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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云南永奇游乐设备室内健身器材健身车的优点好处
&&& 在健身房或者健身会所常见的一种健身器械就是健身车了,迈宝赫健身专家介绍,不光这些健身场所有在家中健身车也受人们的喜爱,那么究竟为什么健身车在繁杂的室内健身器材中这么受欢迎呢?
&&& 健身车在运动科学领域叫做“功率自行车”,分为直立式、背靠式(也称为卧式)健身车两种,可以调整运动时的强度(功率),起到健身的效果,所以人们把它称为健身车。
&&& 健身车功能
&&& 健身车可以在健身车显示面板上,显示出时间、速度、距离、热量、心率,还可以选择一些内置骑行程序。比如减肥程序、健身程序、山地程序,不同的程序可以起到不同的健身效果。
&&& 骑车的益处
&&& 1.自行车是克服心脏功能毛病的最佳工具之一。世界上有半数以上的人是死于心脏病的,骑单车能藉腿部的运动压缩血液流动,以及把血液从血管末梢抽回心脏,事实上却同时强化了微血管组织,这叫“附带循环”。强化血管可以使你不受年龄的威胁,青春永驻。
2.习惯性的单车运动,更能扩大你的心脏功能。否则血管愈来愈细,心脏愈来愈退化,到了晚年,你就会体验到它所带来的烦恼,那时你会发现,自行车运动是多么的完美。单车是需要大量氧气的运动,曾经有个老年人以6天时间,完成了460公里的单车旅行。他说:“老年人一周至少要有3次运动,使心脏强化起来,恢复正常功能。你要使心脏激烈跳动,但不可过久。如此它将能适应紧急状况,如赶车或抵抗困境。
&&& 3.单车运动同时也能防止高血压,有时比药物更有效。还能防止发胖、血管硬化,并使骨骼强健。自行车使你不必用药物来维持健康,而且毫无害处。
&&& 4.自行车是减肥的工具,根据统计,75公斤重的人,每小时以9英里半的速度,骑73英里时,可减少半公斤体重,但必须每天持之以恒。
5.单车运动,不只可以减肥,还使你的身段更为匀称迷人。藉运动减肥,或边节食边运动的人,身材比只靠节食减肥的人来得更好,更迷人。我不知道如何来描述“更迷人”,但事实上,运动所带来的结实肌肉,和单车运动所练成的细小足踝,比令人憔悴、青筋突起的节食,总好看多了吧!适当的运动能分泌一种荷尔蒙,这种荷尔蒙使你心胸开朗、精神愉快。从经验中,可以知道单车运动就能产生这种荷尔蒙。
&&& 6.事实上因为踩单车压缩血管,使得血液循环加速,大脑摄入更多的氧气,因此你吸进了更多的新鲜空气。骑过一阵子之后,你会觉得脑筋更清楚。
&&& 7.骑着这种靠本身体力去踩的双轮脚踏车,你会感觉十分自由且令人畅快无比。它不止是一种减肥运动,更是心灵愉悦的放逐。
一键转帖:中篇小说?烦恼撞了老贾的腰(作者:吴东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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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烦恼撞了老贾的腰(作者:吴东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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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贾和黎云好上了
老贾是个开心人,从小爱笑。那时,他是个娃娃脸,一笑,笑出两颗门牙,像是汉白玉定制的,大又白,招人爱。现在,一对门牙在他口腔寄生四十五年了,只略为风化,迎着光亮,仍很耀眼炫目。当然,他脸型也是原样,只是发开了,多了岁月的皱褶,但浅显。
黎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子,喜庆。
老贾是冰,黎云是暖瓶里的开水。开启瓶塞,老贾就化了。
老贾和黎云是在一次同学会上结识的。当时,老贾他们订的是一家宾馆,那家宾馆同时接待一个学校的两场同学会,都在一楼大厅里进餐,人很杂,闹哄哄的。老贾那天去得迟,瞅个空座就踅过去。83届的老贾,鬼使神差坐在81届的黎云身边。
起初,老贾没理会黎云。老贾很执着地搛菜,咽一块,嚼一块,夹一块,眼盯下一块,流水作业,大快朵颐。
黎云冷眼旁观,心说,这胖子有些时日没见鱼肉了。
菜过五味,同学会会长开始挨桌敬酒。老贾这才发现:自己坐错且吃错了。他问黎云,您哪届的?黎云说,81届的。老贾说,我低您两届。黎云笑,老贾也笑。笑是招牌笑,露出刚切割完食物、油光锃亮的两颗门牙。
看您眼熟。老贾无话找话。
我也是,一个学校的嘛。黎云说。
又上几道菜,老贾在是否举箸上有些纠结――这已经不是自己的食物了。刹那间,老贾有了溜走的念头。放眼望去,哪桌都满满当当,想去挤地方,除非照合影。
认识黎雷么?黎云问。
当然。和我一个班,当过副班长。老贾答。
哦。黎云笑了,我是他姐。怪不得见你面善……
初中时,老贾和黎雷打过一架。他牙口好,把黎雷的手咬破了。忆起来,老贾喝了几口酒的脸绯红,目光放在缓做圆周运动的菜盘上。
盼到散席,老贾回归自己的队列。贾书福!有个面红耳赤的同学说,你挺厉害,三两下就泡个马子。老贾说你冤枉我。
那同学说,你俩完全可以认识一下的。女大三,抱金砖。我就和她一个单位。趁早,好些半大老头追她。
老贾的爱人病故,黎云离了婚。两人都有固定的职业和收入,儿女也成了人。况且,老黎风姿绰约,老贾求之不得。老贾后来这样夸黎云,上半身三十,下半身三十。黎云听了眉眼都笑,很受用。但笑后恼火,这加起来就六十了。
在这事上,黎云起初有些犹豫――大凡离异过的女人,是不愿重温酸楚的,对后半生未卜可知的命运,不轻易托付。她过去的那位,相貌堂堂,温文尔雅,也有能力,可就是花心,到处留情,几次被人家的丈夫或准丈夫文攻武卫闹上门。这让她难过了很多年。但老贾和她在一起喝茶时,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她坚定了交往下去的决心。
老贾说,咬人的狗不叫,爱叫唤的狗,大都虚张声势。我是后者,我爱我的主人,我爱生活。
主仆位置先行确定,于是,黎云庄重地点点头。老贾还说,以后我不叫你老黎,只叫你黎云。
叫名字,心态年轻些!
黎云笑着再颔首,这是多么贴心贴意的马屁呀!
交往后,黎云提了个要求,叫老贾减肥。
老贾身高一米六五,和不穿高跟鞋的黎云一般高。可问题是,黎云爱穿高跟鞋。更重要的是,老贾的确胖,净重一百六,比黎云多出整六十斤,冬天穿上棉衣,就是个球体,稍一施力,即可弹起。老贾自嘲:按单位过年分年货,这六十斤肉足可打发六名员工。人胖,就有病魔相随,如果出现心脑血管疾病,黎云便是鱼,刚从油锅里蹦出,接着又跌入火炉。黎云是个小资,希望两人年迈后,挽着胳膊慢慢走。她可不愿为口歪眼斜的人从事搬运工作。
怎样减呢?黎云口吐莲花,八个字,戒烟禁酒,晨练跑步。老贾说,如果跑,就冲着火葬场的方向。黎云想想也是,练得过猛,可能练成烈士。
要不你练太极吧,我单位的老刘还参加市里的比赛,得过奖杯呢。
老贾听了,心里不爽。他见过老刘,像条老骚狗,在黎云面前嗅来嗅去的。老贾讨厌他。你想跟黎云好,就用枕头把你老婆捂死得了。老贾想想,自觉好笑。
老贾从音像店买了光盘,学起太极。他将老刘视为虚拟的情敌,决定在一招一式上完美地战胜他。
人是需要目标的。老贾现在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披荆斩棘,向前冲刺。比方他在办公室倒茶水时,脚不走一条线,而是向左或向右徐徐划拉半个圈,再收回;伸手时,前摇后晃,掌心忽上忽下,类似云手。办公室有人不解:你是烧裆,还是肩周炎犯了?
至于单位的人邀他出去应酬,老贾也婉言谢绝。老贾说,家里有吃的。同事不解,你一个人在家,能吃几盘几碗?老贾神秘兮兮地说,有好吃的,是活鲜。不久,大家知道“活鲜”是黎云,感慨道:这是爱情二锅头的临床表现。
老贾是个喜欢制造惊喜的人。他和黎云约定,一个月后见分晓。
一个月能减多少?除非你犯法,进了看守所。那里的人,天天吃水上漂。
水上漂是啥东西?老贾做出天真浪漫,不谙世事的孩儿状,双手托腮,瞪着疑惑不解的眼睛,望着黎云。
就是烧一锅水,给几滴油盐,里面几片菜叶漂啊漂的。大概,每名犯人每餐分个三五片吧。黎云说这话时,有表情,有动作。老贾觉得她像舞台上的花旦,美不胜收。
老贾每天晚饭后,就打开影碟机,逐帧定格,细细揣摩。家里穿衣镜窄小,他将摄像机找出来,录像。招式完毕,与光盘中演示的比照差距,及时查漏补缺,决不姑息迁就。老贾想,三十年前要这般用功,就能上北大、清华,和国家政要做校友了。
时间过得既慢又快,慢的是有些日子没和黎云见面了;快的是每天上班,和同事有事干事,没事聊天,几个钟头很快打发掉。这把年纪的科级干部,该努力的都努力了,应该认命。而晚上回来,就与太极为伴,倒不觉寂寞难耐。单位有个人,打麻将上瘾。枕边放几粒麻将牌,摸一摸,方能入眠。老贾以为他神经质,现在自己也上了瘾――双目紧随手势而行,先左后右,缓缓收回――这不是手势的动作,这是你簇着一团气,在你收放之间游走。你会日复一日地觉得,一团团真气渗入体内。它占有了胸腹,吐纳之间,囊中的浊气和油脂灰飞烟灭……黎云问,现在练得咋样了?
