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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的一大魅力在于人物的塑造,它的文本善于将角色放置在极端的生存场景下,并在角色与场景的互动中,反复拷问自我与世界的关系,并代表生命个体提出问题。这是优秀的小说家应该做的事。至于鲜活的人物形象,则只是副产品了。我读过几遍《水浒》,可谓常读常新。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悟,核心还是对角色的性格侧面有了新的理解。这样下来,自然对一些角色有话想说,于是效 @马伯庸亲王故智,以塔罗牌的二十二张大阿卡那牌比附水浒人物,语多牵强,聊为谈资。本文的塔罗牌图片来自目前最通行的塔罗牌版本Rider-Waite,水浒人物画像来自著名插画师正子公也的作品《绘卷水浒传》。零 愚者 九纹龙史进在梁山一百零八人大聚义前夕,他们之中第一个正式登场的史进再次在书中亮相。这一次,他因为过于信任一个妓女而被关进东平府大牢,被董平严刑拷打,险些因此丢掉性命。这多少让人想起《麦田守望者》中轻信妓女,反而也被痛打一顿的霍尔顿。虽然离青涩美好的少华山时代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回,此间经历了数次背叛、逃亡,见到了很多人事,史进看上去还是那个少年。那个在王进面前自得地花拳绣腿舞枪弄棒,被打倒后又毫无心理障碍地拜师学武;被朱武以下三人的“义气”打动,毁家弃业,一把火烧掉祖产庄园,从此走上江湖无尽道路的少年。同样是排在首位出场,愚者这张牌象征着天真单纯的心性,以及无尽的可能性。对史进来说,他的心智一直到最后都还不足以驾驭沉重的问题。他只是单纯用少年的本能反抗一切权威,无论是酒后的狂歌,还是背上大逆不道的九条龙纹身,都是某种孩子气的举动。就像霍尔顿在汤姆逊山上骂道“那尊什么在独立战争中立过功的狗屁大炮”一样,他们并不是出于某种成熟的目的性而去刻意消解神圣,只是像刚具备自我意识的孩子一样去本能地反抗一切枷锁。最后,他们也同样不容于灰暗的,人情潜流交错的成人世界。在昱岭关下,乱箭射入史进的身体时,无论是多年革命战友陈达、杨春,还是启蒙师傅李忠,反应都是分头逃命。消息传到大营时,多年前跪在史进面前求饶,从此把史进拉入江湖世界的朱武则为陈达、杨春痛哭了一场,并没有提到史进。一直到最后,史进也没找到一个人,在他的墓前感叹:“你这个大笨蛋。”壹 魔术师 智多星吴用魔术师这张牌代表创造力、野心与潜力,但如果目的不明,也可能反而走向灭亡。这是理解吴用的一个可行的注脚。无论他的个人品德如何不堪,在创造某种格局的能力方面,必须承认,吴用是有天赋的,无论是说三阮撞筹,还是火并王伦,都可以说是吴用利用自己的语言能力,凭空开辟的杰作。江州事件前后,他在晁宋间走钢丝般的平衡技巧也妙到毫颠,一言一行都值得反复揣摩。即便如此,显然他并不是那种善于处理“情况”的策士,他的底气是来自于自己对人际关系的精准把握。在团体面临纯粹的军事危机时,吴用的表现事实上相当一般,乃至拙劣。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尝试利用自己更熟悉的人际关系在危机前创造缝隙,无论是连环马事件中请徐宁上山,还是祝家庄之役陷入绝境时利用孙立的来奔,都属此类。如果一定要对这个问题较真,恐怕可以说,《水浒》的整理者本身对战争策略的描写还比较单一化,所以头号军师也跟着作者的局限遭殃。不过对吴用来说,在生辰纲事件前,他只是一个乡村教师,没有经过任何系统的理论训练,感性经验则主要来自于在乡里的人际交往。在这个层面上,这个角色的塑造是连贯的,合理的。吴用的发迹与走上梁山最高权力舞台,与单纯的智商关系大概不深,更多与其精神力强韧、道德感底线低等原因有关。这让他成为一个意志坚强,作风狠戾的非典型谋士角色。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优雅、气定神闲的人,但他在危机前的神经强大的惊人。陈桥驿事件发生时,他第一时间决策牺牲掉小卒。征方腊之役中,他总是在同袍的牺牲前保持冷静,稳定宋江的情绪,安排下一步的进军。至于赚人上山的江湖把戏,则无需多言。如果以魔术师作比,吴用大概终身和大型舞台魔术无缘,他是个优秀的近景魔术师,能在小环境中闪转腾挪,用手帕和扑克牌开创一块天地,却在更大的舞台前束手无策。吴用在大格局前的见识极有限浅薄,征辽时他曾经建议投降辽国,平定王庆后,面对李俊等水军头领杀回梁山的建议,他叹气说宋大哥不会答应。很难说他真正对宋江的“忠义”发自内心地服从与认同。那么,既然文本反复渲染吴用招安后的动摇,到底是什么支撑他南征北战,冷静甚至冷酷地面对牺牲?我倒不认为他主观上把同袍当成功名富贵的垫脚石,大概从一个乡村小学教师的视角出发,他是存在某种侥幸心理的。这是无奈的选择,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牵涉其中太深了。毕竟,他是领袖身边的那个魔术师啊。贰 女祭司 神机军师朱武如果说魔术师这张牌象征的是一种开放的智慧,那么女祭司更多面向的是人类的直觉与内心世界。作为地煞星第一名,朱武在小说的结尾跟着樊瑞投奔了公孙胜,修道以终天年。虽然之前的情节并没有过度渲染朱武和这种闲云野鹤式生活的交集,但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太让我们意外。在梁山上的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躲在吴用身后的阴影中,难以得到发挥。直到后期大兵团作战,他作为分兵一路的军师,才得以稍稍施展筋骨。七十回后,朱武有两次闪耀的表现。其一是招安时建议走宿太尉的门路,其二是征辽时,在吴用束手无策时破阵。这两次都是团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朱武的偶露峥嵘起码让我们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但过度夸张朱武的能力同样不妥,在梁山军团分兵合进的过程中,除了斗阵等特殊场合,他并没有表现出稳压吴用一头的能力。用简单的空营计活捉血债累累的庞万春,算是不多的亮点之一。不过这也是昱岭关前失败的指挥换来的教训。用正规军头领去哨探险关前唯一的一条小路,全部牺牲后才想起军中的时迁,这种错误,吴用大概不会犯。对朱武其人准确的定位,大概是天赋一般,理论水平中上的军师。布阵调兵等基本功还算扎实,劫营哨探放火这些偏门技巧虽然了解,却不能熟练运用于实践。事实上,朱武这个角色整体上立的很“正”,自然,戏剧冲突也因此缺乏了。我们一般不会想起,他曾经是正牌的山大王。作为水浒中第一个出场的山头,少华山在命名上就隐藏着单纯、正派的意蕴。