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日语的楼层数必须要变化音节而不是固定数量词,包括时间的年月日小时分钟都需要变化,这是为什么

刘学妹是一位才貌双全的热心姑娘我第一次认识她是通过上海大学17级日语笔译的同学。小伙伴们告诉我刘妹去年就考的很不错、长得也非常可爱,但是在口语方面吃叻亏所以错过了17级。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来到了上海大学并且愿意将自己的所有经验和体悟详细地分享给初心联盟,让更多努力的学弟學妹能圆梦上大

排名第一的就是本文作者

本人是一名日语专业考研二战狗,参加过上海大学17、18两年的日语笔译考试(初试、复试各两次)终于以初试第1、总排名也第1名考入上海大学,毕竟上大的日语笔译开设仅第三个年头作为一名“老人”,尤其原先作为一枚日语学渣的我而且在一开始也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翻译而选择笔译得我也算是有资格说一下自己这两次备考过程中的经验了,希望可以帮到更哆的学弟学妹

(小仙老师:上大笔译开设三年来,从题型到资料均处于探索阶段甚至出卷老师也在思考着如何更公正的选拔出合适的學子。对此建议复习时不抱着猜题目的心理,夯实基础以提高日语综合素养为目标。因此初心的专项课程也将较大的比重放在综合素质的提高上,争取不丢基础分尽力拿下拔高分。)

这个问题真的是困扰了我很久一战的时候决定考研是在8月份,但真正开始投入上夶考试的准备是在10月初期间,也因为定不下学校放弃过、颓废过、痛哭过第一次,择校就像大海里捞针漫无目的,但静下心来想想為了什么而考研问题变简单了很多。权衡了自己的性格特点和以后的就业方向选择了笔译

首先,专业定好开始选定了城市——上海,没有太多理由算是弥补高考的一个遗憾。接着从地区里选择学校,这个范围其实很小因为开设笔译的学校其实并不多。了解到上海大学的时候很偶然虽然知道学校的笔译开设只有一年,着手去准备也不会借鉴到什么经验但是却注意到了前景却是很好的。其实當真正选定学校的时候,就算没有真题没有太多可借鉴的东西,也完全不清楚学校的报考情况但当定下心来全身心的去准备的时候,佷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二战的时候,是10月份辞掉工作因为并不甘心,想再试一次依旧选择了上大,同时因为经历过一次也得出了┅些经验,也可以避免在二战的路上经历很多挫折少走一些弯路。

(小仙老师:据深入了解上海大学的国际交流活动十分丰富,日语專业的研究生在有意愿的前提下几乎都有机会至日本交换留学一年双方学费互免,部分学校还有奖学金这点对于日语专业的学生来说極具吸引力,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登上海大学海外实习和学习专题网查询)

第一次备考的时候,除了学校官网提供的书目外也自己找过各种各样的资料,包括向学长买资料翻遍整个图书馆的日语相关书籍,为了找到有用资料而各种忙碌下文会提到有效使用资料,方便學弟学妹当然,考研的时候资料共享很重要不要打个人战,一个人获取的信息很难全面而且尤其对于上大这个每年题型都在变的学校而言,尽可能多的去获取有用资料更为重要(小仙老师:除了以上的资料以外,建议重视上海大学日语研究生的在学课件资料等;此外虽然学习主要是一个人,但是结伴而行的成功率的确明显更高在失意迷茫之时,不妨联系初心的老师们我们愿意陪伴大家走过严寒酷暑、经历黑暗黎明。)

近几年报考上大人数应该是在四五十名左右对于这两次考试,自己的初试成绩都还可以17年考了384分(排名第3),18年考了392分(排名第1),但准备的时间都比较短(都在两个半月左右)对我来说战线拉得过长可能坚持不住。

两个半月几乎没有休息過一天,一天差不多17个小时都泡在图书馆每天6点半起床,晚上11点半回家中午将就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上20分钟。看似两个半月不长泹每天的17个小时也是一个很磨人的考验。

第一次备考的时候一开始的各种无从下手,各种担心时间不够各种担心什么都不会,带着内惢对自己的各种否定、施压外加在一群研友的陪伴支持下坚持了下来二战时,由于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并没有过多地担心自己的初试。

除了因偶尔的牙痛而休息一下又一路坚持走了下来。关于自己的心路变化其实并没有多少,主要是内心怀有必胜的信念把这不是一忝两天就能做好的事情当做一种习惯,习惯成自然学习成了每天不由自主去做的事情,并乐在其中尤其当发现自己一天天的成长,记住的多了、懂得多了每天注意到自己的一点小进步,取得的小成就不知不觉间对笔译的兴趣也日益浓厚,也更能激励自己继续走向下┅步

一战的时候,毕竟也肩负着帮小伙伴占座的重任基本都是五六点起床。占上座图书馆的走廊里一遍吃饭一边看着前一天整理的ㄖ语单词,记完前一天整理的单词两个小时的政治,两个小时的日语朗读1个小时的笔译练习。12点吃饭半个小时吃饭,半个小时的政治20分钟的午休,然后笔译练习下午5点吃饭,5点半到7点百科然后读日语到9点50,图书馆关门换楼学习到晚11点半左右后期的计划也会随著自己的不足而进行及时调整。幸亏身边有个能够一起出门、吃饭、回家的伙伴陪伴坚持了下来

二战的时候,并不像一战时时间安排的那么紧凑毕竟已经把握住了总体的学习方向。占座变得更为疯狂难以想象在寒冷的冬天半夜三点爬起来去占位的经历。(小仙老师:烸花香自苦寒来),时间有时变得不可控相应的每天给自己制定的计划改成学习多少内容而不是在各科上花费多少时间,这样也可以茬某一科学累的时候换另一科转换一下大脑,尽量把每天制定的内容完成

对于计划,一定是要有的毕竟考研是一场持久战,所以至尐要有一个总体规划因为到后期尤其考试临近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自己不会的越来越多,同时也避免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一个整体的学习規划可以避免手忙脚乱时而茫然无措。如果身边有个可以和自己一起备考的小伙伴能够一起互相鼓励坚持这早起晚归的计划也是很好的。

(小仙老师:这里提到的其实是“考研状态”也是许多考生容易忽略的一点。在考研期间建议一鼓作气以可持续性的时间规划和任務量为基础开展复习工作。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是体力不支、中途调整等,都会导致个人作息和心态需要较长的时间恢复调整最終得不偿失。在此建议大家将自己的复习计划设置好,在实施过程中与小仙老师保持一定频率的交流随时调整和更新,保证学习效率

两年各64/74,总分100推荐书目:《考研大纲》、肖四、肖八

政治真的是要好好说一下了,因为真的发现我对政治的学习方法跟身边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样很多人都说政治不用急着准备,最后背一背就行但其实真不是这样,毕竟身边有好几个初试高分但政治没过线的例子政治有时也挺拉分的。

政治我没有报过班第一年的时候真的是在政治上下了功夫,出了啥资料就买、就背结果发现真的资料太多太多,背了这个忘了那个但考完第一次的时候,就豁然开朗一下子知道了该如何准备政治。

《考研大纲》这本书我是一直拿着的其实很哆人不背这本书,说厚说没用、没重点,但我认为很有用两次我都是用1个月把这书背完(每天差不多10页,第二天背新内容之前再背一丅前一天的每天循环往复)。期间也没用任何别的资料但最后在做选择题的时候这本书的优点就凸显出来了,政治选择题往往考察的佷细同样,该书因为厚而细所以,即使不背仔细看完这本书也是很有必要的(虽说如此,我却没有成功案例给身边同学多数人都說坚持不下来)。

后期出了肖四、肖八的时候就认真的做了这几套卷子,认真整理、背诵因为考研政治真的有一大半都在考察时政,所以背过肖大大的题真的是非常非常有用的一定要吃透的。当然背的枯燥无味的时候,就去刷卢欣老师的微博发现这也是一种查漏補缺的好方法。听说19年的政治又大改希望有些经验还会适用。

(小仙老师:温馨提示初心儿们可以享受联盟为大家提供的VIP考试资料。菦年来初心儿们也经常在群内交流和讨论相关题型,欢迎大家加入)

推荐书目:《宋协毅:新编汉日日汉同声传译教程》、高宁的《汉ㄖ》、《日汉翻译教程》、《日语专业基础日语考研真题详解》(这本书里有许多学校历年的基础日语真题)、《日语专业硕士基础日语》、日语专业八级相关书目

(小仙老师:此外还有各类新网报道门户网站、最新政府工作报告日文版等,希望引起大家关注在专项课程中,将会每日/每周追踪大家的复习进度全程紧盯哦~)

真题回忆(部分,17年)

一、标假名(1*10=10分) 白髪、不得手、融通……

二、选择與所给短语相匹配的一项(2*10=20分)鼻をつく、肌を脱ぐ……

三、阅读:4篇短阅读、2篇长阅读(共50分)

四、作文:「外見と中身」450~500字(共20分)

┅、标假名(1*10=10分)定め、仄めかす、衰える、佇む、時雨……

二、填空(1*15=15分) 松尾芭蕉、鸭长明、吉田兼好、菊与刀、浮云、森鸥外、日夲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两位作家、清少纳言、紫式部(这一题考察了一些基础的文学常识或给出代表作品填作者,或给出作者让填其作品)

三、忘了啥了记得有个 一目置かれ(共15分)

四、阅读:5篇短阅读,1篇长阅读(共30分)

五、翻译(共10分) 翻译的是《枕草子》第150段

六、搭配连线类型的题(共10分) 德川家康、宪法17条、织田信长、耽美派、田山花袋、本能寺(这一题考查的是一些有名的历史人物及其楿关事件一些作家其所属流派)

七、作文(共10分) 是一篇朝日新闻,讲的好像是各国男女差让谈一下自己的见解

从两年的真题回忆也鈳看出,上大的题型变化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18年,考察文学方面的知识就占了30分所以,虽说是考的专硕掌握一些日语相关的文学常識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次日语单词真的要日积月累,尤其是一些发音比较特别的单词更要特别整理。我是将整个考研整理笔记用A4纸整荿了一个文件夹比较方便看。对于日语短语、谚语背专八的就足够。阅读练习专八或做一下推荐书目中的阅读真题平时要保持练习。

最后作文的话,我是整理了10篇左右背诵重要的是掌握一下作文的各种类型、写作架构,记一下模板

(小仙老师:除了笔记以外,對于考点的整理通过战友合作一同进行也是一个值得推荐的方法每年上大录取的名额相对其他学校来说并不少,专项课程的小伙伴绝不昰对手而是未来同学的定位。)

一、翻译词汇(1*20=20分) 泡沫经济崩溃、绥斯妥洛夫斯基、千与千寻、呼啸山庄、电子商务、峰会……

二、ㄖ译中(一篇40分) 篇幅较长是关于“特朗普的获胜演讲”

三、中译日(4*5=20分) 4篇都比较短,有2篇还是宋协毅同传那本书的(251页第一段关于長生不老的193页李叔同的诗词问世那一段)

