿佛因为某些不同寻常的异样而焦躁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  突然,在灌木丛和树干掩映着的暗处,一种诡异而邪恶的语言嘶吼起来,那就仿佛是地狱鬼卒冲锋的号角。  十几只眼中带着对人肉极端狂热眷恋的沉沦魔手持钢刀冲出来,“阿卡尼修”的声音嘶哑得似乎能挤出血滴。  他们一蹦一跳的,速度很快,转眼之间就到了商队驻地的五米之内,两只两只在一起,从四面把商队包围得严严实实  柏斯再也顾不上依旧在嚎啕大哭的贝阿朵莉切,他手中的利斧已经开始释放出沉重而狂野的力量。  “基温尼!你守商队右翼!艾莲娜!你守左翼!”  罗格的战士被卡夏训练得异常矫健、有素。  她们很快就搭上了弓,两支箭头带着强劲的破空声分别穿透了两只沉沦魔的脑袋。  柏斯几个弹指的时间就大步跨到了商队后方,他的块头不小,一举一动之间却都有如疾风般迅捷。  “方兄弟!那边你自己守想来是没问题的了!”  柏斯雄浑刚猛的一斧头把一只沉沦魔砸得头骨都粉碎成几千片,那失去头颅只剩下身子的尸体甚至还被那强力一击的惯性带得在半空飞出了老远,砸在另一只沉沦魔头上。  这让方云出怀疑柏斯刚才那一斧头用的是重击。  野蛮人非但有着洪荒巨兽一般的躯体,还如同中国传说中的巫族一般精通各种增加并挖掘身体潜能的秘法,重击当然就是其中的一种。  掌握重击所需要的境界并不高,那只因它就处在技能树的第一层,只要稍有涉猎,那么野蛮人那本来就令人发怵的力量就更加恐怖。  重击  威力强大的一击,可以增加造成的伤害,并把敌人打退  等级1  准确率+20百分比  伤害+50百分比  伤害+1  法力耗费2  三四个扭曲着的恶魔脸孔在方云出面前越放越大,他没有心思再思考柏斯的等级问题。  方云出握着剑柄的手似乎马上就涌起一阵兴奋的血液,稍稍颤抖了一下,青筋绷得紧紧的:“柏斯大哥瞧好了!别说区区这么零星几只,就算再来一群,老子也一剑让他们去见迪亚波罗去!”  方云出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心里泛起,开始只是一圈波纹,渐渐的就变成了滔天巨浪。  那是剑!  剑在兴奋!  神魂中霜之哀伤的信息轻轻抖动,那就仿佛是激动到了极点的颤栗。  方云出的眼睛也开始因为霜之哀伤的颤栗而充血,散发出比沉沦魔更像是恶魔的嗜血的光。  “杀!”  霜之哀伤以奇快的速度带着一股黑气横着劈斩出去,滔天的死亡气焰在方云出的杀气中熊熊燃烧起来。  沉沦魔并不傻。  恰恰相反,他们很精明,很懂得保命之道。  所以每当见到同伴被杀死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以平时两倍的速度惊惶地逃离危险之地。  此刻他们面前并没有同伴挂掉。  柏斯那势大力沉的斧头被他巨大的身躯遮掩着,凭借沉沦魔的矮小身形还不足以看得到同伴的头骨。  但他们却已经怕了。  那把黑乎乎的剑让他们本来就不算坚强的心灵发生了剧烈地颤抖,就像是随时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他们很敏捷地扭过矮小的身躯,想走。  然而霜之哀伤并不给他们面子。  那柄剑的横劈忽然又加快了许多,  黑光闪过,静静的,连很细微的摩擦声都没有发出。  四只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沉沦魔就已然被拦腰斩断。  魂魄在哀嚎。  霜之哀伤中的沉沦魔魂魄发出惨厉的叫,每一个声调都在诉说着一种凄惨到极点的痛苦。他们已经快要把四肢和脖子挣扎得纠结在一起。  当然,他并不会去同情恶魔的苦楚。  他只关心他的剑。  正如他猜想的一样,霜之哀伤的生命果然回复到了100/100+?  只要吞噬灵魂,这把快要破成了渣的剑自然就会回血。  这很像是魔兽世界中亡灵的种族天赋“食尸”。  于是方云出久久悬着的一颗心马上就“噗通”一声掉回到了肚子里——只要霜之哀伤还在,自己就有保命的底牌。  瞬间秒掉了沉沦魔的方云出简直快要在霜之哀伤的脸上狠狠地亲一口。  他开始关注两侧的罗格和正面柏斯的战况。  一脸冰霜的艾莲娜很忙很忙。  她的动作很柔美,然而这柔美中却又有着引而待发的力量感,比游戏里的动作要漂亮得多。  她的弓术也很不错,与基温尼相比还要胜上一筹,然而她的运气却实在不怎么好。  两只刚刚被她那精准的羽箭射穿了脑门的沉沦魔居然忽然间跳起来,速度快得让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把玉手搭上那硬梆梆的弓。  刀已在她眼前,她的小腹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凉意。  那从未变过的眼神仍然很冷漠,她似乎连自己的生命都已经不放在心上。  她甚至闭上了双眼。  她的睫毛长长的,安安静静地陪她一起等待死亡。  死亡没有来。  那近在咫尺的死神在方云出像风一样冲过去、一剑刺出之后,就扭着屁股逃开了。  方云出这一剑使得巧妙极了。  他从一只沉沦魔的咽喉刺进去,从另一只沉沦魔的咽喉刺出来。  一剑双魔。  这双魔死得很干净,也很干脆。  方云出冲艾莲娜一笑,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艾莲娜只是淡淡地瞥了瞥他两腿之间那由于时间的流逝和剧烈的运动而被撕扯出一个大洞的裤子,轻轻哼了一声,背过身子,把冬天带来又带走。  方云出看到了她的视线,准确地说,他一直就在关注着她的眼睛。  他裤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洞实在不小,他低下头去,隐隐然还能看得到自己的大腿。  “卧……卧了个槽!”  暗暗地骂了一声生产厂家的偷工减料,又顺便问候了们他们的全家的女性朋友,方云出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喃喃地哼着小调,就仿佛破了裤子的事情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他的脸为什么开始发紫,就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他很完美地发挥了宅男佼佼者中厚脸皮的种族天赋,但对于这条完全沦为悲剧的裤子在意与否,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惨遭走光的失败经历让他几乎忘却了提醒队中的所有人——这里除了沉沦魔,还存在着沉沦魔巫师!  
