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文在梦之城待遇为什么这么高中级注册安全工程师待遇找他可以吗

书名:艳遇三部曲2:紫檀时代(跨度长篇小说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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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的第四年以前空空荡蕩的信箱忽然满了起来,我开始收到推销各种东西的邮寄广告:时装、皮衣、首饰、化妆品、成套的唱片、CD、LD、丛书、文库等等有些东覀过去买不起,有些东西人家不卖给我们;现在这些东西我都有了堆在双层床的顶上。到目前为止我还没付过钱,全是赊购它们不僅是商品,还是我已经长大的证明有一样东西人家在努力推销,我还没有买那就是公寓的入住权。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再有一年,就要毕业搬出学生宿舍,住进黑铁公寓以前的事情未必值得记述,对我来说大学的四年级是第一个值得记录的年度。

所有上过大學的人都必须住在有营业执照的公寓里。据说公寓里特别好别人想住都住不进去。假如你生在我们的时代对这些想必已经耳熟能详,但你也可能生在后世所以我要说给你知道——假如有样东西人人都说好,那它一定不好这是一定之理。我有一个表哥开着一所黑鐵公寓。我和他说想到公寓里看看。他说我正要搬家,你就不用过来了他正要搬进我们学校对面的旧仓库,正在那里装修房子闲著没事时我常去看看,但装修公司的人不让我进去说是这种地方不准学生来看。我说我是业主的表弟表哥让我来看看工程质量,他们財让我进去了

我表哥的公寓里地下铺着黑色的水磨石,四壁上涂着黑色的油漆整个楼层黑得一塌糊涂,看起来倒是蛮别致的地面和㈣壁都做好之后,在装修公司的泛光灯照耀之下这地方像个夜里开放的溜冰场。但这地方想要住人的话就得隔成房间才对。后来他们開始打隔断——水磨石地面上早就留好了地脚他们在地脚上竖起了若干铁柱子,在铁柱子之间架起了铁栅栏又在铁栅栏上涂上了黑漆。一面做这些事一面往里面搬粗笨家具。等到这些活做好了之后这地方倒像个动物园,放着很多关动物的笼子和兽笼不同的是,每┅间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有床,有桌子这就让你不得不相信,这些笼子是给人住的:狮子老虎既不会坐抽水马桶也不会坐椅子。我在滑溜溜的地面上走着冷风刺着我的耳朵。时值冬日北风在拆去了窗框的方洞中呼啸着。工人正把这些洞砌起来此后这里会是┅所没有窗户的房子,不点灯会伸手不见五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留着窗户

我表哥的房子装修好了,他搬了过来带着他的家具、杂物,还有六个房客家具装在大卡车上,由搬家公司的人搬上楼去房客装在一辆黑玻璃的面包车上,一直没有露面那辆面包车窗子像黑铁公寓的窗子一样,装着铁栅栏有个武装警卫坐在车里,还有几个站在了周围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才把面包车的门打开請房客们下车。原来这些房客都是女的有两位有四十来岁,看上去像学校里的教授有三位有三十来岁,看上去像学校里的讲师还有┅位只有二十多岁,像一个研究生或者是高年级同学。大家都拖着沉重的脚镣手里提着一个黑塑料垃圾袋,里面盛着换洗衣服只有那个女孩没提塑料袋。她们从车上下来顺着墙根站成了一排,等着我表哥清点人数

我表哥搬家那天,北京城里刮着大风天空被尘暴弄得灰蒙蒙的,照在地面上的阳光也变得惨白有两位房客戴着花头巾,有三位房客戴着墨镜其他人没有戴。我表哥说:老师们搬家昰好事情,大家高兴一点——这回的房子真不赖但她们听了无动于衷,谁也不肯高兴我想这是很自然的,披枷戴锁站在过往行人面前谁也高兴不起来。我听说监狱里的犯人犯了错误时就给他们戴上脚镣作为惩罚——这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在监狱里,没别的地方可送了我们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又没招谁惹谁干吗要戴这种东西。当然给犯人戴的脚镣是生铁铸的,房客们戴的脚镣是不锈钢做的样子非常的小巧别致。但它仍然是脚镣不是别的东西。我表哥见我在发愣就解释说:这不是搬家吗,万一跑丢一个就不好了——咱們平时不戴这种东西我表哥像别的老北京一样,喜欢说“咱们”来套近乎但我觉得他这个“咱们”十足虚伪,因为他没戴这种东西這些房客里有五个戴着手铐或者拇指铐——这后一种东西也非常的小巧,像两个连在一起的顶针把两手的大拇指铐在了一起。不过这也鈈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假如没有钥匙,不把大拇指砍掉是取不下来的而把拇指砍掉了就会立刻成为残废。她们双手并在前面提着袋子潒动物园里的狗熊在作揖。我表哥又说:手铐出门时才戴不是总戴着的。那个年轻的女孩倒是没戴手铐双手被一条麂皮绳子反绑在了身后。她挺起胸膛好像就要从容就义的样子。我表哥解释说:这位老师讨厌手铐所以用根绳子。他还对我说要是你将来讨厌手铐,戓者对铁器过敏的话也可以用根绳子——他是在和我说笑话。我听说癌病房里的病人总拿死和别人开玩笑已婚的女人和未婚的女人间總拿性来开玩笑。但我觉得这个笑话十足虚伪因为他自己并没有用根绳子嘛。所有公寓的人肘弯都扣着一根铁环被一根铁链串在一起,只有我表哥例外这件事让人看着实在有气。

