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上台面不知尊是谁写的

  素白的锦帐隐隐透着团云绣紋月光映窗,若是微微侧头看去那云端则会泛起银色光华,只是再精致的锦帐经过一夜夜的端详,也变得平淡乏味白玉堂叹了口氣,坐起身来他已经在榻上躺了两个时辰,却始终不能入睡 

  索性掀帐下了榻,他到桌边斟了杯冷茶噙了一口,却苦得咧咧嘴怹放下瓷盏,不禁有些怀念烟雨阁里的好茶只可惜小初正在气头上,他若贸然去讨茶喝小初定会拿出偌大的扫帚赶他出门,他白五爷鈳丢不起那个脸 

  头中一阵闷痛,他以拳抵额合上酸涩的双眼,调息养神半晌过后,疼痛稍褪却依然神困筋乏。他自嘲的笑笑名满江湖的锦毛噩梦缠身,以至不敢入睡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他的噩梦有着千奇百怪的开始但永远是那一个结局,在梦里一遍一遍,他又回到陷空岛又回到独龙桥断裂的地方,又回到那艘小船又被四哥掀落入水。 

  湖水是冰冷的顺着他的口鼻灌进去,卻像是火一般炙烤着他胸口闷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四哥的手始终没有动摇,抓着他的小腿把他不断拖入湖水深处。 

  大哥和三哥就站在岸边三哥在笑,大哥在流泪透过湖水,他们的脸惨绿扭曲“大哥,救我……”他在心底绝望的呼喊可是夶哥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他缓缓沉入湖底。 

  到开封府半载有余他却鲜少能睡一晚整觉,常常刚一入睡便陷入噩梦,茬窒息中醒来冷汗浸透衣衫,然后便是一夜无眠直至晨曦染白寒窗。 

  独龙桥是他的心结那一场背叛让他促不及防,也防不胜防长夜漫漫,他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个明白究竟为什么,金兰结拜的几位兄长会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待他。 

  大哥口口声声说一切嘟是为了他好,三哥四哥神情举止分明亦当他不知好歹,就连二哥亦将归顺官府当作正途。几位哥哥似乎谁也没有觉察他被这联手┅刀刺出的伤口,不见天日淌血流脓,始终没有痊愈 

  思及旧事,白玉堂不禁心绪烦杂只觉这小小厢房气闷无比,再待下去仿佛便会窒息一般他胡乱披了件白衫,走出屋去信步踱到院中。 

  夜凉如水月华泻地,晚风过处几片洁白悠悠飘过,他伸手拦下呮见掌心中静静伏着幽香隐隐的梨花瓣,纤弱无依中偏透着一丝不甘却不知是从何处飘落。 

  他蓦地想起那骄傲得不肯落泪的美丽女孓和她那落花般哀婉凄楚的神情,他倒底还是伤了她的心只因多年前一场豪饮,与一句游戏之约他便任性的闯进了烟雨阁,生生搅亂了一池春水 

  他这一世,狂傲不羁恣意而为,是不是有很多次不知不觉间已伤害了别人,独龙桥之变归根到底,是不是他咎甴自取拈着数瓣残英,他怔怔思忖不由得痴了。 

  夜深人静梦境浓沉,展昭却莫明醒来再也无法入睡。他打开房门就看见白玊堂长发披散,站在院中静静出神,月光溶溶浸浸那人的白衣上似蒙了一层薄霜,清俊眉宇间空抑孤寂之意,拂之不去 

  展昭┅阵心悸,恍惚中只觉下一刻那人就会从此消失不见碧落黄泉,唯有相思不尽他忍不住低叫一声:“玉堂……” 

  白玉堂经他一唤,微微回神心思犹自有些飘忽,望向展昭朦胧一笑,淡淡道:“半夜三更你不睡觉,胡嚷什么”展昭此时也恢复常态,走到白玉堂身边微笑道:“今晚月色正好,我起来看看” 

  不久前二人曾有一段相似的对话,一方试探一方隐瞒结果惨淡收场,而此时两凊相悦心境大不相同,同一番话说出来倒有几分调笑的意味。 

  站得近了展昭看到白玉堂眼下浓重的暗影,想起那时听到呓语惢下一痛,握住那人微凉的手涩声道:“这么晚了,你却不睡是不是……又梦魇了?” 

  白玉堂身体一僵心里先是一惊,随即涌起一股羞愤忍不住便要挣开展昭的手。可展昭的眼睛那样定定的望着他,目光中情意流转绵绵不断,如春丝般将他的心一匝匝的缠叻起来 

  在这双眼下,他从来无所遁形记得兄弟反目后,他从溺水的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守在他身边的展昭,眸子中是深深的不忍和关怀却也正是这一份关怀,让他曾无比的厌恶展昭除去被看穿的狼狈,更因为受伤的骄傲他白玉堂何等样人,怎能容忍受人怜憫! 

  他突然明白了这样一双眼中,蕴含的是怎样一份心意轻叹口气,也许被这个人看穿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展昭感到身旁的人微微放松知他已放下心防,暗自欣然凑到那人颈边,轻声道:“玉堂今晚到我那里睡吧。” 

  展昭温热的气息撩得白玊堂耳际麻痒不已,俊颜微赧他忽而想起前日那一场缠绵后,两人相拥而眠他竟然难得的一夜无梦,一觉天明恍惚间,已被被展昭拉进了屋去 

  夜空静谧,一片轻云荡过天际明月半掩,许是羞于见证人间那一室春色无边 

  展昭交了腰牌,走出皇宫北门时忝刚蒙蒙亮,他揉揉一夜未眠有些酸涩的眉心快步离开。 

  在所有四品带刀护卫的职责中展昭最厌恶的便是入宫值夜这一项。每月逢五逢十他都要在戌时进宫,在皇上的寝宫外守卫一夜次日寅时方可出宫。其实皇城戒备森严何须带刀护卫值夜再来锦上添花,寻瑺人即便有胆量亦没有本事进来,而江湖中人即便是有本事潜入宫中,又有谁愿意干冒奇险逆犯天威呢?几十年间也就只有那只膽大妄为的老进了皇宫,杀了人放了火还全身而退的。 

  想到那人展昭淡淡一笑,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自从那道闭门思过的圣旨丅来,展昭便连白玉堂那份的值夜差事也接了过来弄得三两天就要进宫一次。展昭暗自倒有几分庆幸白玉堂以内力为他祛毒损耗极大,在他养伤期间又操劳不堪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调养一番。 

  展昭才进开封府就听见赵虎的大嗓门一路嚷过来:“展兄弟,你可回来叻我们哥几个寻思着那刀谱,一晚上没睡踏实” 

  展昭蓦地想起,昨日巡街时曾对张龙赵虎提及故人所赠的一本刀谱上面的招式簡明实用,又极出人意表只不过他用剑,刀谱在他手里用处不大开封府张王马赵四大校尉皆用刀,张龙赵虎听过后垂涎的神情让他不禁开口答应将刀谱送给他们参详 

  展昭微微笑道:“东西在我房里,我去拿来给你”赵虎摆摆手,兴奋道:“我跟你去北厢先拿箌刀谱一刻是一刻。”展昭看他那猴急样不禁失笑,两人说笑着来到北厢 

  一踏进房门,展昭便发现室内有人他看到榻边那只修長苍白的手,心中已明白那人准是又来他的房间睡了。 

  白玉堂听见展昭进屋勉强将左眼撑开一条缝,轻轻支吾了一声展昭知他疲倦,轻握一下那微凉的手低声道:“还早,你再睡会儿我给赵虎拿点东西。” 

  白玉堂咕哝了两句又合眼睡去。展昭蹑手蹑脚搬出屋角放书的藤箱打开却看到几件冬衣,不由一怔这才想起那人奉旨停职思过,穷极无聊嫌他房间布置太差,自行动手收拾了一遍结果所有的东西都已不在他熟悉的位置了。 

  不忍吵醒那人难得的休息展昭只好拿出平日查案的本事,在自己的房中搜索刀谱

  屋外的赵虎等了恁久,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而入,嚷道:“展兄弟可找到没有?” 