四、中译日(一篇50分) 篇幅较长,是关于“化妆”的

五、有人说“翻译就是带着镣铐起舞”請举一个你熟悉的日本文学翻译家及其作品,谈一下有关翻译(笔译)的看法不少于400字(20分)

题型将第五部分换成了翻译,选取的是《徒然草》中的一段其余题型没变。因为18年的考完没有整理所以具体内容实在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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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槻慎二垂下握蓝铅笔的手轻輕打个哈欠。

窗帘卷起了阳光从总务室东窗射进来,在桌上形成小亮斑笔盒里的圆珠笔、图章、确认文件真伪用的放大镜,以及两脚規等文具上面细微的光粒子闪闪发亮。

纵目窗外京都的天空一碧如洗,处处是如画笔淡抹的薄云

若槻深吸一口早晨的清爽空气,又伏案工作起来他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死亡保险金申领文件。

四十八岁的木工因吐血入院,被宣布为胃癌;六十岁的公司干部打高尔夫浗时突然昏倒,被发现是脑肿瘤;今年才参加过成人仪式的大学生驾车出游速度太快,转弯不及猛撞电线杆……

若槻面对的是未谋面者嘚死亡一大早就干这种事,难得有好心情

他进入公司已五年,原先分配在总社的外国债券投资课因为那时占据脑袋的尽是美元的长期利率或汇率之类经济上的事,与其说是进入了保险业毋宁说是模糊地觉得像金融机构的一员。不过自去年春天调到京都支社,做核萣死亡保险金的工作后才第一次切实感到自己是处理他人生死的企业中的一员。

“今天还是那么多上西天的呀”

邻桌的葛西好夫副课長望望若槻桌上,开腔搭话

“真有负大好春光啊。”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感到死亡的文件数量多得有点异常。从统计上看死人最多的昰冬季,因为体弱的老人和病人多半熬不过严冬

这个季节死亡事件如此之多,当有其原因若槻掀掀那沓文件,在记录保险金受益人的迉亡保险金申领书下面附有医生写的死亡诊断书及交通事故证明书,户籍誊本等这个谜马上就解开了。

“噢噢这就是那次发生在京區的火灾的案子呀。”

那是三周前的一次事件一所木结构房子全部烧毁,全家五口罹难总计十五件申领死亡保险金的文件一齐送来,難怪有那么一大堆大部分是储蓄性质较强的、满五年期的养老保险。

若槻想像那些人或许都是被人恳求时不忍心驳人面子的老实人吧。他们对外务员“定额太严”的叫苦不能严拒一个接一个地加入了公司的保险。日本的人寿保险参加率为世界之最大大得益于这些人嘚贡献。

“那次事件是纵火吧?罪犯查到了吗?”

“还没有呢不过,因为受益人参与的可能性甚小支付应该没有问题。”

“真没法子……說句玩笑话那些纵火烧人家房子的人,都该枪毙”

葛西唠叨着。他卷起衬衣袖子显露出相扑运动员般的粗臂,不时用手帕擦擦汗c葛覀身高一米七五但体重稳超一百二十公斤,散发的热量当然也就远远超过常人时值初春,且是早上蓝色的特大尺码衬衣,背部和腋丅处已变成藏青色

电话铃响。葛西伸手抄起听筒按一下闪烁的键。他是在给女职员现身说法:电话要马上接

“您好。抱歉让您久等这里是昭和人寿保险公司京都支社!”

葛西极明快的男高音在房间里回荡。

“若槻主任麻烦您。”

坂上弘美在桌上放下一沓已完成一审嘚医疗给付金申领文件这位干练的女文员入公司已是第五年。即使不算这些用颜色标出类别的文件在桌上已堆积如山:满期保险金的支付。递增养老保险给付金的支付养老金的支付,签约人贷付解约,印鉴申报签约人或受益人的变更,住址或出生年月日等合同内嫆的修正(甚至连家人亲属关系或性别的订正都有)保险证券的再发行等。

人寿保险公司历来被视为专门与人和纸打交道的文件种类之多無法细数。没有让人消停的时间若槻利索地审阅着。除了因火灾引起的一系列申领死亡保险金之外几乎都是久病辞世者,说不上什么潒样的问题然而,在接近完成时还是卡住了

是一份一千万日元的终身保险。投保已二十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死亡诊断书”几个字被双线勾去,改成了“验尸报告”这一点要注意。两者间的区别在于验尸的医生是否在死亡前二十四小时内曾为此人诊治关于死因,也有不能绝对肯定的地方

若槻按次序自上而下检查下去。

②出生年月日:大正十一年四月二十一日

活着的话再過不到两周应该是七十四岁了,若槻在心里计算着

③住所:京都府城阳市久世……

④死亡种类,外因死亡(自杀)

到此为止没有特别异常の处。过去一年间天天阅读死亡诊断书这个国家的入主要死于何种原因,虽然模糊却已有印象了

最多的显然是恶性新生物(癌)。其次是腦血管疾患、肝脏病等

自杀,其实不过是极常见的死因之一日本每

年自杀者的总数,自1975年起变化不大由两万两千人上升至两万五千囚。这个数字比每年因交通事故死亡的多一倍以上。

若槻能核证的只是京都府辖下、昭和人寿保险公司所经手的部分尽管如此,几乎烸周就出一个案子最近尤以高龄人士的自杀引入注目。

另一方面杀人案件在京都府辖下则极少。由昭和人寿保险公司所经手的部分囿时一年仅有一宗或干脆没有。尽管人称日本的治安状况急速恶化从这个情况看来,可能比某些国家好些

第十二项的“死亡原因”是“非定型缢死”。在阅读第十三项的外因死亡附加事项的记录时若槻的蓝铅笔停住了。

那是“在高七十厘米的衣橱抽屉上结绳缢死”

盡管死亡诊断书上没有记录体格的专栏,但特地加注写明辞世的老太婆身高一百四十五厘米在不到自己身高一半的高度吊死是可能的吗?

若槻手捧文件打量一下正在打电话的葛西。

看样子他在接听顾客的投诉因为在京都支社,负责保全方面的人只有若槻和葛西所以洅没有其他可与之商量的人。

就人寿保险公司支社的业务而言大致可划分为新合同和保全两类。所谓新合同顾名思义就是顾客新加入保险时,使合同得以成立的手续另一方面,所谓保全指已签合同的后续服务。正因为这个部分与支付保险金一一钱的事直接相关所鉯与某些麻烦或犯罪多有关联。

葛西于1975年毕业于大阪市内的私立高中之后进入昭和人寿保险公司工作,因身心坚强而受赏识一直是干保全这一块的骨干。他在北海道某支社供职时曾因支付住院给付金的纠纷,被监禁过一昼夜这在公司内传颂一时。对顾客的每句话都誇张地附和的葛西以一种极具亲和力的明快声音笑起来。看样子不是什么大事实际上,来自顾客的投诉几乎都起因于外务员或工作人員说明不充分假如他们认真听了对方的话,好多问题也就解决了

看葛西要搁听筒了,若槻正要起身不料正面的柜台传来了怒气冲冲嘚声音。

“你们以为顾客是什么?”

若槻吓了一跳,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过五十、穷人打扮的男子金刚式站立,双目圆睁瞪着女文员。此人花白的头发因为睡觉弄得东倒西歪穿一身不合时宜的、皱皱巴巴的条纹睡衣。看来他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搭乘公共汽车从家里来这兒的

“又是他!”若槻一见就烦。此人姓荒木不知是否有工作,总有太多的空闲似乎把到支社窗口来发难当成了乐趣,摆出一副不依鈈饶的架势无论对方态度如何横蛮,保险公司方面也只能小心应对荒木抓准了这一点,顺势将平日里自己被社会排斥的郁愤发泄一番

坐在柜台前的和坐在后面沙发上轮候的顾客,都不快地皱起眉头

荒木身旁坐着一个像是中小企业社长似的男子,他头发已白戴一副銀边眼镜。进入公司第二年的田村真弓正指点着保单解释着什么问题。摆在他面前的文件好像是签约人贷付的文件看样子正在说那男孓所持印章与预留印鉴不符。那男子望着荒木对解释显得心不在焉。不一会儿他将保险单据收入皮包内,匆匆忙忙地起身离去

若槻覺得此人的举动有点说不出的不协调感。

“别想欺负人!你们当我是谁?”

应付他的好像是刚人公司的川端智子她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巳为何被指责

保全部的负责人同时也负责窗口业务。也就是说当出现麻烦事时,若槻或葛西两人中的一个非出面应付不可。

若槻正偠站起身一瞬间又迟疑起来。因为他掠过这样的念头:又得以这种人为对手?

葛西站起来拍一下弓着腰停在那里的若槻的肩头,利索地邁向柜台

“对不起,我们有什么接待不周之处吗?”

依然是快活的声音他扭头向川端智子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落座

荒木傲慢地仰靠茬椅上,露出脏兮兮的小腿将穿拖鞋的脚架起来,用变声期前孩子般的嗓音抱怨起女文员未经教育培训等等。葛西并不提出异议一邊适时插一句话,一边倾听

若槻慢慢坐下,自己的犹豫被葛西看穿了他感到很惭愧。

这时电话铃响了。坂上弘美拿起听筒若槻听見她低低地说着“是、是”,却又按下保留键径直朝若槻这边走来。

看见坂上弘美的面孔若槻产生了不快的预感。平时几乎面无表情嘚她此刻眉眼上呈现出些许紧张。仅仅是转电话的话不妨使用自动转移键,而她特地起身走过来可见其事非小。

“若槻主任是顾愙的咨询。”

坂上弘美有五年窗口经验关于保险的知识,甚至比若槻还多一般的问题她自己应该就能回答。

“那人问在自杀的情况丅能拿保险金吗?”

人寿保险公司经常会接到这种电话。但是以坂上弘美的神情来判断,似乎她并不认为这是个恶作剧电话

“……明白叻。我来说吧”

见若槻答应,坂上弘美好像松了一口气返回自己的座位。固定的业务和交付的工作她们都完成得不错,但她们对某種意义上要负责任的事情却避免做决定。因为她们被教育过遇上这种情况,首先要获得负责职员的指示这个结果,必然使若槻他们肩负重大责任但既然拿着一份她们无法相比的高薪,这种情况大概是理所当然的吧

若槻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不对外的本公司对保险合哃条款的解释。问题本身当然是极简单的身为人寿保险公司的人,谁都能够即时答复但是,在回答的方式上要显得郑重其事。

“喂喂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我是若槻,窗口业务的主任”

他听见低低的、清嗓子似的咳声,对方什么也没有说似乎是个女人。

“您偠咨询什么问题?”

是一种压低到几乎难以听清的沙哑的声音对方似乎很紧张。

“保险金在自杀时也能拿吗?”

“我马上查一下,嗯……昰哪一位亡故了呢?”

对方无言又是清嗓子的咳声。

“如果您手上拿着保单能说出编号的话,我就可以查到了”

又重复了一次。停了┅下一个女人说话了。

“没那东西就弄不清楚吗?”

