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妙在峰回路转，水之妙在风生波起，文之妙则在起伏曲折、跌宕多姿。巧用抑扬可使文章摇曳有致，引人入胜。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欲扬先抑”的几种表现形式。

《战国策冯谖客孟尝君》一文开头先写冯谖既无爱好，又无能耐，还闹待遇、发牢骚，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后他却为孟尝君出色地经营了“三窟”，让孟尝君在齐当了几十年相国，而没有遭到丝毫祸患。文章开头的“抑”是为了之后的“扬”。此类的例子，如果你稍微留神一下，便会发现并不少见。鲁迅的《藤野先生》，贬抑的是藤野先生的衣着马虎，褒扬的是他宽阔的胸怀和对“我”的无私帮助；茨威格的《列夫托尔斯泰》，贬抑的是托尔斯泰粗劣的长相，褒扬的是他犀利的眼光和天才的灵魂……抑其浅表，扬其内涵，这样写来，人物更加真实丰满，文章也更为曲折有致。

《阿长与〈山海经〉》中阿长谋害了“我”的隐鼠，“我”与阿长之间自然产生了矛盾，由此对她生出了憎恶之情。后来，阿长急“我”所急，想方设法为“我”买来了《山海经》，“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她确有伟大的神力。谋害隐鼠的怨恨，从此完全消灭了”。欧亨利的《最后的常春藤叶》，当老贝尔曼得知琼珊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一片树叶上时，“连讽带刺地咆哮了一阵子”。一个酗酒、暴躁、极端瞧不起人的小老头儿最后为了琼珊荒唐的想法，竟然拼尽全力画上了最后一片树叶，也留下了他一生的杰作。这里作者对人物的贬抑都借助了矛盾，这些矛盾冰释之时，也就是情感发生巨大转变之时，读来余味不尽。

当然，“抑扬”的方法还有很多。例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再如：“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在我们耽于美好想象之时，诗意骤然反转，其实它们也都采用了抑扬法，只不过是先扬后抑而已。可见，合情合理的抑扬，总能使文章显得曲折有致，韵味无穷。

那年，我从西藏回内地探家，需坐半个月的汽车。搭了一辆地方上运送旧轮胎的货车，从海拔5000米的高原俯冲而下，颠簸了10天，到了一处戈壁。正是春天，道路翻浆。突然在无边的沉寂当中，立起一根土柱，遮挡了银色的车灯。“你要找死吗？”司机破口大骂。

我这才看清是个青年，穿着一件黄色旧大衣，拎着一个系着鬃绳的袋子。

“我要搭车，我得回家。”“不带！哪有你的地方！”司机愤愤地说。

“我蹲大厢板就行。”“不带！”司机说着，踩了油门，准备闪过他往前开。

那个人抱住车灯说：“我母亲病了……我到场部好不容易借到点小米……”“让他上车吧！”我有些同情地说。他立即抱着口袋往车大厢上爬，“谢谢谢……谢”最后一个“谢”字已是从轮胎缝隙里发出来的。

司机说：“我有一个同事，是个很棒的老师傅。一天，他的车突然消失了，很长时间没有踪影。原来是个知青，化装成一个可怜的人，拦了师傅的车。上车以后把师傅杀死，甩在沙漠上，自己把车开回了上海。直到案发，我们才知道真相。从此我们车队里的司机绝不搭任何不认识的人上车。你是我的老乡说了许多好话，我才破例答应的。”我立刻心里一沉，我找到司机身后的一个小洞，屏住气向外窥探。

朦胧的月色中，那个青年缩在起伏的轮胎里。“我好像觉得他要干什么。”司机说。

我看到青年敏捷地跳到两个大轮胎之间，手脚麻利地搬动着我的提包。那里装着我带给父母的礼物。“哎呀，他偷我东西呢！”

司机狠踩油门，车就像被横刺了一刀的烈马，疯狂地弹射出去。我顺着小洞看去，那人仿佛被冻僵了，弓着腰抱着头，企图凭借冰冷的橡胶御寒。我的提包虽已被挪了地方，但依旧完整。司机说：“车速这么快，他不敢动了。”

路面变得更加难走，车速减慢了。我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地盯着那个小洞。青年也觉察到了车速的变化，不失时机地站起身，重新搬动了我的提包。

我痛苦地几乎大叫。司机趁着车的趔趄，索性加大了摇晃的频率，车窗几乎吻到路旁的沙砾。再看青年，他扑倒在地，像一团被人践踏的草，虚弱但仍不失张牙舞爪的姿势，贪婪地守护着我的提包他的猎物。