前七十回中,最后一个出场的山头是焦挺、鲍旭的枯树山。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那个单纯的江湖已经隐去了。此时,梁山上的朱武已经安心接受了“以次弟兄”的身份,他的内心世界仍然躲藏在暗影中,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他还保存着一部分初心。一个日常不注重自省的人,是不会在最后投入宗教的怀抱的。叁 女皇 小旋风柴进女皇象征着生命的孕育,优越的物质生活,如同大地一般哺育众生。同时,她的逆位也警告人们,过于安逸的生活将导致懈怠与虚荣心。作为梁山组织事实上的孕育者,柴进配得上“女皇”的地位。三代梁山领导核心都曾受他资助:柴进资助王伦的金钱成为梁山最初启动资金的一部分,晁盖蒙柴进介绍上山,而宋江杀人亡命后曾在柴进的庄园中隐匿。他的庄园曾经是冒险者的乐园,犯罪家的天堂,但毋庸置疑,他并未将自己所拥有资源的力量最大化。在上梁山前,柴进表现出来的人际能力与他的模板孟尝君差得太远。不要说提拔鸡鸣狗盗之徒了,武松、林冲一度在他眼皮底下,他却没有识别这些精英的眼力,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小衙内事件后,李逵明显是梁山派来捣乱的棋子,他却优柔寡断地对待,最后酿出大祸。好在,离开优越的环境后,柴进得以从新的角度思考人生。他毫无疑问是拥有“人物弧光”的角色。从出场时仗义疏财又好大喜功的纨绔子弟,一直到小说末尾的高级间谍,抛弃官位的退隐者,在这一过程中,他的情商显然有了本质的蜕变。从威风凛凛的贵公子到死囚牢中引颈待戮的犯人,再到落草为寇的山贼,直到出入京畿、河北、江南,在无声间引领团体走向胜利的情报工作人员,不知道沧州平民柴进会不会像张岱在《陶庵梦忆》里那样感叹:“一梦耳,唯恐其非梦,又唯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不过至少,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丰富而厚重的生命个体,犹如女皇代表的大地。肆 皇帝 呼保义宋江女皇代表着大地,而皇帝代表天空。这张牌代表着权威、力量、责任,以及某种精神上的孤独。无疑,这张牌应该送给梁山永远的大头领宋公明。金圣叹曾评价宋江:“无青天之旷荡,明月之皎洁,春雨之太和,夏庭之径直,唯一银子而已。”好像此人是一味挥舞支票本的土老帽。这显然是一种对角色的偏见。需要面对的事实是,文本中对宋江用银子结交人心的刻画,从定量的角度看,并未跳脱出其作为下级文职官员的身份。初次结交武松、李逵,前后不过各用十两银子而已,薛永事件则仅用五两银子摆平。以水浒的货币体系衡量,一两银子约合三名成年男子一餐的消费。那么宋江的手笔虽然远非吝啬,倒也和豪奢无关。至少,若纯定量分析,戴宗、柴进在李逵、武松身上的花费应该不止十两银子。王阳明曾说:“莫要看轻了豪杰。能做一番大事业的人,总有一段真挚的精神在内。”除了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之外,宋江的识人之明及施善的时机掌握也是天赋表现之一。如此,事半功倍的效果也顺理成章了。当然,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皇帝之所以能成为皇帝,根源还在暴力。除了对暴力的掌握,宋江更了解在何种尺度下使用暴力,以及保持这种暴力的能力。和所有成功的上位者一样,他恩威并施,天威难测。当他要复仇时,残酷的灭门案件不胜枚举,更不用说令人发指的秦明、朱仝事件。他在众人前频繁的痛哭绝不是脆弱的体现,而是对个人形象的塑造、对团体凝聚力的维系与内心深处某种真诚的惊鸿一瞥,三者的奇妙结合。宋江唯一一次真正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应该是浔阳楼反诗事件。事件的起因显然是对个人在白道世界命运的不顺遂的感伤,而醉酒后的表达却又明确指向了黑道与暴力。正如字里行间“忠义”和“替天行道”的悖谬碰撞,除了情节中的大头领,宋江还充当着文本深层主题中那些关于个体与权威,服从与反抗的严肃拷问的代言人。应该说,和书内宋江地位与精神上的孤独一样,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高处不胜寒”。伍 教宗 入云龙公孙胜除了代表宗教事务之外,教宗这张牌还象征心灵成长,精神上的提升。说到梁山上的首席宗教人士,自然除了这位身居高位,却几无事功的公孙一清,不做第二人想。事实上,公孙胜在文本前后,精神上的日渐“成熟”,应该有一部分要归咎于水浒版本的歧异。学界倾向认为,早期版本中公孙胜的形象并非道士。在一次明中期由著名政治投机者郭勋主导的改写中,为了阿谀一心修道的嘉靖帝(对,就是《大明王朝1566》里让人猜不透的陈宝国),公孙胜才摇身一变,成为道行高深的法师。如此一来,生辰纲事件中那个鲁莽地上蹿下跳,与刘唐三阮无异的公孙胜形象才显得那么荒谬可笑。当然,我们同样可以从文本本身去理解这个形象。生辰纲事件结束后,虽然公孙胜有意远离梁山权力中心,跑到师傅那里专注修道。但若说这样的行为是和他最后的归隐同种性质的完全避世,似乎还是过于溢美了。且不说高唐州事件中的跃跃欲试,乐于向梁山高层推荐杨林这样的江湖行走人士,足以见得入云龙并非完全将红尘置之度外。更何况,公孙胜离山的时机在情节中的衔接十分微妙,让人难以不想像他离山的目的之一,是躲避梁山即将到来的激烈政治冲突。在增插的征田虎王庆情节中,公孙胜的谢幕演出则是精彩的、境界高远的、几乎不带烟火气的。以精湛的法术,在攻心政策的指导下,一连串华丽的情节后,公孙胜以德服人,最终降伏河北幻术师乔道清。在淮西携手建立功业后,两人双双在团体大溃灭前夕归隐,得到圆满的结局。从出场时江湖骗子般的盲流,一直到此处俨然一代宗师的形象。我们发现,在可能经过数人不断改写、增插的版本中,公孙胜的形象不断高大,反映在情节的前后上,竟然刚好在通行本中刻画出一个心灵不断成长的浮士德式形象,不知道该说是歪打正着,还是整理者处心积虑。毕竟,在那个年代的小说中,宗教总是能给角色蒙上一层光环的。陆 恋人 没羽箭张清恋人是一张充满年轻的荷尔蒙的牌,它代表着敏感、对未来的抉择、光明的前途,当然,还有浪漫的爱情。梁山集团征田虎时,梁山天捷星,少年将军没羽箭张清与田虎帐下女将,隐忍等待复仇机会的少女琼英相爱,经过波折,终成眷属。他们之间的罗曼蒂克情节,是水浒中唯一一段完整的、纯正的爱情故事。正因为其唯一性,所以才显得珍贵。层出不穷的奸夫淫妇在水浒的道德坐标中,显然不是可以被祝福的对象。而燕青与李师师这样充盈着可能性的关系则最终没有修成正果。至于林冲、徐宁这样的通勤族与妻子的关系,虽然颇有一粥一饭的韵味,但用爱情形容总有点不合时宜。与之相对,张清的故事虽然放在后世只不过是个才子佳人的俗套,但出现在水浒构筑的那个灰暗的江湖世界中,却像流星一样照亮了夜空。