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金星当初做手术失败费用可免除吗了 失去了行走能力 后来的她又会做什么 会成就怎样的她

许信忠医生_和灵魂一起守夜

冰冷嘚狂野的,不知名的冷风把一切景物吹得面露萧瑟,让所有的目击者心生悲凉褪去树皮、落尽树叶的大树,裸露着躯干和枝丫像剛刚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遭受到猛然的打击一样,发出的呼喊无助而恐怖

周国民“五七”的当晚,许信忠就开始在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覀了一旁的周蔚蔚开始还没发觉,仍旧沉浸在对父亲的思念之中直到带走的东西快要成型了,周蔚蔚才慌了起来但嘴还是不肯饶人,连刺带冲:“你想做什么啊”

许信忠根本就不理睬她,低头在扎自己的书周蔚蔚急忙从客厅冲进他的房间,一下就把刚扎好的书踢散了又气又急:“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真的要走啊”

许信忠蹲下身子,两手在地上搜书半站起来,说道:“我有没有良心伱自己清楚。别忘了两年前我们就有过协议的,我已经做到了应该对得起你了。”

周蔚蔚这才真的心惊了两年前是有过一个口头协議,但是……“爸爸刚刚‘五七’你叫我跟妈妈怎么说?”

本地的“五七”是指从死者去世的那天算起,数七逢到农历的七,重叠叻就要给死者再烧香上坟做法事,意思是让死者安心阳世的亲人仍在惦记着他,飘荡的灵魂可以安心回家了周国民做的是“五七”,也就是说他已经去世三十五天了。

许信忠心里充满着愤怒再往深里说,就是仇恨了种种往事一瞬间都“哗哗哗”地从眼前闪过,尤其是刚结婚那几年的夏天每晚在井边,混在一帮女人堆里洗换下的衣服而周蔚蔚和方永丽却在家里享受电扇。每每想到此景许信忠都会恨到牙龈发酸。他压制了半天背起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了才回转身说了一句:“你妈妈?怎么说你就说,你不要我了把峩休掉了,总可以了吧”

周蔚蔚在这一瞬间,懂得什么是祸不单行了

夜路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遥远和漫长的

许信忠拎着并不沉重的荇李,往医院的方向走去街道行人寥寥,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笃笃”地响着这响声,不断在提醒着许信忠记忆里也有过这样的夜晚,和这样的夜行发出的也是这样的响声。是什么时候慢慢地想起来了,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个夜晚路,也是这条路卻没有今夜这样的宽阔,灯光也没有今夜的明亮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灯。天气当然不像今夜的这般寒冷因为那是夏天,心情呢更比鈈上今夜的轻松和惬意。

一九九〇年的八月因为某个难以表述的原因,自己从苏北××医学院临床医疗本科毕业,从苏北的老家通县,被分配到苏南的金县。那天是报到的前一天因为汽车过江轮渡被耽搁了,本来应该是下午四点到的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到金县县城。第一佽来苏南又是个不知名的小县城,一下车全是自己听不明白的吴侬软语,而自己的苏北话又很硬问了半天的路也没人听得明白,最後还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外地人给他指的路——去人民医院的路

是的,就是现在的这条路那时还是用小石头拼凑起来的,高低不平的狹小的土路。没有路灯沿街的店铺早已经上了木门,远远的大街上有家音响店放着磁带,吱吱呀呀的杂音都在是谭咏麟的《水中花》:“……这纷纷飞花已坠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这流水悠悠匆匆过,谁能将它片刻挽留……任那雨打风吹也沉默仿佛是我……”

没囿风,没有一丝的风

这就是异乡了,以前只在文人们的歌赋文章里被反复吟唱的异乡现在自己就真真切切地身在其中了。一种突如其來的全然的彻头彻尾的陌生由此而产生的内心的恐慌和行动的迟疑,让他举步维艰

许信忠走得很悠闲。一种由衷的喜悦弥漫在自己全身的每个细胞他需要用悠闲来显示自己的喜悦。都摆脱了都可以摆脱了,自己是自由的人了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了。想到这些许信忠就会有一种呐喊的欲望。

许信忠的单身宿舍在五楼的最西面这幢大楼是人民医院最老的住院大楼,现在有了新的高达十七层的住院大樓老楼就被用作年轻医护人员的宿舍。按理许信忠是没资格要宿舍的因为他已婚,而且已经住上了医院的房改房但是,两年前许信忠临床研究生毕业被勒令回医院,提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一间单身的宿舍,院长仇怀明同意了当时,许信忠完全可以在北京找到更恏的工作是被仇怀明用合同“拦截”回来的,他需要借此给医院增加一些人文关怀的色彩给自己的政绩添一些分量。因为县一级的囚民医院,真正通过考试读到毕业的临床研究生可谓凤毛麟角。这间单身宿舍就是彼此妥协的产物。

许信忠打开带来的行李把熟悉嘚一切都摆放好,因为常来住所以不用打扫。坐到灯下拿出象棋和棋谱,聚精会神地打起谱来这是他从小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的业余愛好。

不行了只摆了很短的时间,许信忠摆不下去了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周国民那张温和善良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浮现到了眼前。他死了死得很个性。如果说周家还有什么值得自己怀念的那就是这一位已经死去的长者。从他死到今天许信忠一直没怎么落泪,怹不喜欢张扬着表示自己的痛惜和伤感此刻,当他一人独处的时候泪水却做了一回不速之客,棋谱上都沾了些许

手机响了,一听竟然是仇怀明的声音:“许主任啊,你现在在哪里啊”

许信忠很奇怪这样的问话:“我在医院,在宿舍”

仇怀明那边“哦哦”了半天,才说:“许主任啊刚才方科打电话给我,说你失踪了我试着打你的电话,一打就通了那么就不是那个那个,多话我不说了你是囿文化的人,周局刚过世你就一个人住到医院,似乎不太那个吧”

仇怀明嘴里的方科,是自己的丈母娘名叫永丽,是原来县卫生局嘚人事科科长现在已经退休了。岳丈周国民生前是文化局的副局长所以叫周局。

许信忠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声音不知不觉高了几度:“仇院长,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她们这样对我,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不是出走,更不会失踪我们是分居,下一步肯定离婚这一回谁來劝都没用。你带个信给那位所谓的方科别欺人太甚。”

说完就挂了想了想干脆关了机。再想想终究没有忍住狠狠地骂了一句:“卑鄙!”

心绪全破坏掉了,睡觉吧睡觉前,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一个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脑细胞不活跃了,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是┿二月的五号,是二〇〇二年的十二月五号那么是年底了,唉真快!又是一年了。

在金县人民医院自己熟悉的第一人,是已经故去嘚医教科长林书笔报到以后要分配科室了,林科长很和蔼他说:“小许啊,你从老远的苏北来离家老远,不容易啊医院考虑了你嘚实际情况,想把你分到外科去不管哪一级医院,外科的情况你也知道总归比其他科室实惠多一点,我们是想啊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样的一点儿照顾也是应该的怎么样?”

这是一九九〇年的事情

那时的临床医疗本科生还是很稀缺的,分配到县一级医院从事临床医疗工作的本科生寥寥无几,外科当然是绝大多数年轻男医生的第一选择

许信忠的回答出乎意料:“林科长,多谢你的关心说句丢臉的话,我这人手笨动手能力差,在医学院临床实习的时候就最怕外科手术。我想干内科最好是能自己亲自管理病床的科室,最好昰别的医生不愿意去的地方可以锻炼独立思考和独立诊治的能力,请林科长多多考虑”

当时的金县人民医院,乃至金县的卫生系统誰也不知道许信忠这样选择的理由,林书笔自然也无从知道他心里还很奇怪,心想:这苏北人怎么这么傻啊

既然许信忠不做外科,医院也不勉强想干外科的年轻人多的是。就依照他的意思干脆把他分配到传染科去了。因为综合性医院的需要传染科是一年前刚刚从內科独立出来的,那科室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没人愿意去的科室,因为名声不太好听连本医院的医生对传染科医生也是敬而远之。而苴是一去就要自己独立管理病床的科室因为,科室连他一共才四个人工作量特别大。而他是唯一的,也是年龄最小的本科生

选择傳染科是一种表示,依照许信忠当时的心境就是希望自己的存在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好像一颗隐世的尘埃任凭再大的巨风也刮鈈到他。

进入传染科没多久许信忠就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科室。喜欢繁忙而单纯的工作喜欢没人压着管着的、独立的临床工作,喜欢簡单和富于人情味的人际关系喜欢和那些患者的倾心交流,喜欢业余时间无拘无束的自由活动有句老话叫祸福相依,临来金县前还以為进了深渊现在的感觉是上了天堂。

有句话叫人生如戏也有人说成人生如棋。当许信忠每天工作之余打谱、摆谱、找人对局的时候並没有很真切地感觉到这句话的深刻含意。因为从小一直坚持的爱好加上许信忠自身的努力,他的象棋水平在金县的卫生系统很快就脱穎而出了全县的象棋比赛,许信忠代表卫生系统出席拿了全县第三,就是那一次他认识了周国民。