嗯,还行吧。老贾话语平淡而谦虚,但内心很激动。隔三五天,黎云就有电话来。他觉得像是公主给皇上请安,十分受用。
现在,离为一个人的隆重表演还有整一周的时间。老贾蓦地做出大胆的决定:收纳几个徒弟,当众示范,请黎云莅临观摩。
老贾每周都要称体重。他上趟厕所,又洗了澡,然后站在电子秤上。哇,一月不到,瘦了四斤。这是什么力量?这是爱情的力量!怪不得有时一个女人的威力,可堪比一艘武装到牙齿的航母。不过,为防止反弹,保险起见,老贾睡前喝了一大杯减肥茶。
老贾买了套纺绸练功衣,净白。穿着有点紧。本可定做的,老贾时不我待:再练个一年半载,这身衣肯定就穿大了。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衣袂飘飘,玉树临风,效果不错。
老贾决定,户外运动的地点选在最热闹的人民广场上,这是市里的天安门――市府前一块硕大的场地。每天千人百众在此锻炼。现在,这里要增添新鲜血液,或者说,又要添置一个新的亮点了。
老贾到街上买了盘空白录像带。它要忠实记录下他在大庭广众下练功的情形,而后便是一幕幕壮观的场景:他带着一干喽诠愠∩萧骠嫫鹞琛7泊艘磺校讼赘闹凶羁砂娜恕柙啤
第二章 老贾目睹了惨祸
这天是周五,老贾到广场,像进了农贸市场。人很多,光跳晨舞的就有好几拨。跳舞要音乐伴奏,咚嚓咚嚓,震耳欲聋。喧嚣让老贾难以入定。
老贾左右打量,寻了个相对僻静的路边树丛,一招一式演习起来。一套拳打完,附近几人在健身器械上自顾自忙乎,无人问津。老贾感到失落。他忽地想起件事,便从拎袋里拿出摄像机,搁在一块齐膝高的花台上,对好角度,开了机。
在太极拳八种劲法中,蚓⑹前司⒅尽K仁堑闪Γ缢兄郏珀屏浚挥质侵趿Γ磺型饫粗越迤浔姹鸱较颉⒋笮 @霞至纷帕纷牛趾徒欧氯糇饨枥吹模跹够蕉季跎汀T趺椿夂褪夷诹废安罹嗾饷创竽兀坷霞志澜帷
嘎吱!轰轰――急促的车胎与地面的尖厉磨擦,以及发动机的轰鸣,吸引了老贾的目光:一台黑色的小车,径直朝一名女子冲去。轰隆一声闷响,女子像被一个硕大的铁锹铲起,忽地扬到半空,翻滚几遭,重重跌下。那车猛地刹住,快速后倒,又朝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的女子辗轧过去!
底盘下有物硌着,车熄火。一名瘦高的男子打开车门,俯身看看车底后,立起身,掉头走了。
刹那间发生的惨祸,让老贾目瞪口呆。事故就在他眼皮下发生。事后他丈量过,直线距离只有区区二十六米!
老贾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一个活鲜的生灵,在另一个活鲜的生灵所操纵的机器下,旋即突变成淋淋血肉,这着实恐怖!
附近载歌载舞的人群倏地改变队形,汇聚起一股散漫且粗壮的人流,起先是走,接着是快走,而后便是小跑。很快,将现场密匝匝裹住。
噫,这是胳膊……哎哟妈呀,还有手。
吓死我了!
快、快,打110报警……
老贾打小都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一时间,心惊肉跳,手足僵硬。他没钻进人堆中再探究竟,只是费力地转过头和身,慢慢背离现场。他挪了几步,又想起,摄像机还搁在那儿,便回返,放进拎包。
老贾是开车来的。这辆车花了他两次钱。第一次从二手车市场购来,两万整;第二次换件整容,八千七。回家的路上,正值上班的高峰,车辆狼奔豕突,他开得缓,且在途中频频验证刹车制动的效能,招致不下十人的责骂。
到家,他换上拖鞋,将摄像机随手放进鞋柜,三两下褪去白晃晃的纺绸练功服,嗖地掷进洗衣机。真不吉利,吊孝似的打扮。他想。
老贾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会开车,偶尔给公司送货。
你得遵守交通规则……刚才我亲眼见了一场车祸……
嗯……好,儿子那端声音断续而细微,我开会呢。
局里主要领导外出考察,单位放了羊。办公楼空荡荡,用霰弹也伤不了几条性命。老贾那一层楼,就两人盘踞办公室。除了老贾,就是外号叫克格勃的老张。他在另一间办公室。老张奸滑,老贾和他并不入流。
百无聊赖熬到下午,老贾拿座机给黎云打电话。提及清晨一幕,那端很兴奋:哎呀呀,你说清楚点……要不,你到我这来?老贾说,好啊,好啊。
黎云办公室的人很多,大家聚过来听突发新闻。不时,有人提问。老贾一一作答。一晃,到了下班时间。
到我爸妈那吃饭去。二老要参观你。
哦……好吧,我去超市给二老买礼品。老贾对突如其来的惊喜没啥准备,顿下,说,应该拾掇一下的。
这样去挺好。别弄得白嫩嫩的,像个太监。
人和礼品一同进屋,老贾才发现:今天黎云家里,是有准备的,茶几上有点心水果,好几盘。老贾还拖着鼻涕时,就认识二老。这次相见,不过是光阴数载后,彼此年老色衰的重逢。几句寒暄,老贾和黎家人融在一处。
黎云的叔叔、婶婶也来了。叔叔过去当过市里的干部,拿腔捏调,嗯嗯啊啊。老贾觉得和他交谈劳神费劲,便进厨房,挽起衣袖帮厨。黎云妈说,你家是北方的,我们学做了几道菜,待会你尝尝。老贾听了很感动,忙乎得更欢。
晚饭吃得迟。老贾搛菜时,挺拘谨。黎云坐他对面,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黎云和他在超市里购物时,讲了个笑话: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傻子,贪吃。家里人带他去吃酒,怕丢人,便在他脚上系了根绳。三令五申,拽一下,吃一口,拽两下,吃两口。否则,不许动筷。不料,吃酒时,有条狗在桌下找骨头,将那绳绊个不停……
老贾还是个娃娃时就听过,这次权当头回听。听完了,哈哈笑。笑完,说,我一定细嚼慢咽。
黎云妈见老贾像吃药似的吃菜,纳闷:不合胃口么?老贾起先摇头,终于憋不住,将那笑话复述一遍。一桌人乐了。妈说,胖点有啥,体格好就行,平日锻炼锻炼。老贾听了,放松吃起来。黎云叔说,我想吃点稀饭,做了么?老贾说,做好了。这稀饭,是他将电饭煲底的一些饭粒加些水后,熬的。黎云爸妈对视一眼,微笑。对他的节俭挺满意。
老贾出门时,黎云爸妈不约而同地说:多来玩,就在这吃饭。老贾的圆脸盛开成怒放的菊花。
黎云和老贾在人行道上慢慢散步。老贾说,那事我没缓过劲,想想后怕。黎云说,你胆真小。老贾说,胆小好,人忠诚度高。黎云说,那倒是。如果咱俩有那一天,你背叛我,我就买正宗耗子药给你吃。老贾见四下无人,搂紧黎云,头贴在她肩膀上说,我好怕哟。
一路调情,倒不嫌路远。两人到了黎云住的楼房。
老贾给黎云干洗头时,电视上正播新闻,上午发生在人民广场的车祸,肇事司机在逃。肇事车是套牌的拼装车,发动机号和车架号都打磨掉了。公安机关敦促嫌犯投案的同时,提请市民提供线索。提供线索的,给三千元奖励;协助抓获的,给一万元奖励。
黎云说,奖金你是得不到了,现场有好几百人看热闹,估摸着公安局电话都打爆了。
那倒是,不过,即使我举报了,我也不接受采访。
因为我名字起得不大好,叫贾书福。这谐音有问题……
你真是活宝!黎云笑得花枝乱颤。
其实,这几百人中,无一人向公安机关提供线索――突如其来的祸事发生时,众目睽睽下的是一个横尸在地、鲜血淋漓的女子,没有谁刻意观察一个走掉的肇事者以及他的体貌特征。当时,只一人例外,他,就是老贾。
隔两天,电视台播出了公安机关的悬赏通告。奖金分别升至一万元和三万元。
老贾突然腾起举报的欲望,眼前浮出这般场景:
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来,在他跟前戛然而止。下来警察,给他敬礼,请他上车。到了公安局,做材料。他耳朵上、指缝间,全是警察敬的香烟。材料做完,依据他的描述,街头巷尾贴满嫌犯的模拟画像。嫌犯落网了!警察问老贾,奖金是给现金,还是打到卡上呢?您是否愿意接受采访呢……
这时,老贾需单手托腮,摆出思想者雕塑的造型,说:奖金嘛,不是给我个人的,是对嫉恶如仇、见义勇为行为的肯定和褒奖……
这事在老贾心中的位置高大且重要。和黎云马上要组建新班子了,老贾决定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不,这需要她拍板定夺。
现在,黎云是他心中的武则天。
黎云说,我看过一本书。书里有个心理学家做过试验。在剧场里,观众欣赏节目时,忽地响起枪声,三名歹徒冲进来,持枪对准观众,然后劫走几名人质。而后问卷调查。结果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忆不起歹徒的高矮胖瘦,另外百分之十的人,描述也不甚准确。
您说为啥?人在强刺激下,记忆产生问题呗。
见老贾仍作深思状,黎云说,是不是你没得上奖金,后悔呀?