水浒的作者应该是很钟爱张清的,这个“百分之百的男孩”的羽翼总得到情节的分外爱护。东昌府前,他如同天神,石子连发。作为最后上梁山的战将,他手上没有沾任何血债,甚至习惯性杀尽地方官“满门良贱”的梁山集团也饶过了东昌府太守。在出战中,他一次次灵敏地扔出飞石,轻捷地给敌人造成打击,在扎实到肉的水浒武斗体系中,像是一个优雅的异数。作者当然没有把他塑造成完人,而是赋予了他属于少年的弱点。他力量不足,枪法怯弱,又因为过度自信而被辽将的冷箭贯穿脖颈,大难不死。但我们只觉得他愈加丰满可爱,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的。他同样会做出稚气的举动,譬如恶作剧般一石子打在骂阵的宣赞的嘴角上,但比起气死母亲的史进、横行乡里的孔亮那样顽劣不堪的问题少年,他实际上是个乖孩子。就像我们在中学重点班里见到的那种调皮的尖子生,虽然也会早恋、诘难老师,本质上却尊重着传统价值观,有着无比光明的前途。当然,这一切随着独松关下历天闰的一枪,戛然而止。和爱情一样,少年的意气总是像划过天空的流星一般,短暂而绚烂。柒 战车 玉麒麟卢俊义战车是一张代表绝对战斗力的牌,它意味着开拓精神与百战百胜的辉煌成果。然而,战车的逆位也预示着“过刚易折”的危险性。在水浒世界中,梁山副手卢俊义在正面战场上几乎是独孤求败的。对他来说,出类拔萃的战斗能力决定了他的性格,而性格又最终决定了他的命运。在《水浒》诞生与之后的年代,关云长是毫无疑问的武神。后世的《荡寇志》想要污名化梁山,首先要创造一个类关羽角色云天彪,然后让他战胜冒牌的关圣后人关胜,对梁山实施道德打击。不过,性格模糊的关胜更多是继承了关羽的基因以及装备,朱仝继承了外表,而真正继承关羽“刚而自矜”的性格的人,大概还是要首推卢俊义。当然,这么说也许是对关羽的一种贬低。在大名府的死囚牢中垂死挣扎时,我们没有发现卢俊义的气概和傲骨。此前,在自宅,他大声斥责劝阻他前往梁山的燕青与李固,就像关羽斥责王甫和糜芳一样自信笃定。在中计被擒后,他在梁山上的表现也堪称不卑不亢,起码比很多骨头发软的官府将领表现好得多。我们可以试着为他辩解两句。显然,整日打煞筋骨的卢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在决定去梁山前,他把自己的志向表达的很清晰,绝非安坐当富家翁。在一连串突发事件之前,卢俊义气质高贵,视角高傲,向往着为官府贡献自己的一身武艺,实现自我价值。在死囚牢和流放路上,被主流体系猪狗不如地对待,打破了这所有的一切。他必定经历了痛苦的价值观崩溃与重建的过程,更不要说肉体的痛苦。一面是用下三滥的江湖方式陷害自己的梁山集团,一面是彻底对自己关上大门的主流世界,卢俊义的内心世界不得而知。总之,死过一次的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将人生目标重新窄化为表现武勇。招安后,他得以在更大的舞台上表现着自己。义释马失前蹄的孙安,让人想起战长沙时的关羽。征方腊时,单骑追击手上握有张清血债的历天闰,并亲手诛杀,则比起冲阵斩颜良的英勇,犹有过之。应该说,在水浒的道德体系中,至少在客观上,梁山组织的平台是让卢俊义充分施展了自己的才华的。他不太需要组织层面领导的地位,而更倾向于让世界认识到自己的武勇与忠义。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奸臣谋杀宋江前明确表示了他们对卢俊义可能复仇的忌惮,而非生存下来的关胜、呼延灼、花荣等其他勇将。于是,对卸下战甲的卢俊义来说,“千古蓼洼埋玉地”的命运就此注定了。捌 力量 豹子头林冲在塔罗牌体系中,力量并非指单纯的蛮力。从牌面上就可以看出,这张牌的重点在于人类内心强大的力量与意志,它足以驯服肢体层面的力量。此外,它还代表着不屈不挠的斗志,以及刻苦的坚持。作为普通读者在全书中最熟悉的武将之一,林冲的纯武力虽然是顶尖,但第一第二的位置倒还轮不上他。真正令人瞩目的,是他深邃内心世界的张力。对这点,前人早有指出。版本研究普遍认为,早期的林冲形象非常单薄,是只有“小张飞”雏形的粗鲁角色,而通行本的林冲故事是由文人独立加工而成。正因此,林冲身上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士人”理想形象的寄托。忧郁孤愤的人物底色,浮云蔽日的心态,以及落魄漂泊的境遇,都契合了某种下层士人的文化心理。在这个形象诞生前,几乎没有创作者在武将身上开拓这一侧面。文人往往更能精确地捕捉林冲的内心片断,并加以表达。金圣叹说林冲:“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在读者的阅读心理中,也总有类似这样既害怕又期待的想法。他们渴望着,在一段漫长的隐忍后,张力达到界限后,林冲将会引来力量的爆发,正像他在山神庙、诛王伦事件中的行为一样。但林冲终于长久的沉默下去,一直到因风瘫而走向生命的终点。作者安排林冲得这样因郁结而起的病,绝非闲笔,而是曲折向读者掀开角色内心密布的蛛网一角。林冲的确是太苦了,在一次次沉默的出阵中,林冲总让我想起哈金笔下《等待》中的那个沉默的军医。懦弱的军医压抑着等待了十八年,才最终离婚。那么林冲在等待着的是什么?文本中没有答案。我们只能看到他在曾头市冲突中晦暗不明的表现,以及招安过程中不发一言的状态,即使高俅已经被囚禁在山上。压抑一颗心所需要的力量,大概比压抑战马和武器的力量还要沉重百倍吧。所以,在那之后,我们唯一能看到林冲爆发的场合,是他在战场上处于相持阶段时,突然“大喝一声”,然后突然用力斩杀敌将。马万里、宝密圣、柳元都是这样死在林冲的蛇矛下的。看上去,这是对林冲现实境遇的一种微薄的补偿。玖 隐士 扑天雕李应如字面意思,隐士代表着冥想、退隐、沉默寡言的状态。大概很多人第一感觉会想到公孙胜,甚至樊瑞朱武之辈。但很显然,在这张牌的主题下,第一感觉往往是不符合的。作为与柴进一同掌管梁山钱粮的头领,李应的身份与隐士无涉,他也终身没有想过去退隐到哪个深山老林里。不过,如萨特告诫过我们的一样,存在先于本质。李应这一角色的精神内核事实上和隐士是最为相近的:对于他,低调不是完成某种目标的手段,而是存在本身。李应不是没有过显露手段的瞬间。于关胜征梁山时,突袭其本营,救回被其俘获的张横、阮小七的行动,十七八回合正面击败祝彪的战绩,以及高居天星第十一位的地位,都表明他的低调并非平庸之下的被迫,而是出于主动的选择。祝彪后来曾和八彪之首花荣十余回合持平,可见李应战阵上的水平绝然不低,保守估计,五虎档次的水平应该可以保底。甚至,他背上的五口华丽的飞刀也不是摆设,征方腊时他就曾利用其杀死方腊麾下将领。如果放到后世的武侠小说中,这样的人物设定恐怕大有可为。虽然都是腰缠万贯的角色,但李应既非柴进那样的大贵族,也非卢俊义那样出身首都的富豪。作为一庄之主,个人资产虽然可观,但若要划分出阶级,恐怕李应未必能和他们谈笑风生。