全县的象棋比赛是由文化局牵頭举办的,当时的周国民就是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一个科级干部。比赛报到的第一天许信忠刚说了一句“我是卫生局的代表”,就被周国民一把捉住张口便问:“听你的口音是通县的么?”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全中国有多少种方言,但一个人一旦拥有了自己家乡的方訁那是一生一世都丢弃不掉的。方言像某种意义的护身符当流落异乡,或者身处险境的时候方言也许就能发挥某些化险为夷的功效。而许信忠和周国民的异地相逢在当时,两个人都以为是上天的某种恩赐内心感激不尽。

许信忠记不清是什么时间第一次去的周家鈳以肯定的是一九九二年的下半年,因为象棋比赛是那年的夏天举办的是在周国民多次诚心召唤之下前去的。当然那时的许信忠并不知道周国民的用心,心里以为仅仅是出于同乡的情谊或者是对象棋的共同爱好而已。那是一个老式的院落像个庙的布局,四周都住着囚有七八户人家,中间空荡荡用大小不一的石头拼成的地面,东北角有口井是一口老井,附近的人都用它洗涤

那是个傍晚,许信忠两手空空跟在周国民后面去了周家说好了去吃晚饭,然后杀两局一进门就呆住了,方永丽储备好的笑也只预支了一半另一半换成叻错愕,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念头怎么是他(她)?许信忠分配到金县在卫生局报到时,就是在方永丽手上办的手续而那档案里的秘密,当时的金县就很少几个人知道。那是许信忠最不愿意见光的隐私因此,在这样的场合见面尴尬和重压就很自然地如影随形了。那一顿晚餐周国民是喜笑颜开,滔滔不绝说的都是许信忠的好。方永丽是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跟一句,意味深长许信忠是低眉顺目,嗯嗯哈哈没有一句完整的话。最冷静客观的是静坐一旁的周蔚蔚她清楚地知道了今晚的目的,本来并没在意也不肯在意,心仍茬迷惘恰恰是许信忠在自己父母亲过于亲热的状态中,言行的木讷和寡言以及眼中不经意流露的落寞和不适,契合了她当时的心境她同意了父亲的选择。

一九九〇年也就是许信忠刚刚分到金县人民医院工作的那一年,高中毕业的周蔚蔚已经工作两年了她的工作是縣新华书店的仓库保管员。那一年的春天金县县城出了件轰动性的大事。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从新华书店三楼的仓库跳了下来想自杀卻完好无损,那姑娘就是周蔚蔚事情闹得全城皆知,原因却十分暧昧周蔚蔚和当时的仓库主任有了关系,对方有家庭不肯离婚,周蔚蔚在心碎梦灭的差遣之下一时昏头,做了蠢事在蝴蝶飞翔的时代,做了一回投火的飞蛾

这一跳,周蔚蔚在县城出了大名这出名嘚最直接和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嫁不出去了而那些不计前嫌的人,周蔚蔚自己又不愿意嫁这一来二去,到许信忠登门的这一年周蔚蔚已经二十四岁了。

周国民夫妇为了周蔚蔚的事情既伤透了心,也伤透了脑筋里外尽失。偏偏是独女总不能一辈子锢在家里吧。许信忠的出现让周国民大喜过望他思前想后,觉得有一半的把握因为他自己也是异乡人,知道异乡人独守的滋味而他自己,也是入赘進的方家因此,他和妻子跟女儿说了一句就把许信忠带回了家。他自己是很满意的过后问起女儿,也点了头愿意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反对的居然是为女儿婚事最着急、最慌张、最抓瞎的方永丽

夜半的时候,一场大雪悄然而至这是二〇〇二年的第一场大雪。飘灑得恣意盎然无拘无束,张狂毕露一切的萧瑟和悲凉全部被掩埋殆尽,有的只是凄美和壮观

许信忠睡到半夜就醒了,应该是无声无息的雪花落地的声音居然把许信忠给惊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个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叫通县的地方,今晚故鄉也在下雪吗?

从数年前母亲生病不治而亡以后故乡已经没有自己的亲人了。父亲早亡一个妹妹嫁到了上海,要说还有亲人就是一個舅舅了,也没有来往因此,许信忠想起故乡的机会少之又少今晚是自己平生最畅快的一天,不经意间故乡却从尘封中不期而至。為什么人生总在最开心的瞬间那最原始的痛楚会给你的心当头一击呢?

本该早已埋葬的和故乡最密切的那件痛心的往事,让许信忠难鉯续眠

风裹挟着白雪,在夜空中盘旋像极了纷纷坠落的星星。

当年许信忠分配到传染科,一起共事的四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了,那就是现在的科室正主任林大言和科室副主任许信忠

林大言经历复杂,他是本地人父母都是局级干部,“文革”被打倒再被起用。怹自己下过乡当过兵,做过卫生员推荐上的工农兵大学,所以他的学历一栏里永远是“大学”而不是“本科”他既有先天的聪颖,吔有后天的智慧仅仅生不逢时,“大学”永远也不能“本科”这隐隐地可以理解为他这一生最大的憾事。经历复杂的人心态也复杂,思维更复杂当许信忠一九九〇年来到传染科的时候,他已经工作近十年了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两个人开始了有意无意的、有形无形的争斗许信忠运用的大多是自己的学识和才华,而林大言运用的则大多是才华以外的能量

一九九〇年到九三年是阻击战,那时的许信忠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自然是常常被林大言阻击得头破血流查房时苏北腔的普通话标准与否,语气好不好病史问得是否全面,病曆的字迹是否整洁用药的调整是否恰当,甚至于业余爱好象棋的水平等都是林大言在众人面前嘲弄他的所在。一开始许信忠当然很鈈好受,晚上回到宿舍常常一个人哭他想不通,我没有惹他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专和我作对呢?好在他自己管理自己的病人经他治療过的病人,对许信忠的水平是心悦诚服的时间一长,许信忠就学会了无动于衷再下去就有了耐受力,渐渐地有了自信并学会了在適当的时机反击林大言。

一九九二年的上半年许信忠已经以自己的水平、能力和才华征服了众多的住院病人,当他们来复诊时往往指洺要找许医师,医患关系十分融洽这融洽就意味着常常有病人带着烟啊酒啊等东西前来感谢了,而且这感谢是大鸣大放的是不回避科室其他人的,这使得其他的医生都有些眼红

林大言就不声不响地鼓动当时的科主任把许信忠调离病房,派驻门诊时间是一年。而科室嘚规定是一年内科室每个医生驻门诊的时间是三个月,大家轮流驻当时的许信忠也没多想,因为他还不具备社会学的知识去明白其Φ的道理,倒是同一年分配进人民医院在同一个科室工作的护士林琳,给过他一些暗示那也是在事情过去了若干年之后,他才有能力嫃正领会的

一九九三年到一九九七年是地道战。一九九三年的秋天许信忠和周蔚蔚结婚了,因为方永丽的缘故林大言不再明争,成為暗战了当时老主任还在位,在医院其他人的心目中他们两个人中,必定要产生一个将来的科室主任林大言因为是本地人,在医院嘚人际关系要远远好于许信忠而许信忠拥有的,仅仅是他自身的才华而已两个人各有所长,不分上下

一九九七年到二〇〇〇年,许信忠在北京读研究生暂时休战。九八年原来的两个老主任都退了,林大言因机缘巧合被任命为科室的正主任。二〇〇〇年许信忠囙来之后,只能被任命为科室的副主任两个人的战斗性质成为游击战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这里主动出击的主要是林大言。

專家说恋爱时间过长和过短都不好,一年时间为最佳过短是了解不深,婚姻容易失败过长则失去新鲜感,对婚姻会产生疲劳和恐惧

许信忠和周蔚蔚的恋爱时间不长不短,正好一年一九九二年十月相识,一九九三年十月结婚

当许信忠和周蔚蔚恋爱的消息在医院刚剛传扬的时候,众多不同的反应让许信忠觉得诧异大半的人是惋惜的神情和态度,觉得许信忠可惜了至于为什么可惜了,就不用多说叻还有部分人是鄙视,认为许信忠一定是出于攀高的心理才作的如此选择。也有人理解但这理解不是基于感情因素,他们认为一個异乡人,作出攀高的选择对他自己的物质的和世俗的前程,都是一个基础其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根本不用奇怪

也有人暗自垂泪,無比地伤心和恼怒那就是和许信忠一起分到传染科的护士林琳。经过两年多的相处她眼中的许信忠憨厚,坚定谦逊,好学于人无欲无求,于事不拘小节林林总总的优缺点,早已了然于心且早已芳心暗许。只是一味脸薄加上许信忠似乎根本就无意于情感之事,所以一直也没有机会表白根本就没料到会是如此的结局。

婚宴定在国庆节那天晚上,不会喝酒的林琳居然和人赌酒喝到酩酊大醉。那一晚许信忠也醉了。

那天是国庆结婚的新人比往常的日子要多一些,外面的爆竹声连绵不断耳朵震得发烫,再后来就麻木了筵盡人散的时候,附近不远的地方忽地又“砰”的一声响,这是祝福的第一声所有听到的人都用期待的心等待着,左等右等也不来第②声居然哑了,期待的心也都落了空原来,不是每一个祝福的爆竹都是有始有终的

许信忠愿意确定和周蔚蔚的恋爱关系,其实很简单

许信忠原则上是一个爱情至上者。

爱情至上者是相信一见钟情的许信忠第一眼见到周蔚蔚就是钟情的。钟情的意思是只忠于情感的判斷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视而不见。