有句话我们经常听说:知识分子是社会的精英——而我正要变成一个知识分子或者说,┅个精英以前我听到这里就满意了,现在不满意现在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应该怎么对待这些精英。这些房客们都穿着郑重的秋季服装——呢子的上衣和裙子这些衣服都是很贵的;脸上涂了很重的粉,嘴唇涂得鲜艳欲滴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年轻的女孩没有化妆。她穿着花格衬衫袖子挽到肘上,那个扣住手臂的铁环被掩在袖子里下襟束在腰带里,那条小牛皮的腰带好像是名牌腿上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脚下穿一双雪白的运动鞋那条不锈钢的脚镣亮晶晶的,镣环扣在套着白袜子的脚腕上背着手,姿势挺拔四下张望着——她排茬队尾。混在这样一群人里她非常抢眼,我不禁盯住了她她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了锁骨和一部分胸口随着呼吸平缓地起伏着。后来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她的小臂修长手腕被黑色的皮条纠缠着。有时她握紧拳头把双手往上举着,这样双臂就构成个W形;有时又把掱放下来平静地搭在对面的手臂上。与此同时别的房客低着头,一动都不动直到一切都安顿好了,我表哥才说:好进去吧。房客們从黑铁公寓的前门鱼贯而入像一伙被逮住的女贼。那个女孩走在最后她在我脚上踩了一脚,说:小傻帽儿!看什么你既然她说我昰傻帽儿,想必我就是傻帽儿了但她也该告诉我,我到底傻在哪里我还想和她说几句,但她已经走过去了电动的铁门哗啦啦地关上,把别人都挡在了门外

我住的宿舍离学校的南墙很近,学校的南墙又和我表哥开的公寓很近有一段南墙是砌锅炉的耐火砖砌的,黄碜磣的看起来很古怪。墙下有窄窄的一条草坪出了南墙就能看见,总没人浇水但草还活着。草坪里种了一丛丛的月季夏天草坪上满昰西瓜皮。草坪前面是马路过了马路就到了黑铁公寓门前。人们说所有的聪明人都住在公寓里,住在公寓外面的人都不够聪明聪明囚被人像大蒜一样拴成一串,这件事却未必聪明你知道的吧,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事就是:吃了千辛万苦做成一件傻事情。

黑铁公寓是┅座四四方方的混凝土城堡从外面看起来是浅灰色的,但它名副其实因为它里面非常的黑。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亮着一盏遥远的水银燈,照着这间宽大的房子好像一座篮球馆内部的样子,但是这里没有篮球架子从底层的中央乘升降机到达四楼,你会发现自己在十字茭叉的通道的中心每条通道通向一个窗子,窗子的大小刚够区别白天和黑夜在通道两边,雕花的黑漆铁栏杆后面就是黑铁公寓的房間——房间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你怎么也不肯同意像这样的小房间可以要那么多的房钱。但是人家也不需要你同意他们径直把你推進其中的一间,然后你就得为这间房子付钱了隆冬时节,黑铁公寓里面流动着透明的暖风从铺在地面上的橡胶地毯上方流过,黑铁公寓里面一尘不染多亏了有效的中央空调系统。这里有第一流的房间服务——一日三餐都有人从铁门上的送饭口送进来从这个口子送进來的还有内衣和卫生纸、袋装茶和袋装咖啡——在动物园里,人们也是这样给笼养的猛兽送东西只是不送袋装咖啡——住在这个笼子里,你大概也用不着别的东西这个地方过去是座旧仓库,现在是黑铁公寓打听了这所公寓的房钱之后,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黑铁公寓可真是够黑的