哦,那倒不是。只是后悔认识你晚了,每次点拨,都给我指明方向。
哼,油嘴滑舌。
第三章 黎云是个有品位的人
日子坐在牛车上,慢慢悠悠向前走。老贾和黎云结识两个多月了。三天两头,老贾去黎云爸妈那吃饭。起初是黎云约,后来不请自到。原因是:黎云爸爸的腿骨折了――出去旅游,爬山,摔了一跤。
坏事成好事。黎家平添了一名伙夫和钟点工。老贾也很乐于奉献。当然,老贾吃喝也很自觉。比方说,每月送给黎云妈一张千元的购物卡。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单位发的。
这是受了黎云点拨。
老贾常到黎云那宿营。晚上,两人洗了澡一同上床,并肩依在床头,或看书,或看电视,或说些闲话,倦意上来便各自安歇。倒没看官臆想的情形发生。水到渠不成的原因,是黎云有底线:结婚证一天不拿,便不能行夫妻之实。男女若在床上只想干那事,与禽兽何异?可老贾说,食色性也。旷日持久的男女关系,若不办那事,岂不连禽兽都不如么?黎云付之一笑。老贾是头羊,连狼皮都没披。
终于有天晚上,待黎云睡熟,老贾的手若蛇蝎般溜进黎云的被窝,探摸一番。一时性起,热血沸腾。正欲弯弓射雕,黎云倏然惊觉。行动以失败告终。老贾悻悻地说,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黎云睡眼惺忪地笑了,喜欢一个女人,是她的全部,不单是性爱。老贾说,你指的是太监,我不是,我没做过手术。
有那么几天,老贾孩子似的怄气,不去了。想想,一盘珍馐端到你鼻子底下,只许闻,不许动,这叫啥事?可黎云说,你不愿陪我了么?来吧,我想你,一个人睡不安稳。话音酥软黏糯且有强磁力。老贾是块铁,又被吸过去。
当然,和黎云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两人伴着音乐,一起整理房间,玩玩电脑游戏,仿佛回到孩提时代。黎云的内、外衣,深、浅色,都是要分开洗的。晾干后,叠得尤为平整。有时,她也会做几道菜。老贾实话实说,观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黎云不屑,说,这是蛋白质、脂肪、维生素、碳水化合物搭配好的营养餐,你懂不懂啊?
在黎云家如厕,老贾遭罪。老贾出恭时,要边降落边放水。黎云说,太浪费。她家卫生间砌有池子。洗衣机的污水经导流管,在此存储。这是冲洗排泄物的水源。老贾蹲便池爱抽烟,黎云又制止。每次,老贾要被自产的气体和秽物熏得背过气去。
老贾说,这般节水,真短阳寿。黎云咯咯笑,嗳,少吃荤腥,多吃蔬果,味就好受些。
老贾还是开那辆车,接送黎云。有天,黎云说,你去买辆新车吧,这车就比拖拉机多层铁皮。
老贾说,好。黎云说,要买就买个自动挡的,我也学着开。老贾说那太好了,今后你还可以带我出去兜风。
黎云说,现在的车价降得厉害,一台自动挡的合资车,才十万元。
老贾说,是么?黎云说,你若钱不够,我借你点。老贾踩下刹车,说,还是我买吧。黎云半嗔半娇地说,干吗呀,今后一个锅里吃饭,你我还分这么清?老贾连说对不起。
在车品牌的问题上,两人有些纠结。日韩车系质量稳定,油耗低,经济适用。老贾想在本田锋范或现代悦动上考虑。可黎云反对,日本人在中国造了多少孽?你咋没记性!至于说韩国呢,我印象也不大好。韩剧我都看得少。老贾踅进了卫生间,躲在里面抽烟。
最终,黎云决定买辆中德合资的宝来。但自动挡的裸车价格是十三万多。老贾有些踌躇。他想买辆POLO,质量好,小巧灵活,价格也比这少三万。但黎云是武则天嘛,还得听她的。黎云很爽快地说:你只付十万,剩下算我的。老贾受了激将,便说,算了算了,还是我买。
两人去4S店看车。途经市公安局时,路堵了。公安局门外,硕大条幅白底黑字很戳眼:血债血还,缉拿凶手!
听围观者讲,上次在广场上撞死女孩的事故有蹊跷,肇事司机是顶包的,家属在闹事。黎云说,要闹,去交管局呀。有人瞥她一眼,已经不是交通事故了,是故意杀人咧!凶手是个开赌场的,红黑两道都有人。
两人听得发蒙。天尚暖,上空悬颗散淡的日头,可老贾身子发凉。
车只有一台黑色的,还是试驾车,内饰脏兮兮的。两人看着不悦意。老贾说,我喜欢白色或银色的。浅色车,事故发生几率要低些。黎云也赞同,便预订一台。
老贾陪黎云去买化妆品。几小瓶东西,一把就能攥住,花了老贾千把块。老贾说,这东西咋这么贵?黎云睃了他一眼,我问你,你每天抽多少烟?多少钱一盒?老贾答,一盒多点,也就二三十块吧。黎云笑了,照这般计算,我每天还不到二十呢。还有,你抽烟是毁容,我可是美容呀。见老贾噘嘴的样子,黎云好笑,这也是为你着想呀,带个黄脸婆出去,你有面子么?老贾嘟囔,已经是了。话音刚落,黎云狠掐了他一下,说,要不,我再买点除皱增白的护肤品?老贾赶忙摆手,歉然笑着说,下次吧。
黎云有个女儿,读研了,专业不错,用不着她多操心。老贾儿子刚参加工作,工资两千来块,将就够他租房子、过生活。以前闲聊时,老贾告诉黎云,自己有三十来万的储蓄,其中一半,是给儿子预备的。黎云说,才这么点。老贾说,老婆生病时,用了些钱。自己工资不高,没法。他问黎云手头还有多少钱,黎云笑而不答,末了说,到时候,你把房子卖了,出租也行,住我这。
你那房子还装修么?老贾似乎心里没底。
刚装三两年。再拾掇一下,见见新。
那……听你的。
大凡机关,上班迟到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表现不好,吊儿郎当的;另一种就是领导。黎云是后者,她是科长,也算领导。她进办公室,桌椅已擦拭干净。落座,沏上茶。有个要好的属下告诉她,警察刚来过,找她。黎云纳闷。属下说,说是找你,其实是找老贾,说问件事。黎云问,为啥?属下说,警察见你没来,要你电话,我说你刚换新号,警察就走了。
无聊。黎云说。
过会,黎云给老贾打电话。老贾说,我充电,手机刚开……他们找我干吗?黎云说我也不知道,你跟这些人打交道注意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贾说我知道了,我是刘胡兰。
老贾接电话时,刚从交管局出来。车有几次违章。他在门口找了“兔子”,也就是负责办交管手续的掮客,三两下搞掂。不光没扣分,还比自己去缴罚款便宜了百多块。
老贾这车打算卖了。单位有个同事要买,出价也还公道,但前提是要销掉违章记录。
有警察在老贾办公室恭候。两个人,一老一少。一见老贾,掏出警官证,表明身份。老的姓汪,是队长;少的姓许,是侦察员。都是刑警。
交警是要钱的,刑警是要命的。老贾想。两人请他去刑警大队做材料。老贾不愿去。两人议几句,便借了间空办公室,给老贾做询问笔录。汪警察说,贾主任,我们这也是执行公务,您无论如何要配合一下,就一会儿,不影响您啥的。一脸诚恳。他还从公文包里摸出盒高档烟,递给老贾,我们这当差的苦哇,我老婆还在医院躺着呢,没人管。许警察说是啊是啊。
老贾说,那广场上有上千人,为啥单找我?
你离案发现场近呀。又穿件白色练功服,很打眼的。好几个目击证人都记住你了。
老贾心想,倒霉就倒霉在那身衣服上。
许警察从卷宗盒里拿出好几张照片,请老贾辨识。老贾草草瞄了几眼,说,我没见过那司机的面相。两警察对视一眼。汪警察说,穿什么衣服?什么体态呢?
深色的……体态么……记不得了。
汪警察点支烟,出去了。许警察从包里又拿出几张照片,递给老贾看――是那女孩被碾轧后惨不忍睹的现场照。
老贾呀,经我们初步调查,这是一起谋杀案。你看,多可怜。我们要捉拿凶手。
单位有个同事的同学也是警察。同事先问老贾,你知道警察这些日子很忙么?老贾摇头。同事然后说,死者家有个远房亲戚在省纪委当干部,副厅,实职。老贾感慨道,唉,光有冤不行,还得上头有人啊。
黎云打电话来,叫老贾早点下班,她爸想吃饺子了。老贾连连应允。
吃饭时,老贾说起警察找他的事。黎云爸听了,有些不开心,说,警察问你的话,你应该如实说的。见老贾不吱声,黎云爸说,现在这年头,没过去单纯了,很多人不敢说真话,不敢做好事。我们呢,打旧社会过来,还是感恩的,还是有怜悯之心的。
黎云有些不悦,爸,他本来没看见啥。您这一说,好像他和罪犯同流合污似的。您看他怯怯懦懦、迂迂腐腐的,一见那血乎拉的场面,没晕过去就算不错了。她这样一说,桌上人全乐了。
第四章 平静生活起了波澜
黎云洗澡,唤老贾搓背。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老贾欣然接受。手不歇,眼不停。给别人搓,搓出自己的反应。应该说,老贾一进浴室,就有了反应。现在与肌肤零距离,想入非非,反应尤甚。黎云抹把水淋淋的脸,调笑着说,这把年纪了,还很色哟。男人嘛,没办法。老贾蠢笑着说,一把搂紧她。舌头如蛇信子探出,从一个口腔窜到另一个口腔。
逗闹一会儿,老贾完全把持不住,手舞足蹈。黎云咿咿嗯嗯地扭过头,费力推开他,连喘几口气后,说,好些没?老贾的舌头外出务工,刚回返,说话口齿不灵,唔,啥?