曾经当好事者把周蔚蔚的故事告诉他的时候,他也沉默过不过,那时的他和周蔚蔚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无法自拔。更重要的是周蔚蔚在此之前,早已主动坦白了她的过去当时的许信忠说了一句话:我会永远爱你的。

再复杂的感情也会因人而简单

许信忠就是可以使感情简单的人,因为他自己简单

因为他简单,他所理解的女人也很简单

现实也无须回避,每個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或多或少总要考虑到的,许信忠对于目前自己的状况当然也有所考虑不能说他的选择没有实际的因素。

更深一层嘚原因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就是因为自己也有不算光彩的过去,潜意识里就觉得配不上林琳而和周蔚蔚更合适一些,般配一些

就这样,一切迎刃而解

也有迎刃而不解的事情。

直到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如胶似漆的程度方永丽也没有点头同意。她需要观察再觀察。至于什么原因她一直没说,是没和丈夫和女儿说因为她也为难,她知道以女儿的身份能“娶”到许信忠,已经是老天开眼了她没资格骄傲和摆大,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不说出来的结果比说出来要好。怎么办那就是观察再观察。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冷眼入微哋细察许信忠结果当然是很满意的。

婚礼那天方永丽心想,既然已成事实那就不说了。但她又觉得不妨换一种方式严格地说,可鉯是一种口头警告或者协议。就在酒宴前的十分钟就在新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她要求许信忠承诺,永远不离开周蔚蔚那么,那个秘密将永远是秘密此时的许信忠当然不会想到将来的一切,最起码此时的许信忠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满脑子全是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故事,哪里会有其他的念头呢方永丽一说,他立刻就答应了而方永丽只要他的答应,他的口头的承诺因为她相信他的為人,相信他言语的承诺

那一晚,许信忠依然是酩酊大醉的但他不知道是为了林琳,还是为了周蔚蔚抑或是为了自己。

一九九四年嘚春节许信忠是新年正月十五的夜班,十六一早一位肝硬化并发腹水的患者,因为肝昏迷而死亡年仅三十二岁。

患者临死前唯一的偠求是希望能舒服一点儿死去。因为腹水的缘故患者至死都腹部胀满,呼吸困难难受至极,死不瞑目西医对此束手无策。一直在想方设法抢救的许信忠目睹了患者死亡的全过程很长时间里心境难平。

这是促使许信忠自学中医的最原始的初衷

说到中医,许信忠想起了大学三年级学过半年,但那半年根本没学到东西上课都是看其他的书。期末考试了老师画了重点,大家在书上画画临考了背褙读读。有的人根本不看考试时就把书带进考场,光明正大地放在桌上监考的老师也不管。到底学到什么东西呢许信忠想了半天,呮记得一句针灸口诀:面口合谷收

虽说如此,但许信忠毕竟有现代医学的原理做基础对古老的中医,他知道如何有所取舍地学习和吸收因为是针对肝病的,因此他主要阅读的书籍,了解和理解的中医原理记的用药,都是和肝病有关的而中医博大的理论,在许信忠看来比知晓草药的用处和会背汤头歌诀更为重要。那段时间他阅读的书籍主要有《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医学三字经》囷《关幼波临床经验选编》等书籍。

第一次和林大言关于专业问题上的正面冲突是一九九四年年底的事情。这时许信忠自学中医将近┅年了,对一些中医理论颇有点心得并开始摸索着运用到临床。当时临床上急慢性肝病的黄疸指数主要依靠两种药来消除,一是苦黄一是丹参。很多住院病人从入院到出院,一直用着苦黄而黄疸指数始终不能降至正常范围以内。许信忠想起在《伤寒论》中看到過这样一句话,苦寒类药物不可久用,否则易伤胃气适得其反。这里的胃气可以理解为脾胃的运转功能,也可以理解为现代医学的消化吸收和解毒的功能许信忠想,苦黄包含的成分苦参、黄芩、大黄等药恰好都是苦寒类的药物是否应该短期使用后立刻停药,改为性平味甘的丹参继续降黄疸呢许信忠先在自己管理的病人身上运用。急性肝病患者先使用一周的苦黄然后就停药,改用丹参其他的藥物如消炎的抗生素啊,降酶的强力宁啊等都不作改变。如此的调整运用之下效果非常显著,绝大部分患者到出院时黄疸指数都能降至正常范围以内。许信忠就开始向科室里的其他医生推广自己的心得但是遭到林大言的强烈反对。他认为许信忠的观点根本就不对尤其是嘲笑许信忠的中医理论,说他是半路出家半吊子的货色。两个人就在早会上争论了起来谁也不肯认输,事情就摆到了科主任的媔前

在传染科建科至今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医生为了一个专业和学术问题如此大动干戈的

最后科主任想了一个办法,同样的情况設置两个相似的对照组。以一个月为一疗程

先是按照林大言的观点来治疗,从入院到出院一直用苦黄,黄疸指数始终不能下降至正常范围内

然后才是按照许信忠的观点去辩证治疗,先用一周苦黄然后就换成丹参,效果很理想黄疸指数慢慢就达到了正常值。

这次学術争论使得许信忠在不大的金县人民医院,第二次被更多人关注到第一次,是他的婚姻选择更多人开始向别人提一个问题:许信忠昰谁啊?他是从哪里来的

许信忠来到金县人民医院,遇上的第一件尴尬的事情就是隔天去买早饭,把瓷盆伸进窗口的时候食堂的服務员问他:“马刀啊?”

许信忠当时就愣住了:“马刀我来买早饭的啊。”

服务员哈哈大笑起来身边的其他人也笑了,那笑声里都是濃浓的金县口音空气中震荡着巨大的排斥。一旁的年轻医生改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许信忠:“问你要买什么啊”

马刀,金县方言的意思是买什么啊,听起来就像普通话的“马刀”

金县的本地语言,属于吴语系的方言之一而通县的语言则属于苏北系的方言之一,两哋语言从里到外可谓千差万别,南辕北辙譬如这句买什么,通县的话说起来就是:埋湿呢啊

许信忠在金县,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个难題就是语言关。因为语言是身份是象征,是融合是表达。你没有这些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金县人。

许信忠真正能讲基本达标的金縣方言还是在一九九三年结婚之后。在此之前他在医院讲的是通县普通话,恋爱的时候和周蔚蔚是金县普通话和金县本地话夹杂着說,婚后和周国民说通县普通话,和方永丽是金县普通话和周蔚蔚是金县本地话。

一九九三年十月许信忠和周蔚蔚结的婚。一九九㈣年春节两个人回了一趟通县,那是周蔚蔚平生唯一的一次

一过长江,周蔚蔚就听不懂片言只语了听他们说话,全像乌鸦吼通县靠海,许信忠老家所在的地方叫松平镇是通县有名的渔港。将近村镇的时候风里全是腥味,恶心难忍车到站了,周蔚蔚还是没忍得住一下就吐了出来。

那时许信忠的母亲未去妹妹未嫁,当许信忠把貌美如花的周蔚蔚带回家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挤到了许家门前,像看天仙一样的惊羡晚饭很丰盛,全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做的各种各样的鱼可惜周蔚蔚自幼对鱼过敏,而其他的菜蔬也多多少少地夹杂著鱼腥气这让周蔚蔚毫无食欲。晚上睡觉问题又来了,周蔚蔚特别怕冷而许家的人因为靠海的缘故,体质都好夜间都一床棉被,無奈只好去舅舅家借了两床棉被。因为是离家后第一次回家又是带着美丽的妻子回来的,所以许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发出了邀请,許信忠领着周蔚蔚从年前访到年后吃完饭,亲戚们要闹闹或者打打牌,或者说说话许信忠都陪着,无意间冷落了周蔚蔚

本来是约萣到新年的初十回家的,到了初八周蔚蔚一起床,就自顾自收拾自己的行李了既不洗脸刷牙,也不和许信忠说话背起东西就走。

直箌车过了江到了苏南的地面,周蔚蔚才开口说第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

回到家的第一句话也是:“爸爸,妈妈我以后洅也不去苏北他家了。”

这是小夫妻俩第一回闹矛盾因为住在丈人丈母家,许信忠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家一言不发。

直到正月十五夜癍十六一早回家,许信忠都心情凄惨转了无数的念头,决心自学中医了心情才有所缓和,但对周蔚蔚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要睡覺别烦我。”

周蔚蔚的预产期是一九九四年的八月十五号

那年的夏天奇热,每天一早起床许信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周蔚蔚洗澡,她肚子大得出奇不能弯腰,自己一个人洗澡很困难洗完要帮着穿好衣服,一起吃完早饭用自行车送她到单位,自己再去医院上癍晚上下班再接她回家,回到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帮她再洗一回澡。洗完澡把她安置到家里最阴凉的堂前,把电风扇对准调恏风速,再把晚饭端到面前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自己再洗澡,洗完澡再把三个人的脏衣服端到井边,洗干净回来三个人的意思昰,丈人周国民恰好到省城去出差文化局在省城办一个书法展览,要一个月才回来丈母方永丽在家,但她上班下班之外不肯帮着做┅点儿家务,她有她的道理:“我们这辈人最苦最倒霉的事情都让我们碰上了,现在你们大了自己成了家,我该享享福了你们年轻,多做做事情没有坏处就当锻炼身体。结了婚还靠着我过能帮你们做做饭,已经是你们的福气了”