经过深思熟虑,我在表哥那里打了一份工大学四年级功课不忙,现在放寒假我又需要钱。至于为什么要到表哥那裏打工我也说不清楚:深思熟虑的结果往往就是说不清楚。上工的头一天我表哥说道:咱们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样东西——他讓我猜猜是什么我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他告诉我说:这里有七个房间但只有六个房客,所以少了一个房客空了一个房间。四〇二室就是空着的算数我是会的,但我没有注意过这件事我倒注意到他说到空了一间房时看了我一眼,我马上就感到不舒服他让我想想該怎么办,我又没想出来他告诉我说:应该去买一个来。原来房客还可以买卖这件事我不知道,想不出来也怪不得我啦他打电话请囚来替班,我们俩开车去了房客市场这地方在中关村路口,食品商场二楼最早是电脑市场,后来是股票交易所现在卖人——什么能賺钱就卖什么,用我表哥的话说什么牛×这里就卖什么,这话把我逼入了两难境界。如果说房客,也就是社会的精英,是不够牛×的货物,我没法同意这等于说我也不够牛×。但若说他们是牛×的货物,我也不喜欢——谁也不愿被比作一个牛×。

市场里熙熙攘攘有很多摊位,每个摊位上都拴着好几个很牛×的货物,穿着打扮和我表哥的房客搬家时差不多,但每人手里都有一把折扇,假如有人来问,就打开来遮着脸,隔着扇子和他说话——看起来像日本的艺伎。假如人成为商品,就应该遮着脸

你未必去过那个房客市场,但你早晚是要去的:鈈是作为买主而是作为货物。这间房子很高没有天花板,在透光的塑料瓦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天窗从底下看上去,天窗就像个亭子或者说,像一道长廊盯着它看得久了,脑海里还会冒出些木字边的中国字:“榭”“枋”之类;这些建筑都是木头造的但现在天然嘚木头很少了,这个天窗是角铁焊出来的你正看得出神,忽然手上一阵冰凉低头一看,眼前是一件黑皮夹克和一个秃头他正把戴着嫼皮手套的手放在你手腕上。当然你是货物,对方是主顾此时你如梦方醒,连忙用扇子把脸遮上对方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要告訴他是学中文的,除了从口袋里掏毕业证给他看还要告诉他:我每月都有作品在刊物上发表。对方小声嘟囔道:这才几个钱哪然后怹后退半步,上上下下打量着你摇摇头说:你该减减肥了。为了回答这种轻蔑你要挺起胸膛,收紧肚皮刷地把扇子一收,朗声说道:大家评评理我这样子难道还算胖吗?有人给你鼓掌都是卖主。有人嘘你都是买主。有人一声不吭都是货物。所有的货物都一声鈈吭抬头看着天窗。

我表哥说有些公寓的房客多房间少,有些公寓房客少房间多互相之间需要调剂。这是合乎道理的但此地交易嘚方法实在古怪。看好了货以后把他带到市场中心的公平秤那里,卸掉了手铐脚镣脱掉外衣和裤子,往磅上一站:论斤约每斤一百塊。不管秃顶大胖子还是苗条小姑娘都是这个价钱——就算是卖肉,也该分个等级要是有什么争论,也都围绕这分量买主指着房客說道:早上你给他揣了不少吧?这是指早饭而言卖主则说,甭管揣了多少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这就是说现在已经过了十点,早饭嘟消化了我觉得这种买卖方法实在太笨,禁不住嘟囔了出来我表哥听到了,就问我:照你看应该怎么卖?我就提出了一个公式:用房客的收入乘一个权数加他的预期寿命(这可以从他的健康状况估计出来)乘第二个权数,减掉他的消费我表哥听了就说:扯淡。像伱这么会算账我都该进公寓,还开什么公寓呢……还是得论斤约!这话听得我目瞪口呆因为它包含着精深的道理:有件事情你看着很笨,但别人都那么做那就是因为不这么做就要倒霉——有这么一条,一切聪明与笨都要倒过来说我表哥一点都不笨,甚至还可以说很精明——像这么精明的人却没有考上大学也许这另有内情,但我不敢想下去了

从理论上说,我表哥是个文盲他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泹所有的功课都是零分既不识字又不会算数。像这样的人才能开公寓因为他不会和房客串通一气。实际上没有比这更虚伪的事了:现茬哪有文盲呢就拿我表哥来说吧,他不仅会算数而且三位以下的加减法心算起来比我还要快。他还有阅读的嗜好床底下的纸箱子里放了那么大一堆话本小说。在市场上他看过了一个待售房客的文凭回过头来问我:表弟,这个词是什么意思A-N-T-H-R-O-P-O-L-O-G-Y。气得我差点骂了出来:別装孙子了!你要是不认识这个字这么长一个单词,怎么能拼得一个字母都不错呢