“是的因为存在可支付和不可支付两种情况。”

既然谈到这里也不是不能回答。

“顺便要提醒的是加入保险一年内,自杀是责任免除的”

“就是说,不能支付”

“在商法上,与自杀有关之事都属于责任免除的泹在保险条款上,则有个一年之内的限期”

“我问的就是为什么要这样?”

那女人的声音显得有点冒火的样子。

“设定这种条款是出于‘囚寿保险不得鼓励自杀’的考虑……”

因自杀而责任免除的规定对人寿保险公司而言,也是令人头痛的部分

如果保险的签约人或保险金的受益人故意造成被保险者死亡,将成为条款上的责任免除事由得不到保险金。或可认为出于同样的考虑,被保险者致被保险者自身死亡即自杀,这种场合也不应支付保险金

进一步说,如果自杀也支付保险金结果可能鼓励了自杀。另外企图自杀者全都在行动湔买保险,即所谓“逆选择”的问题人寿保险公司的收支情况就会严重恶化。

商法第68条也确定,“自杀、决斗及其他犯罪、执行死刑”均为保险金支付上的责任免除事由。

然而若站在买保险者的立场上看,被保险者将来可能自杀的危险与可能因为交通事故或疾病洏死的危险相比,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即使签约时根本没有自杀的念头,之后因神经官能症等的发作而选择死的事是有的

若一家的顶梁柱死了,遗属的生活随即窘迫若仅因自杀,致使遗属领不到保险金则违反人寿保险原本的使命——保障遗属的生活。

而且因自杀的迉亡已包含在计算人寿保险费率的基础——生命死亡率中,那也是不可忽视的一大部分也就是说,若排除这个因素在无得益合同等方媔,保险公司会受到贪取不当利益的指责

这样的理由令保险公司进退两难。现在日本的人寿保险公司设定了在投保一年内自杀为责任免除期。这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即使最初是为自杀而投保的但一般人在整整一年之后仍抱定去死的念头,应是很难的吧不过,一年为限是否真的妥当至今仍有不少表示怀疑的看法。

“即使没有保险单据在手只要知道顾客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也可以查到能否支付的依据”作为若槻,只能做出一副相信自杀已经发生的样子尽量设法问出对方的姓名。

对方沉默着喘息声隐约可闻。听筒清楚地传达叻对方的紧张

该怎么办?若槻感到握听筒的手渗出了汗。他毫不怀疑对方正认真地考虑要自杀。

当然即使对方一搁听筒就从窗户跃下,对若槻而言法律上、道义上都没有任何责任。他纯粹是解答顾客的咨询而已相反,根据一己之主观判断而不回答问题是不允许的

鈈过,若槻觉得不能坐视不管

打电话来,当然是想问有关自杀责任免除的事但也有可能是在行动前,无意识地要给谁一个求救的信号

怎样做,才能让一心要自杀的人放弃这种念头呢?

感觉到对方要挂电话若槻慌忙说:

“对不起,请稍等一下不要挂断电话。”

“我可能是多此一举您可以听一下我的话吗?”

“如果我说得不对,敬请原谅我希望这样问不至于令您不快;是您打算要自杀吗?”

混账!胡说什麼呀。若槻对自己冲口而出的话感到愕然保险公司没有必要多管闲事到这个地步。如果说话不得体可能会损害公司的名誉。

然而那奻人没有回答。如果“自杀”只是若槻自以为是对方恐怕会勃然变色,至少应说些什么可这样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如果您是这样想,您最好能重新考虑”

还是沉默。但是冥冥中他觉得对方在倾听。若槻下了决心

“我这是多嘴了,但请听我说一句:自杀的确可能会让家人领到保险金但对于活着的人,他们心灵上终身都会留下不可恢复的损伤”

柜台上,荒木正大喊大叫把总务室上上下下的紸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此时不会有谁来责难他

“我的话不是站在保险公司负责人的立场说的。因为我自己有过家人自杀的经历所以才這样说。”

女人的口气好像有了些微变化

“是我哥哥。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是四年级。”

一直封闭起来的情感汹涌而至

“……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受了欺负,但校方直到最后也没有承认”

女人又沉默了,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然后,她轻轻叹口气說道:

“若槻先生?您做这工作,很长时间了?”

数秒种的停顿然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嘟哝道:“谢谢。”那女人挂断了电话

若槻一边放好電话,一边想该不该这样做他仍兴奋难抑,体内热血沸腾两耳热得火烧一般。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让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回心转意嘚力量不过,下决心试一试也许是好事他觉得对话的末尾有不多的那么一点相互理解之处。

柜台方面似乎葛西终于成功地哄住了荒朩。玻璃自动门开着看见了往回走的荒木的背影。瘦骨嶙峋的身体睡衣的背部和腰部皱巴巴的。

若槻迟疑不决:是否该把刚才电话的內容向葛西交待一下?

稍作思考之后最终决定不说。一方面因为刚才所说的一番话不属于正常的职责范围另一方面说出来也毫无意义。洇为无从查究这个电话是谁打的

以后就是打电话的人对生死选择的问题了。只是这阵子要注意一下申领死亡保险金的案子

“葛西副课長,能过来一下吗?”

葛西一返回座位若槻便拿着刚才那份死亡保险金文件走过去,意在趁未有其他事打扰之前谈一谈

“这么个案子,鈈觉得奇怪吗?”

若槻挺来劲地指指死亡手段及状况一栏身高一百四十五厘米的老妪,在高度只有七十厘米的衣橱抽屉上打个绳结吊死了“这不是挺不正常的吗?”他问道。

葛西慢慢审视着死亡诊断书并不显示出特别的兴趣。

“……噢这也是常有的事吧。”

自思可能是殺人案的若槻泄了气

“吊死嘛,并不限于从高处悬吊在比自己身高低处打结的例子多得很。之前我在仙台支社时曾有一位为阿尔茨海默病(一种发展缓慢的痴呆症。)所苦的老太婆在医院床头的铁管子上,用长衣打个结套在脖子上,从床上滑落下来吊死了要说高度的话,那次还不到四五十厘米呢”

“不过你要是放心不下,不妨让营业所长到所在的警署问问看如果没有可疑之处,你也就可以放心了”

若槻明白葛西是为了不伤自己面子,才过问这事的他苦笑着收起文件,心情颇为奇特:既非放心亦非气馁。

真正的麻烦事發生在那天下午

若槻一抬头,见是坂上弘美和田村真弓田村表情难堪,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是那边的顾客。说支票拒付是我们公司之过……说要我们赔偿五千万日元。”

坂上弘美一脸无奈地说

若槻望望柜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见过白发,戴银边眼镜是早仩荒木来吵闹时,坐在一旁的中小企业的社长打扮的男子当时,他曾觉得这个男子的举动有点不寻常但因为当时被荒木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去深究

此时再打量一下,以那副模样直接来窗口交涉倒不会让人产生心理上的压力。但有一名年约四十五岁的男子抱臂站在怹身后。略胖而结实的体格红而宽的脸膛,玻璃珠子般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眼神。即使穿西服系领带也散发着异于一般职员的味道。

“是什么事?怎么说是我们的责任?”

“那位矢田部先生上午来过申请保单抵押贷款。”

坂上弘美将电脑打出的核算表递给若槻从表上看,那位白发、有社长般举止的人名叫矢田部政宏因为参加了储蓄性质较强的保险和个人养老保险,所以以保单做抵押总共应可贷到一芉六百四十万日元以内的款项。

“于是我们就办理了保单抵押贷款的手续但他带来的印章与保单的印鉴不符。字体是一模一样的大概昰同时刻制的印章吧。”

田村真弓将手中的描图纸和今早写的签约人贷款申请书放在若槻桌上描图纸上正确地印下了保险单上的印鉴。芓体的确一模一样但申请书上盖的印迹直径约大两毫米。

“那顾客是怎么说的呢?”

“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这样确实没有办法了’马上僦走了。”

田村真弓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可刚才他又和后面站着的那人来了,说因为得不到那笔贷款支票被拒付而致公司破产,要我们赔偿损失五千万日元……”

坂上弘美愤愤地补充道

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若槻心想故意拿错印章来,等人家指出回头就走。至此为止是制造理由从现在起才见真面目。

对方可能是黑社会若槻做个深呼吸,稳定情绪葛西在下午乘一号线到下京营业所巡视。虽然近在咫尺但在他回来之前,只能自己单独面对

松村佳奈从柜台那边小跑着过来。

“若槻主任那边的顾客说,要让他们等到什麼时候?”

即使不看柜台那边也能感觉到那个站着的男子正盯着这边。若槻有意不与他对视

“好吧,带顾客到第一会客室”

若槻对松村佳奈发出指示,然后穿上搭在椅背上的西服那感觉如同上战场前铠甲加身。

“我去谈如果葛西副课长回来丫,让他来第一会客室稍后送点饮料来,好吗明白了吗?”

坂上弘美点点头,推推田村真弓返回座位去了。

若槻只带笔记本和铅笔走出总务室。经过铺着油氈的走廊时做了好几下深呼吸然后敲敲第一会客室的门,打开门

那结实汉子扭动他的粗脖子,细细打量若槻此人颧骨微赤,给人怒氣冲冲的感觉衬衣领子撑得满满的,别人看着也觉得憋得难受

“真让俺们好等啊。那么作为回报,该有个相应的答复给俺们啦?”

这期间矢田部低着头一言不发。若槻瞥了两人一眼在桌上放下两张名片。

“我叫若槻是窗口业务主任。这位是矢田部先生吧?对不起這位呢?”

壮汉的鼻子上头堆起了皱纹。

“俺是职员因为你们做错事,让俺们公司倒闭所以跟社长一道来。”

这种假话连若槻也瞒不过壮汉怎么看都不像个正派打工的人。而且他对社长矢田部采取一种几乎可说是无视的、傲慢的态度。

随着敲门声响起坂上弘美进来叻。她所端的托盘上放着三杯从这个大厦的饮食店买来的橙汁可能是过度紧张,玻璃杯相碰发出“丁当丁当”的声音坂上弘美简直像昰面对爆炸品一样,将盛着饮料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弯腰一躬便迅即消失了。

昭和人寿保险公司有一本从长期工作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处理投诉的手册这杯橙汁也是按手册的指导出的招。

这是说对于激动的顾客,绝不可给热饮要送上冷饮,且设法让他喝上一口……

“事凊的大概已经听刚才接待二位的文员说了……”

若槻让他们喝橙汁,见那壮汉喝了才开口说事情。

“没错乙你们是怎么教育女行员的?嗯!”

若槻很想指出“女‘行员”’之误但终于按捺住了。

“失礼?!说句‘失礼’就完了吗?”

壮汉从衣袋掏出香烟叼着摆出等若槻来点火嘚架势,但若槻有意视而不见壮汉瞪了若槻一眼,慢吞吞地掏出自己的打火机

“喂!没有烟灰缸啊?烟灰缸这种东西得预备着啊!”

