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全新品,发来卖的是正品买家却投诉是假的二手品,反被店家诬告是客人损坏的,叫赔钱,怎么办??无助了。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那东西的挠门声越来越大,大到我跟朋友聊天的声音都盖不过去。要不是隔壁房间电视一直响着,我都要怀疑是不是隔壁的人对我半夜打电话有意见。我放下刚切好的苹果,盯着床头的座机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打电话给酒店前台的想法。窗外车水马龙,江滩的灯光秀还在持续,一派富丽奢靡的景象。装神弄鬼。“大黑,先停会,我老觉得门口有人。”我贴近手机的麦说。挠门的声音变成轻轻细细的叩击声,我放慢动作滚下床,拿着水果刀挪向门口。猫眼里看不到走廊,一片黑红色,像是有人拿手指堵住了孔。我尽量轻地挂上安全链,铁块滑动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刺耳。“谁大晚上敲门?没完没了了?”我听见锁被打开的声音猛地一惊,链头啪一声砸在门上。“嗯?你那边怎么回事?”“没事,隔壁的房客出来骂街,”我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得暴脾气来,不过这酒店开门声真的大,我差点以为我的门开了。”我在门把手上加了几个衣架。猫眼恢复正常,暖黄光打在金红交织的地毯上,走廊里一片宁静。“明儿去给隔壁的大哥磕一个,他要不出来吼一嗓子,我真睡不着。”我躺回床上跟大黑吐槽。“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警车响了半夜,还是3D立体环绕音。这是哪个沙口犯事进去了?”“你别进去就行了,要不然还得咱条子哥给你保出来!”大黑笑着骂我,困得声音都变了调。隔壁的电视声还在响,这人多半有点特殊口味,广告放了这么久还不切台。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留着灯假寐。大清早的就被吵醒不是什么很美妙的事情,尤其我昨夜的睡眠质量并不好。窗外的天还透着黑蓝色,我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开关开灯,躺在床上听门外的嘈杂。“叩叩、叩叩——”门外顿了几秒,“舒小姐,请问起床了吗?可以开下门吗?”我刷着手机的手停滞在半空。“稍等!”我草草披了件大衣,一点点打开门。几道目光直直打在我身上,我顿时僵住。一只手抵在我身边的门框上,示意我出去。“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环顾四方,仅容三人通过的走廊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右手边房间警察进进出出,似乎是在清理现场。“我是连缙,这是我的警官证。昨晚你隔壁房出了一场命案,酒店走廊的监控被破坏了,需要你配合问讯。”面前的警察看着还很年轻,后面两个拿着记录仪,冷峻地看着我。帽檐警徽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盯得我浑身发麻,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招供些什么。“您请说。”我拢拢大衣,浑身打颤。“昨晚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人挠门,我以为是猫狗,没有出去。隔壁的出来骂了一声,就安静了。”“李先生只是骂了一句就回房了吗?”“是……”我低头思索,突然看到一处暗红,慢慢抬起脚,竟是一串血滴痕迹。我猛地抬起头死死抓住连缙的手,“不是!我没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他没回房!”连缙迅速和身边的警员交换视线,按着我安抚。“舒小姐不用紧张,先回房换个厚衣服再来说。”我趿拉着拖鞋关门,瘫在地上。周围一切正常,却总感觉有人正直勾勾盯着我。几位警官讨论案情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平复了一会心情,起身打开行李箱拿出衣服穿好。“这洗漱台为啥不在卫生间……”我打开梳妆镜的灯,贴近镜子观察,脊背霎时间冒出一层薄汗。这后面的衣柜门,它是不是动了一下?等等,昨天睡觉,我没关灯。胸腔里心跳的声音分外清晰,肾上腺素让我浑身打颤。呼吸困难的感觉涌上来,像是跑完八百米后血堵在嗓子眼里不吐不快。我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we are the brave……”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我摸摸口袋,一个没抓稳,手机啪叽扣在地板上。他在看我,我很确定。“歪?大黑?昨天真不对劲,隔壁死人了,”我咽了口口水,不慌不忙地打开门。“没赶上车?行行我今晚去地铁站接你们……先挂了。”我关上门,里外推拉了几把确定锁好,直冲到连缙身后,扯着他的袖子就走。连缙反手一拉,我眼前黑了几秒,直直撞在他后背上。“舒小姐,舒小姐?”我捂着眼睛缓了会,身边围了一圈警察。在1308的留守的警察直直望向这边。连缙看起来有点尴尬,暴着青筋的手曲紧又松开。“肌肉记忆,没想到误伤您了。是想起来什么吗?”连缙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讲讲?”我跟上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房间……有人,估计是凌晨进来的,在衣柜里。”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他听不清楚,又回头指指1309。连缙脚步一顿,仰头看着走廊顶的灯光,眼神飘忽不定。倏然间,他回身紧盯住房门,一边抬手示意警员注意戒备,一边转向我。“能再仔细点吗?凶手有没有察觉到您发现了他?”“昨晚我没关灯睡觉,但是今早室内灯是灭的。”我深吸几口气,“刚才我洗漱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衣柜里看我。”许久没有听到答复,我不敢说话,扭头观察他。连缙背着手,腰间的手枪手电透着冷光。温暖的灯色在他脸旁耳侧打下一片阴影,肩上的警衔隐隐闪着银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暗暗掐着指尖。“舒如林小姐……您尽快搬离酒店,我们怀疑这个案子跟之前的连环杀人案出自同一个凶手。”我脑中爆开惊雷,“那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抓人?”