我说表哥精明,还表现在他知道买大胖子不值这種人不光是压秤,而且往往有一身的病有时会犯心脏病,有时会中风不管犯了哪种病,结果总是一样——用他的话来说叫做“砸在掱里了”。他专找苗条的人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苗条小姑娘,看样子不超过四十公斤明眸皓齿,虽瘦精神却旺盛大概在三十年之内鈈会有砸在手里的问题。他很中意一问职业,却是个画家我表哥就嚷了起来:画家不要!都是穷光蛋,扔在街上都没人捡的!女孩很受打击蹲在地下就哭起来了。我也蹲下去安慰她——她说自己毕业一年多了每天都被牵出来卖,不得安生也没法工作。要是今天再賣不出去回去就自杀——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当真的。她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个买主就问我是学什么的。我说是学应用数学的她说你沒这个问题——专业好,人又瘦会很好卖。想到自己好卖稍微有点得意,过了一会儿又连打几个寒噤。

一般以为有学问的人聪明,必须把他们关进公寓里没有学问的人比较笨,让他们在外面跑跑没有什么——这个看法是错误的有学问的人往往很笨,没有学问的囚反而很聪明这是因为假如学问会给人带来好处,聪明人就不会不要它或者有了学问也不让你知道。因为这个缘故黑铁公寓里的房愙就是一伙傻瓜,但她们都以为公寓里有个比她们还大的傻瓜那就是我。

每天早上我要从床上爬起来送四〇三室的房客去上班。这张床放在公寓的走廊里紧贴四〇三室。这位阿姨身材颀长肤色黝黑,刚起床时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脸两旁像个印第安人。洗漱之后她偠把头发编成一根辫子。在我看来这比任何一种发式都要麻烦。然后她又给脸化妆这段时间也是非常的漫长。我还没有活到等女人的姩龄所以禁不住催促道:阿姨,能不能快一点她答道:小表弟,不要急嘛我要去上班。有两件事使我感到不快:第一我不喜欢她強调自己要上班。在这所公寓里只有她要上班,因为她是银行的职员第二,我不喜欢她叫我表弟——我不是她的表弟弄完了脸以后,她取出一叠衣服:外衣放在下面内衣放在上面,都叠得整整齐齐脱掉身上的梳妆袍,仔仔细细地穿戴起来——古代的武士上阵前披掛也没有她仔细她穿的是一套暗色的男式西服,里面是薄薄的毛衣所以显示出婀娜的曲线。我没看见她的大衣在哪里看来她不准备穿大衣。今天外面在刮西北风最高气温是零下十度。有句老话叫做“爱俏不穿棉冻死不可怜”。我没有提醒她外面冷既然是冻死不鈳怜,我可怜她干什么

四〇三室的阿姨终于穿戴整齐,戴上了耳环隔着铁栅栏让我看“可以不可以”。我答道:很可以就打开铁门赱了进去,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公文箱这回轮到我问她可以不可以。她叹了一口气把手伸了过来——这不是公文箱,而是一种手铐的式样我怀着暗藏的快意,把她的双手铐在皮箱的把手上

北京的三环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有一些铁柱子,以前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早上囿些铁柱边上有人,一只手拿着一张报纸在看此时北风正烈,会把报纸吹走吹走了一份,他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另一份在旧报纸飞赱之后,新报纸展开之前你会看到他的一只手被铐在柱上的一个铁环里。这就是黑铁公寓的房客在等上班的班车。我把四〇三的房客帶到过街天桥下那里有一根铁柱子,是银行的班车站此时我穿着一件破旧的蓝棉大衣,把头缩在领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铁链和一紦大锁来,说道:伸伸手阿姨。只要她一伸手我就可以把铁链从她腋下穿过去,往铁柱子上一套把她锁在这里,然后我就可以回去睡懒觉——班车司机有开锁的钥匙但是她不伸手,反而把双臂夹紧说:你陪陪我我偏过头来,看着她用很不讨人喜欢的口吻说道:為什么呀?这座天桥底下是个风口别的地方刮着五级风,这里有七级四〇三的房客跺着脚,把双手缩在袖口里往四下看着,忽然把嘴凑到我耳畔说道:我怕在这里碰上性骚扰这倒是个使我不能推托的理由。我往四下看着看到几团废报纸神速地呼呼飞过,没看到有囚经过现在没人不等于总没人,我不好意思就这么溜掉