我们可以看到,李应身上有很鲜明的农民性,朴实与狡黠合为一体,不太会犯贵族老爷那些过刚易折的错误。被祝彪挑衅后,他在祝家庄冲突中严守中立,本来算是厚道也合理的决策,但梁山一口吞下祝家庄,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上梁山后,李应基本处于失语状态。梁山赚财主上山,固然颇有先例,但柴进和卢俊义理论上最后都是被官府定罪,然后被梁山营救。李应则并未经此过程,他的庄园是明明白白被梁山烧为白地的,要说毫无怨言,恐怕不现实。但他再次用农民的承受能力,默默接受了这一切。战争全部结束后,李应去当了半年官,情理之中地感到不适应,又与老仆人杜兴一同回到故乡,重新经营产业,最终再次成为富豪,获得善终。情节中寥寥数行的交代,对当事人却是漫长的一段人生。我想,在跨越河北、淮西、江南的作战中,这个低调的土财主一定无数次在心中勉励自己“这一仗结束后,我就回老家去。之后,我将白手起家,重新开始。”最后,他成功了。在回到查尔斯顿前,郝思嘉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命运如此弄人,在你承受它的时候,也同时征服了它。拾 命运之轮 青面兽杨志命运之轮代表个人与世界命运的变化无常,如同白云苍狗,疏忽交错。梁山上的人物,命运复杂坎坷的密若繁星,但我还是想把这张牌送给杨志。人们总把杨志与林冲并称,作为逼上梁山的代表人物。事实上,如果细心揣摩文本,会发现两人的本质其实差别颇大。林冲有着稳定的生活,他和外界是一种压迫-逃避的单纯二元关系。杨志则不同,在命运面前,他是一直有自己的主动性的,在上二龙山前,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这点是和林冲截然不同的。或者,林冲是被命运从自己的舒适区拉出来,而杨志是一直在和命运反复缠斗。命运女神也不是从未眷顾杨志,撇开立场来看,他和梁中书的那种知遇之情被作者描写的颇为感人。可惜,这些都只是短暂的欢愉。在基调昂扬的情节间隙,杨志的遭遇零星散落在文本里,从失花石纲到初次经过梁山,从攀附高俅失败,杀牛二,一直到最后的失生辰纲,作者一直把杨志放在主线情节的侧面,乃至反面。这样的叙事视角,使角色身上天生带了沉沦的气质,这种气质与杨志个人强烈的功名心一同形成张力,推动命运之轮缓缓转动。卡夫卡曾感叹,世界只不过是上帝的一个“恶劣情绪”,而我们都误入其中了。对于这种捉弄,杨志的体会应该是深刻的。和“冤有头,债有主”的古典话本风格不同,他的经历像一首存在主义的长诗。还是拿林冲做比较,在落草前后,冤屈是另外一回事,但冤仇的来源本身是清晰的。杨志则不同,在一路走来的,曲折的命运小径上,他应该责怪闭门拒绝他行贿的高俅?对他欣赏不已的梁中书?王伦为首的梁山集团?晁盖为首的七星集团?泼皮牛二?恐怕都不能完全理直气壮。那么,落脚点便只有在无常的命运上了。最后,刚一渡过长江,杨志就病倒了,静静死在江南的小县城里。刚出场时,他流落关西,想去投奔西北边防军,一刀一枪,搏出一个功名,和生命终结之处恰好是对角线。这大概是命运给他开的最后一个玩笑。我相信,他弥留之际大概看到了先祖杨业,并发生了如下对话。“跟我来吧,你是杨家的优秀子孙。”“可是……先祖,我不配啊。您为国效力,杀敌无数,我这一生……”“不,你配得上。你和最强大的,无形的敌人战斗了一生。”拾壹 正义 行者武松如名字显示的一样,正义代表公正、坦荡、光明正大的人格,逆位的正义则是失衡、偏见、专横的象征。说到梁山上正义的象征,武松大概会赢得不少的选票。他的原型是刺杀蔡京之子的杭州义士,在道德层面,这个角色占据着天然优势。打虎、杀嫂诸事则给他打上浓重的标签,让他焕发光彩。清河县时期的武松,确可称正义化身。这不仅表现在除害、报仇的行为上,更因为这时期的武松发自内心地尊重程序正义。杀嫂前后,他有周密的计划。通过各种渠道,掌握了充足的人证物证后,第一次他是试图通过官府解决问题的,但由于西门庆的行贿而失败。此后,他摆出证据,获得书面供词后,亲手杀死两名主犯,将没有亲自动手的从犯(王婆)交给暴力机关处理。在全过程中,他一直保护着何九叔和郓哥两名关键证人。武松在该事件中的一系列操作,基本上达到了水浒世界的司法体系下,普通人能做到的极致。上路去刺配前,他给郓哥的父亲十二三两银子,作为答谢。须知,宋江初次在柴进庄上结交武松时,也只付出了十两银子。但那时正是武松低潮的时期,他自感得到了重视。这是武松的关键弱点所在。在黑化前,他固然常是正义的,但他渴望他人的倾慕与肯定,并从这样的仪式中反复确定自己的价值。这样的性格弱点,事实上已经为这种正义的蒙尘打下了伏笔。被施恩利用这样的弱点而供其驱驰,痛打蒋门神时,武松身上的已经静悄悄地从普适的正义转变为江湖的正义。至于被张都监陷害,彻底失去立身的价值基石之后,清河县时期的武松已经完全消失了。武松最终以残废的躯体与行者的身份,迎来无望的下半生。我们往往熟悉武松作为打虎英雄的英姿和六和寺前失落的背影,很少有人细究其间漫长的灰暗隧道。从角色的主体视角出发,那或许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文本用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告知我们,江湖世界所理解的正义概念永远不是乌托邦式的不偏不倚。在现世寻找出口几乎是徒劳的,所以武松没有再取下自己的头陀打扮,那象征着宗教与彼岸世界。拾贰 倒吊者 小李广花荣倒吊人是一张强调自我牺牲精神的牌,它包含不畏艰辛的行动、奉献的爱,以及考验之下的付出。和塔罗牌面上的人物一样,花荣最后以悬吊的姿态离开人世。在西方文化背景中,倒吊者这张牌常常象征着殉道者,而在水浒的文本中,作者最后为花荣选择了这样的离世方式,多少也有点隐喻意味在。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夏夜傍晚的风一样,倏忽而逝,只留下淡淡的感伤。在自杀之前,花荣面对吴用的自述说,自己想“留得个清名于世”,正如绰号中的李广那样,是一种类似于百战归来后,不想再次面对刀笔吏的情感。但这种畏惧与逃避,显然并非花荣站在绞索前的全部念头。从梁山射雁,一直到小说末尾乌龙岭上的极端危急时刻,花荣展现出来的气质底色都是优雅、自信的。他似乎很少在正面战场上困窘与惊慌失措,并且总能用一种轻盈的方式——箭术来解决问题。与之相对,在文本的暗面中,他事实上是个一直默默承受漫长岁月与苦难的圣徒型角色。如果平实地判断,大概可以认为花荣是个为“义”甘于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的人。偌大一个梁山,虽然不把口号当回事的多的是,但如果这样的角色一个都没有,那水浒也就全不成书了。更进一步,大胆地揣测,或许作为一个圣徒,花荣认为自己有值得跟随的人。宋江初到清风寨一段,花荣先收拾好宋江的行李,又拜了四拜,请自己的妻子、妹妹等家人来拜宋江,最后安排宋江换衣服、沐浴,一丝不苟。