还没等我再问,连缙揉了揉拳头,说:“这个杀人犯在三个月内作案十三件,十分密集且主要针对中年男性。结合这次酒店总监控被破坏,我们推测,不止一个嫌疑人。”我倒吸口气,冷汗连连。“我现在去把你的行李拿出来,有条件尽量搬出去住。”连缙安抚地拍拍我,转身离开。我不理解他想怎么做,只能摸出房卡小跑着跟上去给他开门。“滴--砰!”巨响的瞬间,连缙用力把我拉到他身后。我一个趔趄,倒退开几米远。“怎么回事?”我扶墙站稳,冲到房门口。房里孤零零地亮着一盏台灯。木桌上放着一只握着笔的手。挂衣服的金属三脚架,连同上面附着的纸,被门撞倒在一摊碎肉里。歪歪扭扭的大字,泛着铁与血的幽光——“你好啊,我的猎物。”连缙定定地立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处理现场的警察闻讯而来,书桌上的断手完整地暴露在我眼前。手臂内侧的肉被剔去了大块,一坨红白的肉糜盛在中间。森白的骨头有好几处切砍的痕迹,凝固的深红色血迹隐隐散发着腥气。紧握成拳的手里插着一支钢笔,割断的血管已经失去了柔韧的感觉,被干涸的血液粘附着。我吐不出来,拼命咽口水压制胃中的翻涌。那张纸上的话语不像是威胁,反而是宣告。“行李带着,就去旁边路口的酒店住,我们公安局在那,有危险赶紧联系。”连缙低着头,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扶正警帽,神色冷峻。“注意安全,一切交给警察。”我张了张嘴,没说话。晚上要去地铁站接大黑一行人,正好一起换个酒店住。有他们在,至少不会让我死的不明不白。我迈出酒店,拉着箱子往十字路口走。秋日的暖阳打在金黄的枫叶上,霎时脱离了诡异的气氛。周遭高楼拔地而起,蜘蛛人挂在玻璃上冲洗着尘灰。砰一声塑料桶砸在地上,不知砸碎了谁的人生。快节奏的时代人命从来不值一提,没了新鲜劲,凶杀案就不再被想起。“应该就是这了……”我提着箱子走上台阶,大堂里已经有不少人等着办理入住。“第十四个了,听说凶手老婆跟个中年富商跑了,所以专门逮着有钱的杀!”“警察不是说了吗,那死的都是壮汉,一个人制服不了的,万一是专门弄健康人的器官卖钱呢……”沙发上一群男子讲得津津有味,估计也是从案发酒店赶过来的。我听得太认真,前台小姐喊了几次我才回过神来。“先住七天,大床房,有空的吗?”“有的,”前台递来房卡和身份证。“女士,1308,电梯那边走。”我捏着房卡的表情大概不太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拉着箱子走进电梯,继续听着众人对案情的八卦。前面死的都是壮年男子,为什么会对我发出一个预警通碟?如果说单纯地想杀我,他进我房间关灯的时候完全可以动手。像是踩进了一滩触不到底的深水里,水面碧绿,飘着碎叶宁静无波,蠕动的水生物附着在我的脚上,滑腻的森蚺缠着我往深处沉。“咔-咔-”电梯里众人瞬间沉默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显示屏。楼层定格,电梯灯忽明忽暗。“卡住了?”不知是谁打破沉默,我挤到前面,刚按下报警按钮,电梯就缓缓升了起来。到13楼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回到房间洗漱一番,定好闹钟后拆了片面膜。两天间发生的事情让我心力交瘁,我没力气保持精神了。现在就算跟凶手面对面,我也只想摆烂。见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多少要尊重点。冰凉的蚕丝贴在脸上,我长出一口气。“非必要不跨省,外省返乡人员请持核酸证明进站,实行14+14隔离政策。”疫情之下,大黑他们多半会留在这了。我卡着时间揭下面膜,打开水龙头洗脸。逐步变热的水扑在脸上,疲倦一扫而空。睁眼是一片热烈的鲜红色,粘稠的液体顺着手指往下滴。血的渲染下,我的掌纹分外清晰。“我超,没完没了了是吧?”给我头发染脏了又得重洗。累了,毁灭吧。电话一打过去,隔壁公安局警车的呜哇声就响起来了。我扑在床上甚至不想动。又不杀我,又要闹我,图个什么?急促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我还来不及下床,门就光荣牺牲在了岗位上。“舒小姐!”连缙一个箭步冲过来,焦急的表情在看到我起身时凝固在脸上。“您没死?”我无语凝噎,只毛毛地盯着他看。“接线员说一位舒女士住处有情况,我就赶紧来了,”连缙咳嗽了几声转开视线,四处观察情况。“没事就好,凶手只在您这留下了线索。要是您出了问题,我们破案就更麻烦了。”“说正事。”我指了指盥洗池,说:“那,我洗脸的时候流出来的是血水。”一个年轻警员采好样本,捻了点血水嗅了嗅。“连师兄,味不对,不是血,是拿来恶作剧的小血丸遇热化开了。”我失去耐心,飞速收好东西,“连警官,我怀疑这玩意纯玩我,你们赶紧抓人。我得去接朋友了,这几天会跟他们待在一起。”“舒小姐心态很好啊,”连缙敲了敲洗手台,若有所思。“好,那我们就告辞了,事情有进展就会通知您的。方便给一下联系方式吗?”浓郁的西式建筑灯火莹莹,街上雌雄莫辨的美人成群结队,狼尾风衣比比皆是。我一边过眼瘾,一边逆着人流往地铁站赶。车程四十分钟,正好卡在他们出站之前。我一眼就看见了浩浩荡荡的队伍,马上迎了上去。话还来不及出口,大黑就从我身边礼貌地绕开,口中念念有词:“她在哪?不是说在这会面的吗?”我勉强维持着笑容,拉住了大黑。“你看我像不像你那个倒霉蛋朋友?”经历了七八人半个小时的吐槽,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变化大的事实。大概高中那会确实像个男生。“你们这段时间打算怎么住?”我一遍带路一边回头问。“我跟涛宝他们回家住,大黑和条子哥跟你们去住酒店,还有霍琳臻暂时跟你一起住行不?”“行行,”我故意阴阳怪气,“这就是大佬吗,走到哪都有房子住,爱了爱了。”回到酒店,我直接打开水龙头。房间里刚才的异样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就盥洗池周围都没有留下一丝红色。“大黑跟你说过吧?我这几天麻烦有点多。”我隔着玻璃跟霍琳臻说。“怕什么,闵定安在右边1307住着,大黑在左后边,出了事嗷一声他们马上就到。”水汽氤氲,模模糊糊能看到霍琳臻站在窗户旁发愣,我裹着浴巾走出了浴室。“怎么了?”“刚刚阳台那好像有人,”霍琳臻沉默了一会,“可能是我看错了,就一个虚影子,有点像人脸。”这外面13楼高,能从阳台爬上来的除了蜘蛛就是蟑螂。这几天出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我隐隐约约猜到了点什么,又无从说起。“小问题,要是害怕我给你把闵定安喊来,你正好趁这机会表个白啥的?”霍琳臻脸上飞红,哼了声就钻进被窝。屋里一片漆黑,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闵定安发了条消息。M:你说凶手留下纸条说你是下一个目标?我:是,但这几次他好像都只是吓吓我。M:纸条上的字迹能作为切入口吗?我:那b东西拿着死人的断手写的。M:既然有共犯又突然盯上了你,会不会是熟人作案?