吸过一ロ烟,壮汉压低声威吓地嚷道。

若槻站起来将放在会客室柜子上的轻质铝制烟灰缸拿过来放在桌子上。

手册上写明在柜台或会客室嘚桌子上,绝对不可以放置有可能成为凶器的、分量沉重的石制烟灰缸等物现在这种烟灰缸,即使遇上职业棒球投手也弄不出什么大傷害。

“喂你。知道你这里的女行贵干什么了吗?”

壮汉一边吐烟一边唠叨:

“俺公司嘛,就因为你们而被拒付倒闭了。职员和家人統统从明天起就流落街头啦喂,你们怎样来负这个责?”

“因为矢田部先生今早拿来的印章与保单上的印鉴有些微差别……”

壮汉大声咑断若槻的话。

“这种事不是可以酌情处理的吗?嗯?!即使印迹有些微差别,手续还可以做的吧?想对俺撒谎可没门!”

的确这种说法看来也荇得通的,若槻心想

这次的事,如果用驾驶执照等也能确认是否为投保人本人即使印迹不符,也有办法办手续人寿保险公司与市政廳不同,是做顾客生意的对待顾客不能太死板。

“如果顾客方面有万不得已的情况也可能会作为特殊例子考虑。但是因为矢田部先苼没有特别提出……”

“岂有此理!想赖社长吗?”

“你们这里的女行员没有好好说,对不对?因为这样社长认为毫无办法,才绝望而回!”

若槻见对方得意洋洋的面孔心想糟了。讨论转变了话题可能落人了对方设下的圈套。

有人敲门紧随着一声“打扰了”,手持文件夹和筆记本的葛西进来了

“怎么,又新来一个人?一次都来好了!又让俺重说一遍!”

“情况我都听说了此前由于窗口人员业务不熟练,很抱歉”

壮汉对葛西的庞大身躯显出瞬间的戒备表情,但见葛西的态度比若槻还要好又趁机喋喋不休地提出要求。

“……这个嘛职员二十囚的退职金和今后的生活保障。其实嘛该说是一亿的,交个五千万算了怎么样?昭和人寿保险公司大名鼎鼎,也该显示相应的诚意吧?”

“对不起对于您的要求,本公司不敢苟同”

“什么?怎么回事?是因为你们的原因,俺的公司才被拒付了!”

“办理保单贷款须持与保单嘚印鉴相同的印章来作印迹证明。也就是说我绝没有说,窗口工作人员要求对方持有相同印章是做错了”

“想整人啊,喂!你们印章拿错不也有能办手续的吗!”

“即使有过那样的事实,也完全是例外拿和保单印鉴相同的印章前来办理,是我们的原则”

然后,壮汉继續暴跳如雷葛西则以“不畏惧、不失礼”为原则,稳守反击

不久,壮汉似乎吼累了傲慢地仰靠在椅背上,吸吮变得不太凉了的橙汁这时,电话铃响了若槻条件反射般地看看会客室的电话,但发音源不在那里

壮汉装模作样地从西服内袋取出手机,开始旁若无人地夶声说起来

“噢,那就谢谢啦好久没问候了嘛。大哥最近如何?啊不错啊。这边憋得慌受不了啦。咦?现在?还有点事噢噢。嘿嘿過来走走吧。向老大问个好啊……”

壮汉继续有意识地大声说话很明显是向若槻他们抖出自己的暴力团伙身份。若槻心想是因为自实施针对暴力团伙的新法以来,明目张胆地亮出“××组”来威胁已经行不通,所以才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方法吗

若槻看一眼默默坐在一旁的矢田部。矢田部一副身心疲惫的样子看来早对眼前发生的事心不在焉了。

壮汉打完电话又磨了约三十分钟,最后扔下一句“俺还要来”终于走了。

“那个男人真是黑社会的吗?”

见那自称“职员”的壮汉拽着丢了魂似的矢田部社长消失在电梯里若槻这才向葛西问道。

“不此人和真正为非作歹的人或黑社会团伙不同吧。”

“刚才的电话是有意的如果真的是黑社会,才不会那样子显摆呢那个叫矢田蔀的大叔的公司要倒闭可能是真的,另一个家伙应该是债权人吧”

矢田部倒不像有多坏。若槻想像此人在生意不景气中资金运转情况惡化了,于是向不该去借钱的地方借了钱吧结果,不但被逼得公司倒闭甚至落到被敲骨吸髓的地步。

葛西从手中的文件夹里取下矢田蔀的签约人贷款记录打印件用指甲弹了弹。

“贷款余额曾增至最大限度这是矢田部为资金运作所迫的证据。而到了上一周突然全额歸还了。”

若槻为自己的粗心而惭愧竟然连看看过去的贷付记录也没有想到。

“但是他这是为了干这种事,而特地预备了还贷的钱?”

“这样到窗口找碴是常见的伎俩。反正只要解约那钱随时可拿回。这种事做不成也没有损失在我们的应对中只要一有空子可钻,他們便会咬住不放”

“即使再来,也就两三次吧明白这事没门,那些家伙应该很快就放弃了吧哈,你看吧下星期准会来全部解约。”

葛西从鼻孔里“哼”了一下

若槻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矢田部所参加的保险碰巧都是储蓄性质较强的险种也就是说,解约或期满所得到的返还金额与死亡时所得的保险金并无多大差别。但如果是重在保障的险种则解约时几乎不可能得益。而死亡保险金却非常高对那壮汉而言,杀害矢田部攫取其保险金,岂非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

若槻猛一回过神来看见了葛西快步走在走廊上的背影,慌忙赶仩去

北区紫野的今宫神社里,身穿红衣白裤、扮成赤发鬼和黑发鬼的男人们正敲锣打鼓、上蹿下跳表演一种勇武的舞蹈。

黑泽惠打听那些吹捧者像念咒似的话是什么意思

“‘花儿花儿安息吧。”’

若槻不停地按着小照相机的快门嘴里答道。

“从前每年到现在这个季節也就正好是花粉纷飞之时,总有瘟疫流行于是,为了驱赶疫神各地就搞起了镇花祭。这是导游书上说的”

“是‘花儿花儿安息吧’?我在京都住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有这种节日活动所以这就叫做‘休息节’吧?要是为了这个,我也要祈求我的花粉症不要发作哩”

阿惠用手帕捂住鼻子,打了个大喷嚏

若槻回想起初遇阿惠时的情景。大学时代阿惠作为新人加入了若槻所在的公益小组活动。她身材小巧苗条日本人偶般的黑发白肤给人印象深刻。也许因为拘谨她甚少说话,但某次有人为了搞活场面开了些无聊玩笑,令她一启丼唇他被她当时的笑容完全迷住了。

公益小组所组织的活动是慰问京都府的老人之家,到智障者工作场所表演文娱节目或年底在大阪西成区的爱邻地区为流浪者施粥饭等。

若槻原先并非对公益小组特别感兴趣和多数组员一样,开学仪式一完便被强拉硬劝,稀里糊塗人了小组不过,阿惠却是从一开始就自愿参加的少数人之一

她的性格,是一见社会上的弱者或受苦的人便打心底里产生同情的那種。

某年除夕她救助一名因躺在寒风凛冽的路边而患上肺病的老人,将他送往病院急救老人因故离乡背井,但即使无家可归也丝毫不顯得卑微、颓丧衣服干净利落,齐胸的银须整齐清洁但是,他因为年迈没有工作已整整一周没有吃东西。阿惠热泪盈眶地听老人叙述见此情景,若槻越发被她吸引

不久,若槻谨慎的攻势奏效两人开始约会了。所幸京都一地除一千六百古寺名刹外更有众多名胜古迹,稍往远处还可以置身岚山、大原等美丽的大自然之中。年轻情侣不花钱也不乏好的去处

若槻毕业后到东京的人寿保险公司就职,两人继续远距离恋爱他们的关系,即使见面机会少了也没有走向自然消亡,直至今日仍几乎一如既往地持续着

两人的性格,都不昰那种轻易可以换情人或脚踩两只船的类型而难得见上一面,可能反倒可防止流于形式

后来,阿惠留在母校的研究生院到去年,完铨出于偶然若槻调到京都支社。当初估计这样每周周末就可以约会的但若槻的工作比预想的忙碌,所以近来是每月见一两次面

“……想来,即便是祗园祭原本也是为了降伏天花神而开始的吧?所谓祭节,现在是看热闹很多是源于对疾病或死亡的恐惧哩。”

“噢没囿特效药的时代,对水痘、鼠疫的恐惧大概比今天对艾滋病或埃博拉出血热更甚吧。整座村庄毁灭的事似乎并不少见。”

两人出了神社信步闲逛。暖融融的春光好舒坦

“不过,如果你那时在做死亡保险金的核定工作可不得了哩。突然之间五百人的文件一齐堆上來,说是昨天水痘毁掉了一座村庄什么的”

“如果连受益人也死了,就没有申领的啦”

谈话中断了一下。两人转入通过大德寺墓地侧媔的小路阿惠“噢”了一声,颇含意味地看着他的脸

“你对自己的工作,好像不怎么喜欢呀?”

“谈到你的工作好像不大爱开口嘛。鉯前不是这样的呀”

“对。我到东京找你的时候你开口闭口就是欧元如何、LIBOR的日本保险费如何、美国财政部债券如何。我听了完全莫洺其妙的你却不在乎,一个劲猛说”

“真是那样?我记不清了。”

若槻掩饰着他感到被触动了内心的痛处。

“嘿支社的保全工作,說起来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嘛”

“因为是后方的工作?”

“不,不是正好相反呢。”

“保险公司的存在意义在于向顾客支付保险金。一切公司或机构可以说,都有它的终极目的从这点来看,我在东京做过的资产运用的工作反倒是后方。”

“不过你认为真实情況并非如此?”

“噢……不。当然正是如此腑”

两人走到若槻停放爱车的大德寺内。那是一辆雅马哈SR125平平常常的普通摩托车。一位学弟缯在京都支社做营业员调离时很便宜地转让给若槻。若槻为了解决运动不足的问题每天上班用山地自行车,休息日则用SR125代步两车各司其职。

“不到两点哩不早不晚的。离晚饭还有很长时间……往下怎么安排?”

“这倒也行……不如……这么难得就去一下你的住处?”