这里,作者的笔法十分精细,和宋江在江湖上行走遇到的豪放对待全然两样。《红楼梦》里,评家向来认为贾宝玉去袭人家中一段的描写非常精彩,让在怡红院令行禁止的袭人回到自己家,从角色塑造上来说有种“灯下看美人”般的妙处。花荣在清风寨庇护宋江这一段,亦可从如是观。所谓“为一句无声的诺言,默默地跟着你这么多年”,在人物的微妙互动间,已经映照出了角色的悲剧命运。在最后的自述中,花荣说自己在梁山泊时“已是大罪之人,幸然不死”。这样的口气,不太像是那个射雁前想着“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伏我”的自信形象。我们已不得而知这究竟是最后的真心吐露,还是多年征战后的疲惫,抑或干脆是受宋江思想的感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一种动机,这个人的生命中都包含了很多忍耐、寂寞与无奈。花荣对宋江的眷恋,究竟是发自人格最深处,还是像身负绝技与壮志,却像李广一样数奇难封的寂寞,使他需要东西来充实自己的内心?这些,全部随着他的殉道而成了谜。《寂寞的十七岁》里,同性情感一直晦暗不明,在小说末尾,杨云峰用被窝蒙住自己的头,搂紧枕头,进入了梦乡。从水浒文本的纸背面,我好像能看到花荣的身影。他落寞地站在清风寨的辕门前,往外面的世界走去。他一直走,终于感到疲倦,于是就像杨云峰一样,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了。拾叁 死神 黑旋风李逵死神代表结束、毁灭,与有可能的新生。和一般观念认为这张牌象征肉体死亡不同,死神更多是代表抽象上的命运更替。虽然死神并不总带来肉体死亡,但总带来肉体死亡的一定是死神。把这张牌安到杀人魔王李逵身上,想必异议不会很大。作为主要人物中不多见的平面人物,这个角色本身讨论意义甚微,我不想牵涉燕青焦挺,项充李衮这些人物去给李逵做娱乐性质的武评,而是想简单探讨一下李逵背后折射出的小说主题,及其富有争议性的道德体系。李逵某种程度上具备符号性,如果说他是梁山的人格化未免刻薄与不实,那么他至少代表了梁山在光鲜的外表下的坚硬核心中,值得争议的那一部分。文学缔造的虚构王国是否享有道德警察禁入的豁免权,一直是卫道士和艺术家争论不休的话题。对于李逵这样恶魔般的人物,若以写实主义角度衡量自然十恶不赦,不过那显然不是我们能从这一角色上获取的全部。水浒文本及角色塑造的魅力,大半在于极端情境下生命个体与外部环境的互动,并从中传达作者对一些终极命题的看法,这种极端化就是金圣叹大加褒扬的所谓“奇书”。作为极端暴力的人格化代表,李逵事实上是作为梁山组织的黑暗面象征而存在的。这意味着我们时刻得注意“替天行道”的反面,当然,作者并未在文本中对其掩饰。李逵个人因江州冲突中的滥杀与小衙内事件而广受唾骂,而仅在大名府之战中,吴用指挥的梁山军队就屠杀掉这座北方边防重镇的一半居民,小衙内事件则出于宋、吴的策划,李逵只是终端执行者而已。当然,即便如此,李逵还是承担了最多的谴责目光,这当然也谈不上冤枉。在文本中,作为天机象征的罗真人解释李逵“天杀星”的星号,称他是上天恨下界失德,派来杀人的使者。这番话在用宿命论解释李逵杀人魔人格的同时,抛出了新的疑问。在这里,“下界失德”背后的具体指代究竟是什么?同样是杀人,宋江吴用乃至高俅蔡京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真的比李逵持板斧的双手更干净吗?另外一层悖谬是,人间使用暴力尚且要精密伪装,宣之于密室,上天派来的天杀星却是直接用板斧砍杀的死神。遗憾的是,在水浒在极端情境中构造的那个道德体系中,即使是至高无上的上天,也只能用更简单直接的暴力来解决人间的种种冲突与丑恶。更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底气说这样的描写违背了真实世界的运行原则。拾肆 节制 神行太保戴宗节制代表理性与感性的调和,带来内心的平静感觉,也象征着旅行、教学。这张牌的代言人,以四季奔走的神行太保戴宗为宜。水浒塑造人物的一大佳处,在于人物身上超越与真实成分的对立与统一。素称“天人”的武松酒醉后尚且受窘于一条大黄狗,出场自带圣光的鲁达则曾因饥饿,而在斗殴中落荒而走。戴宗自不例外,作为宗教神秘色彩颇浓重的人物,他却以恶霸的身份粉墨登场。身为狱警,戴宗向宋江嚣张索贿,得知其真实身份后又前倨后恭,虽然是水浒情节的老套路,但已足以贻笑大方。之后他误传假信,教宋江装疯失败等戏份,则更加滑稽化,近乎于跳梁小丑。读者赖宋江的查访,才得知该角色的另一侧面,“他又无老小,只止本身,只在城隍庙间壁观音庵里歇”,我们惊讶地发现,这个狱警竟然是无欲则刚的人物。这种性格上的冲突本足以构成相当的情节张力,不过戴宗上梁山后,很快收敛起跋扈的一面,而是变得节制克己,恐怕一来是自己的主动转变,二来也与职业要求有关。身为奔走四方的秘密机关核心,若延续昔日狱警时期的性格,恐怕整个梁山组织都有累卵之危。于是,戴宗从此隐藏在情节的暗影与缝隙里,几乎没有一处关键过场里没有他的身影,但他的台词则日渐稀疏。大多数时候,他仅承担令情节合理化的功能。但这不意味着他在此过程中毫无成长与蜕变。七十回后,当镜头开始正面推向他的行动时,他已和燕青这种见多识广的角色同时行动,出入京畿重地,于无声处主导着招安的成功。此时,那个江州土包子的形象已经很遥远了。梁山组织远征河北时,敌方阵中同样会神行的马灵在溃败时遁走,众军束手无策之际,戴宗不发一言,从阵中赶出,只是穷追不舍。在我心目中,两人在广袤华北平原上的这场追逐戏,是整幕水浒中最轻盈与唯美的场景之一,甚至具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禅意。虽然戴宗最后并未追上道行更高一筹的马灵,而要赖另一位宗教界人士鲁智深降伏后者,但在追逐的过程中,我想他的内心世界并非一无所获。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在征方腊结束后,梁山幸存者的辞官大潮中,被文本第一个明确点出来的辞官者正是戴宗。他并未到任哪怕一天,而柴进、李应等都是到任后,间接受他的影响,才辞官为民。戴宗在梁山组织中的形象,应该正是这样越来越轻盈与神秘,直到最后潇洒转身,成为众人眼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卡尔维诺尝谓:“如果要显示生存的重负,那就应该轻盈地显示。”戴宗并非一直如此轻盈,当他第一次面对死亡时,他的反应是“低了头,只叹气”。穿越无数生死之后,最后一次面对死亡时,他则选择用大笑送别自己。和生命中的大多数时候一样,他表现得很节制,甚至没有留下一句禅语。我们只能从最后的笑声中试图徒劳地揣摩他对生命的态度。拾伍 恶魔 拼命三郎石秀恶魔是一张代表个体内心深处黑暗欲望的牌。它的正位象征人类成为诱惑、欲望的俘虏,以及堕落,逆位则代表心中的理性战胜了欲望。