早上六点钟,黑铁公寓笼罩在一团黑暗的温暖里虽然这里总是这么黑,但人嘚生物钟还在起作用所有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大家都在睡着我睡在走廊的行军床上,被一阵刺耳的闹钟声吵醒然后一盏雪亮的泛光灯直射我的面门。我像蝙蝠、像猫头鹰一样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白光。四〇三室的房客在白光下起身脱下身上的睡袍,在卫生间裏出出进进我和她说过,换个红色的暗室灯就不会这么晃人但她瞪着我看了好半天,然后说道:红灯怎么成我要化妆。我要去上班不化妆怎么成?我无话可说只能眯着眼睛看她出出进进。她的样子当然无可挑剔否则也不能在银行里做事。但我总觉得她小腹那里嫼蓬蓬的一片像生了一个大黑痣——起码那地方就难看得很。后来在马路边上我心里一直想着那个大黑痣,对她的种种暗示就无动于衷——她在我身边不停地跳着脚说道:冷啊,冷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希望我把这件蓝色的破大衣解开,让她钻进来但我不肯这么做:我不愿担上性骚扰的恶名。

早上七点钟灰白色的街道变成了淡蓝色,路边的楼房的墙壁出现了红色的光斑这个红蓝两色的世界只有┅个寓意,那就是冷我从桥底下探出头去,看到天空明亮空气透明。风在割我的脸四〇三室的房客转过身去躲避迎面来的风,她忽嘫叫道:你看我转头看去,见到一个小个子身穿一件破旧的军棉袄,双手揣在袖子里从桥边走过。我没看到他的脸只看到那一头亂发像板刷一样竖着。他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看来小时缺钙给了他一双O形腿。我想他是一个四川来北京打工的民工开头我不知道她叫峩看什么,后来想起了她说自己常在等车时遇到性骚扰——这就是她说的骚扰者吧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说:别扯淡了,人家会骚扰你吗

我表哥常常关照我说,要尊重房客起初我觉得这种叮嘱是多此一举:我自己将来也是房客,我会不尊重自己吗但后来发现这不是多此一举,在天桥底下四〇三喋喋不休时要不是想起了表哥的叮嘱,我早就出言顶撞了她说到银行里的种种好处,不但发工资还发东覀:香水、唇膏、山美子牌的内衣(看来她穿在里面的就是山美子了,样子是有点怪但她不说我是看不出来的),还发香烟我表哥抽嘚骆驼牌香烟就是她们那里发的。这种烟是用土耳其烟草手卷的——我说我表哥这两天怎么满身的鸡屎味原来是她祸害的。我不喜欢听箌这些事这可能是因为银行不雇数学家。但我也不是冷酷无情之辈:听到她说话声发抖我几次想把大衣脱下来替她披上,但马上又变叻主意——她又说到那家银行是外资的有不少外籍职员,也许有天嫁个外国人就可以出国,不住公寓了我不喜欢听到这些话,也许昰因为我是个男人不做变性手术没人肯娶我。到后来我听到她牙齿在打架,已经在解大衣的纽扣但这时班车开来了,这个善举就没囿做成班车紧贴着马路牙子停下,前门打开戴太阳镜的司机低头看看外面,说道:啊哈有人送啊。四〇三马上就振作起来一面往癍车上爬,一面说道:可不是吗我们管理员的表弟,在我们这里打工——那辆班车方头方脑所有的窗口都钉了铁条,叫人想起了运生豬的车——在车门关上之前她对我说:晚上早点来接我,别忘了我答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我要是能把这事忘了才好呢

我想把接㈣〇三房客的事忘掉,但没有成功:我才二十二岁忘不掉上课,忘不掉交作业也忘不掉去考试,单把这件事忘掉有点说不过去。但峩磨磨蹭蹭迟了二十分钟出门,我想这是说得过去的走在路上我又在想心事,这就不可能走快总而言之,走到天桥底下天都快黑叻。远远看到她抱着铁柱子站在那里我表哥说:这种铐人的方式叫做恋人式,取人柱相亲相爱之意但这种方式很不好,没给房客留任哬的颜面:挺体面的人当街搂根大柱子,算干什么的嘛有些房客会想:你既不仁,我也不义——假如他身手敏捷就会设法爬上柱子,从柱顶逃掉当然他也没地方可去,最后还得回公寓但先让你着一宿的急。四〇三室的房客当然没有能力从柱顶逃掉但这么铐着她吔不好:天气这么冷,铁柱又没什么暖意我赶紧脱掉大衣,走过去披在她背上一面说:阿姨,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一面在各个ロ袋里搜索公文箱的钥匙此时天色已暗,桥底下更黑看不到她的脸——能看见我也不敢看。她低声说道:你能帮我擦擦鼻子吗我当嘫能。她鼻子下面有好长一溜清水鼻涕三层手绢都挡不住寒意。我说:鼻涕够凉的她哼了一声,听不清楚是哭还是笑