司机继续做着“高难”动作。我又去看那青年，他像夏日里一条疲倦的狗，无助地躺在了轮胎中央。

道路毫无先兆地平滑起来，翻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司机说：“扶好你的脑袋。”就在他的右腿狠狠地踩下去之前，我双腿紧紧抵地，双腕死撑面前的铁板……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个青年，在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车面前，可能要被卸成零件。“看他还有没有劲偷别人的东西！”司机踌躇满志地说。

我心里安宁了许多。那个男人艰难地在轮胎缝里爬，不时还用手抹一下脸，把一种我看不清颜色的液体弹开……他把我的提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往手上哈着气，摆弄着拉锁上的提梁。那边，他扎在口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就等着把我提包里的东西搬过去呢……

“他要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我惊恐万状地说。师傅这次反倒不慌不忙，嘴角甚至显出隐隐的笑意。

“到了。”司机干巴巴地说。到了兵站了。这是我们今天晚上的宿营地，也是离那个贼娃子住的村最近的公路。他家那儿是根本不通车的，还要往沙漠腹地里走10公里……司机打亮了驾驶室里的大灯，说：“现在不会出什么事了。”那个人不断地感谢着我们，之后便着急地上路了。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你停下！”“我要查查我的东西少了没有。”我很严正地对他说。司机赞许地冲我眨眨眼睛。

那个土黄色的人孤独地面对我们，脖子柔软地耷拉下来，不堪重负的样子。我爬上大厢板，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敏捷。我看到了我的提包。我不放心地摸索着它，每一环拉锁都像小兽的牙齿般细密结实。突然触到鬃毛样的粗糙，我意识到这正是搭车人那截失踪了的绳头。它把我的提包牢牢地固定在大厢的木条上，像焊住一般结实。我的心凌空遭遇寒流，冻得皱缩起来。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有删改）

【评析】文章采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先前“青年”一系列“偷东西”的行为最后却发现是“青年”的善举，“坏人”原来是好人，结局出人意料，而细节的交代又和前面相照应，使结局在情理之中。

江苏省南通市通州区刘桥中学 吴元婧

小时候，每当去外婆家吃饭时，外婆总是感慨：“唉，要是有个男孩就好了……”

每每听到这话，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女孩怎么啦？瞧不起人！

“哇”我6岁那年的一天，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弟弟降生了。爸爸笑咧的嘴，外婆喜极而泣的面庞，深深刺痛了我。

“心心，来，喝牛奶”“心心，累了吗，让外婆抱会儿……”一声声的关切，让我心酸。“心心”顾名思义，人家处于中心地位。

过年了，爸妈带我和弟弟去拜年，外婆一见弟弟又是亲又是抱，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又长高了。”“心心，你也要像姐姐一样，快快长高啊，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快速转过头去，不让泪流下。

外婆给了我一个红包，皱皱的，没什么分量。外婆双手握着我的手，郑重地说：“好好考啊，做个有出息的人，女孩一定要有出息。”简单的话让我有些心暖，正准备说些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弟弟过来了。

“来，来，心心，给你红包！”说着，外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我看了，随手将红包丢进装菜的塑料袋里。

这天，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要参加小高考了。

妈妈煮了三只鸡蛋，因为弟弟今天也要小学毕业考。

我看到妈妈偷偷塞鸡蛋给弟弟，而我只有一只。

到了学校，我打开书包拿书准备复习，不料却在书包底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圆圆的蛋，怎么包里还有一个？

再一看，包里还有一张字条：“水水，这只鸡蛋早上妈放到香炉下面，应该沾了点灵气，吃了它，考出好成绩。”

我有些惊愕，又发现文具盒里有一个鼓鼓的小红包。咦，这红包不是过年时外婆给弟弟的吗？我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是许多张一块一块的纸票，我懵了。

没有收入的外婆给我的可是百元大钞……

面对眼前这不“平衡”的爱，我的泪一滴滴滑落。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外婆那句话中包含的意思：“唉，要是有个男孩就好了，长得人高马大的，就可以保护水水这个雏儿了……”

后记：不要怀着不“平衡”的心理接受亲人的爱，爱不需言明，只需用心感受，至少在我看来家人对子女的爱是平衡的。

【同学点评】本文先抑后扬，开头设置悬念，最后让读者明白了外婆的良苦用心。文章写出了作者的心理，感情细腻真实。（李云）

【老师点评】作者欲扬先抑，先写外婆期待男孩的出生，对“我”不太看重，文末才点出外婆原来是希望有一个男孩来保护“我”。结尾虽然有些牵强，却说明了家人对子女的爱是平衡的。（姜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