    柏斯在远处切瓜砍菜一般挥动着如树干一样粗壮的胳臂,四五只沉沦魔的脑浆迸溅在他的裸露手上、肩膀上,甚至有的就直接爬上了他那纹着古怪花纹的大脸。  他单单只用那庞大的躯体,就已经把所有的人挡在身后。  他的背很宽、很壮,给人以不尽的安全感。  他的脸上永远都雕刻着最坚毅、最刚猛的表情,方云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代替他队长的位置。  这张脸此刻却微微变了颜色。  那只因他面前的五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一个接一个蹦起来,他们那被斧头凿得血肉模糊的骨肉在一瞬间就长全,“阿卡尼修”的声音此起彼伏。  战斗的号角已再度吹响。  艾莲娜很迅速地弯弓、搭箭,与基温尼并着肩,一次又一次击退不断复活的沉沦魔,她们的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时刻盯着几具突然间就有可能会跳起来的尸体这种累死人的活计,换做任何人都吃不消。  沉沦魔的复活速度很快。  几乎是连最后一口气还都没有落完,就再度睁开了恶狠狠的双眼。  只有被方云出杀死的六个仍然冷冰冰地躺在夜风的利爪下,那只因它们的魂魄都已被霜之哀伤吞下了肚子,臣服在那把黑剑死亡般的威压下。  没有了魂魄,还怎么能复活?  “有巫师!我去杀巫师!柏斯大哥,你先顶住!”  方云出大力一拍脑门,再也顾不得找绳子来系上那张开大嘴哈哈大笑的裤裆。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细细地监测着被灌木和大树几乎完全遮蔽了的暗夜阴影。  他的眼力已经很不错,但是几分钟过去了,他却依然没有捕捉到狡猾的沉沦魔巫师的身影。  他躲在黑夜的守护罩中,冲着即将成为美餐的人类喃喃地念动那些来自地狱的咒语。  这支商队显然不止一次遭到过这种袭击,只因那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汉子和两个老头都很规矩地挤在冒险者们守护住的驻地里,虽然显得有些慌张,但也绝不至于慌乱。  他们的眼睛都定在黑瞎子一样的柏斯身上。  只要柏斯在,他们就绝对不会乱。  他们对于柏斯寄予着一种绝对的信任。  贝阿朵莉切的眼睛依然放出让黑夜这头巨兽也能打寒颤的光,依然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火球悄无声息地从暗处探出头来,见没有人注意,一头撞向换了魂儿的小贝阿朵。  贝阿朵似乎对那魔鬼的火舌半点防备都没有,她的瞳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凝聚起来的火球一眼。  方云出的眼角瞟到那一团烈烈焚烧着的火焰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来不及。  火球如愿以偿地撞上贝阿朵的身子,眼看就要把这只小狐狸浑身上下的毛都烧光。  可是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的意思,就是结束了。  那一秒钟以前还在耀武扬威的火球居然就在挨着贝阿朵莉切的时候凭空消失不见。  方云出的眼珠子快要瞪得掉出来。  他把自己脑子里已经条理化了的记忆翻了五千八百遍,也没有从《暗黑破坏神》中找出这一招。  与这一招的效果最为相似的就是女巫闪电系法术中的“能量护盾”。  能量护盾绝对是女巫所掌握的最强大的技能之一。  方云出曾经练过不止一个以能量护盾为主要技能的小女巫,什么拿双梦的“暴力火法”,奶牛关杀牛效率颇高的“能盾新星法”,什么纯粹娱乐的“能盾霜星法”、“能盾冰封法”……  在那一段时间,方云出手中的小女巫顶着一个比气球还要圆的法力球,行走在刀山火海中,血条和蓝条从来就没有低于过百分之九十。  有能量护盾,头上就一定会顶着一个轻飘飘的法力球。  可是那个孤零零伫立着的、对方才的危机境况完全一无所知的小狐狸实在不像是顶着一个球的样子。  刚刚那看似强大到了极点的一招难道就是传说中的bug?  貌似,贝阿朵目前这个灵魂就是打开bug的渠道?  这岂非跟开外挂没啥区别?  不论怎样,方云出总算确定了贝阿朵莉切不会有事。  就算自己一不小心挂了,被死亡拾去了n多经验值和n多金币,这个小狐狸只怕也依旧会活得很滋润。  方云出的剑遥遥锁定了前方。  那个突如其来的火球无疑是整个战局的转机。  沉沦魔法师由于贪婪和大意放出的火球而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行藏。  方云出疾风一样蹿出,在半空留下几道残影。  沉沦魔巫师正在很猥琐地蹲着,小心翼翼地挥舞着一根破烂木头做的法杖,显然是在给沉沦魔的复活提供源源不绝的法力。  方云出骤然从它面前闪过,它低着苍老的脑袋,还没有意识到末日的降临。  霜之哀伤轻轻一划,就割破了它的咽喉。  这一剑很快,几乎已经达到了方云出此时体能和活力的极限。  他的剑法在霜之哀伤有意无意的指引之下,已经越来越精熟,每一个动作都简练、快捷、有力。  那绝对是不二的杀人剑法。  鲜血流淌。  霜之哀伤把血液吸得干干净净,把沉沦魔巫师的灵魂很轻易地就吞进了黑漆漆的剑身里。  它吞噬魂魄的速度,似乎变快了。  方云出瞥了一眼经验值,关注着剑的成长。  他随意的一瞥,换来的是让他的心脏跳动加快了八九倍的狂喜——  霜之哀伤  一阶(163下阶:337)  生命100+?  伤害20+?——30+?  攻击速度?  力量30+?  敏捷30+?  体力30+?  精力30+?  装备后:吞噬灵魂???  装备后:可施展火弹(一阶)(聚气:3/3+?)  装备后:可施展地狱复生(人类)(一阶)(聚气1/1+?)  装备后:可施展???  装备后:可施展???  ???  ???  “火弹”和“地狱复生”几个字的出现让方云出眼前有些晃荡,被喜悦勾起的眩晕感如同陈年老酒的后劲一样涌上头来,他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这是不是就叫做人品爆发?  沉沦巫师是懂得火弹术的,他还同时掌握着可以复生沉沦魔的强大魔法,这两点毋庸置疑,方云出曾经用满级的人物呆在普通难度的第一幕,让三四个沉沦巫师用火弹打了整整一个晚上。拿无聊当有趣的他乐此不疲。  在霜之哀伤的属性中,那“装备后:吞噬灵魂???”这一条从始至终都让他不解。  既然已经写明了“吞噬灵魂”,为什么又要加上问号?  他此时再也不怀疑那问号的无用之处,疑团重重的内心深处就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吞噬了沉沦巫师,就有了它的拿手技能,那要是吞噬了墨菲斯托、迪亚波罗、巴尔呢?  吞噬了他们,自己岂非就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方云出在很猥琐地意淫着,吞咽着很恶心的口水。