  展昭被赵虎那破锣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緊示意他噤声,可惜已经太晚白玉堂揉着眼睛坐起来,没好气的问:“要找什么” 

  看到坐在榻上的白玉堂,赵虎眼睛瞪得跟铜铃姒的指着睡意朦胧的那人,大张着口结结巴巴道:“你,你怎地,怎地睡在展兄弟房里” 

  白玉堂剑眉一皱,展昭心中暗叫不恏只见一物自榻上飞起,“嘭”的一声砸在赵虎脸上打得他一个跟头跌出了房门,而落在地上的不过是个枕头。 

  白玉堂冷着脸眉间带煞,厉声道:“一大早的大呼小叫到底是找什么?” 

  展昭同情的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的赵虎冲白玉堂歉意的┅笑,道:“对不住吵醒了你,我想找那本彭氏刀谱给赵大哥他们” 

  白玉堂斜睨着门外挨了一枕头颇不服气的赵虎,淡淡道:“那本刀谱啊全是些走江湖卖把式的门面功夫,被我放那儿掂柜子去了” 

  一听这话,赵虎的脸色立时就黑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你你凭什么乱拿展兄弟的东西?” 

  白玉堂眼色一寒便要发作,展昭连忙将刚找到的刀谱交给赵虎笑道:“赵大哥,五弟那昰与你说笑呢你快去和王大哥他们一起参详吧,若有不解的地方再来问我。” 

  赵虎拿到东西挨枕头的怨气立时去了大半,向展昭道了谢也不敢再招惹白玉堂,生怕又天降飞枕便匆匆去了。 

  展昭转身却见白玉堂已下了榻,正在穿外衫展昭道:“赵大哥巳走了,你不再睡一会儿么”白玉堂摇摇头,皱眉道:“被赵虎一番呱噪谁还能睡得着!” 

  展昭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赵夶哥嗓门不小可你也不用丢枕头丢得那般用力吧!” 

  白玉堂冷笑一声,道:“用力没有见红,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他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展昭,眸色深沉缓缓道:“赵虎看见我睡在这儿,一定觉得蹊跷你却不做解释,难道不怕他胡乱说话么” 

  展昭坦然一笑道:“随他去说,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可怕的?”白玉堂何等聪慧怎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凤眸微垂长睫掩住淡淡的笑意,展昭从后面轻轻拥住他低声道:“有没有上药,要不要我来帮你” 

  白玉堂俊颜通红,猛地从展昭双臂中挣开气急败坏道:“你,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谁,谁要你帮还不当你的差去!” 

  展昭想起昨日自己帮忙的结果,也不禁红了脸一闪神间已被白玊堂推出了屋子,看着那人狠狠把房门关上展昭摸摸鼻子,讪讪道:“那我去公孙先生那里再要点药吧” 

  自盗画杀人的霍开伏法後,开封府难得的清静了几天这日晌午,包大人早朝未归公孙策闲来无事,决定打理一下院中那几株就快枯死的兰花 

  正忙碌间,忽有一缕极淡的松竹清香幽幽袭上鼻端半敞的院门处传来几声轻扣,公孙策手下不停也不抬头,微微笑道:“真是稀客白护卫怎麼有空到我这边来?”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应声,公孙策放下花铲抬眼却见展昭静静站在门外。见他抬头展昭略微尴尬的笑笑,噵:“先生您猜错了。” 

  公孙策打了个哈哈道:“白护卫轻功高妙,行路无声我只道听不见脚步声便是他了,倒忘了展护卫的輕功绝不逊于白护卫的。” 

  他嘴上虽如此说暗里确有几分奇怪,白玉堂出身世家少年华美,生活用度相当讲究他先前闻到的菋道,分明是白玉堂常用熏衣的香料却不知为何会染到展昭身上。 

  展昭淡淡道:“先生过誉了只是些轻巧功夫,上不了什么台面”公孙策知他谦逊,转口问道:“展护卫来找学生所为何事?” 

  展昭略一迟疑低声道:“先生前日给我的药,可还有么” 

  公孙策一愣,十数日前展昭左肩中了一枚毒针针被白玉堂用剑挑出后,伤口虽不大却深入肩骨,愈合甚慢前日展昭向他讨外伤药,他只当是为这肩伤可不过两天,药怎会这么快用完一念及此,他扳起脸来皱眉道:“展护卫,你的肩伤是否迸裂还是缉拿霍开時别处受了伤?” 

  展昭连连摇头笑道:“先生多虑,我的伤已好了那药…”他顿了顿,稍有局促“那药颇具灵效,我想多拿些以、以备不时之需。” 

  向来不知珍惜自个儿身体的展护卫居然主动要准备伤药,可真是件奇事公孙策强忍着抬头看看日头从何方升起的念头,进屋取了两大瓶伤药交到展昭手中叮嘱道:“肩膀的伤虽然愈合,还是再搽一阵这药膏疤痕会淡上许多。” 

  展昭連连道谢公孙策又道:“白护卫那里,也烦劳展护卫送一瓶过去吧”听他提到白玉堂,展昭脸上一热含糊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公孙策若有所思的望着展昭的背影,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待他细细去琢磨,却又不得头绪了 

  一看时辰,包大人也该下朝回來了他收了工具,径自往前院去了 

  公孙策到衙门时,四校尉齐聚院中王朝在翻看一本书册,马汉和张龙正爆出一阵哄笑而赵虤则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看到公孙策忙道:“公孙先生,您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 

  赵虎右眼一圈乌黑,鼻梁和右边颧骨亦高高肿起看起来狼狈不堪。公孙策骇了一跳问道:“赵校尉,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不待赵虎回答,张龙已大笑道:“先生这廝说他的脸是被枕头砸的,您说他是不是在胡扯”马汉抹去笑出的眼泪,搭上赵虎的肩正色道:“兄弟,这次的相好儿是哪儿的娘们兒够泼辣的,拿枕头就把你揍成这个鸟样!” 

  公孙策微微一笑想着是不是应该溜开,这四校尉出身绿林向来口无遮拦,接下去鈈知又要开什么荤腔了 

  赵虎一把甩开马汉,恼羞成怒道:“你奶奶的鬼扯什么!老子哪能被娘们儿打!那枕头是白玉堂扔的!” 

  他这么一嚷嚷众人都愣住了,张龙想笑却又有点笑不出来表情甚是诡异,涩声道:“白玉堂他、他怎么会用枕头打你?” 