我:你看我啥时候跟人吵过?M:……M:这几天我尽量不离开你,有情况马上说。这一晚过得很平静,除了床头亮起来的灯,和我嘴唇上多出来的口红。霍琳臻看了我一会就出了门。片刻后,闵定安走了进来。“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我到这来住,你们搬去我那?”我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窗外天色很好,高远空旷的碧空下,是腐烂发臭的往事。为了保证安全,今天一天我都没有踏出过房门。大黑坐在门口玩手机,等着外卖到了,再经由他手递给我们。闵定安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假寐,时不时抬眼看看笑着讲故事逗他的霍琳臻。我看着霍琳臻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向闵定安的肩膀,只觉得窥破了一点爱的本质。距离高中已经过去很久了,这暗恋的神情从没变过,看一眼就能把我拉回到从前。天色晚了,闵定安环视一周,拉开窗帘检查了一遍,起身离开。直到我从卫生间洗好澡出来,霍琳臻还坐在沙发上怅然若失。我轻轻踢了她一脚:“别看了,都快把墙盯出个洞了,洗洗睡吧你。”她拿着衣服走向卫生间,突然停住脚步。“如林,你把这个充电器给他拿去吧,我再过去就有点刻意了。”我应了一声,拿着东西走出房间,敲了敲门。门被打开一条缝,我依稀看见了一件大红色的法兰绒睡衣。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熊猫套装,吭哧笑出声。“条子哥,你的充电器忘记拿了。”闵定安打开门,我们不约而同地没绷住。我笑了一会,表情慢慢凝固。“嗯?怎么了?”闵定安稳了稳气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额没事,对了,刚刚大黑找你好像有点事,你过去问问?”我一边跟闵定安说话,一边注视着他身后的那个人。男人对着闵定安举起了刀,可视线分明在我身上。那双眼睛带着点威胁的意味看了我一会,随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行,那我不拿房卡了,你等我一会。”闵定安迅速走向1309,我望着空无一人的1308满头冷汗。狼人没有动手,今天“和平”度过。我打量着酒店房间的布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感觉源自何处。走廊多且偏窄,天花板有种压迫感。处处是拐角,房间分布杂乱,要到1309还得拐个弯,不如其他酒店整齐好找。啧,这墙壁看起来有点厚。“他说没找我。”闵定安裹紧睡衣走了过来。“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没事我就先去哈。”我摸了摸鼻子,转身回房间锁好门。霍琳臻还在浴室,我推开衣柜门,半探身进去到处敲。原木花纹很自然,敲击的声音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林,你在外面干嘛?”“拿衣架子,撞到头了。”我合上衣柜门躺回床上,扫视四周。能突然出现又消失,房间里肯定不对劲。但我多多少少能确定,他要针对的只有我。“琳臻啊,”我让出一块空床,“明天我去公安局一趟,你们可以出去转转。不用呆在酒店陪我。”“嗯……我问问他们吧?”霍琳臻一边吹头发一边发消息,我躺在床上睡意全无。“闵定安说去,大黑说想跟你一起去警察局,你看看手机?”大黑要跟我同行,看来公安局是不去不行了。正好,我也很好奇连缙那边到底查出来什么东西。我对她笑笑,熄灭了灯。“叩叩叩——歪大黑你还没起床吗?”我站在门口等了半天,里面终于窸窸窣窣地响起穿衣声。一堵人墙出现在我面前,蓬乱头发下眯起的眼睛充分展示了主人半梦半醒之间的迷茫神情。“哎我今天不知道咋回事特别困,我再睡会,再睡会。”“行,那我们先走了啊。”我挎着包跟在闵定安和霍琳臻后面,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十点钟的13楼依然悄无声息,甚至连保洁员也没见到。我在路口和霍琳臻分道扬镳,目送他们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抬脚走向公安局。空空荡荡。只剩几名女警值守,沙发上躺着几个蓬头垢面补觉的警察。“你好,请问连警官在吗?”“连缙警官吗?他在处理一个大案子,这几天都不在。”我接过水,找了个位子坐下。“佳迎酒店吗?案子跟我有点牵扯,这次来也是想问问处理的进程。”“昨天佳迎又出了一起凶杀案,警方的人力几乎都派去调查了,请您耐心等待结果。”我端着茶杯的手一滞。“好,那我就回去了。”事情又变成一团迷雾,杀人犯和针对我的人或许不是同一个。案情变化,我不能确保他们三个的安全了。为今之计……我提着包往回赶,一群人围在电梯前敲敲打打,“维修,坐那边的电梯吧。”只有一部电梯能用,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我拐进安全通道走楼梯,这楼道竟然跟开放式的储物间相连。我刚爬了几楼,突然注意一处黑暗角落隐隐透出一线光。“这也有电梯?”我慢慢走上前去,一旁堆积的物品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却没有多少灰尘。电梯旁贴着警示。“工作电梯……”坐了再说。畅通无阻地到了13楼,我走出电梯门,愣在当场。走廊昏暗,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安全通道的小人标识冒着绿莹莹的光,白森森的墙壁还很新,左右延伸到我看不清的地方。是一个隐藏的、不对外客开放的空间。我打开手电随便挑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周遭的房间房门紧锁,走廊里恨不得三步一个摄像头。地上没有铺地毯,鞋跟的声音分外清晰。我顾不上这些,迈开步伐迅速找路,顺着安全通道一路狂奔。前方有亮光透出来,大概那才是房客真正居住的13楼,至于这个奇怪的空间,我不敢多做揣测,长舒一口气全力跑去。“唔嗯——!”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突然伸出,我狠狠倒向右侧房间,来不及说话就被捂住了嘴。我下意识关闭了灯光。距离门越来越远,男人的闷笑声在一片浓黑中回荡。他坐下了。我被圈在他怀里,感觉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得僵硬。“让我好找啊,如林。”一股力量把我翻转个面,我跨坐在他腿上,温热的鼻息扑在我额间。“老实说在这碰到你,我也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之前的把戏没吓怕你,这都敢来?”季其秦亲昵地捏捏我的脸,我摩挲着手电头部的陶瓷珠,满不在乎地回答:“刚开始确实慌,次数多了我还猜不出来?