我说你心情调节好没。黎云指的是警察找他的事。老贾早反应过来了,狡黠地笑着说,还没呢。黎云说,不管有没有好,慰问结束。你出去吧。与上次做笔录只隔几天,警察又找老贾了。
这次是局长给老贾打电话。他说,专案组领导亲自打电话给他了,要老贾协助破案。他问老贾,你凑那份热闹干吗?老贾说局长大人呀,我那天就是去练太极拳……
练拳干吗,跑步减肥不更有效么?局长说话不耐烦,警察一大早就打电话给我,又是手机,又是座机,吵死了。我刚躺下,你不是不知道,陪厅里的检查组玩了一通宵。
局长最后说,你有啥说啥,以后他们有事直接找你,别打我电话了。
是老贾向警察提供的局长号码。汪警察叫他去广场一趟,现场回忆一下。老贾说,我不能旷工,得请假。这是你们叫我出去,我上面还有局长管着。
到了广场,老贾把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蓦地想起那家伙是个瘦子,长条脸。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黎云说过,万一记错了呢?这可是为警察办案提供线索呀!这年头,多事的人不讨好,讨好的人不多事。
汪警察问老贾时,周边还有几个警察做现场模拟。对于老贾的一问三不知,汪警察显得有些失望。老贾说,这附近不是有探头么?
汪警察答,案发前,附近探头没几个好的。即便能拍摄的,也与案件无关联。
此前,专案组领导看过汪警察搜集的监控录像,觉得并无价值。
折腾半天,汪警察要开车送老贾。老贾要去黎云那吃饭,不愿蹭顺风车,招致黎云不快,便说,谢谢,不用了,我去超市买东西。
待黎云洗漱毕,老贾进了卫生间。雾气腾腾的,便开窗通风。无意间,见楼下门卫朝这厢指点,边上站着两人。
隔会儿,黎云电话响。门卫打来的,说她亲戚来了。黎云问是哪门子的亲戚?门卫说不知道,他们手上拎着水果等东西。狐疑一会儿,黎云还是开了门。老贾在家,心里有底。
来的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不认识。厅堂灯光照耀下,衣整洁,人憔悴。黎云让座,两人拘谨。蓦地,两人扑通跪下。黎云和老贾面面相觑。
这是那惨死的女孩的双亲。他们来,是找老贾。为了找老贾,他们曾在老贾宿舍蹲守了好几个夜晚。黎云瞅瞅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的水果无精打采,想必也随他俩走了些冤枉路。
母亲先说女儿生前是如何乖巧,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半天止不住。黎云听了也心酸,抽张纸巾陪她拭眼角。母亲说完父亲说。他请老贾出来做证,控告这肇事的司机。司机是女儿的前男友。他们一致认为,就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女儿。
老贾说,我当时在现场附近练拳。您说的这事,我倒头回听说。
那位父亲听了,不悦意,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女儿被害,全市的人都知道了,你还装佯。
那位母亲则说,你要如实向公安机关报告啊,知情不报,是要坐牢的。
听得话不对味,黎云便止住两人的唠叨,你们是来求人的,还是来威胁人的?
当然……是要请你们帮忙的。
公安局找了我好几趟,我都说了。老贾说。
你是咋说的?说实话没?
老贾把警察找他的经过说了一遍。那位父亲边听边撇嘴,你没说实话。那些黑社会的人,给你点臭钱,就封了你的口。你一直住这么?
那位母亲接一句,你到底有几个屋子,为啥躲着不见人?像本?拉登似的。
黎云嗓子眼里像塞了团棉花,住哪儿是我们的事,您操这份闲心干吗!
哼!我们是为了早日抓住那小狗日的,为我女儿报仇雪恨!你们的事,我们才懒得管呢!
黎云生气了,您家出了惨事,我们也难过。但您二老这样说话,无凭无据的,不太好吧。现在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你们请便!
两人讪讪立起身。
拿走,不送了。黎云把水果袋硬塞给他俩。
两人出门好久,黎云还是气不顺。她问老贾,你到底说了些啥?老贾答,不就刚才说的话么,我又没打埋伏。黎云说,咋扯到黑社会……咱这有黑社会么?老贾叹口气,说有嘛,没见过;说没有吧,大家都在说。
这黑社会,像裹在空气里,飘啊飘的。你看不见,可它又存在着。黎云说给自己听。
上了床,黎云说,我脑子乱乱的,你过来吧。话音刚落,老贾钻进她被窝。
朦胧中,黎云说,你今天咋没情绪?老贾说,我不知道,估摸着信号受干扰了。黎云笑了,可不能总受干扰,过些时候要用的。
这天,太阳好。中午,老贾回自己家,想晒晒被褥,顺带取几件衣裳换洗。
门开不了。邻居告诉他,这几天晚上总有人找他。他问找他的是些啥人,邻居说,有老有少。其中有三个小伙,模样凶,不是善茬。老贾听完,心忽地悬起来。
开锁公司来了个人,瞅着锁孔,看成个对眼,再捣鼓两下,说,换锁吧,八十……锁芯灌进胶水了。
门开后,老贾到几个房间走走,无异动,稍安心。陡见阳台门上有明显撬痕,他的心咚咚一阵狂跳。
出门前,老贾将贵重些的物品藏好,把房间门通通锁了,再将放在鞋柜里的摄像机(那是他上次随手放的)连同衣物,一并搁进车尾箱。
晚上,两人Q一圈后回家。上楼前,黎云嘱咐门房,谁要找她或老贾,统统说不在。门卫连连点头。门卫属办公室管,可工资补贴由黎云的财务科说了算。
老贾将自家的情形告诉黎云,黎云也觉得不可思议。老贾说,真后悔练什么太极拳,还穿着白色的练功服,应该跑跑步的。黎云说是呀是呀。见老贾的摄像机在充电,便问他,这是干吗?老贾说,没电了,充充电。末了,又补一句,当天我也带着这台机器,想把练功的情况录下来,请你指点一下的。黎云心想,好嘛,乐极生悲了不是。本想说让我看看,但瞧这东西,别触景生情,心里再添一份堵。便作罢。
局长在走道上碰见老贾,说,手头没事吧?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话语很亲切,像会见多年未谋面的故友。老贾也是江湖上走动多年的人,局长笑眯眯的,肯定有要事。至于好歹不清楚,局长是个笑面虎。局长说,局机关有个副处的指标,党委议了一下,你和老张都符合条件,但只能一人上。论业绩和学历,还有年龄,应该是你,可老张社会关系太多,太杂。局长说话时,双肩上耸,两手外摊,很西方。
您……希望谁上呢?老贾语气平静地探底。
当然是你……老张没你讲感情,自以为有关系,把老子不当撇捺。局长说这话时,压低声调,神神秘秘。
老贾给局长续了杯茶。局长燃支烟,深吸一口,吐出个圆溜溜的圈,问,你搓麻将么?
打得少,技术差。老贾很羞惭。
你真傻哟,这是叫你陪他们打几圈。不会打不更好么,钱,你会输吧?懂不懂,这就叫雅贿!黎云的手在老贾的脑门上指点,像对亲生骨肉进行教育,恨铁不成钢的情感溢于言表。
那……带多少钱去玩呢?老贾问。
带个四五万吧,现今是这价码。黎云思忖一下,说。
这么多呀?那咱这车还买不买?
买,当然买呀。
老贾哭丧着脸,我……统共也就三十来万积蓄,算上车,这一下,一半没了。
黎云嫣然一笑,说老贾呀,我真服了你。你若是副处,工资是不是上来了?开支权是不是更大了?至多一年半载,这点费用全回来了。这是投资呀。
可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呀。
算我白说。黎云头一扭,不理他了。
第五章 老贾的五万打了水漂
打牌在宾馆。桌上四个人:老贾,局长,另两位,纪委一位,组织部一位。两人各自开车来,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局长待他们很恭敬。
本想玩一天的,结果下午三点多就散了场――老贾带来的五万块输个精光。老贾打牌,像是娃娃捉虫蚁,拿捏都有问题。局长赢了千把块,其余被两位领导尽收囊中。局长似乎很开心,问,老贾,你真不会呀?老贾沉痛颔首,如见丧者亲属。
两位领导则说,这算啥,多打几次就成了。谁能保证场场胜?说话时,两人电话都在响。接听时,各自踱进不同的房间。听完电话,两人告辞了。一个说,有饭局;一个说,有牌局。临走前,两人分别与老贾握手。他俩的手都绵厚而温暖。
黎云听说他输了钱,倒很开心,好,太好了!人家愿意跟你打牌,说明瞧得起你。你把钱不动声色输出去了,人家心里就记住你了。好,向成功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她说她的,老贾像个泥塑踞着,心里酸酸楚楚。
过两天,再找找局长。不用请他吃饭,也别买烟酒啥的,包个红包去。
那……还得……多少钱?老贾说话磕巴了。
包个两三万差不多吧。
老贾听了,嘴张得可投进一枚鸡卵。
容我再想想。老贾说。
局长办公室有人在争吵。是老张的老婆发飙。这位来自黄土地的农妇,除了孝心,别无可圈点之处。老张读书时,父亲死,母亲瘫。还在与老张谈恋爱的她,给未来的婆婆端茶送水,无怨无悔,间接赢得老张的欢心。
据消息灵通的同事分析:为了进步,老张也送了红包。一个给局长,一个给组织部领导。老张老婆知道了,高低不肯,责令追回。老张怒不可遏,扇了婆娘几耳光。婆娘找局长评理,顺带讨钱。
当天,局里开了会。决定:自下而上,民主推荐,组织考核。局长有些失落,但其他副职倒很开心。这般操作,他们也能分得一杯羹。
民主推荐时,老贾得票最多,老张得票最少。老贾按捺住兴奋,不动声色,只是跟黎云说了一下。黎云听完,半晌才说,塞翁失马,焉知福祸。你想,每次机关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哪个能成?
是啊是啊,好多都早泄了。
没个正经!黎云说,我想,你还是得去一趟局长那儿,再探探口风。
还得带个红包去么?