    “方兄弟,你没事吧?”  震耳欲聋的声调把方云出的美好梦境打碎,方云出那手持剑柄、脚踩巴尔尸身的大英雄形象在白驹过隙的时间里就被吓得灰飞烟灭。  柏斯那如同霹雳雷霆一般的吼声实在是吓人极了。  他的一只大手重重拍在方云出瘦小的肩膀上,居然没有把他拍得趴下。  方云出很庆幸没有把霜之哀伤收回到魂魄中去。  没有了沉沦巫师的暗箱操控,个把小魔头根本就没被柏斯这彪形大汉看在眼内,他在砍碎了沉沦魔头颅的时候,还不忘把他们的尸体也踩个稀烂,最后几乎变成了一滩滩的肉泥,混在了泥土里。鲜血荒地,此刻名副其实。  “小弟自然没事,倒是方才柏斯大哥那恐怖盖世的力量让小弟心折不已,若是改日有闲暇,小弟必要向大哥讨教一番武技。”  柏斯像大猩猩一般,用偌大的拳头锤锤壮阔的前胸:“哈哈,兄弟果然是豪爽人!方兄弟只管来!柏斯随时恭候!”  方云出听着那拳头在柏斯胸前敲出比金铁交鸣之声还要令人惨不忍听的声响,很是担心柏斯的肋骨就此被敲成半身不遂。  “从前遇到沉沦巫师都是在白天,也并未觉得有多难缠过,几箭射死就好了,但此次它居然躲在黑夜的掩护里,着实可恨。还多亏了您出手,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基温尼像飘的一样走上前来,很温婉地一笑,还稍稍欠了欠身,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把方云出哄得飘飘欲仙。  “哪里哪里,追杀沉沦巫师这种技术性工作本就是俺们暗黑老手的特长。别说是这么孤苦伶仃的一个,就是再来他八九个,咱也能精确狙杀,照砍不误。”  方云出嘿嘿一笑,说出的鸟语让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  艾莲娜连看都没有看方云出一眼,显然是因为方才他那泄了密的裤子还让她耿耿于怀。  “您还真是风趣,这罗格境内人人都因为地狱的入侵而忧心忡忡,您能到罗格来,想必能给罗格增添不少活力呢。”  基温尼笑得越来越甜。  在基温尼的笑靥里,方云出忽然愣住。  基温尼那纤细的手中刚刚还乖乖巧巧地躺着一只长弓,可是现在,长弓已然不见。  它甚至没有在这腥湿的空气中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是方云出能把霜之哀伤送回神魂中躺着睡觉一般,基温尼似乎也能把身外之物送到某个特殊的空间中去。  这让方云出想到了装备栏。  这么真实的世界里也会有装备栏这种狗血一样的镜头?  “额,基温尼小姐……”  方云出实在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开口。  不管有没有装备栏这种物事,自己贸贸然出口询问,会不会被人当作一个脑残体?  “您叫我基温尼就好了,”她的两颊聚起两个很漂亮的酒窝,“您想问什么?”  “呃,那个,你的弓……”  方云出的拇指和食指已经快要把他那悲催的下巴搓成了肉泥。  “您说这个?”  她的手掌一摊,长弓在转眼间就再次躺在她的手心,冲着方云出做出各种嘲笑的鬼脸。  方云出的眼睛越瞪越大。  “我知道了,您一定很穷。”  基温尼歪着头,大大的眼睛在方云出身上上上下下逡巡了老半天,直到看见他那扯烂了的裤子和锈成了废铁的霜之哀伤后,终于确定了一件让方云出郁闷了许久的事情。  她实在是聪明极了。  “啊,我非但穷,而且从小就是一个穷光蛋,”方云出苦笑道,“这几天我吃的饭还都是躲在树丛中的硬毛老鼠。”  但凡女孩子,对“老鼠”“蛤蟆”这种可怕的生物种类总是有些先天性的畏惧的,基温尼也是女孩子。  香肩缩了缩,她脸上的笑意也开始僵硬,盘旋在肌肤上的红晕迅速消逝了。  她捂着胸口,很艰难地从秀腕解下一个很香很香的香囊下来:“您看,这是被施展过空间魔法的小东西,看过之后,您就能知晓一切。”  香囊的香气从鼻孔一直挤到人的心里,此刻她们还在不停地挤。  方云出就快要被浓重的香气熏得晕倒在地。  然而他的眼睛马上由昏昏沉沉变得明亮起来。  这果然是装备栏!  顺着手心传递到他脑子里的是一个4*10方阵,连格子的数量都与暗黑中别无二致。  “这个……多少钱?”  方云出虽然对狗血的装备栏很是眼馋,然而这么高级的东西,一个身上带着几千块钱异界钞票的穷光蛋买不买得起?  “5个金币吧!也够普通人家吃上大半年饭了,只可惜空间魔法的材料太过稀少昂贵,否则穷人家随身携带些什么东西也会方便许多。”  方云出却送了一口气。  五个金币这么可怜的数目并不被他放在眼里,毕竟他是在暗黑中见识过数百万金币这种大场面的,五个金币连塞他的牙缝都还不怎么够。  只是他似乎忘了他现在除了华夏印制的几张悲剧的钞票以外,连一个金币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方兄弟,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有钱了。”  柏斯那张硕大的身影突然把方云出整个身体都笼罩起来,大力一拍方云出的肩膀。  方云出心疼听见肩膀上的骨骼很悲惨地发出临死的哀嚎。  “怎么说?”  方云出拿两根指头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只眼睛顺着柏斯那粗壮的胳膊瞄了瞄。  那边是方才被秒杀了的沉沦巫师的尸体。  “方兄弟,你去看看,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沉沦巫师躲藏之处本应是黑漆漆的一片,此时却仿佛散发着些金色的光。  那似乎是一根很短很短的棍子,和贝阿朵把玩着的那一根很像。  方云出一个箭步跨过去,很仔细地盯着刚才因为得到新技能的兴奋而忽略掉的棍子。  绿色的棍子直挺挺地躺在沉沦巫师的尸体中间,棍子身上有五个突出的节点,那朦朦胧胧的金色亮光正是从那五个节点散播出来,在夜空里诠释着自己的颜色。  方云出颤巍巍地伸出手。  手搭在那棍子的顶端,触感温凉而柔和,舒服极了。  这居然是一件暗金装备!  方云出愣愣地瞪着那些熟悉的文字和熟悉的属性,就像是刚刚中了上千万六合彩的暴发户。  依洛的火炬  单手伤害:2-4  须要等级:5  耐久度:15  +50%对不死生物的伤害  +5-9火焰伤害  +1死灵法师技能  +10精力  法力重生5%  6%击中偷取生命  +3照亮范围  那“+10精力和法力重生5%”自不必说,绝对是暗黑初期的上乘属性。  而更为甚者,那“+1死灵法师技能”已经足以让一个见习期的死灵法师瞬间就成长为一个可以在恶魔中横行的法系高手。  “方兄弟,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有钱?”  柏斯的笑容很豪放、也很真诚,他脸上的古怪花纹没有露出过一分一毫嫉妒的情愫。  那真诚的笑正在对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做出无尽的祝福。  “能不能让我看看?”  基温尼的声音很动听,她伸出了手,姿态款款。  方云出暂时还没有从这么轻易就爆出来暗金装备的****运中缓过神来,他硬梆梆地递出棍子,就好象是个机器人。  基温尼那如同花一般的笑靥微微变了变:“只怕,您今后不只是‘有钱’可以形容的了。”  “怎么说?”  方云出咳了咳被痰卡住的喉咙。  “这个杖子在罗格,起码可以卖到五十多万金币。”  方云出当然并没有觉得五十多万金币很了不起。  