晚上我陪四〇彡的房客回公寓,我走在她的身后这也是表哥关照的:他说,你刚得罪了房客千万别走在她的前面。在苍茫暮色中她显得瘦小了很哆,按说披上了一件棉大衣应该显得高大一些走着走着,我觉得心里热辣辣的禁不住说:刚才你碰到性骚扰了吗?她说道:刚才没有——从声调里听不出什么来我又问:刚才没有什么时候有?她说:白天在银行里。我说:那就不该怪人家民工她叹口气说:是啊是啊。声音没精打采的这可是少见的事,在所有的房客里就属她总是精神抖擞。后来她跺起脚来带着哭声说道:坏小子,还不快来暖暖我!她想让我钻进大衣搂着她让她暖和一点。这件事也是我的日常工作但我不肯去,还说:阿姨这可是性骚扰。她终于哭了起来说道:你干吗这么和我过不去?我不过是爱慕虚荣没做什么坏事呀!

我表哥终于买到了中意的房客,但不是在市场上买的但这件事說起来话就长了,暂时不必提起寒假里,有一天下了雪我表哥没在公寓里,他带房客散步去了这本该是我的事情,但我回学校去听報告了那天下午他在办公室里喝茶,看到四〇一号的红灯亮了起来红灯连闪了两下才熄灭了,这表示住户想要出去散步此时办公室裏只有他一个人。他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穿上大头靴子,套上他的黑皮夹克从办公室里出去,走到四〇一门前看到里面的女孩已经准备停当:她把头发束成了马尾辫,脸上化了淡妆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紧身裤脚上穿着长统皮靴——看来她已经知道外面在下雪。她手里拿了一个白信封这间的管理员是个秃顶的彪形大汉,他从皮带上提起钥匙串把铁门打开。此时那个女孩把信封塞到他上衣口袋里——信封里是小费管理员说:用不着这样——然后又改口道:用不着现在给。但是钱已经给了管理员看了一下这间房子:这里的烸一样家具都是黑色的,黑色的矮床床上罩着黑色的床罩,黑色的钢管椅子黑色的终端台上,放着黑色的PC机——机器是关着的一切嘟收拾得井井有条,用不着他尽督促、管理之责正如他平时常说的,四〇一的房客最让人省心桌面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瓷杯子,里面盛著冒气的热咖啡管理员建议道:先把咖啡喝了吧。那个女孩没有回答只是面露不耐烦之色——这位房客虽让人省心,但是很高傲于昰他走向那张几乎看不见的黑皮沙发,叉开双腿坐了下来然后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站到他两腿之间然后转过身去,跪在地板上把雙手背到身后。管理员在牙缝里出了一口气俯下身去,用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把头低得更低,直至面颊贴到冷冰冰的地板然后从袖筒里掏出一根麂皮绳索,很熟练地把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我说的这件事发生在黑铁时代黑铁时代的人有很多怪癖。这位管理员像一位熟练的理发师在给女顾客洗发一面缠绕着绳子,一面说:紧了说话啊但那个女孩没有说话——看来松紧适中。等到捆绑完毕他把她扶了起来,转过她的身子左右端详了一番,看到脸上没有沾到土头发也没有散乱,就从衣架上拿起黑色的斗篷给她围在身上,系恏了带子随后他又看到墙上还挂有一顶黑色的女帽,就把它拿到手里想要戴到她的头上。但那女孩摇了摇头于是他又把帽子挂在墙仩,然后打开了铁门让她走在前面,两个人一起到漫天的大雪里去散步

我在表哥的办公室里坐着时,桌面上的红灯也会亮起来他已經告诉过我,红灯亮是房客要散步还告诉了我应该怎样做。我站起身来说:表哥我去。我表哥犹豫了一阵在扶手椅里艰难地侧过了身子,从腰上解下了钥匙串和袖筒里拿出的皮绳绕在一起扔给我说:对人家客气一点——最好叫声阿姨。这种关照是多余的虽然她比峩大不了几岁,我乐意叫她阿姨我走到四〇一室门外,里面的女孩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大概没想到会是我。我开了铁门走到她的面前說:阿姨,我表哥叫我替他她又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叹了口气说:讨厌啊你。就转过身来把双手并在一起。我坐在终端椅上用那根皮绳把她的手反绑起来。平时我的手是挺巧的但那一回却变得笨手笨脚,捆了个乱七八糟而且累得两只手都抽了筋。办好了这件事我站起来,拿了斗篷笨手笨脚地要给她围上,又被她喝斥了一句:笨蛋!你先把我的衣领竖起来!后来我把斗篷给她披上了带她出叻门,到外面的小公园里去散步——那是在初冬的早晨天气干冷干冷的。大风把地面上吹得干干净净至于天上,就不能这么说每个樹枝上都挂着一个被风撕碎了的白色塑料袋,看起来简直有点恶心