再说,你都已经对着我朋友举刀了,这就算是杀人犯窝子我也得来。”“杀人犯?”他声音含笑,伸手勾住我的腰。“你不也是么?如林,我们天生一对。回来吧,我有钱了,再也不会因为你那个弟弟被拆散了。”他的手臂用力环住我,我如坠冰窟。“你知道?”“六年前那个雨夜,人是你杀的。”“哼,”我伸手环住他的后脖颈,反复抚摸头颅的轮廓,右手慢慢翻转手电。“没错,但你怎么证明?”“糊涂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我的腰,“你觉得老式居民楼没有监控吧?要不是为了给你抹下来,那个房东本来不用死的。”我确认了没有公安局的监控,倒是没想到有人私设监控。“那,谢谢你了?”我轻按住他的后脑,季其秦埋在我颈窝满足地喟叹着。“你那个警察朋友该庆幸自己不喜欢你,否则那天他就真死了……唔——!”我一下一下地朝他头部重击,钝器触碰头骨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收紧手臂抱住他,感受着怀中人生命的流失。季其秦甚至没有动过。我双手脱力,任他软倒在床上。打开手电,刺目的白光下,是一张混杂着不可置信、痛苦和悲切的面孔。“如林……呵,”他抬起手想拉住我。“真聪……明。”那只手垂了下去。他知道得太多了,更不该对闵定安起杀心。他死了,我本应该放心的。“啊……”我上下搓着脸试图平静下来,只摸到了满手的水。蹲下来调整呼吸,却怎么也控制不了颤抖的四肢。床上的人已经失去生息,我慢慢站起来,寻找着灯的开关。室内顿时亮如白昼,一扇小门虚掩着。我把他平放好,直奔一旁的床头柜。东西很少,几瓶药躺在里面。没事了。我擦干净留下的指纹,用手肘推开门。电脑,满室的电脑,呈现着酒店各个角落的动向。音画两全,清晰度远超常理。“果然有密道。”监控中许多暗室暴露无遗,甚至还有……佳迎的监控画面。搞半天,两个酒店是一家。我把监控毁坏殆尽,确认无法恢复,又反复回想有没有疏漏。没人能精确判定他的死亡时间,或许这尸体要过很久才能被发现,那我的不在场证明可能有疑点,但不会有大问题。我打开手机,随便点了个外卖。走出这个房间后,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回到人间的13楼。走廊静悄悄,我放轻步伐开门回房。监控里密室数量少于房间数,密室里一定有猫腻。“上次只查了这一边……”我扒开左边衣柜门重新仔仔细细敲了一遍,发现并没有问题,又探进右半边衣柜敲。正敲到衣柜下方时,声音清脆起来。“就是这!”我脊背兴奋地战栗,到处寻找开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后面是空的,能确定。我跪坐在地上沉默,试探着把衣柜后板向上用力推。哗地一声,一个及腰高的矩形洞暴露出来。很干净,水泥地面上有两条白色的划痕,洞壁粉刷得一尘不染。我摸出手电,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看情况。“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费尽力气造个密室,结果就是一条几米长的甬道?我暗自腹诽,钻进洞里往前走。果然,有个往上爬的通道。站在洞口看不真切,乍一看估计就忽略了。敌暗我明,往上爬不知会不会遇见季其秦的同党。我沉吟片刻,慢慢退出洞口,把衣柜恢复原状。既然能往上爬,合理推测天花板上有通道。我拿着衣架子走进浴室,朝着天花板到处捅。正对着马桶的上方,一块瓷砖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对不住了。”我踩在马桶边缘上,直接把那块瓷砖顶了起来,灰尘密密麻麻直往我眼睛里冲。有光源。我扒着天花板探头看,地上丢着一些透明袋子和烧黑的锡纸,看样子时间应该还不久。除了马桶,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我很难上得去。我想合上瓷砖,却发现有一块地方怎么也放不平,仔细看似乎翘起了一个角。我擦干净瓷砖和马桶上的痕迹,暂且不管。漆黑的后部13楼,不知用途的密室,精细的监控探头……不对,还有,还有。监控里的密室堆放了箱子,地上也有零零散散的锡纸,还发现了一个插着管子的龙形玻璃器皿。毒。我对着镜子拍掉衣服上的灰,默默放弃继续摸下去的想法。我没想过季其秦会沾上毒品交易,规模估计还不小。这不是我能对付的,我不敢拿朋友的性命玩。倒不如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再透露给公安局。“你好!外卖!”思路被打断,我回过神来打开门接外卖,正巧看见霍琳臻和闵定安回来了。闵定安走过来,拿着一盒芝士热狗棒递给我,看到我手里的外卖打趣:“吃的什么?看来我买得不巧了。”“呃……”我翻了翻小票。“鸭血粉丝汤啦。话说这芝士棒味不错,我馋了好久。”“你不是不吃鸭血的吗?”霍琳臻走过来看了看,随口问。“突然想尝尝。”我侧身让出路,“进来吧。”“不了,我跟条子哥玩牌去。”霍琳臻朝我使了个眼色,跟闵定安走向房间。我拎着外卖进屋,打开包装,一股浓郁的鲜腥味涌进鼻腔。“这味真的冲,”我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忍受不了。“随手点个外卖居然点到这个……”草草吃完饭,我把手电放床上充电,又拿出手机搜索连环杀人案的报道。信息披露得很少,大案子几个月没能告破,社会舆论不断压迫警方。舆情再汹涌点吧,破案时间越少,越是顾及不到小疑点,从来如此。我松了口气,悠哉悠哉地喝起快乐水。转眼暮色四合,我刚洗完澡,霍琳臻就敲响了门。我打开门继续吹头发,她走进房间,目光不经意定格在床上。“嗯?闵定安的手电筒怎么在你这?”我心下一惊,笑着走过去,“只是跟他的很像而已,战术手电都长一个样。”霍琳臻了然地点点头,拿着衣服去洗漱。这两天都没有再发生异常事件,紧张的气氛逐渐消弭。我越发笃定,所谓凶杀案的共犯,恐怕根本不存在。我换好衣服准备去超市买点吃的,刚出电梯,就看见三个男人神色紧绷,背着包从楼梯间走出来。有点眼熟,好像见过。我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另一部电梯。两部电梯都是好的。我走出酒店,白天的街道平平无奇,走了一路努力找角度也没有收获。我朝着天空和房屋尖顶连拍几张,又附上美图软件里的胶卷滤镜。“2021.11.06,10:58a.m.”我放下手机,扭身走进地铁站。结束了三个多小时的逛街之旅,我提着一袋子娃娃回到酒店。刚上13楼,我远远地看见闵定安站在房门口,似乎在说些什么。“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拎着东西进门,霍琳臻头发还滴着水,眉头皱到变形。“这他妈天花板漏老鼠!”霍琳臻拿毛巾擦着头发,脸气得通红。“直接砸我头上,顺着我肩膀滚下来的,什么煞笔酒店?”我心下一沉,回头笑了笑。“漏老鼠是什么操作?”“卫生间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闵定安若有所思地望着浴室,“我刚才试着推了一下,上面是空的。”