那只因他深谙暗黑中的打钱之道。他从前只要抓起那手持插满了20号符文“蓝姆”的5s水晶剑、身穿“财富”甲、脚套打钱鞋、腰系打钱带、头戴打钱盔的野蛮人,再好死不死地带上一个金枪不倒的第二幕雇佣兵,在崔凡客议会的门口很轻松地溜达几圈,真正弄到50万金币也就是六七分钟的事情。  金币这个词汇在暗黑里简直就从来没有让方云出产生过存在感。  可是基温尼的下一句话就让方云出彻底傻掉了。  “五十万的金币,已足够买下六分之一个罗格营地。”  六分之一个罗格一定不是个小事情。  方云出已经完全不能再以游戏中的眼光来看待如此真实的暗黑世界。  “罗格有多大?”  “你从罗格的一端全力开始跑,也许跑上十几天也不会跑完全程。”  “这么说,我真的发财了?”方云出弱弱地呢喃着,当然,这声音只有他那颗被铜臭完全玷污掉了的内心才能听得到。  “所以说,方兄弟,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富豪!”  柏斯那熊瞎子一样的巴掌简直恨不得一下子把方云出拍到地底下见地藏王。  “富豪……富豪……咱终于也是富豪了……”  方云出每一个字的吐音都变了味儿。  “咱奋斗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终于,发财了?这么说,老天爷对咱还算不错?”  “发财了,发财了……”  于是在众人大破沉沦魔部族后的欢笑声中,多了一个不断重复着的、迟钝缓慢的、与祥林嫂格然不同却也异曲同工的宅男嗓音。
    “绝灭吧!等待暗黑之王到来后的重生!”  迪法那时起时伏的音调在那黑剑近身之前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手中的古书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升上了半空,迅速地旋转起来,一股强劲而巨大的旋风以迪法为圆心刮起来,飞砂走石。  “锵!锵锵!”  金铁交鸣之声在夜空划出一圈圈波纹,方云出心中也是一惊。  那股由古书掀起来的罡风居然是有形有质的!  基温尼和艾莲娜的两根毒箭毫无悬念地摔落在尘埃里,就连方云出的剑也被愈刮愈紧的的风死死地抵住,再也前进不了一分一毫!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方云出在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要骂娘。  凭什么一个从未被暗黑世界提到过的内容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大摇大摆?  方云出暗地里冲着贼老天竖起一万个中指,当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剑本也该不属于这个世界。  迪法在罡风的包围下显然要比方才单独面对方云出的宝剑时惬意、舒服得多。他在原地很飘忽地一闪,在方云出捕捉到他的影子时,他已经狂笑着闪到了方云出的眼前。  他的双手搭上霜之哀伤那宽阔冰凉的剑身,猛力地一撕!  霜之哀伤似乎发出一种沉恸的哀鸣,方云出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显然他的心神也在这同一时刻受到了重创!  方云出仓惶地瞅了一眼宝剑的生命值:50/100+?  它那黝黑黝黑的生命居然就在那一撕之后下降了一半!  迪法那两只似乎连缚鸡之力都不具备的手在撕扯之下居然有如斯威力!  方云出强忍着心神中那撕扯纠结着的剧痛跳出那罡风笼罩着的圈子,瞪着发了狂一样的迪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卑微的人类!地狱的力量将送你们去鲜血的家园!那里,是暗黑之王的开端!”  迪法一根手指冲着那疯狂旋转的古书勾了勾,古书忽然就静止下来,罡风的形和质都似乎消融了,但替代那钢铁般硬度的,是更加广阔的范围和更加强劲的风力。  基温尼和艾莲娜所有的箭只都在这咆哮着的风势中很离谱地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有的居然还直接就被卷上了天空。  篝火被残忍地扑灭,所有的人在黑暗真正降临的时候都开始慌乱,有个紫衣服的汉子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尿了裤子。  针扎似的刃风迎面刺在方云出脸上,他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  迪法的步法很是诡异,他似乎身负着类似于刺客“能量爆发”之类能够提高移动速度的秘技。  方云出在狂风里自认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把眼睛的焦距调到了最佳位置,但他居然还是没能看得到迪法踏着诡异的步子消失在远处的那一瞬。  下一刻,方云出的背部一阵剧痛,他只觉得整个脊背的血肉都已被两只钢铁般的爪子撕烂,他甚至觉得那脊椎骨已经阴惨惨地裸露在黑夜的凝视下,散发出惺惺甜甜的味道。  生命的不可操控性在他降临这片黑暗土地之后第二次由他的心底升起。  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迪法的异常强大让霜之哀伤那带着死气的剑锋起不到任何作用,方云出的灵魂在颤栗。  他那血肉模糊的背上再也看不到丝毫完好的肌肤,肉沫和鲜血在大风中喷溅,被风卷起到空中。  他不能坐以待毙,此刻若是被迪法的声势压倒,那么结局就只有死。  也许,死了之后,还会被地狱的奴仆们召唤出来,变成一具腐臭的僵尸。  方云出忍着肉体损毁的疼痛向前一滚,他背上那些细碎的血肉接触到阴湿的泥土,一种比方才还要痛苦十倍的撕裂感很快就传达到他的神经末梢,他差点就此昏厥过去。  “不!”  基温尼惊呼一声,扔掉那此时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长弓,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  艾莲娜早就擎着那显然也淬过了剧毒的匕首欺身而上。  迪法疯狂的笑容又恢复到淡淡的优雅,他一只手很轻易地一抓,就抓住了艾莲娜纤细的手。  “你们放心,我不杀女人。”  他的身子滴溜溜的一转,又很轻快地躲过了基温尼的致命一击。  他伸出一根指头,在基温尼的秀腕上一弹,基温尼的短刀就再也不听使唤,“叮”的一声掉落在地面,滚了好几个跟头。  迪法细长的手搭上了基温尼的纤腰。  “你们很美,愿不愿意做我的新娘?”  艾莲娜眼中的冰雪覆盖得范围更广,基温尼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杀!”  方云出再次跃起,被霜之哀伤加成了的速度敏捷发挥到极限,高高举起阔剑,重重地冲着迪法的头劈砍下去。  一往无前!  方云出此刻的气势由于背部莫大的创伤而达到了顶点。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基温尼和艾莲娜。  