以现代人的道德标准看来,石秀杀嫂这一水浒全书最黑暗血腥,堪比地下邪典电影的情节,已能奠定事主变态杀人魔王的地位。上世纪,鸳鸯蝴蝶风格统治文坛时,施蛰存石破天惊般写了篇《石秀之恋》,反复渲染石秀对潘巧云黑暗的隐藏欲望及朦胧的虐恋情愫,被誉为白话小说中人物心理描写的杰作。虽然是二次创作,但石秀的人物形象天然具备这种张力,也是不争的事实。文本中有个不算隐蔽的细节,石秀是个出没在山东的江南人。他来自金陵建康府,那个“南京的雨不停地下,不停地下”的地方。和当地气候一样,石秀的人格似乎总粘稠褶皱,像有什么东西蕴藏其中,久久化不开一样。水浒中内心阡陌交横的人物不算少,但大多数角色心中绵密的蛛网背后,驱动的核心仍然是外部因素,诸如社会迫害下坎坷的身世。在石秀的身上,我们很难一眼看到这种外部因素。正如作者跳出来给他下的结论,“石秀是个精细的人”一样,这个角色真正的戏份在内心。吊诡之处在于,这样内心世界有极大可开拓空间的角色,被普通观众打上的简单标签却是“拼命三郎”。这样,我们有了两个观照这个人物的角度,一为用残忍方式杀嫂,被欲望驱使的杀戮恶魔,另一为朗声大呼“梁山好汉全伙在此”,行事如皓月青天般的江湖英杰。在两个角度的碰撞、互动、统一中,我们得到了一个深刻丰富的人物形象。进入梁山集团后,石秀并未再次集中展现自己内心血腥的欲望。只有在为组织执行地下工作任务时,将无辜人员灭口时的果决与狠戾才让人多少想起此人在翠屏山上纠结扭曲的表情。征四寇时,他屡有精彩的潜伏演出。无论是征田虎时,和时迁一同斩杀值夜的道人,还是讨方腊时,与阮小七一同将一家老小灭门,他的表现给人的印象都不是李逵、武松之类大刀阔斧的杀戮,而是某种精确、缺乏感情的程序化操作。那是因为,和大多数深具反抗符号的梁山人物不同,石秀事实上是颇具现代意义上“职业精神”的人物。接手潘公肉铺的时期,他在职权上的进退与分寸感远超平庸的绿林人物,甚至放在今日职场上也是楷模。这种职业意识大概是他屡屡承担重要秘密任务的原因之一。石秀总让我想到一位衣冠楚楚,内心却蕴藏着黑暗的都市白领。在运行健康的现代社会中,他或许下班之后会成为都市传说中的雨夜连环杀手,更可能用合法合理的方式宣泄掉自己的欲望,并因敬业而稳步升职。但在水浒的残酷世界与相伴的道德体系中,浮士德那般“两种精神寓于心胸”的个体的精神世界中,恶魔的那一面往往会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在这背后,悲哀的不仅仅是石秀一人的命运。好在,劫法场的情节还是让我们看到了该角色身上的某种超越性。昱岭关下,乱箭射入胸膛时,我相信,面对同时来接他去彼岸的天使与恶魔,石秀会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拾陆 塔 双枪将董平塔是一张寓意十分不佳的牌,甚至被很多人认为是大阿卡那主牌中最不祥的一张牌。它象征个体生命历程中巨大的变动,猝然而致命的打击,以及因为傲慢而导致的毁灭。不过,在某些特殊的牌阵中,塔也代表着洗涤旧恶后的新生。董平事实上是原作中相当有人气的角色,作者似乎在基础设定上对他和张清有一定厚爱。作为最后出场的重要角色,文本在此处舍弃了坚持大半本书的纪实风格,而是花团锦簇地,以日式动漫的方式去塑造董、张二人的形象。无论是飞石,还是双枪与箭壶中的小旗,都带几分梦幻的色彩,令人为之心动。但此人虽有少年热血漫的人物设定,为人处事却与灰暗的水浒世界和光同尘,甚至更加恶劣。他的人品污点事实上很难洗白,拿最引人注目的东平府灭门案为例,有人称程万里是童贯的门馆先生,所以必是贪官污吏,灭门在水浒的道德体系中有正义性。虽然原著并未正面交代程的贤愚,但逻辑链还算堪堪完整。至于从封建爱情悲剧角度解读董平与程府千金关系的观点,则属于自开脑洞的二次创作了。无可置疑的是,若董平外形和周通王英之辈类似,定会削减大半人气。但他也并不是这类草莽英雄简单地换了一张皮。相对于职业绿林的狡黠横暴,董平行事风格近乎于某种少年得志后的傲慢与自矜。和生死拍档张清相同,直到生命尽头,他的心理大概仍然处于青少年时期。在心理冷静时期,董常能控制局面,集中展现自己的能力,如弹压东平府叛乱、坐镇八卦阵等情节。可惜这样的场景不算多见,大多数时候,他冲动易怒,并因此屡屡受到惩罚,直到在独松关上失去生命。现代城市生存守则常教导我们不能招惹深夜地铁街头的高中生,他们热血上头后便不计后果,下手不分轻重。董平就是这样危险的人物,这和“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有不能”之类描述并无矛盾。社会运动来临之际,打砸抢烧的年轻人中,来自高等学府者也为数甚众。并非有哪一面不真实,而是年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本来就难以预料而已。董平最后的孤身搦战,或许也能如此解读。为周通报仇不是能站得住的理由,他只是在漫长的关隘攻防过程中消磨掉了耐心,于是情绪躁动的一面再次抬头,不可抑制。虽然《残水浒》中程小姐杀害董平是二次创作,但说董平终身没有得到爱情,应该是合理的推测。否则,他不至于在退场时性格还如此躁郁不堪。此外,傲慢的董平显然渴望某种形式的陪伴。强拉张清一同上关,虽然有种中学生“在暑假拉不会游泳的同学去水库玩”般的幼稚自私,但最后张清被刺倒时,他毫不犹豫地挺枪来救,没有顾及身后张韬的突袭。对于曾经连躲张清飞石的他来说,这不是真实敏捷能力的体现。我想他需要一段真正的感情来洗涤自己,认识自己,控制自己,然后走向成熟。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拾柒 星 浪子燕青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小时候是在《水浒》之后看的《说岳》。看到燕青做了山大王,偶遇宋高宗一段时,我竟然毫无遇故人的欣喜,反而有种极端的失落。现在想来,我大概是认为,这样的下落对于他太屈才了。和寓意灵感、光明的“星”牌一样,燕青总被历代读者寄予深厚的希望。一向喜欢将人物结局落到实处的水浒作者也并未正面交代他的最终下落,央视电视剧让他与李师师泛舟五湖,做逍遥游,虽然引人向往,却在文本中没有根据可言。当然,如果说招安时期燕对李冷淡的态度只是因为身在组织,难以掺杂感情,脱离梁山后还有机会再续前缘,这样的解读也未尝不可。燕青这一角色引人着迷之处正在于无限可能性。此处的无限可能,可做两方面的理解。其一,燕青走南闯北,技能驳杂,在小说情节构造上,是万金油般的不二之选。正如危急时刻柯南就会拿出一项“我爸爸在夏威夷教我”的技能,当梁山需要的时候,燕青作为大名府顽主,可以熟练地说江南方言(随柴进卧底时),也可以以奴仆的身份引出各种相识的奇人异士(许贯忠),更不要说相扑弩击此类雕虫小技。放在今天,这样的角色即使随手掏出飞机驾驶证,我也毫不奇怪。其二,燕青似乎很少真正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这让他的内心迷宫充满多义性。