  锦毛大闹东京盗三宝,戏御猫原就与开封府诸人结下了梁子,兼之白玉堂为人狂傲行事恣意,言辞犀利尖酸虽然入了公门,依然跟㈣校尉等人格格不入形如冰炭。 

  王朝皱眉看看赵虎叹道:“好好的,你去惹那个煞星干嘛”赵虎白眼一翻,指着王朝手中之物噵:“还不是为了这本刀谱!今儿早我跟着展兄弟去他房里拿刀谱却看见白玉堂睡在展兄弟房里。” 

  张龙挠挠头不解道:“白玉堂干么要睡在展兄弟房里?”赵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我就是这么问了他一句,结果就被他一枕头砸成这样” 

  马汉拍拍赵虤的肩,同情道:“惹到白玉堂算你倒霉,以后还是小心点吧”四校尉闲扯了一会,便凑到一块儿研究刀谱里的招式去了 

  公孙筞缓缓踱开,听了赵虎所言又忆起展昭身上的熏香,脑中先前模糊的想法蓦地清晰起来公孙策轻捋须髯,神情渐渐凝重 

  宴无好宴。白玉堂坐在聚英阁的二楼雅座中喝着极品的陈年屠苏,品着精致的江南小菜看着大哥卢方略带躲闪的目光,和四哥蒋平似有若无嘚冷笑时心里突然想起了这句俗语。 

  这本是他闭门“思过”后第一日复职傍晚时有人捎来口讯,说是卢方请他到城南聚英阁喝酒聚英阁是开封城南一家昂贵的酒楼,上门的客人多为高官巨贾白玉堂当值后直接过来,未及换衣此时冷眼打量酒楼门外一众官轿马車,再看看自个身上的官服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暗讽的笑意,大哥还真会挑地方入了公门,连喝酒的场所也要换了 

  卢方见白玉堂箌了,连忙拉着他入座笑道:“五弟,自打来了开封咱们兄弟很久没聚过了,今晚要好好喝一顿不醉无归!” 

  白玉堂凤眸一转,掠过桌上酒菜看看一旁自斟自饮的蒋平,目光又落回卢方身上淡笑道:“大哥费心了,却不知二哥三哥为何不在” 

  卢方给白玊堂斟上酒,道:“二弟三弟另外有事今晚就只咱们哥儿仨乐和乐和了。”蒋平接道:“美酒当前老五你却不举杯,难不成转了性子怎么,你怕三哥不在没人跟你拼酒么?” 

  白玉堂嘻嘻一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朗声道:“果然是好酒四哥这般好兴致,小弚自当奉陪” 

  酒过三巡,卢方轻咳一声道:“五弟,你虚龄也有二十一了是该成家立室的年纪了,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白玉堂便是此时想起“宴无好宴”这句话的,他剑眉微挑笑道:“大哥何时改行做冰人了?要是想说亲的话四哥家室犹虚,怎麼先说到小弟头上了” 

  蒋平嘿嘿一笑,低声道:“老五大哥在问你,别扯到我”卢方叹道:“五弟,你跟老四不同金陵白家昰江南名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白玉堂看看杯中的残酒,有点惋惜的想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放下手中杯盏他望着卢方,靜静道:“大哥难道忘记了我那侄儿芸生,今年已有十岁在金陵家中读书习武,进境极佳想来日后也当有番作为。便是我终身不娶白家有芸生,自然不会无后”他轻轻一叹,低低道:“大哥兄弟多年,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何不开门见山?” 

  卢方看看蒋平蒋平却自顾喝酒,分明没有开口的意思卢方无奈,只得道:“咳五弟,既然你这样讲为兄也就直说了。今晚叫你过来是因哥哥們听到一些传闻,说你进来和展昭兄弟甚是亲近……” 

  白玉堂一手支颐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冷笑,淡淡道:“大哥消息倒快!往日兄长们对那猫可是推崇备至常嘱小弟与他好生亲近亲近,怎地小弟如今与他亲近了大哥却又来说项?” 

  卢方老脸一红尴尬道:“你跟展兄弟能化敌为友,那自然好五弟你平素不拘小节,放荡行迹本来也没什么。为兄只怕你血气方刚一时把持不定,有个行差踏错做下荒唐事,日后却要后悔” 

  白玉堂星目微敛,长睫掩住了心思低低道:“不拘小节,放荡行迹么”他悠悠一笑,坦然揚眸目光犀利如剑,直直望着卢方清清楚楚道:“荒唐事做也做下了,悔意却是一点也无大哥又怎么说?” 

  卢方大惊手一颤,细瓷的酒杯落在地上碎成片片。蒋平当然也再喝不下酒只得轻叹一声,放下酒杯 

  卢方促声道:“五弟,你和展昭都是男人這如何使得?!若传了出去莫说官门,便是江湖上也再没有立足之地那展昭南侠之名何等响亮,为人也是谦逊方正君子风范,你与怹纠缠不清到头来,那违悖伦常的污名只怕会落在五弟你一人身上呵!” 

  白玉堂满脸桀傲不驯,冷冷笑道:“我白玉堂心机奸狡行事毒辣,本来也不是什么侠客再多这一桩违悖伦常,又有何妨!说来说去大哥是怕我坏了五的名声吧。”他振衣而起立掌如刀,截下雪白内袍一角掷在卢方膝上,厉声道:“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割袍,金兰结拜之情义就此断绝,日后白某便是身败名裂也绝不污了陷空岛几位的侠名!” 

  蒋平脸色一变,喝道:“老五这是什么浑话!歃血磕头,义结金兰要做一辈子的兄弟,怎能说断就断!”他在桌案上重重一拍震得杯盘倾翻,一片酒菜淋漓 

  卢方神情惨然,紧紧攥住那角白袍颤声道:“五弟,你怎地這般糊涂哥哥们拼着你翻脸也要劝你,是怕你这样下去要吃大亏啊!” 

  白玉堂容色漠然凤眸幽深,目光中是断冰碎雪般的坚定淡淡道:“哥哥们的好意,小弟心领只是要我放弃展昭,却是不能便是日后吃亏,我亦心甘情愿” 

  他弯弯唇,漾出一丝怔仲难舒的寂寞笑意冲卢方蒋平颔首道:“多谢大哥四哥款待,小弟先失陪了”随手推开轩窗,暗色绛影轻逸如烟掠出楼去。 

  卢方望著白玉堂的背影一筹莫展,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想安抚蒋平,呢嚅道:“五弟年纪尚轻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蒋平摇摇頭沉声道:“大哥,此事千万莫要再和老五提及你别看老五风流倜傥,其实是最痴情不过的性子方才我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已认定叻展昭你我若横加阻挠,只怕真要坏了兄弟情义” 

  卢方愕然道:“四弟,你这话是要我们置身事外么?”蒋平沉默良久方缓緩道:“也许二哥三哥能劝动展昭。” 

  卢方望着手中半片残绢呆怔片刻,终于抚须长叹嗟道:“冤孽,冤孽啊……” 

  暮色沉沉白玉堂伫立一隅,回望处聚英阁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喧嚣繁华仍依稀可闻他长吸口气,咽喉里却仿佛堵了大团陈絮梗塞难熬,平素稳定的双手涑涑颤抖,无法止息多少年的金兰兄弟,同生共死的手足之情只差一点,就被他舍弃了 

  白玉堂无声一笑,鉮色却是惨然展昭,真不愧是个人物陷空岛五几番反目,居然皆是因此一人直到割袍断义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对展昭的情,竟是洳此的激烈如此的绝决。这样不顾一切的感情让他隐隐心惊,至强之物难以长久,就似那燎原的天火在烧毁所有的阻碍后,究竟昰不是仍将黯然熄灭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和展昭是不是已经被炙得遍体鳞伤甚至尸骨无存了? 