若槻眼前随即浮现出杂乱的房间。

“也行不过我倒想看看你的房间。”

“不行你知道的吧?虽说是公寓,却管得像大户人家的闺房说恏能进那房间的,只能是二等亲以内的家人、女友和猫而已”

“那就没办法啦。今天就在寒舍招待稀客吧”

若槻一边戴头盔,一边长歎一声其实他心里很高兴。他将为阿惠买的粉红色头盔递给她跨上摩车。

阿惠坐上后座搂紧若槻的腰。

若槻将车钥匙插入按下发動键。发动机启动了摩托车沿北大路向东驰去。

若槻住的公寓位于御池道稍往北不巧此时公寓电梯口正挂着“定期检修中”的牌子。兩人无奈只好从楼梯上去。途中阿惠开口说道:

“刚才说的那件事……”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的事。”

“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原洇……”

终于上到六层与七层间的平台。很显然若槻平曰运动不足,腰酸腿软

不过,他仍要在阿惠面前装门面一口气冲上最后几级囼阶。

从楼梯口数起他的房间是第五间,75室。插入钥匙开了锁沉重的金属声在下午悄无人声的建筑物里回荡。

“总觉得有阿尔卡托拉兹监狱的味道”

终于赶上来的阿惠嘟哝道。

“像单人牢房似的房间不大妙吧。”

一拉铁门响起了令人联想到监狱的悲凉之声。若槻将阿惠请进房间里

房内是约六席大的厨房兼餐室和同为六席大的起居室兼寝室,其余就是洗手间即一个单室套。虽然狭窄但既然昰靠近京都市中心的便利地点,又是公司付全额房租的社宅所以他也不能再抱怨了。

为了防止万一昨晚他已将不宜让阿惠看见的杂志の类收拾好了。但是房间里仍然凌乱得很,是一个忙碌的单身男人住处常见的情形换下的牛仔裤、旧报纸、灌了水的尼龙哑铃、空啤酒罐和空酒瓶等到处乱放着。

“哎呀行李捆还没解开呀?”

阿惠见寝室一角堆着有搬家公司标识的行李小山,吃惊地说算一算,她半年湔来过

“太忙没有时间收拾嘛。反正用不上的东西居多在人家结婚仪式上得的餐具呀、交友后才用了三次的网球拍呀、高尔夫球具什麼的。其余就是书了”

“在我看来,你是期待早日逃出京都呢”

“有点心理学家的潜质。你能不能再学深一点吗?”

“如果你成了杀人犯警察见了这房间,绝对会将你分类为‘无秩序型’”

若槻边混合咖啡豆,边往电动咖啡磨里放然后启动。阿惠的口味偏酸所以鼡来做底料的莫加或乞力马扎罗的分量,要比平常多放曼迪琳或巴西产咖啡要减量。

其间阿惠从餐具柜里取出杯子和杯垫摆好。

用沸沝往滤纸上放的咖啡粉上一冲房间里充满馥郁的香气。

“我现在才注意到咖啡还有取代除臭剂的作用呢。”

阿惠深吸一口气感叹道。

“你这么说就好像这房间有臭味似的。”

“虽然不至于有臭味但我进来时,还是觉得有一股男人房间的味道”

“你置身其中,反倒不易发觉嘛”

阿惠以大姐姐的口气教训皱起眉头四处嗅着的若槻。

沸腾的咖啡几乎从小炉子上的曲管煮沸器上溢出若槻慌忙熄了火,把黑而热的液体注入清水烧制的咖啡杯里这个杯子也是两人前往别名“茶碗坂”的清水新道时买回来的。

“好看若槻只有煮咖啡是┅流的。”

“咖啡还有另一个优点知道吗?”

阿惠仿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噢你骗人。”

“真的嘛如果你不介意味道,把一种叫‘豆斑猫’(土斑猫科甲虫分布于日本本州、四国、九州一带。)的昆虫捣烂了放在里面听说效果更好。”

“别说了真是虫迷,倒胃ロ”

若槻想把手搭在阿惠肩头。

“对了刚才说的事。”

阿惠右手持杯灵巧地避开若槻的拥抱。

“原是工作狂的若槻慎二怎么一下孓变得不爱谈公司的事了呢?”

若槻双手抱臂,以掩饰拥抱落空的尴尬

“也不是特别地不爱谈嘛。”

“记得吗?去年春天刚调职那阵子,伱什么都跟我说”

“当时,你曾经一边说着突然就神色黯然。对了就是在店里喝波旁威士忌的时候。不知为何那次印象这么深”

若槻默然起身,向杯里注入第二杯咖啡

“说的是为了核定保险金,必须检查死亡诊断书的事你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

阿惠闭起双眼,像是要唤醒记忆

“你说,一大早就在想‘今天也得努力干’这种工作叫人心情不太好。而且遇着寿终正寝的老人还好,真不想看小孩的死亡诊断书看到父母偶一疏忽,让幼儿被车撞死之类的案子就不由得联想到做父母的心情……”

若槻原想尽量说得缓和,谁知出口的话却像怒气难抑似的粗暴。

阿惠一怔停住不说了。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若槻心想:“糟糕!”

“没事,我并没有发火”

阿惠一副被教训的小孩子的神情。她觉得非得说句话才行但怎么也找不到该说的话。

阿惠并非光是表面的开朗和天真内心同时也罙藏着病态般敏感和易受伤害的因素。在长期交往中他很清楚她对于自己不被人爱、被冷落有着异常的不安。

和若槻一起喝酒时时常囹人感到她与父母的关系有问题。她原是横滨一家著名的机械零件厂的厂长千金她之所以离开父母来京都的大学专攻心理学,并留在研究生院的理由似乎也在于此。

若槻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来到阿惠身边。从背后轻轻拥着她她没有动,身子僵直仿佛没有呼吸。

“……你不必道歉我的确对现在的工作有点烦。让我负责保险公司的窗口业务天天都得面对那些无赖家伙,你看我压力不小吧?”

若槻用话來填补这段空白虽然只看见她的侧面,但他觉得阿惠的表情开始缓和了

“你说‘那些无赖家伙’?”

“就是那些企图从保险公司榨取金錢的家伙。可能是经济不景气的原因吧估计这种人还会络绎不绝地来呢。”

若槻详细说了日前有人到支社来以签约人贷款为借口勒索嘚事。

“真正可怕的是普通人真正发火的场合例如泡沫时期卖的那种‘变额保险’,最近几乎没有卖了就是根据保险公司的运用实绩來决定保险金是多少的那一种。唉与其说是保险,不如说是一种财务运作”

“哎呀,说来我父亲好像也被人鼓动买了”

“唔,像令澊这样的有钱人只是用了兜里的钱而已。不妙的是连手头没有余钱的人也卷进去了。它和银行融资捆在一起简单说,是劝人从银行借钱买变额保险按当初的设想,分红加满期保险金除了可返还融资的本息之外,还会为顾客留下相当不错的收益”

阿惠一脸陷于沉思的神色。

“我虽然不大明白保险的事……不过原本所谓保险,人寿保险也好损害保险也好,都是为了分散风险吧?这样的保险却为叻挣钱而冒险,好像不对劲呀”

“大家都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唉在泡沫经济持续时,保险公司也运作顺利即使付了银行利息仍有赚头,既然保险金也好分红也好都增加了,顾客也就高兴了然而,从泡沫经济崩溃的那一刻起地价股价同时下跌,加上曰元升徝连海外的运作也不行了,运作成效大跌一下子变成了负数。其中有人因为从银行借大笔钱做巨额投资而面临倾家荡产。”

“这些囚是明知有风险还搞投资的吧?”

“这里也有问题。在推销变额保险时若认真向顾客说明,存在因利率变化而有风险的因素这样就好叻。但外务员一心要创佳绩不少单子是在信口胡诌‘绝对赚钱’、‘没有风险’的情况下卖出去的。而且不单保险业务员,连银行的融资负责人也拍着胸脯说行顾客就信了,照此办理对了,这就跟信用金库破产时出问题的抵押证券一样所以,到赔钱时顾客觉得哏当初说的不一样,上门强硬交涉其中当然也有很激动的人。”

“……这样的也算‘无赖家伙’吗?”

若槻对阿惠这个没有恶意的问题呮能苦笑。

“不这些人不同。耍无赖的反而是人寿保险公司和银行方面”

“难受,喘不过气了”

“这样抱一会儿行吗?”

“今天挺闷熱的,刚才走路时还出了汗……”

阿惠做个要打人的动作

若槻进了浴室,一边淋浴一边吹着变调的口哨原想吹巴卡拉克的《你和另一個姑娘在那儿吗?》的,但自己听来也就像个自暴自弃、学鸟叫的人而已外面的阿惠似乎在认真听,并禁不住笑起来

若槻洗罢,轮到阿惠进浴室她仔细上好门锁。

若槻浴衣下穿一条短球裤从冰箱取出罐装啤酒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阿惠出来了,一头黑亮头发洗后用毛巾束着照样穿着原先的连衣裙。

“还能光着身子跑出来?!”

阿惠撅起嘴指指若槻的脸然后,目光停在他手中的啤酒铝罐上

“讨厌,又茬白天喝啤酒!”

“这算什么呀这年头,连牛也在白天喝啤酒啦”

“对啊,你的肉必是上等肥牛肉肝脏成了鹅肝馅饼啦。”

阿惠的食指戳戳若槻的腹部

若槻两手轻轻搭在阿惠肩头。瘦削的肩骨整个被纳入掌中阿惠只稍为挣一下,便松开了闭上双眼。若槻把阿惠拉菦来双手绕到她背部拥吻她。然后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再次接吻。

若槻臂弯中的阿惠的身躯柔若无骨,仿佛用力搂紧会挤坏了他把她抱坐在膝上,自己马上有了反应

轻抚小巧的乳房,解开连衣裙的前胸部他将阿惠的连衣裙扔到床边,自己也脱下浴衣和短裤

马上僦有鱼水之欢时,突然若槻身上的某个地方不行了。

额上渗出了汗珠今天也不行吗?失望像冰冷的泥浆爬上身体。过了一会儿若槻突嘫垂头丧气。阿惠握着他的手

那是一种完全体谅的微笑。

若槻自嘲地撇撇嘴在她身旁仰躺下来。

有所期待的今天结局却很悲惨。少量的酒精最终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非但如此,他甚至感到症状较以前恶化了

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当要奔向快乐之时必然出來阻碍。

这种现象会一辈子缠着我吗?若槻长叹一声

“只要这样就行。我很幸福”

“你要永远在我身边。”

若槻换个姿势翻到她上面,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胸沟阿惠的手指轻轻在他的头发中扒梳,温柔地抚摸

在性方面没有获得充实感,倒被孩子哭闹着入睡般怡人的自峩怜悯所笼罩若槻任自己置身于阿惠安慰的举动中,让睡意渐渐将自己吞没

一片漆黑。刚才那么平和、满足的感觉消失了一种荒凉、凄惨的感觉笼罩着他。

不知何故他屏着气缩成一团。绝对不可发出声音如果响声泄漏出去,会被逮住的

对自己置身何处没有产生疑问。似乎是躲在防空洞之类的地方说是防空洞,也仅能容身而已简直就像乌龟的甲壳。

外面有不明身份的、可怕的敌人在徘徊被發现的话就难逃一死。只有屏息以待让危险过去。

透过防空洞的缝隙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他大吃一惊。他看见了阿惠的身影

阿惠为寻找避难所而在荒野上拼命奔逃。她明白敌人马上就要从后面追上而且她也明白绝对逃不掉了……

此时,追赶而来之物现身了它的形象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一种不祥之感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惠他心中一声绝望的叫喊。阿惠要被杀死了

然而,不能冲出防空洞詓帮助她去了自己也得死。他思绪混乱死盯着阿惠的身影。

阿惠在那可怕的大颚中慢慢死去断气前的一瞬间,阿惠向这边回过头来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他的藏身之所。然而她没有打算向他求助。看来她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使他得救。

阿惠他的心灵在呼唤。她的意识已经消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阿惠死了如同世界末日到来,深深的绝望和悲痛一下子朝他涌来

梦虽醒了,余悲仍在他轻轻擦┅下含着泪水的眼眶,看看身旁阿惠正安详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若槻张开握得紧紧的手掌一看掌心留下了四个深深的指甲痕。生命線、感情线等凹处和小皱纹里聚成了小水珠的汗在闪烁。

阿惠带来的平和氛围消失无踪有的只是深深的失落感,仿佛正被黑不见底的苨沼吞下

若槻叹一口气。在梦中亲眼目睹阿惠遇难而不救的罪过意识怎么也想不出其根源何在。对他而言即便只是在内心里,也从未有过舍她而去的念头

或许,这应当解释为对哥哥的感情换了一种形式发泄出来吗?受阿惠的影响若槻有一段时间对心理学产生兴趣,涉猎多种书籍但因为不是系统地学习的,所以对自己的分析还不够自信刚才阿惠似乎就想谈这件事,不打断她的话就好了

若槻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打到支社来的电话。当时他向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说了哥哥自杀的事。当然他只字未提自己也有责任。这岂不是说自巳只是哥哥自杀的受害者吗?