与局长联系,白天他在市里开会;到了晚上再联系时,他在牌桌上忙。他说你有啥事,尽管说。老贾说,电话说不方便,我想和您见个面。局长说,好吧,明天到我办公室。
老贾把信封递给局长时,局长说,你这是干吗呀,多年兄弟了,无功不受禄。说完话,从兜里掏出盒软中华,扔一支给老贾,自己燃一支。随后,扭头瞅着办公桌一隅的电脑屏。
那……我有希望么?老贾说话的样子,有学童参加少先队的希冀和渴望。
局长继续瞅电脑,半晌没吭声。然后说,民主要集中,现在集中的地点在上头,我的确没把握。要不,事成后再说吧。
老贾将攥在手里的信封放进口袋。
黎云听老贾一讲,便道,完了,你算彻底没戏了。
他不收你的钱物了呗。
晚间,正在酣睡的老贾被黎云唤醒。黎云说,我想起个人,同学会时,到过场,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姓马,是个什么处长……你等等。说着开灯,下床,翻箱倒柜半天,找出一张皱巴巴的通讯录。
找他去!黎云说。
次日两人请假,到省城寻他。途中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刚到站,马同学回话,他正在搞调研。是另一个城市,距省城个把小时车程。马同学说,你们到我这来,尝尝土特产。黎云连声道谢。马同学说,这是干吗呀,同学嘛,再说你是我的偶像!话语热情洋溢。
两人重又上了车,黎云拿出化妆镜照个不停。老贾说,看起来很美。黎云说,老喽,不经看了。
那你离别人远点,或者停电时再出去遛弯呀!
死鬼。黎云狠掐了老贾一下。
马同学调研时,那个市的头头脑脑在陪同。两人到后,开了席。听说是马同学的同学,大家频频敬酒,并说,马处能量大呀,还专门调人来喝酒。马处天生不沾酒,皮肤过敏。他说,我要能喝,现在是正厅了。
闹腾完,马同学吩咐人安排他俩住下,又分了些土特产给他俩。马同学说,你先生瞅着眼熟。黎云说,校友,和我弟弟同学。随后把老贾的事讲述了一遍。
马同学听完啧啧连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先生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可以打招呼,可……这事要做工作。说着话,迷离的眼睛盯着黎云。黎云喝了半杯酒,面带桃花,颇具杀伤力。听你的,你是我们同学的骄傲嘛。
你们市长是我在省委党校青干班时的同学。我打电话过去,你们去找……送个红包吧。
多少?这是老贾最关心的。
这也要我教么?马同学一愣。
黎云这次给马同学的老婆带了枚金币,五千多块钱,发票在包装盒里。还是老贾埋单。
老贾回单位时,见办公楼下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的内容,老贾扫一眼就明白。市委组织部成立了专班,过去的程序推倒重来。
黎云告诉他,马同学已经打电话给市长了,问他去不去。老贾想了半天说,等民主推荐后再说。黎云想想也有道理。
老贾开车到一丁字路时,被交警拦住。检查完证照,交警将其塞进裤兜,让他把车开到岗亭边的停车位上。
岗亭走出两人,一个是许警察,他认识;一个是浓眉毛的中年人,他不认识。两人都穿便装。中年人自我介绍,我是省公安厅纪委的,姓屈,委屈的屈。
两人要核查件事。问汪警察私下找过他没。老贾说,没有哇。屈警察问,我是指上次你们广场上的命案。老贾说,没有哇。每次都是许警察和他一块来的。他又问,最近发生过啥异常情况没?老贾挠了半天头皮,把家里来了年迈夫妇和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还有家里似乎遭翻动过的事,说了一遍。警察做了笔录。
做笔录时,交警队有个队长赶来,请屈警察吃饭。屈警察说,吃盒饭。队长不一会就端来了――是有甲鱼的盒饭。老贾想,这年头,聪明都不成,还得精明。
翌日一大早,老贾的宿舍来了几个警察,背着大小不一的勘查包。来了后,在几个房间神神秘秘弄了一会儿,又在窗台和房间提了几枚指纹。
老贾送他们离开后,打扫房间。这时电话响,黎云打来的。黎云说,马同学的意思是,还是去找一下市长,毕竟他把电话打了。先不要送钱,带点礼物过去。
老贾说,算了。
到这步了,你还犹豫啥?听我话,一个字,去!
我脑子挺乱,这事那事的。
傻蛋哪,我服你了。
武则天也有犯错的时候。
老贾去见了市长,送了两条烟、一盒茶叶。市长秘书送他出门后,叫他等等,从车上拿了烟酒回敬。老贾花了四千来块,人家回敬的礼品比这价值更高――酒是52度的茅台。
民主推荐结果出来,老张咸鱼翻身,排在老贾前面。老贾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去找局长。局长说,我刚送走市纪委的人。你们科室这几年的账目有问题。
老贾脖一梗,说我没搞鬼呀。
局长说,有好些假条子是你签的字咧。
科室发补贴,都是巧立名目。弄几张票,签个经手,报了。一月六百,一年多少?五年是多少?
老贾无言以对。
私罪不可有,公罪也不能有哇。我的老贾同志。局长的话,语重心长。
见老贾垂着头,局长说,举报信到了纪委,是局里有内鬼。上次和你打牌的领导听说这事牵出了你,压下来了。
啊?那老张那边不也和我们一样么?
局长一听,脸沉下来,老贾,你呀你,政治上一点也不成熟。是不是想整栋办公楼着火,把我烧死呀!
那我不服气!憋半天,老贾立起身,蹦出句话。
局长示意老贾坐下,叹口长气说,老贾,我对你是恨铁不成钢!十年前,我叫你去基层,当一把手,你不去;三年前,干部交流,你还是不挪窝。现在你听好,老张你是斗不过的,包括我在内。但我对你要有个交代……
老贾静听完他的后几句话后,脸舒展得像一张锅里完全摊开的煎饼。
第六章 摄像机里发现了线索
黎云约老贾到璇宫餐厅吃饭。这里是市里惟一的西餐厅,菜系很普通,但灯红酒绿,适合论排场、讲品位、忽略实惠的人士光临。老贾以为自己听错了,黎云又重复一遍,老贾才哦哦连声应了。
过了这晚,黎云就要随局里的两个头儿出去考察了。考察地点有两处,一处是东莞,一处是三亚。考察内容是财务管理机制的问题。东莞和海南都有领导的朋友,吃喝本不成问题,但不是公休,总得找个由头。
菜点了很多,有火腿、烤肠、牛排、沙拉等,还有红酒。见黎云一人坐在一大堆食物前,老贾便问,还有谁?
没了,就咱俩。黎云边系餐巾边说。
还过不过日子了?老贾叽叽咕咕。
黎云说,我埋单,你别管。
老贾心里说,上厕所都厉行节约的人,舍得花几百块在这消费么?
黎云见他疑惑,说,领导叫我陪客,我说我请同学吃饭。领导说,单位报账算了,谁没个三朋四友的?我还点了些东西,待会儿打包。我带点车上吃,剩下的,你给我爸妈送去。
老贾说,瞧你这神情,像是全国解放了似的。我问你,你那两个头儿好色不?
现在,总出事,老贾做出很严肃的表情说,有的领导带女下属出差,吃喝玩乐,捎带骗色……
胡说八道!黎云说,不可能的。两个头儿都是副职,谁会让把柄攥在对方手上呢?
老贾埋头吃东西,不吭声了。
黎云拭嘴时,想想老贾的话,觉得好笑:我四十多岁,人老珠黄了,人家会瞧上我么?要办那事,也得花容月貌吧。
咋不会?有人就喜欢熟妇。换句话说,有人就爱吃腊肉,没法。
闭上你的乌鸦嘴!黎云有些生气,你把我看成啥人了?
结账,开了发票,两人上车。
本来你就像个泰迪熊似的。他俩长得还没你可爱。还有,有个副局的心脏做过搭桥手术,不能激动,一激动,就……黎云说着话,做了个撒手人寰的造型。两人的笑声从半掩的车窗逸出,扬洒一路。
黎云走后,老贾觉得心里空荡荡,总失眠。有天晚上,出去陪客,喝高了。回家后,半夜反胃,哇哇吐,床上床下全是翻江倒海的秽物。想想,只隔两天,黎云就要回返,睡意全无。将床单放进洗衣机,又觉不妥――楼上楼下的人都在睡觉。便进了卫生间,从花洒下接些温水,慢慢搓洗。
拖地时,陡然发现床下有一异物,摸出来一看,是摄像机包。便摇头,自笑――上次充完电,随手塞进去的。
干完活,已是凌晨四点多。老贾这觉是没法睡了。
老张的科室现在暂由他代管。这是个有实权的科室,下面县里的人经常来,三天两头有饭局。老张级别解决后,被局党委集体下了药,当上了工会主席,分管离退休工作。党委中,没人真正向着他,不过是在市里、甚至是省里关系的压迫下,不得已投了他一票。工会每年只热闹一次,就是九九重阳节的老年门球赛时。不怪老张,只怪他老婆破坏了提拔任用的游戏规则。上次一闹腾,谁再敢笑纳你七七八八的?没好处,人家又凭啥保荐你?不知不觉中,老贾讨了好。
盼着天亮的老贾很无聊,他忽然有个想法,再看看那天练功的场景。便斜依在沙发上,打开摄像机,从视屏的小窗口上看自己的模样。
几分钟后,老贾惊呆了,他的心狂跳不已。
老贾在画面中,占据了较大的位置。机位不是很好,有些歪斜。画面一角,那个女孩出现了,背个小坤包,在路上走。有个小伙背对镜头,扬着手,那女孩止了步,回头说了句什么,继续走。小伙拦住她,两人推搡几下。女孩小跑了几步,离开他。小伙冲镜头走过来,然后出了画面。一会儿,有台车飞快驶入,冲着女孩,径直撞过去……
老贾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使使劲,才坐直。他拉开窗帘,看看还在酣睡的夜,合上。又在防盗门前,贴紧耳朵听了听,反锁。这才放心回到卧室。
抽了几支烟后,老贾定定神,蹑手蹑脚,把摄像机接驳到电视机上。画面大些,逐帧播放,看得真切。
推开车门,下车走掉的司机,就是那个与女孩争吵的小伙。瘦瘦的,长条脸,可辨出模样来。
果真是故意杀人咧!这小伙,就是杀人的凶手!