应该说,除了在处理与卢俊义的主仆关系上,他动情的场合几乎是零,因任务而苟且相处的李逵之流完全不可能被他引为同道。要切入燕青的内心,最大的突破口只能是卢燕关系。而即使是这段关系,也并非毫无阴影笼罩。一直到全书末尾,对燕青宠爱有加的卢俊义都并没有认识到这位忠仆的杰出判断力。至于燕青那边,则用一次潇洒的转身为他与卢俊义的羁绊划下句号。在这件事上,我们仍能给出不同的解读,从而引向燕青不同的内心世界。文本中的事实是,在分道扬镳前,燕青不断向卢俊义单方面默默付出,配合他出场时卢俊义的一句“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让人甚至有了断袖方面的想像空间。而这种付出越深厚,燕青最后的转身离去就显得越刺眼。当然,燕青留下了一句“也只在主公前后”,拿着赦书隐在暗处,确实更有把握保护卢俊义遭受明面上的迫害,以免覆巢之祸。最后在御膳里下水银的毒计,也确实防不胜防。但如果燕青的真实打算是诀别,那么,纵然我们没有立场指责他,这背后的心灵世界也多少让人心悸与叹息。不过,无论燕青抱着何种想法离开卢俊义,大家的共识是,他在卢俊义被害后还会有一段更精彩开阔的人生。他不太会走入死胡同,为主人或者信念殉身之类,甚至《水浒后传》中向宋徽宗献橘子的情节也多少有些迂腐。作为三十六天星之末,他不是什么朗照天穹的大星,而是在星图边缘一闪一闪的灵动小星,不夺人眼目,却永远在天空一角眨着单纯而透彻的眼睛。这里的单纯与透彻并不矛盾,因为总有一种人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仍然深爱着这个世界。据说,这是世上唯一真正的英雄主义。拾捌 月 病尉迟孙立月是一张代表迷惑不安的牌,也暗示着背叛与欺骗。当月牌逆位时,则代表暂时的安宁与逃脱危机。如果只看战场交锋的场景,孙立显然是一名坚定刚强,又不乏智商的猛将。征辽战寇镇远时,他面对敌手的戳刺,竟然“挺起胸脯,受他一枪”,然后卖破绽击杀。这种融诡计于二愣子劲的阵前招数,在全书中并不多见。当然,水浒世界中从不缺良将。孙立身上令我们瞩目的是,这样作战风格刚猛的将领,似乎并不符合水浒对于“英雄豪杰”的定义,这也让他成为地煞星中争议最丰富的人物之一(“之一”似乎可以去掉)。甚至在文本外,孙立也显得尴尬。作为《宣和遗事》时期就出现的老革命,他最后竟然在通行本水浒中名列地星,这是绝无仅有的例子。文本之内,孙立最受争议的行为自然是出卖同门师兄栾廷玉。在江湖的道德坐标系中,这显然是最低劣的行为之一。大众观点认为这是他被贬地煞的原因之一,其实不无道理。水浒作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他创造出了怎样的人物。在祝家庄情节收尾处,他用笔晦暗不明,仅此一例地采取隐写的手法,表现梁山集团敌人的下落。宋江也一反常态,为栾廷玉发出叹息。比栾廷玉武艺高强的敌人,梁山不是没遇到过,如果单纯各为其主,似乎不必如此。我们仍未知道那天祝家庄的吊桥上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孙立自此随梁山集团一同沉默地南征北战,并接受了与自己实力不相称的地位。孙立应该不是甘于落草的人,在劫狱之前,他专职清剿登州的草寇,和江湖气的二解二邹都看不出亲密的关系。劫狱计划由顾大嫂一手主持,孙立在全过程中只不过扮演了黎元洪那样被胁迫的领袖角色。在说服他的过程中,稍微一言不合,顾大嫂和二邹就持刀在手,恐怕他们并不真心认为孙立会甘心抛弃公职。孙立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被挟持时,他显得格外死板,反复强调自己朝廷军官的身份,甚至显得有点迂。但一旦下定决心落草,他便马上献出反间毒计。无论在什么环境,他都充满上进心,但他缺乏某种天生的“强盗气质”,从未全身心融入江湖的游戏规则。出卖师兄在官场或许不算大事,在江湖的严重性却显然被孙立低估了。于是,他也只能在相对边缘的地带,怀揣不安之心地度过梁山岁月。孙立的结局倒很完美。征方腊结束后,他毫发无伤地归来,和顾大嫂与孙新一同返回登州,重新接受朝廷任职。这样的收束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顾大嫂与孙家兄弟总让我感受到一种浓浓的烟火气,这种烟火气会给他们注入强大的生命力。水浒末尾寥寥无几的生还者中,大多已经失去了这种生命力,他们选择辞官修道,消此残生。他们把太多寄托在梁山组织身上了,组织消失时,他们也无处容纳自己。而作为刻意被边缘化的人物,孙立能从更冷静的角度旁观这一切,从而保持现世中的欲望与活力。就像天边的残月一样,虽然上半夜被星光遮蔽,下半夜群星隐没时,月亮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虽然明暗不定,在特定的场合时,也能给仰望天穹者某种柔和的安慰。拾玖 太阳 浪里白条张顺把太阳牌赠给张顺,初看起来像是个讽刺。张顺重要的出场,几乎全部在夜间。夜闹金沙渡,夜请安道全,夜伏金山寺等情节自不必说,最后在涌金门浓墨重彩的牺牲,也是半夜发生的事。实际上,在水浒的江湖世界中,黑夜本就是极重要的叙述空间,逃亡、行军、劫道这样的剧情单元与陷于困境,不见容于正统社会的角色被放置在这样的空间中,映照出一种独特的生命原始气质。作为长期执行放火袭寨这类秘密任务的水军,这一点自然在张顺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但张顺配得上太阳牌。这是塔罗牌中寓意相当光明的一张牌,象征活力、温暖与充满生机。同样在黑夜里频繁出镜,张顺却毫无其他草莽角色身上杀戮甚至略带惊悚的气质。在文本中的半夜场景中,无论是在江上杀人劫财的亲哥哥张横,还是身背灭门案走上蜈蚣岭的武松,都显得让人惧怕。张顺则多半在黑夜中承担情报类工作,除了杀李巧奴的污点外,并无血腥气萦绕。因为伏水绝技的神秘性,反而还有几分轻盈的味道。作者在塑造张顺的审美形象时,应该是有意识的。和在大半夜出场的张横不同,张顺初次登场是在阳光下,作者特意用李逵作映衬,着意描写张顺的雪白皮肤,“穿心红”背心,以及在水上搏斗时优雅的姿态。作为人物的标志与活动空间,广大的水域不仅让张顺显得轻盈与充满生命活力,也从另一层面上隐喻了他一生的命运。人如其名,张顺身上一直有种抹不去的“乖学生气质”,如果说阮氏兄弟身上有水边的草莽气息,李俊身上带着水底潜龙的枭雄气,张顺则在大多数时候像午后湖面一样,安静地闪耀。遇到宋江前,他在做鱼牙子的正经职业,几乎是江州事件发生前,唯一没有牵涉入庞大的浔阳江黑帮集团的相关人物。在和宋江建立纽带之后,这种乖学生的气质日益固定下来,并将伴随他一生,直到惨烈的死亡。张顺之死,不仅是角色个人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更是混乱的征方腊战事中最具标志性的情节。