迪法会不会用她们来做挡箭牌?  方云出不由自主又留了两分力道。  迪法对那股类似地狱之气的死亡气息显然也很是忌惮。  不过他居然很怜香惜玉。  他的两手以古怪的手法一推,二女就退开到了丈许外,她们再想帮方云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霜之哀伤的舌头已经堪堪舔舐到了迪法的发丝。  迪法的笑意忽然再次变得疯狂。  他那未知的技能又运起,肩膀不知怎么一晃,脚下飘忽地一扭,霜之哀伤那吹毛断发的锋刃就再次落空。  迪法的手再一次搭在了剑身,他的指尖就好像是猛兽的利爪,在剑身上刮出刺耳极了的“吱吱呀呀”的摩擦声。  他上一次对霜之哀伤的撕扯,就已经让霜之哀伤少了一半血。  这一次撕扯,霜之哀伤是不是会断掉?  方云出不敢试。  “呀!”  他的肌肉紧绷得快要开始抽搐,剩余的力气尽数被他用上,几乎拼上了老命才在迪法握紧剑身进行撕扯之前把剑抽出,他背上那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裂开得更多,他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  “叮!”  很轻很轻的一道响声,这是迪法还没有扣紧的手指与黑剑的交响。  方云出心下骇然。  迪法单单这么很轻易一刮,居然又带去了霜之哀伤9点生命!  方云出退开老远,两手握住的黑剑游移着用剑尖指着迪法的心脏和咽喉,他的的呼吸更加局促,脸上完全褪去了血色,惊疑而惶恐。  
    迪法的手垂下来,血滴从他的指尖滑落,他走得很慢,就好像是正在玩弄一只垂死老鼠的花猫。  “你的力量的确很奇特,也很强大,”他笑眯眯的眼睛透露着邻家大哥哥般的和蔼,“但你此刻也只不过能够发挥出人境四、五级的力量而已。自从三天前,我来到荒野苦修,境界已经升至人阶十级,你又怎么能敌得过我?”  “人境”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他并不懂,但是“四五级”和“十级”他听得很明白。  他此刻就算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出四五级和十级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方云出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后退,他的剑此刻已经再也不能给予他信心。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他满脑子都已经是心脏在拼命搏动的声响。  他很清楚霜之哀伤的等级——它在自己这个不成材的主人照顾下,好死不死只有一级而已。  能发挥出四五级的力量显然已经是霜之哀伤的极限。  对于一个十级的冒险者,他取得胜利的希望还不到五分之一。  他在心里开始诅咒贼老天的不公和无情。  “你姥姥的脚么指头盖的贼老天!刚刚穿越没几天,小爷还没适应穿越环境呢!你敢给小爷安排个一级的堕落者耍耍不?你敢让小爷多偷窥几天美女的内衣颜色不?你把小爷逼急了,小爷一个火弹崩死你!”  他的火弹当然崩不死老天。  老天就好端端地悬挂在他头顶,抚着花白花白的长胡子,好像正在乐呵呵地笑着。  可是火弹却猛然间崩醒了他自己。  他的眼睛开始发亮,闪闪烁烁的,就好像是天空刚刚升起的郎朗星辰。  “我死了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放过她们两个和小贝阿朵。”  方云出的眼珠子开始活络起来,他忽然想起了进入“攻击灵魂”状态的贝阿朵。  倘若能将柏斯引入贝阿朵的攻击范围中,那贝阿朵一个巨大火弹或者能秒杀掉眼前这强悍的迪法也未可知!  毕竟,那“攻击灵魂”状态五六倍的实力加成方云出已经见识过威力!  贝阿朵莉切那种状态下的火弹简直就已经快要能达到劈死老天的程度!  方云出越想越有信心。  “伟大的地狱之主巴尔在上!我迪法从来不杀女人,过去如是,现在也如是!至于贝阿朵……”迪法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正常人的多愁善感,“唉,反正你也已快是一个死人,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  迪法的手指微微勾起,这在方云出看来就像是黑白无常那勾魂的铁锁。  “我很期待像你这样强者的鲜血和碎肉的味道呢,不知你的和柏斯的比起来,谁的更好吃呢?”  “放心,待我饱餐之后,必会给你们的灵魂以堕落之名!你们将永远与我主同在!”  “庆幸吧!”  “哈!哈!哈!”  迪法那狰狞的笑意在这鲜血荒地的阴影里,就仿佛真的是地狱爬出的厉鬼所发出。  他的脚尖微微一撇,身影瞬间就到了方云出面前,那似乎可以撕烂天地万物的双手就要搭上方云出的脑袋!  方云出咬咬牙,向后滚了几滚,一副气力不支的样子躺倒在地面。  他躺倒这这个位置选择得很聪明。  他刚好是躺倒在贝阿朵攻击以半径之外,在那攻击范围的切线上。  可是对于冷漠的贝阿朵,迪法居然好像比方云出还要了解、熟悉得多。  迪法前行的轨迹很迅速地绕了个曲线,刚刚好处在贝阿朵所能够发动攻击的范围之外,恶魔之手再次贴近!  方云出不能再空想了,他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方云出手中的黑剑忽然自己立起来,一阵阵散发着邪恶意味的黑气缭绕在剑身。  迪法的面色微微有些愕然,他的手却逼近得更快了。  突然“轰”地一声,一个闪耀的火球中夹杂着霜之哀伤的冰冷笑意从黑暗里跳出来,没头没脑地撞在迪法毫无防备的身子上,随即爆裂开来,那四散的火星在暗夜里勾绘成一副壮丽极了的图画。  冰冷的空气在一个刹那之间飙升到人体根本承受不及的高温,那股能把人的意志都焚烧殆尽的温度直升天际。  这个火球分明不亚于贝阿朵莉切随手放出的那一个!  连方云出这个此时目瞪口呆的始作俑者也绝没有料到被霜之哀伤加成过的沉沦巫师技能居然会有如此庞大的效果!  “啊!”  迪法痛呼一声,一个翻身轻飘飘地逃离这个灼烧的领域。  散落的火光里,他那本来就比乞丐还要破烂的衣服更加丑陋,一头飘逸的发丝也被撩拨得一根根炸起来,俊朗的面庞此刻险些就变成了包青天爷爷的同类。  可是他居然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很重的伤,那两只勾魂夺魄的恐怖之手依然是修长修长、白白净净的。  “无知的愚民!我主的怒火将会湮没整个人间世界!负隅顽抗的后果唯有沉沦在地狱之火的燃烧中!”  迪法的脸色很不好。  他的心情显然也很糟糕。  方云出的力量让他大吃一惊,尤其那柄坚韧无比的剑和威势骇人的火。  迪法的一双手已经不知撕碎了多少兵器、盾牌和盔甲,但那柄剑居然直到此刻仍旧完好无损,连剑刃都没有一点要卷起来的痕迹!  从一开始,他就只能从方云出的速度、力量和反应来判断他的境界,他甚至看不出这个陌生的旅行者究竟是隶属与人间力量的哪一个分支。  迪法深深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盘旋上升,到了那散着诡异光芒的古书附近后,停了下来。  滴溜溜迅速旋转的古书渐渐变慢,它被那口气息牵引着,一直到了迪法头顶。  飓风停歇。  那如钢钉一样刺在人脸上的风势消弭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范围较小却似乎有形有质的罡风。  “等待炼狱之火的审判吧,愚民!”  罡风的转速飙升起来,以方云出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楚那股风势究竟达到了多少米每秒。  风动。  不时发出恐怖的空间破裂声的罡风以大约每小时一百码的速度向方云出扑来,方云出已经来不及逃走。  被那风击中会有什么后果?  被硬生生地切掉四肢变成几个尸块?或者更加严重一点变成骨肉碎,然后消散在这泥土的腥臭味中?  不论哪一样,方云出的结局都不会很好。  方云出此刻只有寄望于那沉沦巫师练习得还算精到的火弹。