“空的?”我摸出手机,“这样,我给公安打个电话,叫他们来看看。”“不用,我已经打过了。这个线索很重要,他们马上就来。”闵定安在走廊里徘徊环视,我老实站在门口等。警笛声冲破壁障,须臾,密集沉闷的脚步声就逐渐靠近我们。“舒小姐,这几天没有情况吧?”连缙扫视我几眼,转向闵定安。“闵先生,这天花板上您查看过了吗?”我看着连缙,摇了摇头。不过是几天的时间,黑青的胡茬细细密密,疲惫的神色已经爬满了他的眉间。警服有些皱了,唯独一双眼睛还透着清明的冷光。“推开之后只拿手电照了下,其他没动,在等你们来。”闵定安拿着工具走进房间,我立马跟上。一个警员踩着马桶,双臂一撑,半个身子就伸上了天花板。一旁的马桶盖被连缙拆卸成两半,简单的内部空间里塞了几个异常的小件。“这是冰啊连队!还有个密道!”上方的警员满头白灰地跳了下来,报告的语调里满是兴奋。连缙松松手腕,比了个手势。“上去看看。你们几个去找酒店问监控室,再盘查一下最近的可疑人员。”“连警官,佳迎酒店那边怎么说?”我凑到连缙身边问。“悬。但今天的收获,能提供新思路。”连缙似乎有点愧疚,低着眸子看我。我笑着拍拍他,站远了看他们爬到天花板上。片刻,墙壁里传来用力的踢踹声响。“这!”我指着衣柜喊。连缙急步冲上前去,打开衣柜上下端详着。木板隐隐颤动,他用力上推,几个警员满脸白灰,陆陆续续爬了出来。室内寂静无声,窗帘上突然冒出些动作。一只大而瘦的老鼠跑动起来,室内抓老鼠的人乱作一团。赶回来的警察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小杨?监控取到了吗?”连缙揪着老鼠的尾巴,转身对着杨警官说。“连队,酒店的人说这几天监控也被破坏了,还没修好。”“又是这样。”连缙锤了下桌子,反手把死老鼠甩进袋子里,又抬头看向他。“去把公安局旁边的监控调出来,看看酒店这几天都是谁在进出。”“是!对了连队,还有,我去找前台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往右边看。”那位小杨警官很敏锐啊。我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又移开了视线。“你带几个人去那边看看。”连缙思索片刻,又喝止住。“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房内取证的人群逐渐散去,我和闵霍两人大眼瞪小眼。“我就先回去了。”闵定安看起来有点疲倦,轻轻带上房门离开。霍琳臻吹着头发,我拿上衣服去洗澡。窜出来的老鼠打乱了我的计划,毒的事本来不应该这么早爆出来的。正对着公安局的酒店都敢做毒的生意,不能用猖獗来形容了。我看着头顶黑洞洞的天花板,莫名泛起一股焦躁。手机上弹出来好几条消息,都是闵定安的。M:我给你推荐的《圆圈正义》你看了吗?我:看了,没看完。M:那你觉得正义是什么?我:当然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M:不开玩笑,我最近有点困惑。我:对于司法而言正义就是,在判定他人不正义的时候,要抛去偏见,要铁证如山,就像《十二公民》那样。对你而言,你觉得违反本心的事,多半就不是正义了。那边没有再回复,我放下手机假寐。“什么玩意儿……”我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已是灯火璀璨。霍琳臻蹭得站起来朝我走来,脸色发白。“醒了?下面出事了。”“嗯?”我刚睡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13楼,发现了碎尸块。”霍琳臻靠在沙发上,“一个男的,头都被砸碎了。法医来了说是拼不齐,还有尸块没找到。”“谁?”我掀开被子就想下楼,霍琳臻诧异地拉住了我。“你去干什么?都拉走了。”“谁被分尸了?有身份信息吗?”霍琳臻下意识退了一步,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慌忙岔开话题:“已经拉走了?”“我看着车子拉走的,闵定安说连警官告诉他了,很快能找到凶手。”霍琳臻笑得略勉强,拼命吞口水:“那血糊块直接给我整麻了,差点吐出来。”我听见脊背僵硬又松动的咯吱响声,似乎有一股血涌上头颅凝固住。“草……!”我笑骂一声,胸腔里的气涌起又被憋下去。妈的。我没想过要让他被分尸。霍琳臻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窗外一片盛景,我反复摩挲着手电,盯着墙上的挂钟。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夜晚在沉默中度过,一股难言的沉痛压在我身上,似乎有无形的大手将我揉拧拆分。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又是一天朝阳正好。我洗漱完毕,拿着手机准备下楼。酒店前台的两人中换了一个人。我轻车熟路地办理好续住,狐疑地又看了几眼。不等我继续想,闵定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倏然打断了我。“你这几天不太舒服吗?”“没有,你去哪了?”我下意识望了一眼酒店对面的公安局,又看回他。“刚从连缙那回来。”闵定安神色轻松,示意我去电梯。“他说尸检报告出来了,确认是季其秦。尸块上有花斑,判断是心脏病突发致死。至于碎尸动机,目前不清楚。”“第一次见你这么高兴,”我脚步一顿,哽了半晌才跟上他,又说:“什么时候跟连缙关系这么好了?”“他来办案那天聊了几句,发现跟他是同级的毕业生。”闵定安突然转过身,握着我的肩头用力摇了摇。“叫上周涛他们一起去吃饭?”我一时说不出话,扯起嘴角点头。动如参商,和高中的朋友已经很久没有在饭桌上聚过。难得有空,我环视一周,桌旁坐得满满当当。“不是,哥几个就喝这个?”我指着满桌的饮料笑出声。“高中毕业那年恰饭就喝的营养快线,爷青回了属于是。”“这不比酒香?”大黑起身倒了一圈饮料,又拿着杯子跟闵定安碰了一个。“你去找那个警察聊了啥啊?就说了季其秦怎么死的?”周涛喝了口可乐,接话说:“季其秦那时候很有名啊,就我们学校也有挺多人喜欢他。后来好像退学了。”“是,我也……听说过他。你们有人认识他吗?”闵定安放下杯子,又说:“连缙那边已经摸出了几个可疑人员,这几天会重新回13楼整体搜查。”我支着耳朵,慢慢从饭碗里抬起头。我总感觉闵定安对我起疑心了。“害,我认识,老实说,不只是认识。”我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他之前跟我做过好长一段时间邻居,快高考那会还追我。我跟他说也没用,就找他爸告状,那天晚上铜头皮带的声音就没停过。后来我准备离开家住,还见过他几回。”“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草声一片。“那我只能说,好死。”大黑竖个拇指,直接没绷住。“他见到你有没有说什么?”