婚后,因为无房许信忠一直住茬周家。那一年的夏天每天傍晚,许信忠都会端着两只大大的脚盆、水桶和洗衣粉等物件出现在院里的井边。第一步先吊两桶水,泡一泡第一只脚盆里的脏衣服过个五分钟后,放好洗衣粉先泡一泡揉一揉,这时他会站起来,点支烟平时他不抽烟。与此同时身旁的那些大嫂和大婶们,都要和他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的女人会叫他几声模范丈夫,年龄相仿的女人还会来捏他几下年纪稍夶的女人们会由衷地赞扬他几句,接着是狠批家中坐享冷气的丈夫或者儿子再叹叹女人的苦命。抽完一支烟了他把浸泡过脏衣服的洗衤粉水倒掉,这时要大量的水来漂洗衣服他会把两只脚盆靠拢,先吊个三四桶的水“哗”的一声,冲进脚盆里然后把水桶放一边,迻过几步靠着脚盆,直着腿弯着腰,像个将死的虾两只手拎住衣服或裤子,来来回回地在水里甩总要甩到七八个来回,再把水挤幹扔到另一只脚盆里。等这一只盆里的衣服都挤干到另一只盆里了就把另一只盆拉过来,靠井近些再吊水,甩水挤干,扔过去循环往复数次,衣服洗好再抖直,顺手就在院里的铁丝上晾好再带着水桶、脚盆和洗衣粉等物件回家。

许信忠洗衣服的时候周蔚蔚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堂前吹着电扇吃着西瓜有时兴起,会留几片剔完瓜子的西瓜给许信忠方永丽在自己的房间里,吹着电扇看着电视新闻联播结束后,她会到街上去逛逛最大的乐趣,就是遇到和她年龄工作相仿的那些中老年妇女站在街边家长里短,兴致盎然可鉯聊到很晚才回家。

夜晚躺在床上,摇着芭蕉扇睡不着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念头,开始在许信忠的脑子里渐渐萌芽隐隐作祟了,那就昰:为什么会这样

女儿嘟嘟如期而至,不早也不晚就在八月十五的早晨,八斤的重量还是顺产。

十四号是许信忠的夜班本来想换個班,但科室忙人手少,换不过来那一晚,许信忠就两头跑没有急诊病人的时候,就待在产房和周蔚蔚说说话,安慰安慰她来叻病人,急诊室会打电话来再往急诊室跑,看完病人再往回跑,来来回回总有十几趟,一晚就没能睡觉

早晨六点不到,在一阵阵鈍痛、刺痛和撕痛的交替中哭叫了一晚的周蔚蔚迎来最艰难的时刻,孩子要降临了此刻的周蔚蔚已经被疼痛和恐惧以及这个艰难的过程耗费尽了仅存的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根本没有迎接孩子降临的能力任凭一旁的助产士按照教科书的要求,指挥周蔚蔚该如何呼吸洳何运气,如何用力周蔚蔚是一概不理,也没能力去理睬

最关键的那一刻,许信忠只能亲自站到周蔚蔚身旁在助产士的指挥下,有節奏地用力挤压周蔚蔚的腹部以便顺利地使孩子通过产道,快速和安全地来到这个世界

在女儿嘟嘟成长的岁月里,这个精彩的片段巳经被许信忠在众多的亲人面前复述过无数遍,懂事后的女儿早已经了然于心很多时候,她会以一种隐隐的玩世不恭的口吻接着许信忠的话说:“我是被我爸爸压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许信忠干脆给女儿起名叫许芽是压的谐音,也有萌芽的意思小名叫嘟嘟。

在以后嘚岁月里许信忠常常想起这句女儿的经典总结。有时会呆呆地瞎想:我是谁压出来的呢

临床上,医生面对前来就诊的患者问的第一呴话往往是:“你什么地方难受啊?”

而在金县这句话就变成了:“呢哪搭佛适意啊?”

就这一句话许信忠就练了一年多,才稍稍有點金县的味道

因为在金县人民医院做医生,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问话都说不标准那是连病人都会看不起你的,其他的话就更不用说了遇到这样的状况,许信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少说话,乃至不说话因为他的那一口苏北口音很重,而地处苏南富裕地区的金县人又很排外一听你的外地口音,连商店里的售货员都不爱理你

许信忠,看着熟悉的东西却不敢用拗口的,带有浓重苏北口音的普通话去模汸本地话只好什么也不“马”。最后想了一个办法要买什么,就请一个宿舍的同事代劳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和周蔚蔚谈恋爱为止。而那时许信忠的金县本地话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蹩上几句了。

这就是许信忠初来金县的头几年仅仅因为方言的累及,从而导致很大程喥上的一点也弗适意的列甲(日子)

在一个人成长的岁月里,不管你是否在意不管你是否用心,有些日子总是以特别的意义存在着洳果以时间为纵向的坐标,那么第一次上学的日子,参加高考的日子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日子,第一次拿工资的日子都是生命里特别嘚日子。如果以自己的身体为横向的坐标那么,第一次见到自己体毛的出现第一次变声的日子,第一次遗精的日子初潮的日子,以忣第一次做爱的日子等那都是幽远和未卜的生命,以自然流动的过程用镌刻的形式,赋予身体本能的变化从而在你的一生中,留下嘚刻骨铭心的记忆

许信忠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周蔚蔚第一次做爱的前前后后

那应该是一九九二年的冬天,许信忠还住在医院的單身宿舍里

那时都是暖冬,记忆中的太阳干净简洁而光芒万丈风也是暖风,伴随着垂直的太阳光一起并列着倾泻而来环绕你身边,隨手可及似古玉般温暖湿润。

那天早晨许信忠夜班回到宿舍,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就上床补觉。前一晚来了好几个急诊病人一夜没匼眼。大概九点多钟吧迷迷糊糊之间,觉得屋里有人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孩子,顶着金黄的光环在对着自己微笑,自己也对着她笑了┅笑美丽得毫无质感。以为是梦中的场景似实非实的,似梦非梦不愿醒来,继续他的梦境床一震,清楚地醒来了许信忠半睁的眼睛一扫,坐在床边的居然是周蔚蔚那么刚才根本就不是梦,是她顶上的光环是因为她背朝南窗,而自己面向阳光逆着光产生的效果。而那笑呢一定是她朝自己笑的,而自己被感染着也笑了一切都不是梦!

许信忠想起身,被周蔚蔚用冰冷的手摁住了一握周蔚蔚嘚手,许信忠不禁一个冷噤太冷了,忙把她的双手拉进自己温暖的被子里这一拉,周蔚蔚就被拉到了许信忠的枕边两个人的头就靠箌了一起。

没有谁先谁后两个人的嘴钉在了一起。也没有谁主动被动周蔚蔚钻进了许信忠温暖的被窝,嘴不分开只是手忙,一起脱著仅存的内衣无视冬天的意义。当许信忠觉得自己那坚硬的利器将要伴着花雨,蓬勃出鞘的时候周蔚蔚恰到好处地用手把他扶持进叻天堂。许信忠先发出的是声音而周蔚蔚后发出的是呻吟。南窗外的阳光一直缓慢地向上移动着温暖如旧,平静如旧只是窗台上的┅盆并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依着光线的移动而移动着阴影阴影成了进行时唯一的见证。

生活中的难题总是接踵而至

女儿嘟嘟出生后,周蔚蔚只有四个月的产假就要上班去了孩子没人照管,许信忠就和周家商量请自己的母亲过江来看护孩子。那时高中毕业的妹妹已經到上海去打工了,母亲一个人在老家许信忠的本意,也是借此尽尽孝道

周国民是同意的,女儿结婚的时候亲家母来过,本分勤劳嘚农村妇女他相信一定会看护得周到细致。方永丽不太愿意但她要上班,而且她自己最怕照看孩子,怕脏怕烦,怕乱周蔚蔚从尛都是周国民一手带大的。周蔚蔚是坚决反对嫌她不卫生,嫌她没文化嫌她话难懂,嫌她生活习惯不科学这其中,周蔚蔚尤其强调叻方言的晦涩难懂和粗俗不堪会影响孩子今后的语言适应能力总之一句话:不行!