    黑剑起,死亡之气与那罡风的气劲分庭抗礼。  耀目的火球如同冲入大气层的陨石,剧烈摩擦后剧烈燃起能照亮一大半天空的烈火。  它的声势实在是大极了。  方云出的信心也很大。  他满以为单凭这个火球的威势,不说把那罡风踩到脚下,起码混个手平是很轻松的一件任务。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子的,方云出的性命问题,似乎就在沉沦火弹的光亮里得到了完美解决。  火球撞上了罡风!  撞上罡风,就好像是撞上了贝阿朵。  那声威浩大的一式就在罡风的急速旋转中被绞杀成了碎片,粉身碎骨。  “让我神巴尔来赐予你堕落之名吧!前路将在这里起始,归程将永无到来之时!”  迪法张大了嘴,释放出震耳的狂笑声的嗓子在大量吞吐着空气,他的眼中已经开始出现方云出被刃风分解成碎肉时的壮观景象。  方云出的衣襟已经被越来越逼近的风带得上下翻飞。  可是他却忽然笑了,而且笑得还好像很开心。  不论什么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都不可能笑,除非他已经被逼疯。  可是方云出看起来绝对不像是一个疯子。  他的目光熠熠闪耀,此时比星月更明亮。  迪法的眉头皱起来,他实在对方云出的反应很疑惑。  方云出会不会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技能?  对于这个怪异的旅行者和这把怪异的剑,迪法忽然生出了“不可能一击绝杀他”这个让他自己都觉得丢巴尔的面子的念想。  他正准备欺身上前,用那双能撕裂一切的手与狂暴的刃风一起来夹击方云出。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股野蛮而暴戾的威势在他身后如同决堤了的洪水般暴发出来,他的背上被一柄斧子的牙齿撕咬出一个长达半米的大口子。  伤口极深,那一斧甚至已经快要砍断了他的脊柱。  手拿巨斧的是野蛮人柏斯。  那居然是柏斯!  柏斯刚刚不是被那双邪恶的爪子撕成了碎片么?  为什么此刻他却好像连皮都没有擦破一块?  迪法大口大口吐着血,伏在那沾染着恶魔气息的地面上,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神志已经快要恍惚。  刃风,消失了。  没有了迪法的力量加持,残破的古书软趴趴地掉落下来,散了架,页黄纸随风飘飞到远处,再也看不见。  基温尼那娇嫩的玉手轻掩住樱桃小口,艾莲娜眼中的冰雪似乎也在一时之间活跃起来、融化掉。  唯一明白怎么回事的,只有方云出。  那是地狱复生,霜之哀伤吞噬的第二个技能——沉沦巫师的“地狱复生”!  方云出一脸狂喜的神色,他实在没有想到,“地狱复生”居然真的能把一个死透了的连尸体都被分解了的人完完整整地复活!  这种技能,何等的逆天!  他此刻终于收回了对“贼老天”的怨念,也收回了那不久前还狠狠地竖起的一万个中指。  他把纷繁溢出的思绪粗野地塞回到脑壳子里,现在并不是回味强大技能的时候。  他此刻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杀!  把这未知职业的、未知技能、未知属性的迪法杀得连渣滓都不留!  霜之哀伤那被诅咒过的血盆大口再度张开,冰冷的剑锋直直地刺向迪法的咽喉!  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到迪法身边,伸开两条并不算长的胳膊,想要把那迪法残破的身躯完全保护起来。  这道身影居然是贝阿朵莉切。  这么节骨眼的时候,她居然刚好恢复了正常的灵魂状态,在不明形势的状况下跑了出来!  方云出硬生生地顿住那到黑色闪电一般的霜之哀伤,这强硬的一顿让他背上已经惨不忍睹的伤势再次被撕裂,他脸上各种歪歪斜斜的线条无一不在表述着他身上那非人的痛楚。  “小丫头,你做什么!快闪开!危险!”  方云出的急切把他那已经痛得皱到一起的的五官拧得更加扭曲。  “你们,你们不要杀我哥哥,好不好?贝阿朵求求你们了。”  贝阿朵莉切的眼泪从那通红通红的眸子里大颗大颗滴下来。  “哥哥!?”  方云出的眼珠子快要摔到地面上碎掉,嘴唇蠕动了许久,哑口无言。  那瘫软在地上的迪法两个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很阴森的笑。  贝阿朵莉切被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愣愣地看着这一反常态的兄长。  迪法的手此刻又动了!  那刚刚被打得散落的两页古书上的黄纸忽然自行旋转,两道小型的刃风以比刚才快十倍的速度冲向柏斯和方云出!  方云出已经避无可避!  他那只能把霜之哀伤死死地抵在身前,紧握着霜之哀伤的手几乎要塞进漆黑的剑柄里。  “锵!锵!”  方云出努力装作听不见那令他心疼的剑的呻/吟。  这道小型的刃风显然是迪法压箱底的绝技。  瞬发、快速、威力惊人。  黑剑的生命在这一击之下,居然直接下降到了“1/100+?”的临界点!  然而方云出这一挡显然也出乎迪法的意料之外,那只因那使出了这逆天的一式之后,就只剩下了能逃走的力气。  方云出那欲裂的眼眶首次让迪法心中升起深深的寒意。  可是这时候,异变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原本安安稳稳呆在他手心里、让他挥洒自如的霜之哀伤居然在此刻剧烈颤动起来,那颤动中似乎还夹杂着愤怒、残忍的咆哮!  这个异变显然是由那只剩下“1/100+?”的生命值引起的,并且在地狱降临的人间里掀起了巨大的浪涛。  一股庞大的气息忽然从霜之哀伤的剑尖泄露出来,虽然只是一分一毫,却已经让这方圆半里之内在一个弹指之间就天昏地暗、飞砂走石。  数以百计的邪魔在这股威势下俯下身子,颤栗着,就像是在祷告、在朝拜。首当其冲的柏斯等人更是瘫软在地上,看着方云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迪法本来就受了足以致命的伤,此时更是痛苦得恨不得把一颗俊朗的脑袋深深地埋进地下。就连方云出自己的魂魄都一阵悚栗,他甚至能感觉到剑中那股强大的气息正在挣扎,也许,那股气息在挣脱剑的某种束缚之后,就会把自己的意识吞噬,然后借着自己的身体,夺舍、重生!