老贾情绪亢奋,饮酒后的脑袋一阵阵充血,刺痛得厉害。他用手紧紧摁住太阳穴。
一时间,老贾有点可怜那曾令他和黎云厌恶的二老了。
坐在办公椅上,老贾无精打采。同事打趣,昨晚黎云回来了?有些事只能当菜搛,不能当饭吃的。老贾连连摆手。
那个在公安局有同学的同事办公室开着,老贾端个茶杯,有意地踱了进去。闲聊中,老贾得知,汪警察被隔离审查了。汪警察是刑侦支队重案大队的队长,社会关系特多,光手下就有很多线人。汪警察当队长,是因为他破了很多案。这些案件的很多线索,都是花钱买来的。红黑两道上,他有足够的面子。
以前,刑侦支队常出去抓赌,治安支队和公安分局都有意见:你到处抓,我们喝西北风去?你要办案经费,我们就不要?去年换了新局长,省里下派的。来了后,市里因赌博连发两起命案,沸沸扬扬。省厅领导也来督战,没破得了,治安支队和几个分局的头儿借机参了刑侦支队一本。此后,刑侦办案经费单列。看似好事,其实没了源头活水。
汪警察爱打牌,打的是大牌。欠了社会上的朋友很多钱。伴之而来的是,破案时失去了往日的准头――有人打招呼,他要给面子;不给面子,手头就不活络。新领导来了一年,认为他在耍大牌,就将有些案件直接交别人办了。汪警察很失落。
人没钱且又失落,就容易失身,男女都一样。消息灵通的这位同事掂量了一下用词――据说,他包庇了用车撞死人的凶手……
想你,你快回来。老贾发短信给黎云。黎云也回短信说,想你,我恨不得马上回来见你。
等两人见面,交流几句后,才知道,彼此除了思念,还有要事相商。
黎云叔叔的儿子,也就是黎云的堂弟,叫黎俊,在银行工作,以行为家,拿了很多钱出去,交给赌场放高利贷,现在查出来了。本要追责的,黎云叔叔到处周旋,好歹压下,可这钱要限期追回。
黎云的意思,是叫老贾支持一下,日后再慢慢归还。
要借多少?
有多少借多少,不少于十万吧。黎云说得很轻松,若不是我小时候在叔婶家过了几年,我才懒得理他呢。
老贾思忖,钱又不是浪打风吹来的,这十万扔进去后,不定哪天还得了。说不定,肉包子打狗,血本无归。
那……你筹多少钱呢?老贾问。
我嘛,五六万吧。我的钱都投出去了,月息百分之十五,比银行存款划算得多。
说了半天自己的事,黎云抚着老贾千愁百结的脸,问,你这几天忙些啥?
老贾待她走后,一天两三条短信,后见她回短信,时而在海边听涛,时而在席面饮酒,便觉得自己絮叨像个婆娘,就改为一天请安一次。
老贾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听说无意间录下了案件现场,黎云也很紧张。
黎云是躲在老贾的怀里看完的。起床时,黎云说,你想把它交给警察么?老贾没吭声。
时隔一周后的重逢,完全没了重逢的欣悦和激荡的心情。两人上床后,躺下,彼此考虑的尽是与己毫不相干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烦心事。一宿没安神。
第七章 证据被抢了
黎云说她叔婶请老贾吃饭。老贾知是鸿门宴,婉拒了。黎云也知老贾的想法,没再勉强。
把录像带交给黎云时,老贾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专案组将悬赏升至八万,黎云劝老贾快把录像证据交上去。老贾立马点头答应,倒也不是全为了这钱。
想起汪警察落马的事,老贾隐隐觉得,证据是块山芋,时间已将其烘烤得炽热,若再不交,极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
黎云的本意是想由老贾交给专案组,待奖金到手后,再将其借给黎俊。可老贾说,倒不如直接由黎俊交警方好了,自己省事。
其实,老贾的真实想法是:他面皮薄,忽地拿出完全可以定案的证据,无法面对许警察一干人等。妈的,我们三番五次来找你,你像刘胡兰,一问三不知。这下可好,赏金到八万,你就跳出来了,什么东西!老贾考虑到了舆论。黎云则是这样想的:比从他自己腰包里拿钱出来,至少从心理上容易接受些。再说,这笔钱明摆着是老贾的。届时帮着讨要,也没伤姐弟间情谊。至于自己的五六万,也打了折,变成两万。一再阐明是自己支援弟弟的,白给他,算是童年时叨扰叔婶的一次了断。
黎云将录像带交给黎俊时,老贾并不在场。虽然两人同居,但毕竟名头上支撑乏力。
老贾一脑门心事,上班时有些魂不附体。同事说,局长今天生日呀。老贾哦一声,不朝下说。
每年局长生日,局长都要请客。他请客,各科室埋单,顺带送些生日礼物,都用公款。局长心也细,回赠一些礼品,也是公款埋单。生日宴一般持续一周――各科室轮流坐庄。能参加宴席的人,都是局长钦定的,换言之,若非圈中人,花钱都买不到饭票。
今天轮到老贾科室。老贾不表态,大家便聚在一起议论:是不是局长快下了,老贾投靠了新主子?新主子又是谁?大家开始分析。议论时,老贾不在场,他在楼下洗车。洗完车,打蜡。打完蜡,车又成了崭新的旧车。新车已到4S店,销售经理打过电话,老贾说现在暂不考虑。经理说没事,这车销量挺好。
老贾下班时,大家都没走。老贾说,你们加班么?大家嗯啊。老贾说好哇,去餐馆吃工作餐,记账,月底一块结。大家还是嗯啊。
老贾不知道,除他和新来的办事员之外,其他人全去了局长的生日宴,包括由他代管的老张那个科室的人。
那天晚上,局长真的很开心,喝得高。喝完了,局长说,泡脚醒酒太庸俗,要不,我们去健身?大家轰地叫声好。健身是跳舞,局长怀里挨个换女下属。轮到和小敏跳,酒劲上头,步履踉跄。小敏使尽全力,搀着他转悠。局长说,知道我要退了么?小敏说,越是这样,我们越要亲近您。我妈嘱咐我说,对您这样的长辈,就得讲孝道和良心。局长将小敏搂得更紧,好好,你们政治上很成熟。对我讲感情的人,我要有交代的。
翌日上班,大家像没事一样,上网的上网,看报的看报,不议昨晚的情形。老贾灯下黑。
黎云很晚才回来,没洗漱,和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老贾问咋了?黎云只摇头,不吱声。
黎云刚从医院回返。黎俊手上的证据,也就是那盘录像带,被人抢了,还被打得头破血流。
黎俊拿到证据后,并未与警方联系。
据他告诉黎云,是程序太复杂惹的祸――凶手就是被警察逮住,也是嫌犯,除了固定证据,还要再取证,还要提请检察机关公诉,还要请律师,还可能翻供,时间说不定一两年,甚至更长,警方有N种理由不及时支付这笔赏金。可是,他这是等着救命钱呀!所以,黎俊临时决定把证据给朋友,让他去接洽。黎俊只要七万,那一万,权作朋友的辛劳费。可没想,有人盯着他俩,交接时,遭劫了。
故事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黎云见黎俊那狼狈样,半合眼,权当真话听,心里顿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厌恶。
证据的确被抢了。这点,黎俊说了真话。
黎俊拿到录像带,找到了嫌凶的一位朋友。在赌场上放高利贷,黎俊各个场子的关系都很多。找人并不难,几个电话就联系上了。
那人很快找到他,问他咋得到的。黎俊说他是通过高价买到的,花了二十万。那人说,加两万,你给我。黎俊说不行,亲兄弟明算账,不低于三十万。那人说,能不能再少点,兄弟一场。黎俊不答应。后来,那人主动来电话说,你送来,我给钱。黎俊说你赚多少?那人说,我混社会,讲的是义气,他落难,我要帮他。当初蹲号子时,他把我赎出来,这恩我要报的。黎俊听他说完话,说,对不住,我也是被逼到这份上的。
交易地点在市郊的一处鱼棚。黎俊把录像带送去后,那人看都没看,就放进手包,说,真的么?黎俊说千真万确。那人说,行,跟我去取钱。然后就上了辆越野车。
黎俊开着车在后跟着。行至一条岔路口,有辆翻斗车亮着小灯跟上来,速度很快,轰地一下,将黎俊的车拱到路边水渠里。惊魂未定的黎俊刚爬出来,就被那车上下来的俩小伙迎面截住,劈头盖脸一顿狠揍。
老贾一觉醒来,发现黎云还在床头枯坐着。便说,睡吧。黎云说,黎俊把证据弄丢了……
老贾听完一愣,隐隐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内心忽地腾起一阵惶恐不安的阴云。证据是自己拍摄的,若上溯起来,自己岂不有安危之虞?
老贾没把这忧虑向黎云述说,这本不是他的性情。但何时何事让他和黎云间有层无形的隔膜的,他忆不起来。
黎云把事讲完,见老贾气定神闲,便如释重负,打个哈欠,也没洗漱,和衣睡了。
后半夜,外面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在老贾的耳畔,化为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这声音,砭人肌肤,令人惶恐。
老贾蹑手蹑脚合上卧室门,摸黑走到客厅,从衣袋里寻出半包烟,再从裤子上轻轻取下钥匙串,进了卫生间。开灯,静静坐在马桶上。
烟盒空了。老贾到书房,途经卧室时,闻听黎云均匀的呼吸声。老贾先将钥匙串上的一个U盘插到电脑上,再从公文包内找出一个新U盘,撕去包装,也插上,复制了一段视频。随后,将新U盘攥在手上,想想,放进上衣拉链口袋。又在口袋外按按,方才安心。
在送黎云上班途中,老贾电话响起。黎云说,开车别接电话,路上人多。可铃声很执着地响着,老贾有些心烦。车靠边停住,老贾接听。
电话是许警察打来的,请他去刑警大队一趟。黎云说,你别说黎俊的事。言外之意,还是一问三不知。
许警察,还有几人等着他。有个人敦敦实实的,坐在沙发上。许警察介绍,这是我们刑侦大队的赵大队,也是专案组组长。那人立身和老贾握手,说你好,叫我老赵。
许警察让老贾看了段录像。是居高临下的探头摄的。画面中,老贾在练太极。有短短的一秒钟时间,是那辆车撞飞女孩的场景,很快,车和人都出了面画。再后来,是密匝匝的人头。录像时间不长,老贾看时,注意力不够集中。赵警察使个眼色,许警察又重放了一遍。
看完,赵警察请老贾到自己办公室喝茶。泡的是普洱,酽且黑,像一壶酱汤。请问您件事,贾主任。赵警察看着手中杯里的酱汤,吹了吹,龇牙咧嘴喝了一口,您那天手上拎的啥?