作者不惜在减员狂潮中花几乎一回的笔墨,来交代张顺的牺牲与宋军悲壮的复仇。所谓悲剧,就是毁灭美好,然后示众。作者如此安排,恐怕和内心对角色的定位不无关系。文本中的交代是 “张顺为人甚好,深得弟兄情分”,这算是某种盖棺定论。张顺与他人的这种情分并不建立在宋江、李俊的那种领袖驭下的基础上,而是出自生命内核中太阳般的温暖。宋江对张顺最后的评价是,“张顺是个精灵的人,必然死于无辜”,这是非常痛切的结论。像无尽的广袤水面一样,张顺的人格世界单纯而充满延展性。从浔阳江时期起,他时刻渴望去看广阔的天地,但仅仅是能在水下伏七天七夜,还不足以让他在凶险的外部世界中游刃有余。在漫长征途上,悲剧从而如影随形。但我们也许不必过于感伤,张顺自己大概是知道这一点的。毕竟,无论多么单纯,他还是强盗而非稚童,早对生死有所准备。西子湖畔,他面对美景,想到此前征战过的无数江河湖海,感叹说自己死在此处,也值得了。一直到生命尽头,他的追求依然是单纯的,不是功名,甚至也不是施展本领。看到更大的世界的渴望在这一瞬间跨越了生死,张顺在西湖边的最后背影也如朝阳一般,温暖而明亮。“当你前往伊萨卡,愿你的道路漫长。”再见,浪里白条。贰拾 审判 混江龙李俊审判的牌面上,天使正吹响末日审判的号角。这张牌代表清晰的判断力,复苏的喜悦,以及内心的呼唤。在人物轨迹上,李俊绝对是水浒中的异数。前七十回中,他相当缺乏令人印象深刻的事迹,令人几乎遗忘水军大头领的崇高身份。而随着征战舞台的变大,他反而愈加绽放光芒。直至末尾处,在梁山集团的愁云惨雾中,转身蛟龙入海,异邦建国,达到人生的高峰。相对于传统梁山头领上山前轰轰烈烈,上山后日益平庸随班进出,直至窝囊地返回原点的人生轨迹,李俊的经历颇令人惊叹。不难想像他经历了多么艰难的韬光养晦。李俊遇费保一段情节,算是这段漫长幽暗隧道的出口。一部大书行文至此,本来已经审美疲劳,山穷水尽,却又因为费保四人的出场,陡然扩展出一片新天地,颇能给读者愉悦的阅读体验。文本中,作者着意将费保啸聚的榆柳庄描写为桃花源般的世外乌托邦,并将这一场景作为李俊回望、反思梁山经历的叙述空间。在榆柳庄上,李俊对费保吟出一阕古诗。诗的作者是唐朝诗人李涉,他夜泊被强人打劫,双方竟然一见如故,设宴谈天,李涉于是即席赋诗。诗曰:“暮雨潇潇江上村, 绿林豪客夜知闻。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在特殊的场景下,李俊引用此诗,在文本中的作用绝不仅是暴露自己的文化修养,而是隐隐投射出角色内心深处的一角。事实上,以三国人物作比,如果说宋江更像百折不挠,将狠戾埋藏在仁义之下的刘备,李俊似乎更像那个境界阔大,嬉笑怒骂,深具诗人气质的曹孟德。淹太原的鸡犬不留,先斩后奏杀刘梦龙的果决,令人多少想起曹操决漳水淹邺城,报父仇屠徐州的枭雄气质。最后以装风疾的方式告别宋江大军,则像是少年曹操诈病谲叔父的另一版本。去世之前,曹操分香卖履,殷殷嘱托。而误以为自己会被费保杀害时,之前几乎和多年的忠诚跟班童威、童猛间毫无对白的李俊也动了情,对他们总结了自己的人生,其中说到自己“梁山泊内妆了几年的好汉”。不说“做了几年好汉”,而着一“妆”字,李俊此处的表态颇耐人寻味。与他引用的诗句合而视之,则李俊此处表达的,已不单纯是对绿林生涯“觉今是而昨非”的悔意,更掺杂了一丝对“忠义”的冷嘲。啸聚山林固然不是出路,庙堂之上也不过一丘之貉,“世上如今半是君”而已。李俊的反思不仅代表他与梁山集团的彻底分道扬镳,更向全书的主旨抛出了严峻的问号,说他在此处扮演末日审判官的角色,大抵不错。面对费保出海的提议,李俊终究选择替梁山讨伐方腊结束,再来寻找费保。他给出的理由是“宋公明恩义难抛”“平生相聚的义气”。这让人多少感到一丝温暖。对于李俊这样的人物来说,山东的小水洼终究只是一段插曲,但我相信,他不会耻于提起“梁山泊好汉”的身份,正如曹孟德忘怀不了那块“汉征西将军”碑。只不过,随着他的扬帆远去,直到在海天之际消失,梁山集团中寄寓的某种精神也彻底在书中构造的世界失去了存在的空间,只能寄希望于空间外的乌托邦去存放。圣人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虽然颇具浪漫主义精神,说到底,也不过是大悲剧的幕布下,无关紧要的安慰剂而已。贰拾壹 世界 花和尚鲁智深世界牌是最后一张大阿卡那牌,代表使命完成,获得完美与快乐的结束。占卜者的灵魂与宇宙的灵魂处于协调状态,从而穷尽生命的可能。对于鲁智深这一形象,和历史上的大多数水浒评家一样,我难以掩饰自己的偏爱。我们发现,这样的角色如何迥异于水浒世界中大多数人物形象,却并不显得格格不入,而是反过来赋予了全书以超越性。在冰冷、残酷的江湖世界中,他如同异数,总能带给人超脱的温情,让普通读者期待他的每一次登场。当然,细读过文本者明白,鲁达并不总是神佛般完美无缺的形象,作者也从未想过将他刻划成此类泥塑木胎。金圣叹曾对此有过误解,认为华州事件中,鲁达对贺太守的狡辩有失身份,于是在七十回本中,将前者一番狡黠的辩白改为共产党员就义前大义凛然的演说,可谓大煞风景。从世俗角度看,鲁智深的人物形象有大多数水浒人物塑造上的优点,即性格生成与发展符合自己的身份。作为职业军人,鲁性情急躁,他看不上李忠的慢性子与吝啬,也看不起朱武在华州踌躇不前,不救史进。但这种藐视更贴近于阮籍那类魏晋名士对权贵的“青白眼”,而不至于像李逵之辈那样堕入对弱者的暴戾,在酒楼上一巴掌打昏卖唱女,令人心悸。他有私心,但在行为上的体现往往却是漫画式的,至多不过是卷走桃花山的金银器皿,从后山滚下去。虽然在动手教训泼皮与刺杀贺太守前,他也仔细地观察情况,但这种冷静与明进退的性格侧面,远不如石秀、武松身上的类似特质那么带给人寒意,倒颇有几分憨劲。在阅历与性格互动,反复打磨鲁智深精神世界的同时,星号早已注定他的命运。梁山上并非没有追求超越梁山本体的人物,但无论他们的追求是功名上的自我实现,抑或忠义价值观的完成,都逃脱不开梁山生涯的洗涤与过渡。鲁智深则不然,在他圆寂之际,我们顺情节回头望去,发现梁山对于他仅是符号,除了填充生命中的一段时间外,不具备更多深远含义。身为“天孤星”,文本关注的一直是他寻觅、发现自我的旅程。对塔罗牌大阿卡那的一种解读,正是二十二张牌一同反映了生命存在的旅程。由懵懂的愚者,一直到开悟的世界。我们当然能看见鲁智深在旅程中的变化,不过,水浒仍然为鲁智深最后的开悟抹上了一层东方禅宗式“当下顿悟”的色彩。就在圆寂之前,他还误将潮信认作敌军夜袭,手提禅杖,准备迎战。他的告别并非寂灭式的,而是经过反复的高峰与沉沦,在生命体验达到最后的高潮之际,某种骤然的发现与解脱。旁观者无法做别的事,只能默默祝福这孤独的灵魂。“如果说他们似乎逾越了大部分法律与道德的界限,他们的出发点也仅仅是在另一端找到信仰。”不再需要缘缠井内的僧人指引方向,在此刻,鲁智深自己会向光明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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