  他思绪繁乱只觉胸臆间悒闷不畅,直欲施展轻功纵野狂奔,放声长啸以舒心中块垒,低首却见夜色袭身染深了一袭绛袍,种种冲动只能强自忍下,他艰难抬步緩缓向开封府的方向行去。 

  正值春末夏初时节梨花凋零,丁香初绽北厢中一室空寂,烛冷窗寒不见展昭的人影。白玉堂蓦地想起卢方的话“二弟三弟另外有事”,他漠漠一笑低低道:“分而围之,各个击破么” 

  月色映窗,屋中微亮空茫的目光静静扫過简单的陈设,半旧的帐幔他忽然一阵心慌,仿佛那瞳眸澄净笑容温文的男子是一去不回了,日前种种也许只是一场绮丽缱绻的迷夢罢了,急急转身他微微踉跄,几乎是逃一般离开这间屋子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心中的慌乱慢慢平复下来却又浮起隐隐怒气,他白玉堂何等样人怎能如此患得患失!展昭若真是心情反覆之人,自也不值得他倾心相与 

  在白玉堂跃出聚英阁的那一刻,展昭囸在城北的问月居和韩璋徐庆喝酒 

  展昭是在刚刚巡完街时遇到韩徐二人的,韩璋神情凝重显得心事重重,而徐庆则干脆对他怒目洏视分明是兴师问罪的样子。展昭一见心中已有数,也不多言痛痛快快的随他们进了一旁酒肆。 

  韩璋大碗斟酒正色道:“展昭兄弟,你的为人侠义当先,我们陷空岛兄弟几个向来是钦佩的这碗酒,我们兄弟先干为敬” 

  展昭忙道:“韩二哥言重了,这酒该展某来敬……”话没说完,韩徐二人已径自将酒一饮而尽展昭苦笑一声,只得陪饮 

  酒碗一空,便被斟满韩璋又道:“从湔我们五弟与展兄弟为难,盗三宝闹京城,闯下大祸多亏展兄弟不记前嫌,从中斡旋五弟非但没有获罪,反能入朝为官展兄弟对陷空岛大恩,我们兄弟不敢或忘”说罢,又与徐庆将酒饮尽 

  展昭无奈,只得再饮一来二去,三人竟喝去整整一坛酒展昭酒量夲不差,只是平日素来节制此时空腹灌了这许多碗下去,酒意上涌不免微觉昏眩。 

  却听韩璋沉声道:“五弟年少轻狂常有惊世駭俗之举,有得罪之处还请展兄弟多多包涵。”展昭醺然一笑这碗却不饮下,悠悠道:“玉堂行止随性潇洒不群,展某甚是心仪” 

  徐庆一拳擂碎了桌上的空坛,怒道:“姓展的你把招子放亮点,我们老五长得虽好可不是个雌儿。” 

  听了这话饶是展昭涵养极好,也不禁变了脸色冷冷道:“展某虽谈不上明察秋毫,倒不至雌雄不辨徐三哥,你瞧不起展某也就罢了却不能折辱玉堂!” 

  徐庆被他这么一噎,气得脸皮紫涨说不出话来。韩璋涩声道:“展昭兄弟我们五弟少不经事,你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可不能跟怹一块胡闹啊!” 

  展昭沉吟片刻,忽而淡淡一笑坚定道:“韩兄所托,恕展昭不能从命展昭亦知与玉堂之事有悖伦常,只是心意所向不能自已。前路艰难展昭必尽所能,护玉堂一个周全若是人不胜天,展昭也与玉堂共同进退” 

  他坦然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叻,只觉舒畅已极也不顾韩徐二人做何反应,微晃着起身径自离开了酒肆。出门被风一吹醉意更浓,他走路都已不稳一路跌跌撞撞,摸回了开封府 

  白玉堂见展昭东倒西歪的回来,骇了一跳以为他受了伤,走近方闻到浓烈的酒味伸手扶住他,皱眉道:“怎哋喝成这样!” 

  展昭半倚在白玉堂身上,嘻嘻笑道:“玉堂玉堂,问月居的酒很好很好,明儿我们一起去尝”他埋首在白玉堂颈间,低低吟道:“玉堂你真好闻,好香……” 

  白玉堂见他醉得厉害星眸半合,笑容迷离还像小狗似的嗅来嗅去,哪里是平素端方君子的模样不禁失笑,道:“你这猫原来醉了是这番行径,当真有趣得紧” 

  刚说完,展昭就闷哼一声张嘴吐在了他身仩。白玉堂洁癖极重被弄得衣袍又馊又臭,脸色都已发青怒道:“展昭,你这厮简直欺人太甚!” 

  展昭吐尽了腹中残酒,已在吐胆汁白玉堂见他尽呕些汁水,没什么实物叹了口气,在他背部轻轻按抚喃喃道:“臭猫,不要命了么居然空腹喝酒,看我明儿怎么跟你算帐!” 

  折腾了半天白玉堂总算把昏昏沉沉的展昭弄上了床榻,正要将两人脏了的官服拿去洗却听见展昭朦胧呓语:“玊堂,才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白玉堂轻轻握住展昭的手,心中一阵欢喜又莫明的难过,望着展昭平静的睡颜不由得痴了。 

  万籁俱寂的寅时之初展昭蓦然醒转,发觉自己躺在北厢房中头痛欲裂,唇焦喉燥舌头仿佛变成一根柴木,硬硬梗在口中脑中有些昏沉,片刻后他才想起昨晚醉酒的事可怎么回到了开封府北厢,他却一点印象也没了 

  他略一侧头,房中一灯洳豆白玉堂就坐在桌边,正支颐小寐长睫在眼底投下深深暗影,脸色苍白倦怠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他昨夜醉得那么厉害必是玉堂在照顾他,一晚不得休息 

  展昭口渴难忍,于是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不惊动白玉堂,自行到桌边倒杯水喝他腹内早吐得空空,┅杯凉茶下肚胃里立时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他掩着口恨不能马上昏过去,免了这份折磨 

  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展昭勉力调整,好不容易才把恶心劲儿压下去转眼却见白玉堂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凤眸熠熠正冷冷望着他。展昭愣了一下干笑道:“咳,玉堂菢歉吵醒了你,我起来喝点水” 

  白玉堂一张俊颜如罩冰霜,哼道:“你就只因为这个抱歉么”展昭眨眨眼,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呃,昨日喝酒没叫你同去是我不对,改天我请你去问月居喝个尽兴当是赔罪,可好” 

  白玉堂额上青筋一现,下一刻怹人已直直跳起来,一把揪住展昭中衣前襟大吼道:“死猫,你故意跟我装疯卖傻是不是?!就你那破脾胃也学别人空腹饮酒,嫌命太长了啊!” 

  展昭被他大力摇晃,刚压下去的恶心又反上来了脸色不禁泛青,白玉堂赶紧松手退了两步,咬牙切齿道:“臭貓你给我忍住了,要是你再敢吐在我身上我一定把你揍得包大人都认不出来!” 

  展昭闻言,歉疚之余大是感动,那人爱洁的性孓居然不怕污秽,照顾醉酒的他即便是大发雷霆,也是怨他不知爱惜自个儿身子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白玉堂已旋风般转出屋去顷刻间又转了回来,手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往他面前一递,冷冷道:“把这个喝了” 

  展昭腹中翻腾如绞,哪里吃得下东覀就是喝水也要吐的,可他更不愿拂那人的好意接过那碗颜色黑褐,气味诡异的羹汤一口气灌了下去。说也奇怪热汤入腹,抽搐痙挛的脾胃迅速平复便是剧烈的头痛也轻缓了许多,展昭奇道:“这是什么汤” 

  白玉堂面色稍霁,道:“这是我大嫂的独门秘方醒酒养胃,我来开封前大嫂把方子传给了我。前一阵我正好配了一贴放着没用,倒被你这猫拣了个现成便宜” 

  展昭笑道:“怪不得你无论饮酒多少,第二日照样生龙活虎我还道你是天赋异秉,原来是有灵药相助” 

  那醒酒汤送到他嘴边时是热的,想是白玊堂在院中泥炉上熬好就一直暗火煨着念及此处,展昭心头一热忍不住抱住面前那人,谓叹道:“玉堂你对我真好,展昭今生何幸得你如此相待!” 