“他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那思路叫个霸道啊,直接给我问崩了。”我哭笑不得。“怪不得总在你身边搞鬼。”闵定安一下子笑了,我懒散地喝了口汤,拉开话题。酒足饭饱,一行人把车一甩,就在大街上压马路。我环顾四周高耸的房屋尖顶,只觉闷得慌。山雨欲来。我一连等了两天,也没见到警车过来。闵定安一有空就往公安局跑,难得今天能见到人。我正和大黑几人一起下楼吃午饭,又看见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往楼梯间方向走。同样背着登山包,同样戴着鸭舌帽。我怒从心起,按捺住跟上去的想法,摸出手机就要给连缙打电话。“停!”闵定安阻止我,压低声音。“连缙他们现在就在楼上,别打。”我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摸了摸风衣里的手电,默默跟着闵定安去餐厅。桌上浓白的鱼汤翻滚着热气,嫩碧生脆的绿叶冒着莹莹油光,几颗车厘子滚在小圆盘里,像是光润的黑紫色爱心。我慢慢喝着汤,顺耳听周边食客的笑谈。“砰——!”枪声。最近的射击馆离这,可得半个小时车程。我摔下碗往楼梯间冲,闵定安速度比我更快,倏然间只给我留了个背影。闵定安三两下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向仓库的电梯里跑去,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十三楼。黑漆漆的路无限延伸,呻吟声在走廊间环绕。借着手电的强光,一个倒地的男人出现在我熟悉的房间门口。我迅速靠近。地上已经红了一片,是肩膀上中枪了。我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喉咙,在他身上仔细检查。“说,你是谁?”“唔呃……”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略微放松了压制。又是几声枪响,我急促地在他身上摸索。“警……察!”我直接掀开他的外衣,这个腰带,没错。我连忙起身一边安置好他一边给120打电话,通知完公安局,我扭头踹开门进了一个房间。空手干毒贩子,我是真没那个胆。柜子里……书桌……卫生间……除了针筒什么都没有。我口干舌燥,突然想起了衣柜。我扒开衣柜,后面果然有洞。洞口放着一个铁盒子,我抖着手打开,是枪吧?空的。“我草!”我大口喘着气把被子甩到地上,在床上翻找。枕头下,一柄细长的尖刀泛着冷光。我攥着刀从楼梯往下走。十三楼已经倒了一个,枪声的穿透力没那么强,交火点一定在下面,由上到下。要是不出意外,连缙他们已经在打遭遇战了。越往下,枪响越是贯耳。血。楼道里的尸体还未闭上眼,横在路上定定地望着我。楼道里慢慢只有我的脚步声,慑人的声响逐渐消失,一股恐惧感袭来。“咚!”重物落地的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我停住脚步,突然不敢往下走。探出头往楼下看,杂乱的仓库里一片黑沉,闷响连连。是谁被摔在地上了?只要我慢点走,从门后闪进去,就不会被嫌犯注意到……但是现在里面到底是谁占上风?这里面可都是毒贩子……“咚——!”又是一声,我两脚冲了进去。闵定安摁着一个人的头往桌子上猛撞,反被那人抱住了腰,死死钳制住。连缙被一个壮汉卡住脖子按在墙上,枪落在旁边。他卷着腰想顶开嫌犯,又被另一个瘦高男人迎头几拳。电光火石,我甚至来不及反应。瘦高个猛地回头,目光紧紧锁住我,突然笑了起来。一股压力自头顶而来,我一步步后退,身后无路可走。我咬咬牙,对着他的眼睛一键爆闪。他的五官扭在了一块,眼睛死死眯了起来。我也被晃了一下,强行睁眼,眼前一片圣光,男人的轮廓模模糊糊。我从身后抽出刀扑过去就刺,他躲得有些迟钝,刀尖还是划过了他的皮肉。他反手把我的刀转向往回刺,扯着我的头发向后拽。我熄灭灯光,堪堪坐在了身后的杂物堆上。“啧,小姑娘天分全长到脸上了,蠢也是真的蠢,”瘦高个语气带笑,“我认得你。”我直接被提着衣领站了起来,他死死控住我,我以为他想夺我手里的刀,冷不防,风衣被扯了下来。刀都不管,这个傻逼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无力感冲上头脑。“警察送去我们那的卧底,男的慢慢剥皮,女的先奸后杀。”“屋子里挺黑的,倒也不是那么黑。至少能让你的朋友看见,这儿有两个人。”密密麻麻的恐惧黏住我的嘴,一只手照着我的毛衣领往下撕。黑暗里,闵定安似乎在拼命靠近,却被缠斗磨尽体力。我不停扭动反抗,但在巨大的体力差距下无济于事。仓库外的光分外刺眼,我的心脏似乎都要冲出嗓子。“唔!”钳制突然失效,我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手就抓住机会狠狠朝面前刺去。刀刃刺进皮肉,又被肋骨阻隔。我用力一推,温热的血液几乎让我握不住刀柄。我抓住男人的衣服,拔出刀子,又重新送进他的身躯。时间变得很漫长。我甩开那块破布似的人体,摸索着绕过障碍物。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就在我身前,我打开手电,光芒充盈暗室。“挺好。”我慢慢说。刀刃全数没入时,我看见他的惊愕。闵定安一脚踹开尸体,朝着连缙跳过去。仓库门瞬间大开,一群警察涌了进来。战局瞬间扭转,连缙的衬衣上透着血,闵定安摁住那个精疲力尽的壮汉,连缙匆匆拷住他,就朝我冲了过来。我背对着他们,看着角落里。血污里一抹藏蓝色躺在冰冷的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电棍。“缉毒的一线,每天都有战友离开。”连缙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抹了把血沉默半晌。“帮她包扎……”混乱中,我被医护围住。平静下来,才发现左手臂的衣袖已经被血浸透,隐隐泛着痛楚。护士的话语被我自动屏蔽,尘土混着血腥气还未散去。几把没子弹的枪被收缴,瘦高男人腿上中了一枪,背着的包里满满当当塞着毒。“刚才酒店门口碰上了来支援的毒贩,所以来迟了。”一位老警官弯腰看着担架上的连缙,“我们会继续搜查……你好好休养。”左臂缝好针,我坐在病床上,闵定安和我隔着一道帘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阵阵压抑的闷哼声。“好了,伤口别沾水,明天再换药。”我目送护士离开,闵定安掀开帘子一骨碌坐起来,脸部肌肉隐隐在抽动。“听见枪声还跟着来,谁给你的胆子?”“你不也上了。你还空手。”“我是警察,你?你受过训练吗就敢冲?”“班长,我觉得你挺重要的,不能死。”他一下子愣住,望着我沉默良久。“毕竟事大……伤好了就走,别多留。”我看着被他抓皱的床单一时无话。一连四天,大黑和霍琳臻都没有回复我的信息。我的伤势轻,便在医院看护闵定安。说是看护,其实他前面两天根本不理我。阳光透过窗子爬进房间,天空少见地撕开阴鸷的乌云。我收好包,打算去医院后的花园逛逛。刚准备合上门,就看见闵定安站在玻璃窗后望着我,一边整理衣服。