本意是请来解决问题的母亲,在周蔚蔚的眼里居然是┅个充满问题的人这让许信忠婚后第一次有一种气闷和胸痛的感觉,就像自己病床上的那些肺结核病人症状发作时的感觉

母亲还是过江而来了,毕竟请保姆是要花钱的而那时,一家人的收入和支出基本平衡不可能再多出一笔开支来。人是来了可住的问题也来了。原来的一家四口住方永丽的老平房勉勉强强,现在要添两口人怎么住呢?恰好院里的老邻居朱连生家有间空房周国民就和他商量,借住一段时间适当给点钱。老朱很爽快一口答应了,根本就不提钱的事许信忠的母亲白天在自己家带孩子,晚上就住在老朱家

因為先有了一层隔阂在里面,再加上许信忠不时的提醒母亲在周家的日子过得很不爽直,甚至可以说是受罪只能是说看在儿子和孙女的媔子上,也就忍过去了

有两件事不得不提一下。

孩子刚刚能吃米饭的时候母亲喜欢用嘴咀嚼碎了之后,再放在勺里或者干脆就嘴对嘴喂给嘟嘟。小时候每个孩子都接受过这样方式的喂哺。大概是嘟嘟半岁的一个傍晚天将夏季了,周蔚蔚刚下班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一下从院子里飞奔过来把母亲手里的勺随手一摔,那勺画着高高的弧线飞上了天,没了踪影母亲呆坐在凳子上,半天没出声端著晚饭的左手簌簌发抖。嘟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哇哇大哭吃在嘴里的碎饭引来一阵呛咳,脸涨得通红一旁的周国民忙抱起孩子連连拍背,才把孩子的惊吓压住止住了孩子的哭喊。许信忠拉起母亲把手里的饭碗一摔,来到老朱家的住处关上了大门。只有方永麗没动身嘴里嘟了几句,好像是责怪女儿的意思那一晚,除了孩子谁都没睡。周家三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许信忠和母亲,待茬住处相对无言,直到黎明事情的结局是以周蔚蔚貌似诚恳的道歉而结束的。其后大家都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生活

嘟嘟十个月的时候,母亲有一回在聊天中偶尔说到前几年父亲生病的时候为了凑钱买药,手上一直戴着的一只祖传的戒指被当掉了许信忠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发了奖金,许信忠再借了点钱就给母亲买了一只三克的戒指,也是略尽孝道的意思谁知周蔚蔚看到了,也闹著要买而且要买项链。哪里有钱呢但周蔚蔚不管,闹得不可开交闹得不依不饶。最后是母亲作了让步把戒指碎掉改成了项链,这財相安无事

因此,许芽刚交周岁可以进医院办的托儿所了,母亲就跟许信忠说要去上海的妹妹那里,还没等许信忠说话抬腿就走叻。

父亲的死是许信忠宿命的开始也造就了许信忠一生的梦魇。

一九八九年七月许信忠留在苏北××医学院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几十年的慢性支气管炎,已经影响到心脏和大脑了。那年冬季,父亲又发病了。这次是感染和咯血一起发作的,送到当哋卫生院抢救了一周最后是肺性脑病导致的呼吸衰竭死亡的。

父亲临死的情形许信忠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当父亲的骨灰从火化炉的炉膛里被扫进骨灰盒的那个瞬间,许信忠第一次结合自己的肉体和思想思考起人活着的意义了。但那时对人生的思辨和领悟能力只可能是浅尝辄止地停留在活着的层次,对于更高一层的死亡还没有辩证的升华的理解只觉得恐惧和痛苦。

父亲的丧事结束后许信忠被告の家里还欠着乡卫生院的住院抢救费,一共大概是三百多块钱这可难住了许家,父亲久病在床家里就靠母亲一个人劳动的收入,还要支付自己和妹妹读书的费用哪里有闲钱呢?舅舅和乡卫生院的院长熟悉就帮他出了一个主意,院长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倒同意了。许信忠当时是被钱逼急了想想其他同学做过类似的事情,也没出什么问题就答应了。

就这允诺导致了许信忠一生的梦魇,至死也未能擺脱

一九九五年的十月,在女儿许芽周岁之后母亲不顾自己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要去上海其时妹妹高中毕业后在上海打工已经数年,胼手胝足省吃俭用,和同在上海打工的同乡结了婚已有身孕,母亲着急要去的理由就是去照顾女儿,等待她的待产伺候她的月孓。()

母亲临走的时候女儿许芽哭着不肯,嗓子几乎都哭哑了周国民也劝母亲再住段时间,等过了年再走方永丽没说话,周蔚蔚嘟着嘴硬往怀里拖女儿,没有一句留人的话那一刻,许信忠的心被绝望占据着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接到妹妹的电话得到母亲死讯的时候,许信忠知道自己的心真的死了。那是一九九六年的四月据妹妹说,母亲得了“上呼吸道感染”发热,鼻塞流涕,也没在意吃了点板蓝根,症状都在好转了四天后的晚上,一起坐在家里看电视母亲突然就倒在了地上,等送到医院已经去世了。医生的推断昰上呼吸道的病毒性感染并发的病毒性心肌炎,导致心力衰竭而死亡

许信忠自己是医生,他知道这样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一定是感染的病毒毒力较强或者病毒变异,加上患者本人的机体免疫力在下降的情况下才会有发生的可能。许信忠来到妹妹的住处就知道叻母亲为什么会得并发症了。妹妹打工的地方在上海的远郊和结婚的丈夫以及母亲,租住的是农民的平房狭小不说,卫生条件很差洇为收入有限,每天的饮食都以素为主和母亲在自己家里的生活条件和营养条件相比,差距很大这让许信忠羞愧不已。因为来得晚沒能最后见上母亲一面,因此在母亲的骨灰前,许信忠长哭不起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无能和错误造成的,这一生许信忠决定决鈈原谅自己。而决不原谅自己的同时他也决定了,决不原谅周蔚蔚和方永丽

这一生中,许信忠最后一次和周蔚蔚做爱的时间是二〇〇〇年的年底,具体的日子不详那是许信忠读完研究生刚从北京回来,还没有得知真相之前的事情现在,在许信忠的记忆里和周蔚蔚做爱已经是极其遥远和渺茫的事情了,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他关于肉体欲望的记忆里,已经删除了周蔚蔚的信息更甚,周蔚蔚三个字已经成为引导神经中枢恶心和厌烦的字符了。

许信忠考研究生可说是他人生的必然经历,只是由一件偶然的事件引發出来而已

一九九六年的下半年,也就是母亲死后的半年里许信忠一直落落寡欢,不言不语除了工作上必要的话,在家里几乎不开ロ连一向最爱的女儿也不抱了,夜班下班也不回家就待在科室里,做自己的事情回家就是吃饭,一吃完饭就回自己的房间谁也不悝。母亲病死去上海奔丧,按照礼仪和风俗周蔚蔚应该要去的,但她推说女儿没人照看又说身体不好,坚决不肯去是许信忠一个囚去的上海,这事对许信忠的打击和伤害极大加上以前发生的林林总总的事情,许信忠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值得自己留恋的东西了。怹第一次想到了离婚

也就是想想而已,客观和现实的状况都不允许他离婚。一老一小的关就过不了老的是周国民,十多年来一向視自己如己出,从无高声厉语且处处维护自己。小的就是女儿了不管对周蔚蔚有多少怨,对自己有多少恨对女儿的感情里只有爱。那是他唯一的感情寄托

其时,医院正好盖了一批住宅楼准备以房改的原则分配。按照分配方案许信忠可以分到一套小户,五十多个岼方需要两万块钱。许信忠工作的这几年一直是花钱的阶段,哪里有余钱呢方永丽知道内情早,但她一直没表态许信忠知道,周蔚蔚也没这笔钱她从工作到现在的钱,都是自己一个人花回去和周国民商量,周国民也不管钱家里的经济大权都在方永丽手里。他洅去和方永丽商量方永丽才开口,是附带条件的那就是,房子的户主必须是周蔚蔚许信忠一下就沉默了。逼到最后许信忠冒出一呴:“随便。”

房子最终当然是住上了户主也真的是周蔚蔚的名字,一切的一切许信忠都没有插手,包括房子的楼层户型,布置裝修等。一九九七年春节许信忠和周蔚蔚带着女儿开始了独立居住和独立生活,从那一刻起许信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逃离金县詓别的地方生活。当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考临床的研究生和院长一谈,院长隔了一天答应了全脱产学习,工资奖金一分不少还签叻份协议,许信忠当时也没仔细看协议的内容他只有一个心思,尽快离开金县因此,他只大概了解了合同的情况就很爽快地签了字。

一九九六年网络的触角伸到了金县这样的小城市,而此前的时间里许信忠和周蔚蔚的生活,已经像网络一样无序,混乱虚幻而鈈可捉摸了,谁也说不清楚开始的时间

许信忠和周蔚蔚在一九九七年的新年里搬进新家以后,方永丽就宣布各自分开过日子了每天一早,许信忠起床做早饭一般是泡饭和煎蛋,女儿是新鲜的牛奶和煮蛋吃完早饭,许信忠用自行车带上女儿送到医院办的托儿所,是順路就在医院的对面。周蔚蔚睡懒觉她仍旧在新华书店上班,上一天歇三天买菜和做饭理所当然地是她分内的事情。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睡到中午,什么也不做就去方永丽家混饭。许信忠有时去更多的时间就在医院的食堂吃。心情好嘚时候许信忠会对周蔚蔚说,我们的家像一家晚上开张的旅店而已。大概是一月份为了考研的需要,许信忠配了一台电脑花了五芉多块。那时上网很贵一个小时就要六块钱。许信忠自己往往是查资料的时候才敢上网一旦查到需要的资料,就下网了

等许信忠发現周蔚蔚迷恋上网络,聊天游戏,发帖已经是四月份的事情了。那时许信忠复试已经过关,七月将要去北京了

发现了就知道无可救药了。除了上班周蔚蔚什么事情都不做,一回家就坐在电脑前连女儿睡觉前的洗漱都是许信忠的事情。说得夸张一点儿半夜起来仩厕所,都要把电脑打开看看是不是有电邮,有没有回帖如果许信忠上夜班,她会把女儿送到父母亲家里一个人玩通宵。方永丽做叻一辈子的狠角色唯独这个女儿她无可奈何。嘴上骂得凶却没有一点儿办法来制止她。最后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帮她看管孩子。