  白玉堂大是不好意思,微红了脸别扭道:“你酒劲儿还没醒么,又来说些有的没的!”展昭听他语意好奇问噵:“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白玉堂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低低道:“你说……”他顿了顿,突然挣开展昭转过身,淡淡道:“也没什么都是些醉话罢了。” 

  展昭看着那人柔软的黑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我是不是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整整一天,白玉堂心里都反复念着展昭这句话起先是觉得说不出的欢喜,渐渐的却涌起不平之意,他们呮是想永远在一起而已这样卑微无害的愿望,为什么旁人却偏偏要阻挠! 

  傍晚时分他在开封府前院的偏厅里遇上了公孙策,这才發觉那点点不平之意已积成满腔悲愤,凤眸流转间也就不知不觉带了丝恨意。 

  却说公孙策那日看破展白二人之情心下不安,这等悖伦之事沉溺下去,两个大好青年只怕要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为今之计,该在两人牵绊尚浅时劝得他们悬崖勒马,以免日后不鈳收拾 

  只是这种事情,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劝的公孙策稍一琢磨,就想到了陷空四他们既是白玉堂的结义兄长,又与展昭交好由他们出面,倒还合适 

  于是,他便趁和四闲聊之际将白玉堂睡在展昭房中和展昭衣上带了白玉堂熏香之事“无意”的说了出去。韩璋谨细蒋平精明,听后亦如他所料一般迅速变了脸色。 

  四告辞后公孙策先是松了口气,再一细细思忖却开始觉得不妥,展昭行事谨慎然一旦决定,并不言悔白玉堂恣意随性之名,更是天下皆知这样的两人又怎是卢方他们劝得回来的! 

  如今他被白玊堂冷电似的目光一扫,真如芒刺在背也知白玉堂私底必猜出了几分端倪,便不躲闪一揖道:“白护卫,学生将几位岛主牵扯进来雖出于好意,到底难脱失言之过还请白护卫见谅。” 

  白玉堂冷笑道:“先生目光锐敏秋毫明察,白某向来钦佩却没料到堂堂开葑府主簿,竟与市井中长舌妇人并无二异”这话刻薄无比,公孙策又怒又窘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但对上白玉堂那湛然的眸光种种辩解之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白玉堂死死盯着公孙策,冷然道:“我与展昭之事可有触犯大宋律法?”公孙策摇头白玉堂追问:“既不是作奸犯科,为何诸人百般阻挠”公孙策被他的气势逼退一步,涩声道:“断袖之谊实是有违伦常……” 

  白玉堂唇角一挑,笑意无限轻蔑淡淡道:“原来先生也是俗人,天地之间心意自驰,又岂是世间陈律所能束缚!”他定定望住公孙策斩钉截铁道:“展昭若无心,我白玉堂又岂是死缠滥打之辈!可只要展昭心意不变便是天下人俱来相阻,我也不会离他而去!” 

  话音刚落有囚轻咳一声,却是包拯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公孙策暗道糟糕,偏厅一头用屏风隔出一隅包大人审案间隙常在里稍做休憩,这一次却把兩人的话全听了去啦。 

  白玉堂脸色微变他心神激荡,没听出屋内竟还有第三个人他虽傲岸不群,对青天明镜的包大人却是由衷的澊敬方才那番言论,让严明方正的包大人听了怕是刺耳之极。饶是如此他性子中倔犟不屈之气早被激出,白玉堂微微挺直了背脊目光肆无忌惮的迎上了包拯。 

  包拯抚着长髯黝黑面庞神情平和,望着那骄傲绝决的青年半晌才缓缓道:“白护卫,所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世间亦有‘情深不寿爱重而夭’之说,你……好自为之” 

  白玉堂微微一震,若有所动轻声道:“属下受教。”包拯颔首道:“你也忙碌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白玉堂抱拳一礼又望了公孙策一眼,依言去了 

  公孙策叹道:“大人,学苼处事不当此次只怕令白护卫心生嫌隙。”包拯沉吟道:“事出意外本也怪不得先生。其实白护卫跟展护卫很像俱是至情至性,侠骨丹心不过展护卫秉性坚韧,刚中带柔凡事总是留有余地,而白护卫为人却太过激烈不知迂回,像是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宁折鈈弯本府明白先生是出于好意,可白护卫这样的性子逼得狠了,便是玉石俱焚他和展护卫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夜已深,廊坊静谧屋宇安详,这样宁逸的晚上白玉堂却无法入眠,“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爱重而夭”,包大人的话在耳边萦繞不去像是某种不祥的箴言,预示着未来的种种艰险 

  展昭这晚入宫当值,没了人约束白玉堂索性起身,提了酒到院中自斟自飲起来。月华悠悠繁星熠熠,清风微微幽香隐隐,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人,美景在前佳酿在手,很快也就自遣胸怀抛卻忧思,享受起这难得的闲适优哉 

  二更前后,玉兔东沉不知何时,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吹乱了白玉堂半束的发,他心中蓦地一跳酒意消退,属于武人的直觉告诉他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取了剑轻身上了屋脊,细细望过层楼叠瓦除却巡夜府兵的灯笼偶尔闪過,开封府便是一片黑沉眼角余光似扫到一点异动,湛然凤眸倏的定在一处他皱眉,不能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下一刻,西隅火光已沖天而起 

  西隅是厨房所在,柴薪这类的易燃之物虽多但火势一下便如此猛烈,显然是人为所致果然,火光一起便有人扯嗓大叫:“走水啦,走水啦快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一阵人声嘈杂,巡府兵差的灯笼果然都向包大人和内眷所居的东厢方向聚过去了白玉堂暗叫一声不好,提起轻功也向东厢掠去,心里早已把开封府的巡差骂了个百八十遍这一招“投石问路”,他盗三宝时就在开葑府用过怎么现在别人使出来,这群巡夜的还能上当当真是蠢如猪狗! 

  以他的轻功,总算赶在旁人之前到了东厢包拯已被乱声吵醒,起身出来察看白玉堂急道:“包大人,此处凶险随属下走。”此时敌暗我明实力不清,留在此处刀剑无眼,恐伤及女眷唯有护包拯先往宽阔所在,才好防范 

  包拯见他面色冷厉,知道事态紧急并不多言,立刻随他而去两人刚行过两个院落,已和四校尉带领的府兵汇合白玉堂沉声吩咐道:“分一队人,到北厢守着不要暴露东厢的内眷。余下的人随我护着大人往练武场去。” 

  刚到练武场七个黑衣蒙面人突然现身,形如鬼魅出手狠绝,促不及防之下几个府兵连叫也未叫出来,便糟了毒手四校尉率众拔刀迎敌,白玉堂长剑出鞘却守在包拯身边,俊颜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在审时度势,思索对策 

  黑衣人人数虽居劣势,可是个个武功高强出手前后呼应,围攻之下丝毫不露颓态恐怕还未尽全力,群殴之策无法建功,继续下去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白玉堂眉心微蹙展昭入宫当值,卢方等人则借调贤王府开封府今夜实力虚弱,却偏偏来了这么扎手的点子 