医院萧索悲风被暖阳冲淡了,一路上,许多病人出来晒太阳。打理这个园子的人照料了好几只肥猫,躺在椅子上睡觉时像是没烤熟的橘色大鸡腿。闵定安似乎很放松,连伸了几个懒腰。脸上的淤青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他走到一条长椅旁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嘬嘬嘬……”我试图吸引不远处的猫,它甚至没有回头理我一下。“这是猫又不是狗,看 的。”他一扯嘴角,“咪咪——咪……?”撸猫之大败而归。闵定安起身,无奈地摇摇头。我跟上他,继续往园子深处走。“连缙跟我说,被抓回去的那几个招了。”他长出一口气。“总算有安生日子了。”“连缙受了伤都能跟你说案情,为什么大黑他们像失踪了一样联系不上?”“不急,酒店在管制。”他背着手走了几步,手指蜷紧又松开。“嫌犯打通了黑白关节,才敢正对着公安局犯罪。每周,某两天的上午十一二点左右,仓库里的电梯会打开。季其秦和他的小弟在十三楼见面,那些下线负责把东西带出去交易。结果有天上楼,发现季其秦已经死了。”我默默听着,嘴比脑子反应更快。“那他们把季其秦分尸是怎么想的?”“隐蔽。尸体在十三楼肯定会腐烂发臭。切碎了带出去,一是告诉底下的兄弟头死了,二来免得被发现。”闵定安边说边向一条小花狗靠近,成功捕获。“另外,他们那个团体里据说早就有矛盾,具体是为什么,那个嫌犯不知道。”我蹲下一起揉那只狗,“矛盾?”“嗐,谁知道呢。”他照着狗崽的肚皮撸了几把,又问我:“你有什么打算么?”“过几天……一周吧,可能要出国。”他点点头,“再走走?”第二天大清早,大黑和霍琳臻就来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眯眼听他们讲现场,病房里一时热闹起来。“酒店被封了,我整整五天半没出门,行李都被翻了两遍。”大黑叹了口气,“一听见枪响我就拉着霍琳臻躲起来了,你俩还真是勇。”“确实,我看你们冲上去都快吓死了。”霍琳臻一边说,一边剥了个橘子。“日前,广大市民关心的连环杀人案和酒店碎尸案已经告破。主犯季其秦死亡,由于帮派矛盾被其下线分尸。针对凶手只对中年男性下手,警方未有定论,给出了几种解释……”“好死!”大黑笑骂一声,换了台。闵定安悠哉悠哉地喝了口水,笑意盎然。“我再过个五六天就得走了,你们咧?”“我也差不多。”我看着霍琳臻说。“条子哥多半是不急。”我靠在床上,掏出手机找票。犹豫片刻,锁定五天后拉城的机票。像是做完了一件大事,我长出一口气,听着他们的谈笑。闵定安住了一周就非要出院,我办好手续,把大包小包的衣服食物丢进后备箱。酒店冷冷清清,房客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搬行李。街道人声鼎沸,口罩也隔绝不了人们八卦的心。一群主播举着手机,在酒店阶前现场直播。“那保护伞已经被办了,这酒店也被查了,从上到下没一个清白的。”闵定安按下13,冷嗤一声。“真晦气。”我直奔房间收拾东西,“我就不跟你们住一起了,过几天赶飞机,我要先去附近住着。”我们坐着相反方向的出租车离开,眼前的道路无限延伸。难言的伤感突然袭来,兴许下次再见,就是许多年后了。中学时的好友如今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最羡慕的也就只有闵定安。梦想这个词,只有他牢牢抓在了手里。我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郊区的绿化远胜城区,酒店房间看着也舒服。我放下行李洗漱,透过大落地窗俯视园区。“你被捕了——”“草!”我猛地坐起来,黑洞洞的电视机幽深无比。灯光温暖昏暗,俨然在是酒店里。这样的梦在六年前时常困扰我,今天又熟悉地出现了。我翻出手机,七点半。明天下午三点,我应该已经在候机室了。睡不着,我索性清查行李。数据线,小充电宝,耳机……衣服不如丢掉点。吃的不能带,厚衣服没必要……我一边点东西,一边看风景。天边透出曙色,波浪状的云碎成小块,金光嵌在周边,天空灰蓝,隐隐能预见今天的好天气。远方的道路灯火闪亮,车辆川流不息,城市的生活已经开启,我甚至闻到了豆浆和肉包的气味。“叩叩——”我停住手,下意识转向门口。我慢慢拧动门锁。咔哒。“舒女士,跟我们走一趟吧。”连缙的脸色还透着苍白。他的手犹豫了几秒,还是用力一丝不苟地押住了我。帽檐挡住了那双眼睛,我撇开视线,没有反抗。“你还是这么冷静,哪怕将要受到制裁。”“恐怕不能如你所愿,连警官。”坐在警车里,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我并没有想象中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六年前的命案因为没有足够证据,早已经以意外坠楼结案。就凭他,想要跨权限翻一桩烂案基本不可能。
既然直接来找我,说明掌握证据但不充分,还在审讯阶段。
那就只能是季其秦的案子。我对他的死亡负有责任,但他的心脏病能给予我减刑的重大帮助。加上这次对于缉毒行动的配合,我的刑期会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数字。
但到底是怎么被查出来的,这是一个大问题。 连缙打开录像仪,我坐在后悔椅上环视房间。室内明亮,对面摆了两张椅子,蓝墙上应该是粘了一层防撞的软面。
“说说吧,为什么要伙同叔叔杀你父亲。”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我没有叔叔。”我坐直身子伸着脖子说。
“坦白,否则局面对你很不利。”
连缙的眼神一下子恢复到初见时的锋利,靠在椅背上审视我。我心底涌起莫名其妙的麻痹感,过电般抖了一下。
“我真的没有叔叔。”我想抬手擦把脸,却被锢住无法动弹。
“那我说。”他把保温杯墩在桌上,“你父亲死的时候43岁左右,你在一个山崖上把他推下去,又和你叔叔一起回到了城区的家。所有人都没有发觉你父亲已经死亡,但你们处理现场的时候,被人目击。因害怕报复,证人没有报警,而是现在才出来指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一时间没绷住,马上收住笑脸。“我父亲比我大28岁,关系一直不好,上高中以后直接算断绝来往。我不会跟他去爬山,也打不赢一个成年男人。”
连缙抿抿嘴,抽出几张纸拍在我面前。
“的确是亲子关系,你想说明什么?”我有些呼吸不畅,明明脑子很清醒,却总觉得混混沌沌,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没错,但通过对比,他跟你父亲的指纹不一样。”我面前暗了下来,连缙撑着桌子,俯视着我的头顶。“同卵双胞胎。”
鬼扯。我按着太阳穴,桌面出现一个一个模糊的漩涡,眼前的世界已经成了梵高的星月夜,大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高速转动。
“你很聪明,我们顺着你说的话往下查,结果是个死胡同。你知道警方为了找到当年可能认识你的人,花了多大功夫吗?”