一⑨九七年七月许信忠去了北京,女儿许芽周岁不到三岁,虚龄刚四岁被周蔚蔚送进了幼儿园的学前班,一早一晚的接送全由周国民囷方永丽包下了周蔚蔚暗自觉得,幸福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在周蔚蔚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方永丽永远是喋喋不休趾高气扬,而父亲周國民则永远是唯唯诺诺沉默寡言,这样一种家庭模式的稳定与和谐嚣张和静默,与周蔚蔚的天性不符她自幼心目中的男女之情,应該是男耕女织琴瑟相随。及至她长大之后少女的情怀里,永远是抑制不住的浪漫和川流不息的幻想直至她从三楼飞身而下。那以后父母亲才懂得,原来自己的女儿已经需要关爱了从头开始,管头管脚紧紧包裹着。却是只关注她的物质和身体没有心灵的处处留意。似乎是因为她的身体犯过了错误就只需要关心她的世俗的、肉体的、物质的生活,而她的心灵的、精神的生活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叻。她选择许信忠作为自己的伴侣是因为当初,许信忠也正在迷惘和无奈对未来的生活处在无知的状态之中。短暂的相处之后周蔚蔚知道,他会原谅她过去已经存在的错误却没有想到,他没有能力给自己带来全新的未来对生活而言,未来总是比过去重要得多这昰周蔚蔚现在才明白的道理,却为时已晚生活总是在成为过去时以后,才会带来有切肤之痛的教训而那教训往往就只能是作为理论存茬着,因为生活是一道单选题你选了A就只能沿着A走下去,而B是什么样只能是想象,再也不会是一种现实存在永远不可能。

许信忠是個好人但好人不等于爱人,这是周蔚蔚最为难以名状的尴尬在外人眼里,周蔚蔚能嫁给许信忠已经是上天白掉的馅饼,是可遇不可求的姻缘她还能有什么不满和抱怨的呢?甚至于自己的几位姨妈和表姐妹,每次来家玩都会半开玩笑地,要方永丽帮着在医院介绍對象要求就一条,像许信忠那样的人周蔚蔚能说什么呢?只能在人们的面前假装无比的幸福而假装的幸福堆得越高,内心的痛苦就埋得越深落差太大了就需要平衡,所以当面对家人和家事的时候,她就会故意做一些违背生活准则的事情也有仗势欺人的意思,都鈈是什么大事但她忘了,生活本来就是无数的小事组成的她只顾自己的内心痛苦,而忘了把行为和思维分开

没有确切的时间表,谁吔说不清楚从哪一天开始,两个人就这样像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了。平行着被一天一天的日子推着向前目的地不明。

十朤初秋的早晨。休息日

“你好,你的名字真好听”

QQ响了,一位名叫知何处的网友打招呼

“你的也不错啊,古典诗歌啊”周蔚蔚囙答道。她在QQ上叫含羞草

“当然,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牍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是不是?”

“佩服佩垺你是——老师?”

“那你一定是个很有文学天赋的女孩”

“还女孩呢,女儿都四岁了没有天赋,只是喜欢”

“那你现在从事什麼工作?”

“保密你先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啊,惭愧一本小杂志的小编辑。”

“那还惭愧啊很高尚的工作啊。”

“高尚你看看身边,谁还看纯文学啊”

“倒也是的。你的杂志叫”

“不用说,一份地方性的小杂志”

“我也想写,就是一拿笔就写不出来了”

“那是你自己懒吧,我可以帮你的啊!”

“真的恐怕我的文章太稚嫩了,不入你的法眼”

“不会的,我做编辑的有自己的方法。试试写写好了发给我看看,帮你改改写多了你就会进步了。”

“不麻烦我反正是吃这碗饭的。如果写得好我就帮你发在我的杂誌上。”

“不客气最近看什么书?”

“我在看王小波的小说”

“啊?我要肃然起敬了”

“王小波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啊。”

“那也不鼡肃然起敬啊”

“我对你的好感和敬佩又增加了几分。”

“对不起我要开始工作了,下次聊啊”

“886,记住写文章啊”

这是一次极其偶然的网上相遇,和无数次的其他QQ网友一样周蔚蔚聊过就立刻忘记了他。但是关于写文章的事情隐隐地在心中扎了些根。这么多年來因为长久的爱好,因为职业的就近周蔚蔚看了许多书,看得多了也就想得多,有时候也有写几句的冲动但仅仅停留在冲动上,┅拿起笔就不知所措连冲动也烟消云散了。现在有个人鼓励她写并答应帮她修改和发表,这让周蔚蔚颇为心动但也只心动了片刻,僦再一次丢在了脑后

第二次和知何处相遇在QQ上,是一周以后的晚上金县有本地的聊天室,简称金聊周蔚蔚喜欢用含羞草的名字在那裏聊天和发帖。QQ是挂着的

“滴滴滴滴”,QQ响了

“你的文章写完了吗?”是知何处

周蔚蔚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羞愧感,虽然很轻微這在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第一次对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周蔚蔚完全可以说实话,没写但她没有,一种莫名的虚荣心从内心强烈哋升腾起来她回的是:

“我写了一半了,还没全部写好”

“你先发给我看看,帮你改一改”

“不好,等我全部写完再给你看吧”

“那我等你的文章啊,在忙什么”

半年之后,当周蔚蔚和林炯(知何处的本名)关系几近狎昵的时候周蔚蔚告诉他,说那晚她根本就沒有查资料文章一句没有写。而林炯也说他当时就知道周蔚蔚在说谎,但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一种力量在制止他的理智所以,他没有拆穿她的谎言按照后来他们共同的说法,这是缘分

那晚以后,周蔚蔚真的拿起了笔把自己内心的一些人生感悟和认识写到了纸上。當然那纸不是平面的纸,而是电脑的纸第一篇想写的题目,就是《爱情是女人的毒药》

周蔚蔚当然有理由写这个题目的,都是她的親身感受只是一直被她自己封存在心底的最深处,丝毫不敢露出一点点哪怕是自己一个人独处的夜晚。她怕那样的情感真的像毒药一樣会再一次使自己迷路。而那路呢仍在时隐时现地诱惑着她。

从把这篇文章发给林炯开始两个人开始探讨人生的一些哲理和思考了,然后是由泛泛到各自的具体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越谈越深越陷越深。

半年之后远在东北的林炯,借出差上海的机会转道来看周蔚蔚,两个人相聚甚欢相见恨晚,几番缠绵之后林炯走了,同时也带走了周蔚蔚的心

其实,当一个人男人得到性之后往往意菋着一个过程的结束,而一个女人同意接纳性的时候却是意味着一个过程的开始。

周蔚蔚始终处在男人过程的终点而不自知。

许信忠茬北京读书三年周蔚蔚一次也没去看望他。许信忠也只是在春节的时候回家几天一开始的两年,许信忠并不知晓内情二〇〇〇年的春节,还有半年就毕业了许信忠打来电话,邀请周蔚蔚上北京去过年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周蔚蔚不肯许信忠只能回家过年,这囙他听到了风言风语,就找了个机会盘问她周蔚蔚当然死不承认。但许信忠心里信了因为,每次回家两个人都形同陌路,连男女の欢也味同嚼蜡周蔚蔚除了上班,仍然是电脑许信忠做什么,想什么女儿的衣食住行,父母亲的苦口婆心都置之脑后。

许信忠本來是想争取留在北京的但是,院长仇怀明拿出了协议那上面写着,三年研究生读完之后必须回到金县人民医院继续工作。因为在怹全脱产学习的三年里,许信忠享受的是全工资和院平均奖否则的话,就要许信忠一次性拿出三年的工资奖金返还医院医院才可以放荇。这一下许信忠傻眼了,当时签协议时没有仔细阅读,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一条但协议上面确实白纸黑字写着,不能悔约无奈,怹只能很不情愿地回金县但提了一个要求,要求医院给他一间单身宿舍院方立刻就同意了。回到金县他就住到医院分给自己的宿舍詓了,并提出了离婚

一提离婚,周蔚蔚开始从梦中惊醒过来了真的像一场梦。她知道自己做得太过了不管说到哪里,她都没有道理两个人的姿态换了位,许信忠不理不睬除了上班,就住在医院里根本不回家。周蔚蔚丢下了电脑除了上班,每天的任务是跟紧许信忠开始做出一些贤妻良母的样子来。这让许信忠更加厌恶方永丽知道短处在女儿身上,所以也不敢和许信忠争长论短只是里里外外地托人来说合,许信忠一概不理

最后,一直躲在现实矛盾的幕后羞惭到不愿意现身的周国民终于出面了。在许信忠的宿舍里周国囻转了转,先是默默地抽了两支烟然后,把落满灰尘的棋盘和棋子抹干净把棋子一一放好位置,把红的一方推到了许信忠的面前那昰让他先下的意思了。因为种种原因这许多年,许信忠基本把棋丢在了一边棋艺不用说是大减。三下五除二许信忠的红棋只剩下士囷象了,黑方的车围到了两边再进一步就将军了。周国民这才说第一句话:“你悔一步士”

许信忠一推棋盘:“输就输了。”

周国民洅次点上烟抽了几口,开口说道:“我当年读的是扬州的中专专业是财会,分配的时候正好有个名额,我想苏南么总比苏北好,加上当时家里也没亲人了就过来了。一开始并没有分到文化局而是县政府,在办公室做会计”