包,手拎包,装些杂物。
嗯,练功前,您从包里取出啥了?又喝一口,赵警察抻抻脖,似要让热热的酱汤润泽五脏六腑。
那个……摄像机呀。我录下动作,过后好纠正。
是吗?赵警察说,能把那天录的给我们看看么?
老贾从腰间取下钥匙串,拿到手上把玩,真对不起,当时人多,没好意思拍……您也看到了,初学乍练,这动作……呵呵,要不,我把摄像机给您送来?
赵警察只是哦了一声。
老贾好像想起件事,问,上次汪警察和许警察找我时,不是说现场附近的探头坏了么?怎么……
已经修复了。
赵警察送老贾出门前,说,公安工作是要走群众路线的,我们离不开社会的支持。他递给老贾一张名片,我的号码全在上面,有事,直接找我。握手时,赵警察忽地发出感叹,这年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老贾面色安详。
晚上,黎云单位有饭局,打电话,问他去不去。老贾说,你在那吃吧,早点回家。隔会儿,黎云发来短信:黎俊不住院了,在家躲着,他在医院受到威胁。
老贾到超市买了点熟食,过收银台后,被超市保安迎面堵住――您好!您没有付款。
现在,他脑筋紊乱。他预感到,目力可见的危险已朝他一步步逼近……
老贾百无聊赖看了会儿电视,准备去洗澡时,黎云又来电话说,有家金店的黄金珠宝打折,叫老贾陪她去看看。老贾看看时间,快九点了,便说,我已经睡下了。黎云听了,静默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老贾坐在浴池里想,手镯、项链、戒指早齐备了,还要买啥?再想想,觉得很亏欠自己的儿子。老婆故去后,儿子懂事很多,时不时来电话,给父亲请安。工作是儿子自己寻的,没要他操过心。老贾去探望过一次,公司领导对儿子印象挺好。
临睡前,老贾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儿子说,他正加班。今年节假日都不休,单位接了活,工资是双倍的。他似乎还有比工资还开心的事,又说,您过年来玩吧,顺便见见孙琼。孙琼是儿子的女友,儿子把孙琼的照片发到他邮箱里,他看过,长得端庄大方。
黎云是次日清早回家的。回来洗了个澡。她说,几个同事在宾馆开了房,玩了一夜,自己赢了千把块。说话时很有成就感。
黎云很少打牌,她自诩为小资。可自打旅游回来,就变得现实,不,世俗了许多。老贾弄不明白。
黎云叫老贾,我手头还有三千四,你给我一千三,中午我把那周大福的项链买回来,可漂亮了!
老贾将钱包直接递给她,啥也没说。
第八章 老贾和黎云分居了
分居是老贾提出来的,话一出口,黎云就爽快应允。她觉得,这倒是一个妥帖的主意。
那天,黎云回家时,老贾半躺在床头正在看央视的零点新闻。约黎云的人很多,有跳舞的,有打麻将的,有聊天逛街的。开始老贾问,后来觉得没问的必要了。
黎云说,还没睡,等我?老贾说,我睡着后,中途不能醒,醒了就失眠。黎云说,年岁来了,是这样的。这是规律,不可抗拒。
我想……我回去睡算了……
行啊,随你。黎云对着穿衣镜抹晚霜。
我觉得你回去一下也好,这案件一天不了断,警察就会随时登门造访。指不定那没了女儿的二老也会在楼下堵着你;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截住你、威胁你。还有,我们孤男寡女住一处,本来也只停留在搂搂抱抱上,没个实质性的行动,可外界不那么想。大家有智商和情商,可以虚拟成一大段夕阳红似的床上恋情。这对你我都不好,毕竟我们都是机关干部。你说呢?
老贾盯住电视愣神,过后重重地点点头。
还有哇,预定提车的时间已经到了,如果你没钱呢,就别买了。养个车,也挺费钱的。再说,你没车,多走走路,这肥不就减下来了?
说得在理。老贾答完,就起了身。他到了客厅,那里也有台电视,他将音量调到很小,看着忽闪忽闪的五彩画面,坐到天明。
老贾踮着脚,拿文件柜顶格上的材料。小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咦,贾主任,没发现,近来你苗条好多哟!练啥功夫这么见成效呀?
室内有台电子秤。老贾站上去,嚯,减了十三斤。
再脱几件衣服试试。边上有人起哄。
吃减肥药了吧?这么有效。小敏微胖,人家看着丰腴,可她自觉臃肿,减肥药几乎吃了个遍,没效果,气色反倒差了许多。
老贾说,你给我的药,我就喝了几包,现在没喝了。
那教教我,啥绝招?
没啥……心里总惦记事,人就自然瘦了。
哦,这倒让我想起伍子胥同志了。小敏若有所思的模样,让办公室的人都乐了。
为严格控制支出,局里给每个科室确定了接待标准及金额。趁着老贾高兴,小敏请示,月末要报账,我们还有五千多块可开支,您的意思?老贾说,每人再发三百元购物券,剩下的,吃干净。大家欢呼雀跃。
桌上,大家挨个给老贾敬酒。老贾也不推辞,频频举杯,开怀畅饮,脑筋在酒精的燃烧下,越转越快。
和黎云在一起的日子,很好。可一个人无忧无虑,不也挺好么?白天上班,热热闹闹,下班一块吃吃喝喝;到了晚上,回家看看电视,做做家务,并非寂寞难耐呀。自己结过婚没?结过。夫妻关系好吗?挺好。没子嗣么?有,还是个帅帅气气的小伙。那么,请问你贾书福,你有必要再结婚吗?再结婚,目的是两个:一个,床上有个伴;另一个,床下有个伴。这床上的事,到了这年岁,自然也就淡了,好比零食,可有可无。退一步讲,就是想这事,你也得考虑一下成本呀。再结次婚,少说也得二三十万吧?这钱用了,就像是东逝的江水,回不来。那儿子成家咋办?从哪弄钱?去偷去抢去杀人去放火?那九泉下的孩子他妈不得爬起来,跺着脚骂,老东西,就为了那骚裆里的快活事,把几十年积攒的钱都败了么?你对得起儿孙么?老贾在心驰神往的时候,似染缸泡过的红脸上表情丰富,凝思,愁苦,欢欣,走马灯变换。大家推杯换盏之余,相互对视,莞尔一笑。
有个同事喝着喝着就抽泣起来,哽咽说,人到中年,这事那事真烦心……
是哟,最难的就是女人。有位大姐接茬,下辈子别托生人。
老贾说,对!我要托生,就做头种猪。
为啥?有人不解。
做种猪有以下八点好处。老贾字斟句酌:一是不担心住房问题,都一样,无豪宅陋室之分,猪圈嘛,大小格局相仿;二是有吃有喝,汤汤水水,营养全面,用不着自己操心;三是公费医疗,头痛脑热,主人埋单;四是专车出行,没拖拉机,也有板车;五是不怕得罪领导或主人,他得看我脸色,我不干,他没钱赚;六是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村村尽是丈母娘,用不着从一而终,痛快完立马就闪,何谈破费;七是死得痛快,大不了一刀疼,无苦卧病榻拖累儿孙之虞;八是死后的躯体饱人肚腹,暖人体肤,继续为人类社会造福。
精辟呀,贾主任!
爽快的贾主任又回来
酒足饭饱,大家约好去小敏家玩牌。有人随口问老贾,你去不?
咋……不去?同喜同乐嘛。
回家时,深更半夜。老贾在楼前一步三摇晃地转悠半天,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单元。
进屋,门自动合上,灯自动亮起。客厅里坐三人,全小伙。老贾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咧嘴一笑,抬手敬个完全不标准的礼,要走。被人一把揪住,推搡着,摁在沙发上。
而后被吓醒的老贾才体会到,单位内部,包括宿舍区的安全防范是多么的重要。另外,防盗门也只防君子,不防小人。三人在他家住了好几天,冰箱里的东西吃个精光,亲戚一样地随便。
守着他,是有事。他们追问黎俊后,知道了老贾的老巢。家里翻个底朝天,却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有意思的是,急于立功的许警察也来过他家。一敲门,家里有人。门开一条缝,问许警察找谁?许警察说,我找老贾。那人说,要找打他电话。说完就关上门,闹得许警察挺不好意思:是不是找他次数多了,招家里人烦啊?
为首一人问,你他妈上次瞎鸡巴拍的东西,复制了没?
老贾摇头,说,不就一段录像么,给黎俊弄丢了。
那人又说,江湖上,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那笔钱,不是我们不义气,要赖账,是黎俊那小子要敲我们一笔。这可由不得他。
老贾口很渴,要喝水。起身时,他的衣服口袋被几人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临走前,有人威胁,今天的事,别鸡巴瞎说。甭管你跟哪条道上的人讲,用不了一时半会儿,我们就知道。这年头,有钱,钱坐牢;没钱,人坐牢。就算我兄弟蹲了大狱,也能用钱买出来。你他妈头发胡子都白的人了,不要不懂事!
教训完老贾,三人打开门,大摇大摆走了。
老贾进卫生间,便池不干净,异味逼人。他冲刷了好一会儿。热水洗了头脸,再漱漱口,他骂,这帮狗杂种,欺到老子头上了,我操你祖宗八百代!他们在家里闹腾,老贾没生啥气,反正就这家当。让老贾义愤填膺的是刚才那句话,什么头发胡子都白了,老子真有那么老么?