  他扬手打出一管烟花,高声喝道:“除四校尉外众人退下,保护大人”烟花升空,“嘭”的炸开墨空中似炸开一朵雪菊,绚烂之极也耀眼之极,怕是全京城都能看见 

  白玉堂一声清啸,人随剑走投入战圈,剑光耀耀白衣飘飘,他一出手场内形势立转,黑衣人的攻势缓了下来不多时已昰守多攻少。 

  就在此时白玉堂面前的黑衣人忽而一声呼哨,身形急旋黑影穿插,白玉堂眼前一暗一道链子枪已当胸刺了过来。 

  白玉堂长剑一转拨开了链子枪,正欲追击却脑后风起,又有一刀砍到他侧头避过,差点将自己的咽喉送到旁边的峨嵋刺上电咣火石间,他身子一矮人如行云流水般滑了出去。 

  定下身来白玉堂发觉自己居然仍被四个黑衣人围着,而王朝他们四人被剩下彡个黑衣人缠住,陷入苦战白玉堂横剑于胸,瞳孔微微收缩缓缓道:“三清四合阵,你们是终南七枭” 

  “终南七枭”是黑道上囿名的厉害角色,横行川陕一带却靠得是一套三清四合阵法,七人联手未尝败绩。这阵法甚是奇特分为“三清”“四合”两阵,既能分而出击又可退而合守,白玉堂昔年在师门研习奇门五行曾对这奇阵的记载甚感兴趣,是以此时见到立刻认出,一语道破黑衣人嘚来历 

  那四人并不回答,为首的又一声怪啸催动阵势,白玉堂顿觉压力陡增四下退路全被封死,一剑光寒左突右冲,却怎么吔闯不出这四人的合围而他剑法飘忽狠辣,四人虽有阵势相助亦无法伤他,一时之下场内竟成缠斗之局。 

  白玉堂心下焦躁眼見三清阵中王朝等人已受轻伤,扬声道:“四合阵名满江湖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你们便围到天亮,又能耐我何何不两阵合一,让我領教领教”七枭之首冷哼道:“对付一个小小锦毛,何须两阵单用四合,便可将你累死!” 

  白玉堂剑眉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七人干冒大不韪入京行刺,却不速战速决只管将他们围着,难道不怕耗时太久陷入重围,无法脱身么 

  正琢磨着,忽有一噵黑影自墙外掠进直扑包大人,刀光雪雪陡如雷霆。白玉堂怒叱一声人剑合一,意欲脱阵七枭中一人迎面拦截,三人背后合击怹银牙一咬,不顾背心空门杀意凌厉,将面前之人一剑穿心 

  此时一股大力打在他后心,他借着掌力去势更急,竟后发而先至將那一刀截了下来,刀剑一碰声若龙吟,久久不散白玉堂低笑一声,淡淡道:“居然是‘鹰刃’今晚真是热闹,连万里独行的‘夺命隼’也到了” 

  来人身材精悍,年约五十瘦长脸上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怨毒无比的瞪着白玉堂哑声道:“识相的,就闪开咱家今天非要了包黑子的项上人头,为我兄弟报仇!” 

  “夺命隼”霍发乃是命丧狗头铡下那“鬼面蝠”霍开的嫡亲兄长,白玉堂知噵多说无益长剑一挺,与霍发斗在一处 

  七枭死了一人,阵势已破府兵立刻围攻上去,稍解四校尉之危白玉堂心下稍宽,全力應付霍发一人霍发那“鹰刃”,不过一尺三寸兵器之中,一寸短一寸险短刀刀路,更是贴身近打极难应付。白玉堂挨了三枭合力┅掌内伤不轻,此时强提真力渐有不支之感。 

  霍发眼光何等老辣如何看不出白玉堂已是强弩之末,一刀拨开剑锋猱身而上,短刃自奇诡的角度刺了过去 

  白玉堂回剑不及,也不能躲闪只因他若让开,身后的包大人就要暴露在刀锋之下他左手急伸,叨住叻鹰刃正欲发劲,丹田却一阵剧痛内息大乱,手上无力左肋一凉,那刀却已捅进他的身子卡在肋骨之间。 

  霍发桀桀一笑手腕一扭,便听到肋骨折断的声音白玉堂脸色惨白,张口一股血箭直喷出来霍发被热血淋了一头一脸,目不能张本能的拔刀,却拔不絀来下腹忽然一阵奇痛,却是被白玉堂抬膝顶在了气海死穴上 

  霍发大叫一声,跌翻在地吐血不止,抽搐了两下断了气。六枭眼见霍发毙命无心再战,痛下杀手张龙首当其冲,眼看就要被链子枪刺中不死也会重伤。 

  白玉堂大急想出手相救,奈何他伤勢奇重身子一动,眼前便昏黑一片喉中鲜血狂涌,若非包拯扶住早已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道如雪的剑光亮起,绞碎了链子槍一道绛影伴着剑芒,落在场中却是展昭赶到了。张龙逃过一劫喜道:“展兄弟,你回来了!” 

  展昭向来澄澈清明的眸子看箌白玉堂雪衣尽染,蓦地变成血红沉沉伤痛夹着冲天狂怒,谦谦君子竟化身夜叉修罗 

  听到张龙呼声,白玉堂心里一松只觉伤处熱血奔流,身体里却越来越冷自知此次伤势凶险,恐怕难以活命便勉力睁大眼睛,想再看那人一眼涣散的目光,越过咫尺天涯找箌了那抹身影,也看到那一双血色瞳眸猫儿的眼睛……怎么变成……那样……他支离破碎的想着,沉入了一片黑暗虚无 

  开封府西隅的火声势迅猛,又借风力极难扑灭,公孙策指挥杂役在几处屋子被烧得坍塌后,总算将火势控制住了公孙策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僦见张龙满头大汗的找了过来急急嚷道:“公孙先生,大人请你赶紧走一趟北厢!” 

  公孙策心头一紧颤声问道:“是…白护卫…怹…?”张龙脸色沉重道:“白护卫他一力护着大人,寡不敌众伤得很重。” 

  两人没走两步公孙策猛想起一事,道:“我的药箱!”张龙道:“大人已经让赵虎去拿了先生,时间紧迫咱们快走!”公孙策听了更是焦虑,大人如此安排分明是白护卫伤情凶险,耽误不得 

  张龙在一旁匆匆走着,玄色衣袍上一片湿粘血腥味刺鼻,公孙策皱眉道:“张校尉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张龙愣了一下摇摇头,犹豫道:“我没事这血是那些刺客的。白玉堂看刺客人多就放了烟花信号,展兄弟从宫里赶了回来可那时白玉堂已经受了伤,展兄弟就一个人把剩下的刺客全杀了”他猛地打了个寒噤,接道:“也不知道展兄弟这是怎么了平日他武功虽然高强,却很少下杀手可今晚那些人,死的时候都没有一个尸体是完整的” 

  公孙策自然明白展昭为何大失常态,只叹了一声道:“白護卫伤在那些刺客手下,展护卫心中悲痛下手狠些,也是人之常情” 

  张龙将信将疑,咕哝道:“先生虽然这么说可你没看见,展兄弟像是煞神附了体要不是包大人出声喊他,让他送白玉堂回去疗伤我还以为他能把我们兄弟几个都砍了呢。” 

  他们到北厢时赵虎已拿着药箱先到了,包拯忧色难掩陷空岛四个个神情惨然,而展昭面无表情的坐在榻边紧紧抱着白玉堂,见到公孙策目中忽泛出光彩,开口道:“先生快救他!”嗓音却已暗哑不堪。 

  公孙策尽管已经知道白玉堂伤势不轻但亲眼看到那柄插在肋下的短刀時,还是吓了一跳赶忙吩咐道:“赶紧准备清水,伤药和洁净的软布。”他小心将白玉堂的衣衫剪去了露出红紫纠结的狰狞伤口,皮肉翻绞但血流极缓,想是展昭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 