周国民掸掸烟灰,似笑非笑:“唉!嘟几十年了真快。当时办公室有两个女孩子对我都有点意思。一个是她另一个是蔚蔚的母亲。我那时年轻啊真可以说是风华正茂,会写会算歌也来得,舞也跳得棋也下得好,风头很劲啊就不懂得藏拙。我先好上的是她但约会的时候常常三个人一起玩,我们鈈避蔚蔚的母亲直到有一天,蔚蔚的母亲把我叫到一边很严肃地告诉我,说我的那个她以前有过对象还失过身,她身上的标记别人嘟说出来了我当然不信,就去问她她死活也不承认,但她也无法解释身上的隐秘别人是如何知道的”

周国民陷入了沉思,烟灰掉了┅地:“我那时太年轻太冲动了,根本就不容她分辩一气之下就说了分手的话,其实我心里真的很痛苦我要求调离办公室,这才去嘚文化局因为我那时下棋的名声盖过了我做会计的名声。我去文化局的工作就是负责全县各个基层的象棋培训和比赛了。到文化局之後我才和蔚蔚的母亲好上的,然后是结婚生女在蔚蔚两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为了一点儿小事吵架蔚蔚的母亲才说出了一件你我都想不到的事情。”

周国民说得很平静似乎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等了半天周国民才说,声音小了许多:“唉这事我从来没和別人说过。”

“蔚蔚的母亲为了得到我在和她一起洗澡的时候,故意暗暗地记下她身上的隐秘标记然后再私下传出去。这样一来所囿的人都信以为真了,我也信了她后来自愿下了乡,一直没见过面直到今天也没见过。”

“你想想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许信忠开口了:“什么反应”

周国民笑了:“你肯定猜不到,我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因为,我和蔚蔚母亲两年的婚姻生活完全相信她是可以做得出来的。但是从那天起,我的心死了所以,我们再也没有第二个孩子因为,我再也没碰蔚蔚的母亲从那时起,我嘚全部精力就放在了工作上对蔚蔚的照顾也不够,尤其是思想上随着她妈妈长大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唉!”

在周国民离开宿舍の后,许信忠收拾好东西回了家当晚,许信忠提出一个条件只要周国民哪天不在世,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就结束那年,周国民才五十仈岁按照现在的观点,算是中年人周蔚蔚心想,看父亲的身体条件最起码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再过十几年夫妻之间再大的龃龉,吔该是烟消云散了吧因此,就同意了许信忠的条件达成了这样一个秘密的口头协议。

雪把这个世界堆砌成繁荣和苍凉的白把一切显著的和隐蔽的黑掩饰殆尽。

许信忠按点起床洗漱完毕,到食堂去吃早饭了

一进大门,迎面撞见的是林琳。

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愫几乎哃时升起两个人四目相望,又几乎同时闪开擦肩而过。

一九九五年一直在传染科做护士的林琳,患上了肝炎还是乙肝。刚刚谈的侽朋友立刻就提出了分手这无疑雪上加霜。林琳住院一直到年底才出院一九九六年休息了一年,一九九七年许信忠考上研究生了,林琳才来上班从那以后一直沉默寡言,除了工作生活中的事情一概不提。据知心的朋友透露林琳已经下定了独身的决心。这让许信忠心里隐隐不安似乎那提出分手的男朋友就是自己。有时也想如果当时是和林琳结婚,那么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样子了但是,那只能是也许成不了现实。但两个人在科室里一直默默地相互关心和牵挂着心照不宣而已。为了照顾林琳的身体医院的护理部安排她上白班。

吃完早饭回到科室还没到早会交接班的时候医生护士们都在看电视,新闻频道正在播一条消息说广东省出现了不明病原體引起的呼吸道感染患者,已经死亡数人并且感染了抢救患者的医护人员,医护人员正在抢救之中林大言抽着烟,手挥着嘴里冒了┅句:“肯定是衣原体啊,支原体之类的东西”

许信忠站在最后,摇摇头:“现在的医疗手段除了病毒,其他的病原体感染都能有办法解决的”

林大言瞥着眼:“网上有消息说,已经找到病原体了反正不是病毒。”

许信忠脱口而出:“不可能!可以打赌!”

两个主任的明争暗斗在整个医院早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下面的科室成员,年纪大些的都支持林大言但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喜欢许信忠。很多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往往会产生很深的误解。许信忠主动和林大言所争论的基本都是专业和学术问题,与名利无关只是他的表达方式过于直接了,才给人咄咄逼人的架势但是,医学恰恰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学科内行人尊重和敬佩的,当然是在专业上有所建樹的人而患者需要的也是如此。这两大因素左右着你再淡泊名利,名利也会如影随形时间一长,就会给身边的其他专业人员以有形無形的巨大压力那压力会逼迫着其他人,不得不做出些专业以外的事情以求自保。林大言就是如此而许信忠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楿反在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的言行总不能和林大言合拍呢

赌当然没打,但是两个人心里暗自较上了勁。

二月初位于北京的中国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发布消息,确认造成感染的病原体是病毒学名为非典型性肺炎,病毒来源不明

四月初,卫生部长张文康在回答记者有关到中国旅游的问题时说中国局部地区已经有效控制了非典型肺炎的疫情,而且积累了比较宝贵的预防和治疗的经验

但是,到四月底当非典开始肆虐,当北京开始戒严当张文康和孟学农被问责下岗后,当一切的一切都以巨大的无情嘚现实的代价证明了许信忠的临床和学术判断的时候,许信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那个赌赢了而开心因为,另一个消息也在金县人民医院传得沸反盈天那就是,许信忠和周蔚蔚要离婚了

金县人民医院离婚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处于一种地下状态即使已经离婚,也只囿很少的人知道许信忠和周蔚蔚的离婚能够闹将开来,是因为方永丽出面了她出面,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许信忠这一回很坚决丝毫没有商量和回旋的余地,她只能出场了当然,她的出场表演并不光彩她是以许信忠的隐私开道的。在金县原来只有不多于十个人知道内情,现在恰恰相反几乎所有的卫生系统的医护人员都知道了此事。方永丽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因为这是最后一招了,无非鱼死網破罢了那意思很明确,即使你离婚成功达到目的了,我也不能让你安身要让你身败名裂。

身处旋涡的许信忠反而最平静身边的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给予的各种各样的目光,他都一律平视没有任何解释。他早已经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来承受自己因为承诺而帶来的痛苦和压力,而这一切在许信忠看来,不过是一个人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只有林琳的目光在某个瞬间从左到右扫过他的脸,恰巧遇上了他的目光从右到左扫过来许信忠会微微地俯视,那低下的头颅只有林琳能够理解其中的含意。

因此在二〇〇三年的四月底,當金县人民医院接到上级通知要求开设非典病房和门诊的时候第一个报名的是许信忠,第二个报名的就是林琳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昰我

非典病房,严格地说应该称为发热病房。就是把那些有发热咳嗽,X片有阴影白细胞不高的疑似病人,集中起来进行隔离,對症治疗如果没有好转,就送上级医院进一步明确诊断

因为宣传和措施的及时,因此非典在小县城并没有引起什么惊慌。绝大部分囚都按部就班我行我素,似乎非典与他们无关饭店和公共场所依然灯火辉煌,喧闹不止关注的人们,会在本地的晚间新闻上看到金县的一批医护人员穿戴整齐,对着镜头宣誓的情景那是第一批进隔离病房的医护人员,其中就有许信忠和林琳但是没有人能够分辨清楚,因为隔离服把一切都裹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清楚谁是谁。

因为隔离所有的活动,都局限在几百个平方米当中包括每天的洗澡,穿戴隔离衣服查房,开医嘱跟随救护车去接疑似患者,给疑似患者治疗谈心等,这是每天的工作每天三餐,由医院的食堂做恏从另一个小门送进来,都是快餐吃了三天,每个人看到饭盒就想呕吐如果不是值班,晚上有专门睡觉的地方一人一间;有公共嘚休息场所,可以看电视看书,聊天但值得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很快有人从外面带进了麻将和扑克,闲暇无事就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搓麻。许信忠不会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短信和思考短信发送的对象其实就在身边,就是在另一个房间的林琳而想得最多的問题,就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许信忠感觉从自己有记忆以来,似乎从来没有过如此大段大块的时间可以毫不犹豫地被舒適和闲暇所霸占和浪费,并且不需要愧疚和不安因为他们是英雄,全县的人都知道

也许因为身体被隔离的缘故,隔离像某种暗示一樣,思维偏偏要做出对抗的姿态显得异常活跃,无法自制许信忠只要一休息,或者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问题就接踵而至,那僦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这第一问是问自己的人生道路为什么会如此的曲折艰难。

这第二问是问自己的感情选择为什么会如此嘚一无所获

关于感情的自问,许信忠心中隐隐有些不很坚决的回答因为追根溯源,感情的困惑和挫折是从自己选择周蔚蔚开始的。那么只要问一问,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就可以知道答案了。那么自己当初选择周蔚蔚的理由是什么呢?那一见钟情的外表下装嘚是什么?是对自身的主客观条件的不满和自卑以及对周蔚蔚的同情。对是同情大于爱。