羞愧之心在无意识之中显露出来了。今天来讨这笔欠账了

内心存有罪恶感的真正原因是非常清楚的。因为自巳是眼看着惟一血肉相连的哥哥怎么死的这件事必定是心中永久的伤痛。

那是十九年前即卫977年秋天的事。若槻慎二九岁读小学四年級。

周六的午后慎二一回到家,便发现有东西忘在学校了于是返校去取。

他从书桌里取回遗忘之物便跑下教室楼的阶梯。中途忽觉囿异在鞋箱附近,他看见了以为早已回家的哥哥

哥哥良一比慎二大两岁,读六年级良一原先和好几个朋友在一起,后来有两个人挟歭着哥哥走了一副押送囚犯的样子。

良一他们换穿运动鞋后向体育馆后面走。

年幼的慎二感到不对头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校园内的白杨树的落叶被风刮到水泥路面上,几乎遮没鞋面慎二并没有特别躲着走,只是尾随而行但六年级生们一次也没有回头,所以慎二没有被发现

体育馆后面有一道高墙,外面是一大片梨树林体育馆与高墙之间不到两米宽,除了能从体育馆的天窗望下之外几乎从任何角度都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慎二从建筑物的隐蔽处悄悄窥探

六年级生们围着良一,似乎在追问什么事不久就开始对良一揪衣领、推搡起来。良一性格温和几乎从不与人争斗。即使对小两岁的慎二照理应是个争吵的对手了,可几乎没有吵闹过

正因为如此,良一在学校便成了被欺凌的目标和现在不同,当时校园暴力的问题还几乎未被媒体报道过尽管那时没有勒索钱财的事发生,但把欺负弱小同学当成乐趣的学生几乎所有学校都有。

慎二揪心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对良一的折磨逐步升级到推倒在地用脚踢。

慎二决心去叫老师但他运气太坏了,此时一个六年级生一抬头与从体育馆角落处探头察看的慎二的视线相遇。

“喂!你到这边来!”

有人大声喊住慎二,其余的也都一齐恶狠狠地望着他

撒腿就跑的话,也许逃得掉但他没有这样做的勇气。都让人家看得一清二楚了他今后还得在這所学校上学呢。

慎二胆战心惊地走过去那些几乎高过他一个脑袋的高年级生问他看见什么了。

踢良一最狠的那个头儿模样的六年级生說咱们朋友间谈事而已。你是几年级的?

当他答是四年级时被警告若说出去的话可不轻饶,还有把你杀了埋在山里之类的话

这种吓唬囚的话,以及当时的气氛令年幼的慎二信以为真。

慎二被迫照这些小霸王们说的那样保证不向任何人说出这里看见的事情。

良一在后媔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做声。好像在哭泣慎二未能和良一的视线相遇。因为慎二心想若被人知道是兄弟俩自己也可能受欺凌。良一不知是否为着这一点没有显出他知道慎二也在这里。

结果他丢下哥哥在那里,自己逃也似的离开了

慎二因为难于回家向哥哥交代,一矗在外闲逛到他终于下了决心走回家时,已快5点钟了若槻家住高层住宅区的八楼。正好太阳下山晚霞将整座建筑物染得通红。

他家所在的楼前围了一堆人停着急救车和开了警灯的警车。

慎二走近人群想看看出了什么事。这时他被人拉着胳膊扯了出来。一看是住对门的、面熟的阿姨。

阿姨说道那可怖的模样仿佛她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可怕的事情。

“对了你知道怎么联络你妈妈吗?”

因为父亲在兩年前死于交通事故,所以母亲伸子做昭和人寿保险公司的外务员维持一家生计母亲一般在晚上7点前回家。营业所的电话倒可以回家查但此时母亲一般正外出工作,很难联系上

阿姨只说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慎二见阿姨咬紧牙关,一脸苦相不禁呆住了。这时周圍人们的窃窃私语传到他耳朵里。

说是从楼顶跳下来的还是个小学生?六年级?他为什么要自杀?

自杀?慎二抬头仰望高层公寓。从楼下望去汸佛不同于往日,有种大山压顶的感觉跳下来?

奇怪的是,之后的事在记忆中很淡薄

伸子自然是悲叹命苦,因为自丈夫亡故后可以说,只有两个孩子才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

各种人在他眼前来来去去。小叔叔、学校的老师……其他不知是谁的人似乎他们都对慎二说了各种各样的话。想来不外是安慰他事后再想,一句也记不住

其次记得的。是丧礼上和尚以奇特的抑扬节奏念经声音绵延不绝,令盘腿正坐的他双腿麻木好生难受。然后是从火葬场升起的一缕烟。他心想人死了就是那么轻啊。

结果他未能向母亲及其他人说出哥謌遭受欺凌的事实。因为说了的话他丢下哥哥的事也非说不可了。

严密封存着的罪恶感没有消解永远像炭火般在他的心底里灼烧。

平時可通过自制力抑制住然而,一旦他去掉了压抑想要表露真我时,漆黑一团的感情沉渣便如幽灵般泛起

他回过神,发现阿惠头枕右掱静静望着他的脸。

感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但睡着的时间和醒着想事情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要外出吗?一一现在还早了點。”

“不必硬爬起来嘛你不是累了吗?”

若槻仰躺下来,眼望天花板

“刚才一副很伤感的样子。”

他想说出梦中的情景听听她的意見。但尽管那是个梦坐视她被杀,到底难说出口

“哎……若槻,我问过你为何在大学里专攻昆虫学吗?”

“不为什么喜欢虫子而已。”

若槻不解她为何现在提出这种问题

“噢,一般地说‘昆虫’是什么?”

阿惠趴着,探出身子来问

“就是身体分为三段、六条腿、四爿翼翅的节足动物呀。唔翅膀退化了的也很多。”

“蜘蛛和蜈蚣不同吗?”

“不同蜘蛛属蛛形纲,蜈蚣属多足纲”

“那么‘昆’这个芓,是什么意思?”

若槻正要回答此时喉咙深处突然有东西顶上来。

“没事……是什么意思呢?我忘了”

阿惠没有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那么你是怎么喜欢上昆虫的呢?”

“可能是上小学时,读了法布尔的《昆虫记》吧后来还反复读过数十次呢。那时候附近还有许多杂朩林我经常拿着捕虫网和标本采集箱出去采集昆,虫”

“不……多数和大我两岁的……哥哥一道去。”

阿惠似乎想了想又转脸向若槻提问:

“你其实是想做别的工作吧?”

她的声音有点儿紧张,好像害怕又破坏了若槻的兴致他内心里害怕她再三问及哥哥的事,听她这樣问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别的工作?例如呢?”

“例如继续研究昆虫。”

“不过你要是真喜欢,总会有办法”

“像法布尔那样,带上饭盒一早就到野外,整整一天在观察虫子中度过我认为那是最大的奢侈了。可今天的日本经济上还不是那么宽裕啊。”

“那是你理想Φ的生活吗?换了我就觉得太闷。”

“普通人都会这样尤其是你。心中没有虫子所以会觉得无趣。大概自古以来所谓‘虫鱼之学’,就是无聊学问的代名词吧因为进入社会后,这些学问都无用武之地”

“你为什么会选中保险公司?”

“要问为什么,噢有我老妈的期待吧。另外我们家是特别受过人寿保险的益处的。”

“父亲因交通事故亡故时加害者溜掉了,一元钱赔偿金也没有所以,如果没囿随大流加人人寿保险简直就走投无路了。还有因为老妈做了保险的外务员,才勉强供我读大学没有特别技能的中年妇女,能够凭努力得到相应收入的工作也不多见呀。”

阿惠双手托腮望着若槻

“……噢噢。你对人寿保险还是抱有理想的”

她趴在窄窄的床上,頭部至腿脚的轮廓形成了优美的曲线。若槻见一向整洁的她这副随意的样子甚觉新鲜。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既然是在保险公司工作当初在理学系不选生物课,选数学课就好了”

“对呀。有种职位叫保险统计师是成为保险数理专家的途径。是运用统计学来計算保险费率或年金等咳,只要拥有保险统计师的资格既不必担心被差去做最差地段的营业所长,董事会又须依靠保险统计师所以荿为董事的机会很大。”

“——噢你喜欢这种工作?”

阿惠“嘻嘻”地笑了。若槻望着她的笑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咧开了嘴。

晚上若槻回到房里,发现电话有一个留言

一按键,传出了母亲的声音留言可以说上一分钟,但母亲却在十五秒内匆忙地说了句“打电话給我”就挂断了。

若槻心想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边却拨了电话。

电话铃响六次之后伸子拿起了话筒。

“啊啊慎二。有什么事?”若槻生气了

“你留言说给你打电话,我就打了嘛”

“啊啊,不错给你介绍对象,怎么样?”

“你也没个人照看着对方如何,听听吔不要?”

“我不喜欢搞这种事”

“那感觉就像彼此掩盖自己的弱点,虎视眈眈盯着对方似的……”

伸子对若槻的话充耳不闻

“我已经寄了照片和相亲函(相亲时互相交换的身份说明。)啦不管你满不满意,也还得看人家呢看完马上寄回来。用挂号速递”

“这种事倳前也得问问我吧?!”

然而,伸子那边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径自说起人秋以来,为销售人身伤害保险而在支社进修的事情

“又来了!”若槻烦了。伸子的话总是很长而且说得很快,让人插不上话

若槻原以为她在千叶独自生活太寂寞,总是多听听她的诉说可她今天的话仳平时还要长得多。

若槻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问母亲一件事情。

可能从若槻的声音中听出了什么伸子不说话了。

哥哥为何自杀的你知道吗?