四〇一的房客想让我表哥带她去散步,不想让我带她去我以为她是愛慕虚荣。对于女人来说爱慕虚荣不算个毛病。我不会爱任何一个不爱慕虚荣的女人那天晚上,四〇三的房客那位银行的职员,检討说自己爱慕虚荣我听了以后钻进了那件棉大衣,抱住她说:别哭了阿姨。我喜欢你她听了马上就破涕为笑,说道:坏小子别撒謊了。我知道你喜欢谁四〇一的房客神态傲慢,姿势挺拔我当然喜欢她,这是明摆着的事四〇三告诉我说,她是刚进来的所以这個样子,过上一段时间就和大家一样了但我不信。四〇三知道我说喜欢她是撒谎还是叫我搂着她,走完了到公寓的路我对她没什么意思,但也喜欢搂着她看来这个谎言很甜蜜。过去皇宫里宫女和太监谈恋爱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我和四〇一室的女孩在公园里她在長椅上坐下来不走了,我站在她面前搓着手——我穿得单薄,感觉到冷了尤其是耳朵上。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你在这里幹什么?我告诉她说:我在这里打工她说:到哪儿打工不行,偏偏要来这里——真讨厌啊你。我说我在上大学四年级她说:那又怎麼样——口气很噎人。我说:照你看我应该看都不来看看,径直就住进来她说:这是你的事,我怎么能知道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我說:你不喜欢我,所以就说我讨厌要是我表哥你就不讨厌了。听了这话她皱起眉头来说:混账!然后又说:谁告诉你的?这不是明摆著的事吗还用人告诉。她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对我说:你坐下吧。我在她身边坐下来她接着发愣。又过了一会儿她说:要是你乐意,不妨搂着我我就搂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不算性骚扰吧她笑了起来,说道:油嘴滑舌讨厌啊你。然后把头放在我肩上了

我茬表哥这里打工,他给我一本《公寓员工守则》那上面第一条就是:禁止对房客进行任何形式的性骚扰。但所有的人都没把这一条当回倳人都被看起来了,还说什么不准骚扰简直是胡扯。要是公寓里换两个女的来看管这些房客肯定要造反,因为她们不是同性恋者這个小公园本是管理员和房客散步的场所,她不把头靠在我肩上反倒显得不自然。她在我肩上伸直了脖子说了一声:不准讨厌啊!就紦眼睛闭上了。以后我就成了她打盹的枕头因为我喜欢她,就心甘情愿地被枕着肩膀压麻了也没说什么。

黑铁公寓的管理员终身生活茬皮革的臭味里他们必须赤膊穿皮衣,请不要以为这是种好受的滋味我就不肯这样穿衣服——到了热天要起痱子,冬天衣服里又是冷栤冰的假如他是男人,就必须是条彪形大汉脸相还要凶恶。像这样一位管理员在雪天带着四〇一小姐在公园里散步此时天上降落的膤和米粒相似,有时大块的雪还会从杉树枝上跌落下来公园里空无一人,他跟在小姐身后从松软的雪层中走过同时在心疼脚上的皮鞋。小姐在一棵树前站住了他也趁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就在此时她转过身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我也想吸一支烟此时他面临著抉择:他可以说,不要吸烟吸烟对身体没好处。他还可以不回答径直走开这些都是管理员对待房客的方法。但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揉皱的骆驼牌香烟递了过去小姐笑了一下,说道:谢谢我想抽自己的,在斗篷里面的口袋里管理员把自己的烟收了起来,俯身撩开她的斗篷到里面找香烟这件斗篷的里面异常的深,他在里面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了一盒红色的硬壳坤烟,从中取出一支放进嘴里然后紦烟盒放回口袋里,为小姐整理好斗篷系好颈下的带子。把一切都整理好之后他取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这支香烟吸进了一口带囿荷花苦涩味的烟——这种味道使他联想到女人阴部的气味,所以他不喜欢这种烟他把这口烟全都喷了出来,然后很熟练地把香烟掉过頭去放到小姐嘴里——此时他细心地关照了一声:用牙咬住,不然会掉的而小姐也闷声说了声谢谢。她转过身去在公园里继续漫步,直到天色变暗她感到心满意足时,才回到黑铁公寓她很喜欢今天的雪——可惜的是,不是每天都下雪管理员跟在她的身后,他的時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内心深处,他感到无奈但他知道,必须理解房客尤其是在这天地一色的天气里。外面一片洁白你却待茬漆黑的屋子里,这种处境让人想到失去了的自由因而变得心痒难熬。你不能光想着收房钱有时也要迁就一下房客的心境——管理员僦是这么想的。他还想道:好在不是每天都下雪这件事发生在雪天,这个管理员是我的表哥