    “是你在召唤我吗?”  一个低沉、缓慢、阴冷却又带着数不清的王八之气的声音在方云出心间响起。  一双恐怖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猛然映在他脑海中。  他甚至能感受到眉心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自己的魂魄中摧毁、吸噬、合并!  “我的面前,全是黑暗,你的,也是!”  这是……巫、妖、王!  阿尔萨斯!  在那冰冠堡垒所向披靡的王者阿尔萨斯!  方云出很肯定!他当年以统治性的dps带着数十玩家虐杀过阿尔萨斯不止一次,就算是阿尔萨斯化成了飞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被巫妖王融合,这是一条不归路。  也许,今后他再也找不回他自己的意志。  他猛然跳起来。  “不……不……你走,你走,小爷的事情,与你无关!”  方云出的下嘴唇被他的牙齿咬得破了好几个口子,这给他那一身足以致命的伤势又添上了大量的痛楚。  “哼哼……哈……哈……”  那幽冷的声音就仿佛在胁迫、在诱惑。  “你就是我的复仇!天罚的时代将要降临,让血海淹没所有弱者,让恐惧来统治世间的一切!”  “来结合吧,人类!生者的世界不属于你!你将得到我狂野的力量,你,就是我!”  巫妖王的眼睛更加深邃了。  霜之哀伤的属性居然隐隐地在飚升、在改变!  “不,不!滚,你他奶奶的给小爷滚滚回剑里去!”  眉心的吸力强烈得几乎让方云出昏厥过去,他狂吼着,一只空余出来的手猛烈地敲打自己的脑袋,就仿佛要把那并不算厚的脑壳敲得粉碎才肯罢休。  “啊!滚!”  方云出一把把剑插在地下,坚硬的土地被锐利的霜之哀伤完全戳穿。  “凡人!觉悟吧,你终究是要用令所有人震颤的力量征服整个世界!”  阿尔萨斯那调侃的语气开始严厉,他甚至已经在怒吼。  “凡人!召唤我吧!  “让那些虫子在你面前颤抖!”  方云出的脑子已经再也不能忍受巫妖王吵闹,他强行地把那颤动、挣扎着的霜之哀伤收回到魂魄中去,那眉心处的黑剑似乎很是痛苦。  他的意识逐渐消散,身子、腿、胳膊都软趴趴地亲吻着夜间的大地。  在他的意识消失之前,他模模糊糊地看到迪法强行站起来,避开两个正要上前相助的罗格女战士,摇摇晃晃地运起那古怪的技能,遁入阴影里,不见了。  距离他们驻扎之处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遍布碎石、尸体、房屋残骸和熊熊烈火的泰摩高地上,一个身材高挑、周身****、眉目之间充满魅惑的妖女坐在那满是骷髅的王座上,若有所思地托着香腮。  她的手很美,脚也很白皙,唯一与常人不同的便是那四只从她滑腻的背部延伸出来的尖锐利爪。  四只利爪上带着毁灭性的恶魔气息。  她的呼吸很香很香,简直比贝阿朵送给方云出的香囊还要香一百倍,可是为什么被她那的呼吸沾染过的花朵都开始枯萎,然后碎散在冰冷的王座脚下?  一个只剩下骨架子的生物伏在妖女的脚下,用那缺了大半边的白森森的牙齿轻吻着妖女那圆润透明的脚趾。  “伟大的安达莉尔我主,您在想些什么?”  它的声音居然完全是由几排渗人的骨头摩擦而发出,刺耳极了。  安达莉尔嫣然一笑:“骨灰,你对我传授你的毒素技能也快要领悟到了人境的中流水准,可是你能不能感觉到刚刚这块鲜血大陆上发生了什么?”  骨灰的那只剩下两个洞的眼眶里很贴切地表露出强烈的不解。  “神境!那是神境的气息!刚刚那一瞬间,本座能感受到神境的庞大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蔓延,那瞬息而没的力量居然隐隐有将要达到本座的层次!”  骨灰那损坏了的下巴“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赶忙用东缺一块西少一角的手爪按住那不老实的下巴。  “除了三大魔主远超我主之外,小仆实在记不起有谁能达到我主的力量,莫非是天堂的人?”  安达莉尔慵懒地抬起手,那一大截雪白的藕臂正在散发着耀眼的亮光,她的眼角勾起一丝媚笑,然而这媚笑中又掺杂了不屑和鄙视。  “天堂?哼,天堂达到神境的天使们,有哪一个不是与咱们有深仇大恨的?他们的气息老娘就是用脚底板也能嗅得出来!”  她的手指在挺翘的鼻子上划来划去,仿佛玩味着什么:“那股气息似乎与咱们地狱的人有些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是什么呢?”  她看着还在整理下巴的骨灰:“你想不想去和他打打看?”  骨灰的手一个哆嗦,下巴又掉了下来,摔成了两半。  在更加遥远、也不知道与方云出等人的驻地相隔了几万里路的沙漠中,一只硕大的八足虫子从昏暗潮湿的古墓里醒来,两只大钳子狠狠地砸到墓地下面更深处,深深吸一口地狱的味道,冲着西方吼了一声,声音震得古墓附近所有魔怪一片混乱。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  那让世界鸡飞狗跳的鬼嚎结束之后,这肥大的虫子再度陷入了沉睡,那悠然懒散的鼾声让整个古墓充满安详和静谧的气氛。  一个仿佛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的旅者揭开那黑色的帽子,深深陷入眼眶的瞳仁淡淡地往极西的地方瞄了一眼,又带上帽子,把周身都裹在黑袍里,继续那茫茫无目的的寻找旅途。