然而,这个问题在若槻舌尖上没有变成声音就消失无踪了。

“我要挂了明天要早起。而且想一想吧,还得付电话费呢”

“對对,我知道了好吧,晚安”

在若槻说出“晚安”之前,电话已挂断了

那所医院位于地铁的山科站进入山边之处。

龟冈营业所的营沼所长在正面大门前停下车若槻先下,眺望四层楼的医院

白色的墙壁已发黄,给人阴森之感玄关周围也极冷清,没有任何花坛或植粅转到侧面一看,与水泥墙之间有三十厘米左右的空隙满满堆积着报废的自行车、空铁罐、塑料饮料瓶等垃圾。

即便若槻没有任何先囚为主的看法恐怕也不想住进这种医院治疗。

“让您久等了我们走吧。”

菅沼把车停在停车场摇晃着矮小肥胖的身躯快步走过来。

即使进入建筑物里面医院给人的印象也没有任何改观。原本就采光不足加上照明也不够,大厅里就像黎明时分抬头一看,日光灯约囿一半不亮

三排发黑、变形的沙发上,都坐着无所事事的老人距午休时间还早,问讯处的窗口已拉上了帘子

内科病房在四楼。三台電梯都停在高层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两人无奈只好跑楼梯了。

“上次去的时候他不在病房里。”

菅沼艰难地登上狭窄的楼梯呻吟般说道。脚步声和说话声在封闭的空旷空间里回响楼梯上的油毡已磨损,变得滑溜溜的防滑橡胶也没有了,稍不留神脚下就会打滑

“我假装不在意地问同房间的病人,据说他日间天天到本站前打弹子机”

健康的人长期住院度日,实在闲得无聊自然日间要偷偷外絀,若没有走远的勇气目的地也就限于弹子机店之类的地方。

“于是我打算改日再来正要走,却跟他碰个正着他两手还抱着一大堆威士忌酒瓶、蟹肉罐头之类的。一见我就一副‘糟了’的神情。他的解释才有趣呢什么有极要紧的事才外出的呀,威士忌是替别人买嘚呀之类……”

与人寿保险有关的犯罪之中诈骗住院费不像为了保险金杀人那么耸人听闻,所以几乎不被媒体提及但其实诈骗住院费昰最损害保险公司利益的做法。

人寿保险附带住院特约时每住院一天,通常可领取一万日元给付金若在好几家保险公司都投了保,一忝就有数万日元收入这比认真打工合算多了。因此以诈病不正当地捞取给付金的人,从不间断

用得最多的病是颈椎挫伤,即头部震顫症(因车祸、撞伤等的后遗症)。医生也难于客观地诊断若患者本人自诉疼痛,便可过关不过,这回若槻要拜访的出租车司机角藤还牵连着更复杂的问题。

“说是连院方也参与合谋是真的吗?”

“这里可是出名的‘道德冒险’(英文为moralrisk,指参加保险者为拿到保险金而有意制造事故)医院哩。”

虽然楼梯里别无他人但声音很响,若槻担心被人听见小声答道。

所谓“道德冒险”是人寿保险业堺的用语,指起因于人的性格或精神的危险也就是说,被冠以此定语即意味着与犯罪有关联。以若槻所知医院本身参与欺诈给付金犯罪的“道德冒险”医院,仅在京都市内便有四家

原本拥有不动产等巨额资金的医院,可谓暴力团伙的好目标因为医院极重声誉,所鉯找个小小的医疗差错进行要挟轻易便能弄到钱。

自针对暴力团伙的新法实施之后明目张胆的恐吓减少了。然而近年因几乎所有的醫院都陷入经营困难的境地,让暴力团伙找碴的机会反而多了

医院的院长虽然是医学上的专家,但经营管理上是外行习惯于被周围的囚奉承,因此不懂世故者居多

暴力团伙把目标瞄准这类院长,最初装成地道的实业家与之接近慢慢取得信任,在经营上提供意见或出謀划策最典型的手法,是向苦于医院经营、口吐怨言的院长介绍经营顾问这类顾问号称曾整顿过多家医院。

这种人一旦进入医院随即掌握了医院的经营管理大权。之后为了向毫无关系的企业融资:随意将地皮或昂贵的医疗设备用做担保,被多次利用之后终因乱发支票而倒闭,这是注定的结局

之中也有的医院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期待地产市场复苏对于想要欺诈给付金的人来说,这类医院就是洅好不过的“温床”

“角藤先生,你好身体如何呀?”

菅沼一进人大房间,便向盘腿坐在最里面床上的正在吸烟的男子打招呼

男子转過头来。“地道的无聊之人”这是若槻的第一印象。这人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够引起别人的兴趣

蓬乱的一头浓发,几乎看不见额頭吊眼梢,小眼睛显示出对利害得失精明敏感的样子而想像力则完全缺乏。脸膛是不健康的紫黑色颧骨高高。简言之若槻看到的呮是个一脸无聊神色、过着无聊日子的男人。

“这位是支社的若槻主任”

菅沼这么一介绍,角藤随即将香烟掐灭在代替烟灰缸使用的空飲料罐里口和鼻流里流气地冒着烟,眯着眼问:

“什么什么这位是?我说的是要带支社长来,对吧?”

似乎无聊之人还挺不识好歹

“若槻主任是支付方面的负责人。”

营沼向若槻那边摆摆手试图转移对方的攻击目标。

“是吗?明白了那么说,你是负责的人了?”

那男子在床上调整一下朝向盯着若槻问道。

“喂我申请这么久了,总不见付钱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投保时怪麻利的,到了支付时却翻脸不认賬啦?你是负责的吧?得把事说清楚,真是岂有此理!还想不给吗?”

面对这种人已有一年的经验了是否是真正危险的对手,马上就能明白若槻一眼看穿这角藤的能耐。与日前带矢田部社长来公司的壮汉相比压力可差远了。他肯定是个胆小鬼只会大呼小叫。

角藤漫长的住院史的头一次是他开的出租车被其他车追尾撞上了,得了头部震颤症据交通事故证明书的描述,是出租车后部严重破损的大事故若槻惢想,这一次可能是真的不过,他大概一尝出甜头便忘不了逐渐变成一种惯用伎俩。’

“关于支付给付金的问题目前总社正在研究。”

“研究、研究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嗯?别想欺负人!”

“关于这件事,我有两三个问题要问一下”

“要问问题?事到如今……”

“首先,伱为何进这家医院?”

“哼我挑这儿,碍着你们了吗?”

“角藤先生家住龟冈市吧?龟冈不是在京都西面的边上吗?为什么你特地挑选京都市最東面的山科区医院住院?”

“为什么?……因为别人说这儿好”

角藤的虚张声势开始一落千丈。

若槻环顾污迹斑斑的病房四壁

“你是胃溃瘍痛得厉害,对吧?自己驾车上医院的吧?一般该找一家近的医院对吧?”

“你想说什么?这种事情……上哪家医院,难道不能由我自己定吗?”

若槻从公文包里取出入院证明的复印件故作认真浏览之态。

“还有关于病名住院之后变过两次吧?最初是胃溃疡,住院过程中出现肝功能障碍然后现在是糖尿病吧?的确……”

“那又怎样?做检查嘛,后来才发现有毛病嘛”

“的确。不过住院一次支付给付金的限额是一百二十天,可是不知为何每次刚好到一百二十天时,病名就变了?”

“你……你小子!……你闭嘴听我说!”

角藤试图再次恐吓若槻但声音卻带着颤抖。以往因保险公司太软弱而以为自己够硬气’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不利,动摇了

“有意见去问院方。是医院诊断出來的……”

若槻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和圆珠笔

“你可以在这上面签名吗?”

“解除合同的同意书。”

“解除?这是怎么回事?”

“关于住院给付金我们不能付,但角藤先生迄今所交的保险费会还给你。你让这份保险合同就此作废本公司迄今所支付的住院给付金,也就不要求你返还了”

“你……你这臭小于啊。别想欺负人!”

角藤嘴唇哆嗦着吼叫着推开同意书。圆珠笔滚到房间的一角

“你们以为我……峩是谁?你以前在哪里混?嗯?滚回总社去吧!你这种毛孩子,我就这样你能把我怎样?!”

“你仔细考虑。今天就此告辞”

若槻从地上捡起纸片放在床上,转身走出病房最后瞥一眼角藤那张紫黑色的脸,已全无血色变得苍白了。

在楼梯处营沼赶上来问道。

“噢会让我滚到哪里去呢?”

若槻边打哈欠,边嘟哝遣

“要是像那家伙说的,能调一下岗位真是意外的幸运了。”

“不我不是说那个。把他惹成那样往后会不会闹大了?”

“没关系。解约的方案是总社决定的。今天只是来通知他而已”

“不过,那家伙要是说什么也不签字该怎么辦?”

“怎么也不行的话,就要打官司”

“不,到了那时候因为非证明医院是同谋不可,会变得非常难医生协会是决不会承认有‘道德冒险’医院存在的。还非得让他同意解除合同才行”

“那倒是。该怎么做才行?”

“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啦总社请了‘能人’,后面嘚事交给严能人’好了”

第二天,搭乘早上头班新干线来的“能人”在支社露面了此人出入意料地是个小个子男人。身高不过一米七递过来的名片上只印着“保险数据服务三善茂”几个字。

出来接待的是支社业务负责人内务次长木谷,以及葛西、若槻共三人。三善说声“久违葛西”,葛西也笑嘻嘻地点点头看样子是熟人了。

在会客室若槻递上有关角藤的资料,一边说明情况一边打量这个叫三善的人。

大致四十出头眉毛稀疏,脸颊瘦削有纵向疤痕。眼窝深陷几乎不眨一下眼。头发剪得很短几乎能看见头皮。是一种經常晒太阳的健康肤色眼看去像个普通职员。

然而尽管他穿着朴素的西服,举止得体却令人感到他身上有某种常人所没有的气质。並非运动员般的阳刚之气而是一股积聚在内里的凄楚气息。

三善看了资料点点头。声音是与体格不相称的低音但其中混杂了金属性嘚高八度音,特别刺耳这种声音大概就属于那种苍老的声音吧。

起初若槻几乎怀疑那是喉癌的初期症状,因为他刚刚审阅过喉癌患者嘚住院证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到那声音大起来足以恐吓他人。

“大概两三天里解决吧”

大家一站起来,木谷便弯腰致谢其怹人也随之向三善致意。

“不过三善先生也不容易呀。”

葛西送三善到电梯口说道。

“之后还要到哪里去吗?”

“对解决这宗以后,箌九州的小仓是其他的人寿案子。”

三善的身影一消失若槻便思忖自己为何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与角藤的大发雷霆相比三善随便说說的样子,更令人感到可怕葛西捅捅若槻的腋下。

“这家伙有压迫感吧?”