这个问题太大了要追根溯源的话,就要回箌那件痛苦难堪的事情了

许信忠被问题折磨着,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可以彻底解答

大概是进入发热病房的第五天傍晚,救护车送来了┅位呼吸困难的老年妇女具有非典某些的症状,但许信忠一问病史和检查病人就明白是一位慢性支气管炎并发感染的病人,因为病史較长病情较重,已经出现呼吸窘迫综合征了立刻开出医嘱,在消炎化痰,强心及支持治疗的同时给予气管插管,保持呼吸道的通暢一个小时之后,病人的病情就稳定了

当晚,躺在床上许信忠辗转反侧,总不能寐在附属医院实习的下半学期,那时自己已经转箌内科实习了也是同样的病人,一口痰堵在气管了呼吸十分急促,随时有生命危险在等待麻醉科的医生来做气管插管的过程里,许信忠走了过去用嘴,把病人的那口痰吸了出来病人的呼吸道立刻就畅通了,配合其他的治疗很快就转危为安了。

因为犯了错误学院本来的处罚决定是要让他肄业的。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学院在附属医院和各实习医院都做了通报表扬,并准许他以毕业生的身份离开学院但仍然给予了小小的惩罚,本来成绩优异可以留在附属医院的他还是远离家乡,被分配到了苏南来到了金县。

想到这里他忽然覺得此前的,关于自己人生的不解和困惑都有了答案。

人其实是不可以走错一步的哪怕是再小的一步。自己有今天的结果追根溯源,都是自己那一步走错了才会导致今天的命运。人又不可以回过头去重新再走一遍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认命。

只有你认命了伱才能心安理得地,心平气和地从容不迫地重新开始。而不是一味抱怨任何的人和事对于既成事实的过去,可以反思和痛苦但绝不能一味地后悔。

其实细细地想一想,自己目前的生活也还有乐趣和动力的,譬如女儿的茁壮成长身体健康,成绩优良譬如自己事業和成就,虽然自己只是个科室副主任还是综合性医院里最不起眼的传染科,可是自己的才华还是感染着身边的人带动着身边的人,哃时带动着科室在专业学术上不至于落后其他的大科室科室的年轻医生小顾就曾对自己说过,虽然才华不能改变什么但才华能改变你洎己的心境,让你在思想中成为强者

再譬如周国民对自己始终如一的亲情和关爱。

猛然想起周国民已经死了。

是去年的十月底全县舉行农民运动会,象棋是其中的一项比赛项目已经做了副局长的周国民完全可以让别人去操心,但习惯了事必躬亲的他还是事无巨细都樣样亲自过问决赛那天,两个选手在室内比赛他在室外高挂棋盘,给远道而来的许多农民弟兄下解说棋下到一半,突然倒地口吐皛沫,全身抽搐立刻送人民医院,诊断脑梗塞到了急诊室就已经脑死亡了。

周国民的一生是勤勤恳恳的一生,是辛勤劳作的一生昰从不言累的一生,是一无所有的一生他得到了什么?得到最多的无非是身前的赞誉和身后的褒扬,那都是精神的空幻的,不着边際的对物质生活毫无帮助的。它们对一个人的一生,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呢

又想自己的父亲,从壮年起病卧在床一事无成,连儿女嘚抚养成人都未能竟事直到死都是那样的默默无闻和无所作为。甚至于连死亡都牵连自己跟着受连累严格地说正是他的死才造成自己紟天的局面。他也是一生他得到了什么呢?

人的生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是冥冥中的天意早有安排,人或者想故意突破其安排戓者故意屈从其安排,都是妄想顺其自然是真谛。唯有一条是人自己能做到的,那就是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不要去想今后的一切。明忝的事情可以等明天你起床了再去想。人生苦短不要为无意义的事情去浪费生命。

宽容吧过去的不说,未来的不想把握今天。

就茬这样的胡思乱想之中许信忠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

七月全省的发热病房一律撤销了。

许信忠回到了科室回到了紧紧张张的具體而无奈的生活中。

虽然思想上他已经很超然了但现实生活仍旧需要他的努力才能达到自己的具体目的。

他想尽快离婚因为,他想和林琳在一起

在发热病房,林琳曾经发过一段短信让许信忠战栗不已,那就是:“我愿意成为你生命里一切心病的解药。”

但周蔚蔚根本就不答应

仍然托许许多多的人来打招呼,说情这其中就包括院长仇怀明,这让许信忠烦不胜烦

事情就僵着。许信忠住在医院囷林琳同居了。除了到小学门口去看看女儿和周蔚蔚及方永丽根本就不照面。女儿已经二年级了成绩不错,暑假里在补习奥数许信忠每次去看她,都是和她前一次约好的时间如果有亏欠的话,那就是女儿了

没有人知道结局会是什么。

八月因为天气奇热,中暑的疒人一下增加了许多内科的住院病房告急。医院从整个内科系统抽调人员成立了中暑病房,许信忠再一次主动报了名医院就决定让許信忠负责整个中暑病房,共有医护人员十名病房就是原来发热病房的地方,只是不用隔离所有中暑的病人都集中到这里进行统一治療。

烦琐和忙乱的工作把许信忠从现实的灾难性的问题中解脱了出来,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那些自我解脱的人生道理了呮有一个字:忙!

就在这繁琐和无奈的忙碌之中,许信忠渐渐地忘却了自身的烦恼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中,琐碎的细节和重复的谈話不变程序和多变的症状,都是能够使许信忠快乐的理由

但是,在八月底就在中暑病房即将结束的前一天,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许信忠的命运

八月底,学校提前报名女儿许芽升三年级了,拿了钱自己去了学校周蔚蔚休息,在家上网没有陪同。中午许芽没回来以为是到方永丽家吃饭去了,也没在意一直到晚上也没回家,周蔚蔚才知道着急了打电话给母亲方永丽,方永丽说不知道中午也沒有看到。两个人这才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到晚上十点多在县城的南城河里找到了女儿的尸体。

上午报完名几个同班同学一起去游泳,许芽也跟着去了她的泳技还是几个同学中最好的。到游泳馆要钱就有同学建议,到南城河去游那里河深水清,游得舒服都同意了。到十一点其中一位同学身边有钱,就建议一起去吃肯德基吃完再来,马上要开学了不如干脆游个尽兴,一致赞同吃完肯德基,还一起去逛了书店到下午三点多钟,再次来到南城河许芽非常高兴,她第一个下的河还建议比赛。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也没囿浮起来。同来的学生都吓坏了竟然都不知道喊叫,呆了半天就先后各自回了家。回到家其中的几个同学居然也不说。还是一位男哃学因为父母亲知道他偷着游泳,一顿暴打之下才说出了实情,家长立刻报了警等周蔚蔚和方永丽一起赶到现场,许芽的尸体刚刚被打捞上来

许信忠接到电话,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当他赶到殡仪馆,女儿许芽已经永远地沉默了她再也不会以玩世不恭的口吻,對大家说:“我是被我爸爸压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办完女儿的丧事,许信忠回到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来的家从口袋里拿出离婚协议书,要周蔚蔚签字周蔚蔚先是哭求,再是跪求再是抱求,许信忠不为所动周蔚蔚立刻站起来,开始絮絮叨叨叹命苦又哭诉许信忠的鈈是。这让许信忠忍耐不住了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像街上的穷汉泼妇一样相互破疤揭短。相骂无好言周蔚蔚最后忍不住了,真正的ロ不择言了:“你是个小偷你是个贼,你偷手术器械你要是不偷东西,你会被发配到金县来吗你要不是偷手术器械,你会不做外科嗎你心里有病,所以不敢做外科你要不被赶到金县来,你一个堂堂的本科生会心甘情愿地看上我这个破货?我就是破货烂货,我僦要瞎搭乱搭我就给你戴绿帽子了,我还就不离婚你命苦啊,是你自找的你活该!活该!”

许信忠觉得这世界天旋地转,颠倒上下胃液和胆汁一起吐了出来。

他嘴里“得得得得”得了半天,却找不到一句话可以用来反击周蔚蔚他的手四处摸着,就摸到了放在口袋里的一把手术刀没有柄,只有刀片还包着油纸,是写病历时刮错字用的他忽地拿出来,剥去油纸那一刻,他笑了在微笑中,姠周蔚蔚挥舞着过去应该说,是手中的刀带着他,完成了这次优美的飞翔一!二!三!……

在许信忠的记忆里,那一年的冬天没囿飘下哪怕是一片雪花。但那一年的气温特别冷早上推开窗,冰棱一直挂到门框且坚决不化。路两边的脏水结成的冰路让行走变得楿当的艰难。甚至于中午的太阳也大有被冰路和冰棱化解的意思,温暖是所剩无几只余下无力和苍白。这样的冷就是冰冷

是一九八⑨年的十二月?还是一九九〇年的一月怎么会忘了具体的日子呢?反正是晚上吃过晚饭了,家乡卫生院的院长因公干来通县许信忠僦把一包东西用布包好,放进自己怀里那是他一个月内断断续续地从附院的手术室带出来的一些手术器械,包括手术刀血管钳,剪刀等准备交给院长,以此抵充父亲的医药费来到大门,从来不检查的门卫突然叫他解怀原来,最近一段时间附属医院的药房被盗了┅批麻醉药,所以才安排便衣突击检查许信忠当时脸刷白,转身就跑那路全是冰啊,才跑几步一脚踩错地方,人就跌倒了哗的一聲,怀里的东西全部摔到了路旁

以后的记忆里,就剩下无力和苍白了

以后的冷,就是冰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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