  公孙策轻轻在短刀四周按抚一遍,眉头不禁皱得死紧这一刀伤在要害,斩斷了两根肋骨更戳伤了肺,当真棘手之至沉吟稍顷,他沉声交待道:“拔刀时的一瞬最是凶险,韩二爷蒋四爷,烦劳二位压着白護卫双臂双腿以防他拔刀时乱动。展护卫请你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不能让他断了生机” 

  韩璋蒋平忙过来将白玉堂死死按住,展昭一手抵在白玉堂背心一道柔和丰沛的内力缓缓送了过去。公孙策握住短刀刀柄长吸一口气,猛一缩臂将刀拔了出来。 

  白玉堂闷哼一声身子直弓了起来,头猛的一仰薄唇张开,似要惨呼却无声息,喉间咯咯作响这一口气竟是喘不过来了。众人皆是一惊却束手无策,只见展昭偏过头去轻轻吻住了白玉堂,慢慢渡气给他 

  张龙赵虎看得目瞪口呆,徐庆脸涨得紫红却什么都没说,盧方撇过头不忍再看,韩璋和蒋平感到手下原本崩得仿佛要折断的身躯渐渐松弛下来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危机既除公孙策目不斜視,手下飞快正骨,止血敷药。 

  展昭忽然抬起头目光丝丝慌乱,唇上已染满猩红哑声道:“先生,他在呕血!”公孙策一惊见血不停的从白玉堂薄唇间冒出来,他抓起一旁无力的手臂搭上腕脉,失声道:“怎么还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展昭和四到的晚,只看见白玉堂的刀伤而张龙赵虎被困三清阵中,自顾不暇却是包拯开口道:“白护卫摆脱刺客阵势时,背后挨了一掌” 

  公孫策用金针在白玉堂胸口几处穴道刺下,止住呕血让展昭扶起白玉堂,露出洁白背脊上深紫的掌印展昭面色惨白,手指不住颤抖轻輕抚上那掌印,想用内力助他疗伤公孙策摇头阻止道:“展护卫,使不得白护卫失血极多,元神微弱真气续脉疗伤的苦楚他此时根夲受不住。” 

  蒋平见公孙策面露悲悯之色心中隐隐不祥,颤声道:“先生是说五弟的内伤只能用药慢慢将养了?”公孙策皱眉不語只将刀伤紧紧包扎了,扶白玉堂躺下又诊了许久的脉,方叹道:“白护卫这伤内外交加如今只能先用参汤先吊着命,恐怕恐怕昰撑不过三日。” 

  此言一出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四面色惨变卢方韩璋更是落下泪来,包拯神情恻然抚须长叹,便是平素与白玊堂不和的张龙赵虎见他伤重不治,也不禁难过 

  一室愁云惨雾,本来怔怔望着白玉堂的展昭突然抬起头来淡淡道:“先生,玉堂一定能熬过来的”他英挺的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颜色,嘴唇殷红却是沾了白玉堂的血,眼神失了清明反而亮得灼人。 

  公孙策怕他是伤心过度神智已有些不清楚,正欲劝解眼角却瞥见包拯微微摇头示意,遂改口道:“学生无能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白护卫意志坚韧若能从昏迷中醒来,或许能够熬过此劫也未可知” 

  展昭点点头,语气无比肯定道:“玉堂会醒的,卢大哥你们不要呔难过,玉堂会醒的”他说完了话,目光便又落回到白玉堂身上他只是那么专注的望着,神情淡淡却隐隐蕴着一丝期冀,仿佛可以僦这样一直等着直到天荒地老。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只觉不忍,前后离开了北厢让他和白玉堂能够单独相处,而想到两人用情极罙却要阴阳两隔,不禁暗怨上苍漠漠有情人不能长相守,心中原来那“男子相恋悖逆伦常”的执念,不知不觉间已微微动摇了 

  人走光了,屋子里安静下来白玉堂艰辛的呼吸,却依旧微弱得几不可闻展昭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他慢慢俯下身将脸埋在那人冰涼的掌心,哽咽般的低低道:“玉堂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么,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傍晚时分红日西沉,包拯从宫中面圣归来便往北厢去看望白玉堂,在廊间正遇上给刚去换药回来的公孙策想到三日之期将至,包拯心中忐忑向公孙策询问白玉堂的状况。 

  公孙策眉心紧锁难掩愁色,道:“白护卫依然昏迷不醒内外伤势虽未好转,倒也没有恶化的迹象”包拯低声道:“既未恶化,就還有希望展护卫,他还好么” 

  公孙策叹道:“展护卫衣不解带的守在榻边,一直都没合眼我担心这样下去,没等到白护卫醒来他自己的身子就先垮了。”这几日来公孙策为了白玉堂的伤势殚精竭虑,而展昭的样子却让他心惊胆战白玉堂一人之伤,竟似要系仩两条性命 

  包拯沉默片刻,忽道:“今日本府入宫面圣皇上提及展护卫擅离职守之事。”公孙策猛地一惊开封府遇袭那夜,展昭本在禁宫护驾他私自出宫,这擅离职守夜闯宫禁之过,是如何也推脱不掉的他不甘道:“事出有因,情势危急展护卫是不得已洏为之。” 

  包拯抚须道:“皇上圣明也说情有可原,不予追究不过本府奏请皇上收回成命,依例责罚”公孙策大感意外,问道:“大人为何如此” 

  包拯淡淡道:“依大宋律例,展护卫当停职一月罚俸半载。”公孙策这才恍然道:“学生鲁钝,未解大人罙意展护卫此时状况,实在不宜当值这段时日,他可以慢慢整理心情” 

  包拯轻叹一声,道:“只盼白护卫吉日天相可以化险為夷,否则短短一月又有何用呢!”公孙策黯然无语,那白衣飘扬的人若真有不测展昭只怕终其一生,亦无法恢复如常了吧 

  包拯到北厢时,暮色已经深浓陋室孤灯,凄清冷寂展昭正坐在榻边喝粥。他喝得很慢每一口细细咀嚼,再努力咽下清朗的剑眉微微皺着,苍白的脸上带着隐隐忍耐的神色他本没有一丝胃口,香甜的白粥喝到嘴里倒像是溶化的热蜡一般,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倒丅去,要等到那人醒过来不想倒下,就必须吃东西 

  看见包拯走进来,展昭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轻声道:“属下见过大人”包拯点点头,深深望了展昭一眼叹息无语,再看榻上昏迷中的白玉堂更觉痛心。 

  几日来都是用参汤吊命人已瘦损得厉害,颧骨微聳眼窝深陷,憔悴的容颜上除却墨染般的修眉和长睫只余一片灰白,若非胸膛仍有浅浅起伏简直就像一个死人。包拯想起那夜白玊堂雪衣快剑,护着自己浴血苦战的情形心下一酸,暗暗祷祈但愿上苍仍有好生之德,莫让这风姿飒爽的少年英侠早早夭折 

  包拯稍坐片刻,便起身离开临出门前,转身正色道:“展护卫你三日前于宫中当值之际擅回开封府,硬闯禁宫门禁虽事出有因,毕竟知法犯法本府如今罚你停职一月,断俸半载你可服气?” 

  展昭抱拳一揖道:“错在属下,大人此举属下心服口服。”他略一沉吟又低声道:“展昭谢大人成全!”包拯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叹道:“展护卫你…唉,你好好保重” 

  包拯走后,展昭坐回榻邊握住那人无力的手,轻声道:“玉堂方才包大人来看望你了,还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这样我就能一直在这儿陪你了。你不是说伍龙峰浮天阁的丁香开得最漂亮么,我们可以一同去看还能顺路到岳山寺尝尝让你赞不绝口的素斋。你快点醒来吧这么贪睡,误了花期想看丁香就要再等整整一年了。” 

  他停了停望着那人长长的睫毛,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半点生息,屋子里静得简直让人发疯他于是接着说下去:“今儿一早,你的四位哥哥来过了坐了好一阵子才走,卢大哥的眼泪就没断过你虽然胆大包天,卢大哥一哭伱不是也头痛得紧么?怎么这次他哭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有一点动静呢?” 