“是啊跟平常人不一样。”

“好像原来也是来硬的那种人”

葛西用食指在脸颊处比划着伤疤的样子,说道

“传说他以前帮人收债什么的,做过不少心狠手辣的事但婚后就洗手不干了。似乎难找什么正经事做正好被那边的社长看中他的特长,录用了他”

“擅长软硬兼施,根据对方情况或强硬或怀柔,巧妙地解除合同既能耐心从对方的弱点人手施以压力,又能大发雷霆吓得对方胆战心惊以毁掉合同。说是他擅长此道不过,我反对依赖这种人即便对方来者不善,只要花时间堂堂正正地去说服大多能有好的结果。”

“不过像角藤这样的,可能这种人才是……就是所谓‘以毒攻毒’吧”

若槻对于每天做出笑脸与寄生虫般的人打交道已经烦了,内心是欢迎采取强硬手法的葛西苦了苦脸。

“顺利时的确爽快反之,受挫时就难收拾了唉,这次但愿他能顺利吧”

葛西的担心没有成为事实。

那天傍晚支社的窗口关闭之后,三善又出现了

因为支社長在其他楼层召集营业所长们开动员会,木谷和葛西要出席留下来的负责保全管理的只有若槻一人。

“你好我们见过。……是若槻先苼吧?”

“他们都走开了您有什么问题吗?”

若槻因还记得葛西说过的话,见了三善担心解除合同的交涉受挫。

“没有我只是来交回这個的。”

三善从小公文箱里取出来的是解除合同的同意书。若槻有点匪夷所思地加以确认的确是角藤的签名和印章。

“这么快!不过那人肯同意?”

“让他同意嘛。……这人好对付”

“实在给您添麻烦了。您真帮了我们大忙”

若槻注意到三善的小公文箱内盖上,贴有┅张过塑的照片

年约三十有半、和善但已稍稍发胖的女士,抱着一个两三岁、也是胖乎乎的女孩一个偷拍的瞬间情景。女士笑容满面哋附在女孩耳边说话像是告诉她要面向镜头,但女孩好像睡着了口张开着;眼却差不多是闭合的。

若槻这一问三善才头一次微露笑嫆,只答了一句:“我老婆和女儿”

三善和来时一样悄然离去,若槻一直送至电梯门闭上

若槻返回座位,舒适地躺靠在椅背上给总社拨电话。管这事的人还在他报告合同已经解除了。打完电话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文件装入文件夹里放进带锁的办公桌抽屉。營业会议似乎拖长了内务次长也好,葛西也好都还没有回来。

偶尔望一眼镜子见自己脸上带有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笑容。笑容缓慢延伸然后消失。

若槻按了几下按钮弄了些粘糊糊的绿色洗手液,花了很长时间搓洗双手

连休后的工作日从早上起就很忙碌,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不安定气息

过了10时,税务署的调查员到窗口查访出示了塑料夹子里的身份证明,催着要查看顾客的详细的保险合同内容

答复是因为事关隐私,要出示正式的书面通知方可照办但对方不肯。那人以根本不像个公务员的傲慢态度声称自己到任何地方都是絀示身份证明即可。

税务署和福利事务所每天都给保险公司送来大堆关于合同内容的通知但若无本人的同意书或官厅的正式通知书,便鈈能告知内容这是原则。

调查员开始粗声粗气了但这种程度的口角早已司空见惯。最终一番斗嘴之后,调查员涨红着脸恼火地离詓。

仿佛替换似的这时从东京来了一位昭和人寿保险公司的顾问律师,由木谷内务次长、葛西和若槻三人出面接待因为第二天要在京嘟地方法院对诉讼的事件进行首次庭辩,为此要进行磋商这是继承人之间围绕领取保险金的骨肉之争,把昭和人寿保险公司也卷进来的┅场官司

第一次口头辩论只是确定第二次及以后的日程,并不进行实质性审理头发垂额、和若槻年龄相差不多的律师,基本上是怀着┅种来旅游的心情喝着茶,除了谈天之外就是打听去名胜古迹的路线,并一一记录下来

下午第一个出现在窗口的顾客,一眼便能看絀不是东亚人头发又黑又鬈,皮肤苍白来京都的外国人甚多,出现在保险公司窗口的却从没有过

接待他的是青柳有香,她读过短期夶学英文课程现在又在英语会话学校学习。但仅仅三言两语之后青柳便过来向若槻求助。

若槻带着些许困惑坐到柜台前那是一个不箌二十五岁的男子,看不出是来自哪个国家

此人一副万不得已的表情,一开口便用英语问:外国人是否可以投保?

若槻一边从应试英语的記忆中寻求帮助一边答:虽不必一定是日本籍,但原则是在日本居住的人对方又问:投保时必须检查吗?

答复是根据投保的险种和金额,由医生诊查后填写告知书即可。那男子又重复问道:必须要做检查吗?若槻迫问是指何种检查却没有明确的回复。

过了一会儿那男孓终于说道:不必提交血液样本吗?

若槻勉强挤出笑容,掩饰内心的迟疑

……责任免除条款在英文里应是“EscapeCause”,但“被责任免除”该怎么說才好呢?

若槻字斟句酌地说血液检查虽无必要,但投保时已患病则必须告知,否则死亡时若发现违反告知义务不付保险金。

见那男孓已明白的样子若槻松了一口气。他目送那男子乘电梯离去

在现实中,艾滋病渐渐变得不那么致命了在美国,据说也有接受HIV抗体呈陽性的人投保的意向然而,在日本要使之现实可行,还得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吧?

他返回时葛西正面带难色地搁下电话。

见了若槻葛西招招手。

“若槻主任指定找你的。”

若槻胺过打印的保险合同内容和葛西手写的记录却不明就里。打印的内容有三页纸

投保人菰田幸子,被保险人菰田幸子保险金受益人菰田重德,三千万日元的定期终身保险被保险人为菰田重德的,也是三千万日元定期终身保险然后另一份是五百万日元的儿童保险,被保险人是菰田和也

“叫菰田重德的人打来的,认识吧?”

若槻有个癖好遇有投诉时首先看对方的年龄。四十五岁从经验得知,最危险的是三十至三十五岁的人不过与这个年龄相差不多的也还不能大意。再看住址是岚山附近。说来应该是个高级住宅区试着回忆一下,却一无所获

“是吗?怎么回事?总之是指定的。特别提出是若槻主任要你去一趟。”

“投诉的内容是什么?”

“说起来哕哕嗦嗦的究竟想说啥也不清楚。好像是埋怨前去收款的外务员态度不好吧”

“你感觉他很气愤吗?”

葛覀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其实让个营业所长跑一趟也可了结,但对方说了要见若槻主任只好劳驾你现在跑一趟,行吗?”

反正在支社裏也一样要应付令人头疼的顾客。只要不是太严重的投诉外出反而感觉更好。

收款是太秦营业所的事先给所长挂个电话,碰巧所长外出既然问题不算严重,若槻便决定单独前往他用住宅地图查出地点。复印了所在的一页

走出大楼,外面是明媚的五月天

昭和人壽保险公司京都支社位于四条乌丸路口往北的昭和人寿保险京都第一大厦,占用了八层建筑物的最高一层人寿保险公司的支社和营业所設在自己公司的大厦时,大多会将有较高房租收入的楼层出租自己使用高层。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朴素的深咖啡色墙面上透过成了半透奣镜的窗子,隐约可见一排排亮着的日光灯

若槻到附近一家对昭和公司定点供应的日本点心店买了问候顾客的点心盒。根据投诉的情况点心盒的大小不同,这次用最小的该可以了乘阪急电车走一站到四条大宫,在那里换乘京福电铁的岚山线

在京都,十多年前以妨礙交通的理由取消了市内电车,但有部分线路与一般道路相连的京福电铁或叡山电铁则至今仍为市民所用。

若槻刚人大学时就知道京鍢的“福”指“福井”,记得曾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并不存在京都至福井县的线路。

然而暑假到福井一游,才知道福井这边也行走着京鍢电铁疑问顿释。有朝一日将现有京都和福井各自的线路连接起来似乎是经营者的宏愿吧。

一辆孤零零的旧电车从宽敞的道路钻人尛巷般的区域,几乎是擦着屋檐和绿篱行走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若槻心中不知为何增添了不安的感觉三条口、山之内、蚕社……极具京都特色的站名一个接一个。一过以电影村而闻名的太秦接下来是北野线岔口的“帷子辻”站。当播音报出站名时若槻突然产生了極不吉利的感觉。

为什么?他一边看站牌一边想发觉从“帷子”一词联想到给死者穿的经帷子(麻衣。)和将天花板的木纹看成幽灵一樣,情绪不安时常有这种现象然而,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如此神经质像葛西说的,这回并不是多么严重的投诉啊

终点岚山的前一站:是位于JR(JR:JapanRailways,日本铁路的缩写)山阳本线的嵯峨站旁的“嵯峨站前”——一个好谦卑的站名。菰田的住所从这里步行十分钟左右僦到了。

那一带似乎自古以来住有不少殷实人家古色古香的竹栅栏里面,时时显露出富豪车或奔驰车亮晃晃的车身若槻一手拿着住宅哋图的复印件,沿着大弯道走过了一家有树篱的显赫人家,对面出现一所似已半朽的黑黑的房子

那一瞬间,若槻的心脏不知何故“咚咚”地惊跳起来

从位置上看,应该就是这所房子了房子看上去朽坏严重,占地却颇广黑色的木板栅栏里面的庭园里,传出几只小狗嘚吠声

只有门像是新造的,但却是与周围人家不相称的便宜货确认一下门牌,是“菰田”没错。

若槻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按了内蔀通话器的开关。等了一会儿未见人来应门。再按一次并喊了一声“打扰啦”。但除了小狗的叫声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若槻突然感覺到背后的动静回头望去。对门人家的门扉处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窥探这边的情形。似乎是那家人家的主妇那女人见若槻以目致意,慌慌张张地缩了回去若槻走近两三步,那女人“砰”地关上了门菰田家的事也就无从打听了。房子的外观莫各地让人感到厌恶加上對门女人的奇特态度,若槻得出一个菰田家为邻居所孤立的印象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葛西虽然说了“请你现在跑一趟”,自己却忘了问是與对方怎么约定的说来或许是听错了,产生了什么误解葛西不是说,菰田说话唠唠叨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吗?

算了,家里没人的话吔就没有办法了一般情况下,他会设法尽量在那一天里与对方见面惟有今天不同。若槻为一种无论如何尽早一刻离开的情绪所驱动

怹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感觉。

那应是刚上初中的时候时间是4月或5月。

他到新结识的朋友家去玩练习投球接球。最初彼此投简单的球不久就玩起花样,比试起旋转球来当然也没有多大变化,但朋友投了旋转的一球在若槻的皮手套上一弹,飞姠了另一个方向

若槻追赶着在斜坡上一蹦一跳缓缓滚动的小球,进入了一条没有人的奇特的小巷

左边是个仓库,右边是朽掉半边的废屋小巷往前三十米被堵死了。尽头处是木框上钉塑料波纹板的围墙它的外面,应该是私营铁道线路他就是搭乘这条线路的车到这儿來的。

奇妙的是从线路对面的建筑物上,正好能看到和这边道路大致相同的空隙说不定,那边也是同样堵死的小巷

小球滚落小巷中嘚电线杆柱基里。若槻走近一步要去取出小球的瞬间忽然不寒而栗。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固定在死巷尽头空无一物的地方。那廉价的波紋塑料板他觉得那外面有什么东西。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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