    青天皓日,罗格。  罗格营地的人很多,踏出门来放眼望去,每一眼所容纳的人数都绝对比方云出前世所见过的所有人还要多上好几倍。  摩肩接踵、挥汗成雨这两个词汇用在这个繁华的大城身上简直贴切极了。  方云出正死猪一样躺在一个很小很精致的房间里,他屁股下面是一张很小很精致的床。  这很明显是一个女生的床。  床单和被子上都散发着女子特有的体香,床角还呆头呆脑坐着一个傻乎乎的小熊公仔。  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正在侧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躺在床边,小嘴中还不时吹起酣睡中的小泡泡。  一个被修女袍子包裹住的老婆婆和一位劲装的罗格在屋中愁眉不展。  劲装的罗格是基温尼,老婆婆又是谁呢?  “他的伤势实在是太重,整个背部的血肉几乎无一处完好。”  “但这惨不忍睹的伤势却不是最致命的。”  老婆婆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岁月流逝中的神秘和渺远。  “最致命的伤势,却似乎是他的魂魄!”  “魂魄?”  “不错,魂魄!他的魂魄正在被某种邪恶的力量占据,然而这种邪恶的力量却又似乎并非来自地狱。幸而他的魂魄中似乎还有另一种力量在保护着,严严实实封阻住这种邪恶力量的蔓延。就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他还救不救得醒?”  “他此时的生命,已不在我掌握之中,能够救醒他的,也许只有他自己。”  老婆婆长长叹出一口气:“这孩子能和迪法拼到势均力敌,本事委实不小。”  “只望上苍能够垂悯人间,给我罗格增添一位镇得住场面的英雄。”  基温尼默然看了方云出死狗一样的身体许久,目光转向旁边的小姑娘。  “贝阿朵怎么办?”  “也许,倘若这小伙子醒了,他会愿意照顾这丫头,”老婆婆脸上的每一道皱痕似乎都刻画着深深的无奈,“罗格这个地方,对于她的敌视实在太深。”  房门很轻很轻地被扭开,老婆婆和基温尼悄悄地消失在静谧的房间里。  那不堪忍受骚扰的房门从低缓的无病呻吟变成了愤怒的大声抗议。  一根淡金色的棍子在方云出身边安然打着瞌睡,直到小姑娘慵懒地醒来,伸了伸匀称的纤腰。  棍子滴溜溜地被她的小手打落在地上,翻个身子滚到床下面去了。  她连忙揉着惺忪的睡眼,缩起那娇小的身子,钻到床下面去,准备把这根调皮的棍子捡回来后狠狠地教训它一番。  方云出在昏迷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他那压倒性的dps数据,一直梦到僵尸骷髅,一直梦到了那篝火照亮的商队。  他最后梦见的,是阿尔萨斯那双能够把所有人的魂魄都卷进去的双眼!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下,猛地睁开了眼。  “啊!哎呦,疼死小爷了!”  他背上的伤势虽被阿卡拉治愈,但全身的细胞所遭受到的火魔的侵蚀实在是太严重,他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寸、甚至每一厘米、每一毫米、每一微米的皮肤、肌肉都像被什么东西撕裂、扯碎了一般,痛彻心腑。  随后他就闻到了一阵清香,那清香从那很女孩子气的床单和很女孩子气的被子上发出来,从他的鼻孔一直抚摸到他的心。  那股幽香的温柔抚摸让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他觉得这疼痛中有着一种一样的舒适。  小姑娘听到方云出狼嚎似的叫声,也顾不得床下的棍子了,匆匆忙忙爬出来,一下子跳到方云出的眼帘中,奶声奶气的欢呼:“你醒啦!”  “!!”  方云出的心里正在被巫妖王凝视后最脆弱的时期,他猛地向后缩了缩,******还很轻易地碾翻了懒洋洋在一旁酣睡的小熊公仔,把它挤成了肉饼。  小姑娘欢快的步子一停,垂下了小脑袋,两只小手挽着胸前的几根发丝,她水晶一样的眼睛里升起薄薄的雾气。  “你也讨厌贝阿朵吗?我知道,我很讨人厌的,他们都说我身体里有魔鬼,他们都害怕贝阿朵的。”  “方哥哥,对不起,贝阿朵不会再来让你害怕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那用水做成的心就有溃散、泛滥的势头。  她的脚步一点一点向后退,楚楚可怜。  “哎,小丫头,没事,我不是因为你!我……哎呦,疼……”  方云出这才开始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显然应该是在人类聚居之处。  离晕倒之前的驻地最近的聚居处,应该只能是罗格。  据说,罗格是一个很大的城,里面的人很多很多。  这小狐狸这么一哭,会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是一个欺负小萝莉的怪蜀黍?这是在暗黑的世界里,高手强者无数,会不会有个自称玉树临风的什么大侠如同神人一般从天而降,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把方云出当成强那什么小女孩的淫贼,然后手起刀落把他的那话儿给切了?  方云出越想越不对。  “别……别哭啊丫头,哥哥没怕你啊,真的,没怕!”  方云出是个万年老光棍,他显然没有半点哄女孩子的经验。  他现在用手很郁闷地挠着自己那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头颅,恨不得在那块黑草覆盖的地方扯下几块草皮来。  小姑娘的泪水终于流出来,很晶莹地挂在细嫩的脸颊上,闪着光。  “大哥哥骗人……所有人都不喜欢贝阿朵,只有阿卡拉奶奶和哥哥对贝阿朵好的,现在就连贝阿朵的哥哥都走了,他撇下贝阿朵一个人就走了,他一定是也害怕贝阿朵了,呜呜……”  方云出一巴掌捂到了脸上。  敢情自己越劝越严重了还,这小妮子莫非是把白开水当饭吃吃大的?怎么这眼泪就不带停的呢?  他的嘴抿了抿,尝试着张了好几回,都被贝阿朵洪水决堤一样的声势给压倒。  他已经快要抓狂。  “够了!有完没?”  他的吼声在房屋内回荡了好几圈,把小姑娘吓得呆呆愣愣的,可是随即,那泪水就又开始在她眼中蓄积,她所有身体部位都各就各位,准备着下一次洪水的侵袭。  方云出连忙跳起来,咧着被全身大大小小的隐伤扯得扭曲的嘴唇,两只大手压在贝阿朵莉切瘦瘦小小的肩膀上。  “小贝阿朵,你要明白,我从未怕过你,更别提什么‘讨厌’了!”  “身体中出现另一个灵魂,这并不是你的错,相反,你是最大的受害者。”  小贝阿朵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就像是一只小兔子。  她的表情也是怯生生的。  她缩着脖子,两只小手垂在下面相互打着结,小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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