“去叫医生!”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不晕也不疼,只是涌进脑海的大量信息难以处理,服务器几乎宕机。
冰凉的白床单意外地舒适,透过门镜,闵定安和连缙站在房门外。
“是,这次行动没有通知你。”连缙似乎看见我醒了,一边说话一边准备进来。“杀人,包庇,案子还没有彻底明了,基本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些。”
“既然不能笃定,再查查吧。”闵定安拦住连缙,沉默半晌,还是让开了路。
我胸口闷得呼吸不畅,不得不坐直身子。门开了,进来的却是闵定安。他张了张嘴,一言不发地坐到床边。我把手缩回被子里,说:“熟人变成嫌疑人,换我我也挺尴尬的。”
“……” 我讪讪转回头,墙上没有一丁点装饰。
“我一直在想,我把疑点告诉连缙,到底是不是对的。”闵定安抓揉着头发,在房间里来回走。 “是不是我不告诉他,你就不至于这样?”
“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眯眯眼,冰冷的触感从金属床栏传来。
“你的外卖是鸭血粉丝汤,你不吃鸭血。”
“就这?”
“发现密室那天,你头发上也沾了白灰。甬道里的脚印刑侦去提取过了,是你。”闵定安在我床前脚步急促地徘徊,连出几口气,又说:“那个毒贩子,他说他认得你,他为什么会认识你?连缙把剩下几个活的带回去审了,找出了一本手记,上面全是你们和你们父辈的合照!”
我盯住闵定安的拳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跟你父亲关系不好,我没想到你的父亲不是你的父亲。偷天换日,要不是连缙的师父记得从前的旧案子,这个局还可以继续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亲生父亲自讨苦吃?”
“走吧,局子里细说。”
后悔椅固定在地面上,两个警察站在一旁等我,显得很有仪式感。几个生面孔坐在桌前,记录仪对准了我。
我叔叔前些年因为私藏枪支和偷猎成了逃犯,多年来一直和我父亲保持着隐秘的联系。我父亲是个酷爱地理的人,在山上有座小木屋专门放置生态模拟箱,或是作为徒步的休息场所。
他住在木屋的时候,我叔叔就会以他的身份下山,获得自由行动的资格。
叔叔躲藏了太多年,终于在一天下午,跟我提出了偷天换日的计划。
警官打断了我。
“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我恨他。”
我母亲早逝,父亲没有再娶,而是将手伸向了我。生活在家里的每一天,我都要忍受来自亲生父亲的猥亵。
从小学到初中,能阻止他恶行的只有季其秦。季其秦常来看我,而我父亲很喜欢他。每当他来,我便可以有喘息的机会。
“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微笑着问对面的警官,他咽了口口水,低头继续做笔录。
叔叔在获得我承诺之后,便开始策划这一切。我借着让叔叔下山行动的理由,把父亲骗上了山。
天助我也。他突然注意到崖壁有特殊植物,径直过去观察——对我很放心,大概不会想到我有胆子对他下手。
推下去了,很成功。我回去通知地下室的叔叔,和他一起下山回家了。
“为什么尸体处理得那么干净?”
“干净?那只是你以为。”
山里人迹罕至,尸体么,我不觉得会被人马上发现。我叔叔——不,我“父亲”,继承了他哥哥的全部信息。
我们带走崖壁下的尸体,包括尸体下的土,通通放进了模拟热带的生态箱里。完美的环境能让尸体迅速毁灭,而死亡现场,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只是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查到的?”
我抬起头,颇有些疑惑。
“目击证人所保留的,剩余的头发。”
“哦。”
叔叔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没过多久就开始后悔。他一后悔就酗酒,然后开始打我。
我勉强能独立生活了,于是我离开了那个家,自己租了一个房子,打点零工,靠着补助金和他人的帮助生活。
只是叔叔又起了歪心思,决定在我成年的时候把我卖给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回家时经常遇见我,于是促成了这桩买卖。
杀了我父亲之后,我本想好好生活,但报复的快感淹没了我。我决定这次也一样。
“你能体会吗?你的仇人摔成了肉饼,死得干干净净。”
我闭了闭眼,继续说。
于是我在一个雨夜潜入那个中年男人的家,伪造了他从阳台跌落的假象后,逃之夭夭。
这桩买卖黄了,我叔叔很气愤。季其秦要娶我,我叔叔开口就要钱,天价。
季其秦没想到敬爱的长辈这样为难自己,他不知道现在已经换人了。于是他开始走歪路子,在一个不稳定的同盟里担任了头狼。
黑白路子,浸着血的钱。什么脏活他都敢干,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
我不认识他了,我也不认识我自己了。
“后来的,你们也知道了。”
我一口气说完,仿佛卸下了重担。
“请吧。”
两名警察过来松开了我的桎梏,我锤了锤坐麻的腿,朝着门口走去。
闵定安常来看我,但每每一言不发。
惊天大案告破的新闻轰动了全省,我的判决也在紧急情况下迅速下发。
监狱的大门很肃穆,门外是晴空万里。
“……好好改造。”
闵定安扶正了帽檐,目送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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