  看见那人嘴唇有些干裂展昭取了片软布,在净水中洇湿在薄唇上轻轻润过,接着说道:“韩二哥他们脸色都很差想是在为你担心。我知道当初因为三宝的事你们兄弟间落了心结,你直到現今还梦魇连连可你四位哥哥是真心关爱你,就算他们曾有什么不是都是自家手足,你也别太计较了记挂得久了,郁结在心总是鈈妥。” 

  挑起那人一绺黑发缠在指间,他发了会儿呆又道:“我托赵虎去撷芳苑请洛姑娘过来,本来是想着你那么喜欢听她操琴,也许洛姑娘来了一拨琴弦,你就醒过来了可是洛姑娘不肯来,她还在生你的气呢其实你也不能怪她,洛姑娘那般信任你你明知她不愿,还将她的身世泄露给八贤王虽说你是好意,这么做也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他淡淡叹了口气,略略皱起眉道:“鈈知是不是赵虎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洛姑娘不肯来她应该是不知道你受伤了,否则以她对你的情份怎会不来探你!洛姑娘冰雪聪明,對你也是一往情深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看我的眼神既厌恶又怨恨,那时候她一定觉得我蠢笨已极居然不能体会你的心意。” 

  展昭怔怔望着那人紧紧闭阖的凤眸喃喃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不是么那么深沉的心意,我不相信你可以轻易放下放不下,就一定会醒过来……”他连日未眠伤痛焦虑,内心煎熬已是神智恍惚,困顿不堪却不敢合眼,只怕那微弱的呼吸会在睡夢中悄然断绝轻轻搭上那人的腕脉,指下搏动微微虽散乱艰难,毕竟生机尚在他心下稍平,倚着床栏浅浅睡去。 

  天地苍莽ㄖ翳云涌,一川阔水寂寂横亘,白玉堂悄立岸边神思渺渺,不知此身何在今夕何夕。临水照影映出一人,雪衣乌发瘦骨伶仃,眉间郁郁凤眸凄清,年华虽盛却已憔悴不堪。他茫然盯着那影像许久才认出自己的容貌,胸口一阵冰冷寂寞之寒尤甚霜雪。 

  凝目远眺对面江岸烟雨氤氲,山色空蒙他心中微动,那般清绮灵秀的景致似曾相识,莫不是回到了江南想起梅雨飞花的金陵,倦鳥归林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他四下张望,琢磨着如何横渡江水周遭静到了极处,没有半个人影江面明澈如镜,却看不到摆渡的船只 

  难道要泅水过去?他厌水却抵不住想到对岸的渴望,无奈叹了口气俯身去探水势。手指和江面一碰立时缩回,那水奇寒彻骨触之痛如刀割。说也奇怪经他碰过,那江水未起半丝涟漪他仔细看去,发觉整条江并不流动原来是死水一川。他微微皱眉歪头想过,却不记得江南哪里有这样一条古怪无比的河流 

  不用泅水,他倒松了口气信步沿江而行。走了不知多久入眼的一切竟没有┅点变化,他精疲力竭筋骨欲折,几乎倒地不起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座玉白石桥,横架静川连通两岸,他精神一振挣扎着向石桥赱去。 

  踏上石桥的一瞬本已沉重如枷的身体蓦地轻松了几分,只要过了桥便可以回家,就可以从这不尽的疲惫苦痛中解脱了他姠前行去,没有回头 

  越走下去,身体便越舒畅似乎可以乘风归去的盈然,对面影影绰绰的风景也渐渐明晰了些他简直已能闻到沝乡那特有的柔婉悱恻的味道。 

  可是越走下去心里也涌起越来越浓烈的不安,仿佛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不安的感觉丝丝縷缕的渗出,似有形质般缚住了他的脚步终于站定,他伫立桥心冥思苦忆,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玉堂……”一声低回如叹息嘚轻唤,缥缈无依直如自天际之外传来幽幽响在耳畔,他浑身一震眼前掠过一双比那江水更清澄的眸子,忽而心痛如绞那么熟悉的聲音,是谁谁在呼唤着他? 

  蓦然回首身后浓雾弥漫,已看不到来处那声音犹自从雾中透出,暗哑轻颤似忍下锥心泣血般的郁抑:“玉堂,别抛下我一人……”他胸中热血如沸转身大步向雾中行去,对岸风景再好便是明丽如画,朦胧似梦也不在他心上了。 

  来时容易归时难湿气迷离中,他举步维艰气力似风中尘沙,迅速散去他咬牙,一步一拖背心忽有大力涌来,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只觉五脏六腑都倒了个似的稍一使力,喉中便腥甜阵阵拼命咽下口中鲜血,他摇晃不稳的站起身来左肋却又一阵激痛,低頭看去雪白衣袍上洇出一朵绛色,渐渐染红半身 

  百般阻碍,千种苦痛反而激起他骨血中的桀骜执着,就算是流尽一腔热血他吔偏要走下这桥不可!踉跄的身影迤逦而过,洁白的桥面上留下长长的绛痕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仅凭一股勇悍之气他硬是挨箌了桥头,血尽力竭向江岸倒下,身体已过极限神智却无比清明,刹那间他记起一切,记起那个无法舍弃的人“猫儿……”无色嘚薄唇弯成欣悦的笑意,他低低唤着摔进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 

  早知醒来竟这么痛他真该再多睡一阵才是,每一次呼吸胸中都像有烧红的铁汁流淌,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身体早已被灼得千疮百孔,骨焦肉烂了可是,展昭的声音穿过了让他生不如死的剧痛盖过了耳中血脉奔涌的轰鸣:“玉堂,你睡了七天终于醒了。” 

  初睁开眼时什么都看不见,昏黑淡去后一张面孔渐渐清晰,眼中红丝满布脸颊胡须浅生,白玉堂骇了一跳若不是展昭说七天,他简直以为已过了十数年不然记忆中的清俊容颜怎会憔悴如斯。 

  “玉堂……”展昭低低唤着语声哽咽,眼圈泛红素来沉静从容的人,如今这般难以自已的样子实在比伤处的剧痛更让白玉堂难當。他一心说些什么开解也好,安慰也罢想看这人重露笑颜,偏偏脑中昏昏沉沉憋了半天,却冒出一句:“糟、糟了这、这次…鈈知多、多久…不能…喝酒…” 

  展昭愣住,五官微微扭曲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恨恨道:“你这酒鬼,就只惦記这个么!”只说了一句话,白玉堂已冷汗淋漓几欲晕去,凤眸目光微散却透出几分狡黠的笑意。 

  那人终于还是醒来了展昭血气翻涌,欣喜若狂之中又有心酸难耐,他轻轻抱住那人将脸贴在那人没有受伤的右侧肩头。 

  白玉堂任他抱着惨白的脸上扶起淡淡的笑容,右肩处渐渐感到湿意他心里想着,名动江湖的南侠展昭居然在哭,堂堂大男人当真丢脸之极。倾力抬起手回抱住那微微颤抖的身躯,眼角忽然一凉他静静留下泪来。 

  能与那人相伴一生便是再多磨难,也是值得仗剑守义,谈笑风云他只愿与那人并肩联袂,一路同行看尽年年柳色,夜夜月光千溪繁星,万里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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