抹去镜面上的薄雾,老贾瞪大血红的双眼,发现头发真的白了不少。他从胸膛低吼出几声哀叹。
如果不参加同学会,就不会坐错席面儿,就不会结识黎云,就不会练什么太极,就不会衍生这么多烦恼……这是真正的蝴蝶效应咧!
老贾再收拾屋子时,愁肠百结。
黎云和老贾在网上都有QQ号,热乎劲大时,两人在网上调情。现今网上没见她活动,是换了号,还是隐了身,老贾不得而知。那个号列在“家人”栏目中,黑白的头像。现在看来,如同早逝的亲人。曾有一天,他问候黎云,黎云回了一个字,忙。他就没再和她聊了。黎云的QQ空间里有句话:什么贵重的东西最易失去?老贾现在找到了答案:感情。
老贾轻点鼠标,删去了黑白头像。
老贾把车卖了。卖了一万块,这价并不高。经他调理,车况还行。这也仅仅是一台高档点的摩托车价格。况且这车还能遮风挡雨。导致他卖车的原因是:上下班途中,常有些莫名其妙的车跟在他后面,他快,人家快;他慢,人家慢。车还不是固定的一台车,时而越野,时而小轿;时而深色,时而浅色。这让他顿然心悸。车卖后,他改乘公交车。宿舍在闹市区,有好几路车从他家经过,他可视心情随机择选。此外,还更换了最新型的防盗门,加装了防盗网。在他眼里,一个人的城堡固若金汤。
卖车的钱,还有他手头的活钱,统统存了定期,两年。现在,断了与黎云的往来,他不需要太多的流动资金。存钱之前,他征求过儿子的意见。小贾告诉老贾,两年内不考虑结婚。结婚是大事,除了经济制约,重要的是要选好生活的搭档。路线确定之后,人是关键因素。
他笑了,儿子像在教育他。
第九章 老贾在等结果
一个月内,老贾的单位进行了两次人事调整。局长快退了,退之前有大动作,说明两点:第一,局长不是一般人;第二,局长上面还有人。
小敏提拔为副主任。通常,提拔是要经过副主任科员这道门坎的,先级别,再实职。但她仿若刘翔,轻松跨越。这不仅是有本科文凭做铺垫,还因为她很会做人,很会来事,超越年龄的城府和世故圆滑。这一点,老贾自叹弗如。小敏这拨人的任用,全副职,作为地级城市,不过是官场上泛起的些许涟漪。但第二次调整,就涉及到了老贾的利益和地位。老贾科室原先俩副主任。一个他自己,以副代正。另一位是个阿弥陀佛的人,凡事老贾说了算,他只管每月工资补贴足额交给夫人。因老贾还代管老张那个科室,所以老贾是实质上的一把手。但此次调整,从基层上来一人,担任老贾科室一把手。老张科室呢,一名副主任提拔为正主任。都是局党委小范围征求意见后,直接任命的。
在老贾的眼里,组织就是牌局的设计者,打多大,他说了算;打纸牌还是麻将牌,也是他定夺。譬如,你文化好,国语好,就设计文化考试,竞聘演讲;你人缘好,就搞民主推荐,票决制。凡此等等,不一而足。听到第二次调整的动静,老贾也想到局长家坐坐。局长说,心领了,我要退的人,说话不作数了。发的是牢骚,但无疑传递了谢绝的讯息。老贾只好作罢。冷不丁想起,局长生日忘了表示。便在自己脸颊轻拍两下,自怨自叹了一会儿。
对领导,要不停转换父辈及孙辈的角色,同时持有两种心态,一是婴儿般呵护,嘘寒问暖;二是活祖宗般孝敬,时常打点,两者不可或缺。
错就错了呗,怨不得局长。换位一思考,老贾释然。
照常上下班,照常荤素搭配,照常大小便,生活起居一如往日。老贾上善若水。每次人事格局的改变,都有很多的失落和愤懑弥散在办公楼的上空。这两次调整,有骂街的,有纠缠的,有哭诉的,有消极怠工的,但老贾没有。甚至在局里一次中层干部会上,最先到达,还拿出本子和笔,一丝不苟做记录。局长在主席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老贾把公休假的请示递到局长案头时,局长说,嘿,半个来月,上哪儿?到儿子那去?过年也没见到他,在外面干得咋样?你的儿子嘛,肯定不错!
老贾只是微笑,眼睛是海纳百川的空灵,又似一张白净的纸,毫无讯息可读。
局长签字批准后,说,老贾,尽在不言中。我打个招呼,叫科室把你的费用作差旅报了。
老贾说,谢谢。
老贾到了省公安厅。这是个森严的办公楼群,临街开两扇大小不一的门。大的门供车辆出入,门前岗亭立位英姿勃勃的武警,来往车辆听他旗帜的招呼;小门供行人出进,门边还有个接待室,有上访的,三三两两携包带裹在小门外排队候着。
老贾也在外排着。一会儿觉得不得劲,我有啥冤要诉?啥状要告?我是向他们提供重要情报的呀!我应该很惬意地坐在他们办公室真皮沙发上,一边啜着咖啡,一边和他们聊着天,感慨:现在办案件,难哪。
老贾凑到武警战士跟前。待战士的红绿旗放下后,说,我进去,找纪委同志。说着,拿出工作证。战士不搭话,指指岗亭前一块牌,上书八个酱色大字:哨兵神圣,不容侵犯。老贾笑了,我是进去办事,不是上访的。哨兵小旗又舞将起来,不理他。
老贾重又到了小门。刚挤进接待室,就被一个着便装的小伙揪住脖领,推搡出来,加塞么?言语轻,下手重。老贾挥挥手上的小牛皮信封:杀人案件的重要线索,给纪委老屈的……
小伙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打开信封看,是一个U盘,U盘上还贴着“人民广场杀人案”字样。
屈处在开会,你留个姓名和电话。
不用了,他知道的。
老贾在宾馆餐厅吃饭,人很多,他候着。蓦地,他发现一人的背影很熟,像是黎云的。于是他快步上前,打招呼,声音因激动有些哽咽。女人掉头。老贾连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吃饭时,老贾加了个荤菜,点了两大扎啤酒。
微醺的感觉很好,像刚才的美丽误会。
如果把老贾比作台车,那么他现在拥有混合动力:时而为自己思索私欲;时而为他人考虑公利。和黎云的邂逅,无疾而终,就悟出一个字:钱。如果他有钱,他在位时,年复一年地巧取豪夺,那么他和黎云现在已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可他没有钱――他只有小钱。他只是适度地用公款吃喝玩乐,适度地报报假账,适度地增添些份外的补贴。这,还不是吃独食,还是和大家共同完成的。过去,每当他升腾起霸占财富的欲望时,便有个冥冥的声音提醒他:作为农家子弟,你爬到这位子上已不易了。当官为哪般?就为吃和穿。你有吃有穿,行了。
同学会通联录中,他在名册上排第十二,脚下还踩着二百来号人。这比他在校考试总成绩都要好。
他没有责怪黎云的意思,她是只好鸟,该择良木而栖。将心比心,他得尊重她的选择。如果你爱她,从她视野中离开,从她记忆里抹去,这便是最佳方式。想到这,老贾为自己活用哲学洋洋自得。
现在,他在西安,西安的一家星级宾馆,宾馆的洗浴中心,正泡着澡。硕大的水池水雾氤氲,池下是循环往复的汩汩水流,冲刷并按摩着池中一具具赤裸的肌体。老贾内外暖洋洋的。
洗了澡,老贾见人披条浴巾朝浴室深处走,想也没想,也跟过去。他们在一条甬道前止住了,扔掉浴巾,将壁上一次性的短衫和短裤换上。每个穿上的人模样都很滑稽,像是相扑运动员。大家都不吭声,神情庄重如同医护人员进手术室。
老贾也换了,穿上后很空旷。他随别人走上楼。
楼上有个大厅,窗户被厚厚的幔遮严。明晃晃的大灯下,站着几排穿得很可怜,裸露出很多真皮的女孩,腰胯悬着号牌。老贾夜宵吃的是凉皮,酸辣浓香,十分开胃。现在他又发现,还有更开胃的东西。但这只是思想一闪念而已。
趁大家像在超市货架上择物的当口,老贾像只耗子,悄无声息地溜了。
躺在床上,老贾有段时间睡不踏实。怎么不去轻松一下?他问自己。没钱?一次四百块,算啥!怕警察?警察要真管,宾馆能做这生意?怕儿子知道?这怎么可能咧!他在哪?我在哪?那你为啥临阵拖枪跑掉呢?为啥?嘿嘿,还是胆小哇!怪不得你叫贾书福咧!
老贾第一眼看见的那女孩长得真好,皮肤像凉皮一样细滑,入口即化。瞧瞧,又惦着吃了。
老贾减肥卓有成效,现在他一百四十来斤。这年龄,这体型,这身份,完全说得过去。
到武汉、南昌、西安玩些时日,快回家了,老贾给小敏打电话。起先说些无关痛痒的事。小敏说,带些礼品回来,犒劳一下大家,我们给您接风洗尘。老贾答应了。
那案破了么?老贾指拴着心的那桩命案。
没呢,没听说呀。
老贾再次紧张起来,感觉到自己身子簌簌颤抖。他将室内空调开至最大。其实,西安刚立秋,可他知觉了冬意。屈警察和汪警察会不会是一路货色呢?难说。现在的事,真的都很难说。
老贾在宾馆开的那间房,有网线没电脑。快半夜了,老贾仍无睡意。他出去,想找间网吧。
走道时,他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尤其是过马路,每声鸣笛都叫他心悸张皇。他强迫自己稳住神――办公室抽屉里还有个U盘,证据不会泯灭。
他要搜索涉及本地的帖子,希冀案件的最新报道。
白天玩得太累,斑驳的电脑屏刺得双目发胀,老贾竟趴在桌上打了盹。
他周围,全是半大的孩子在玩。网吧老板走过来,看看他,返回对老婆说,五块钱,上网包夜,省了住宿费,胖子还真会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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