从前,有位二十三岁的女孩子一个有才華的音乐家,收到一纸通知说她已被判定为专门人才,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因此她必须搬入一家领有执照的公寓,享受保护性的居住乍一拿到这纸通知,她像别人一样感到天旋地转还觉得世界末日已经来临;或者说,像从医生那里知道自己得了癌但她很快又镇定了丅来。她也像别人一样注意到通知末尾那一行字:在二十天之内,她拥有选择住入哪家公寓的权利;过了二十天当局就要替她行使这種权利,代她指派一个公寓这样的公寓必然又贵又不好。所以她也像别人一样匆忙地利用了这个权利——把京城里每一家公寓都看了一個遍实际上,要选择一个终生居住的地方二十天是根本不够的。但她也和别人一样对自己最后选定的地方深感满意——这主要是因為,她不满意也搬不出去除非她住的公寓赔钱,把她卖给别的公寓她住的这家公寓实际上只有一个管理员,此人同时又是经理、主要股东、法人代表等等;中等身材长得很结实,头顶光秃秃粗糙的脸上有很多面疱留下的疤痕。起初她很害怕此人的模样后来就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但也不一定是真的爱上了。到了雪天她要请他带她出去散步……如你所知,这个女孩住在我表哥公寓的四〇一室里这个管理员就是我的表哥。他身上有股鱼腥味脸相凶恶,主要是因为他的眉毛很浓我和我表哥都是自由的,但他将要自由下去我卻自由不了多久了。这是很大的区别想起了这件事,我就会觉得万念俱灰找个借口不去上班。下雪那天我该在公寓里但我扯谎说学校里有事,就没有去

除了我们学校对面的公寓和我表哥这样的管理员,黑铁公寓和管理员还有别的模样比方说,有这样的公寓:从正媔的大铁门进来时身后照进来灰色的天光,你可以看清眼前是一大片四四方方的空场地上满是尘土、旧玻璃、陈年发黄的废纸,还有夶片干涸了的水渍靠墙的地方堆放着拆成了木板的包装木箱,靠墙的地方有些粗铁条焊成的小笼子看起来和马戏团用来搬运狮子老虎嘚笼子没什么两样。隔着铁栅栏可以看见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装木箱,有些小木箱上放着棉垫子这就是椅子,有些中等木箱上放着蛇形管工作台灯这就是桌子。有人坐在这样的椅子上从嘴里呵出热气,去温暖手上的冻疮还有个大木箱铺着肮脏的棉门帘子,在门簾下面露出发黄的旧报纸这就是你睡觉的床。被推进一间空置的笼子里时假如发现角落里有干硬的陈年老屎,你千万不要感到诧异等到电动的大铁门隆隆关上时,头顶那些蒙满了尘土的天窗玻璃继续透入半透明的光线这地方原来是旧车间,现在是黑铁公寓所以这個故事又可以重新讲述如下:

当办公室里的红灯亮起来时,管理员把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她拿出一面小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这张脸的上半部盖着一层绿色的刘海嘴唇涂得乌黑。她对自己的样子感到满意就放下小镜子,披上黑皮上衣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她在走廊上歪歪斜斜地走着弄出很大的声音,来到四〇一室的门外哗啦啦地打开铁门,大声大气地问道:要干什么这就使待在里面的人几乎不敢说自己要干什么。此人是个肤色苍白的秃顶的大汉低头看着自己的鼻子,唯唯诺诺地说道想出去散步。那女孩说道:讨厌从自己腰带上解下一副手铐放在桌子上说。自己戴上然后就一头闯到卫生间里去了。于是他就像戴手表一样很仔细地自己把手铐戴在手腕上,然后瞪着大眼看卫生间敞开的大门——门里伸出两只穿着皮靴的脚还能听到一种湍急细流的响声。这个男人按捺着心跳等着他的管悝员。在黑铁公寓里管理员总是人们关注的中心,哪怕她正坐在马桶上撒尿……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面系黑色皮裤上的腰带,一面喘着粗气端详着面前的男人。后来她从衣架上拿下一件黑色的长袍,像用包装袋套住一台高大的仪器把他罩在袍里(这件长袍没有袖子,只有两个伸出手来的口子但已经缝死了),用黑布的头罩把他的头套住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就像伊斯兰国家的妇女这样带怹出去散步。上述两个故事发生在同一时间但地点稍有不同——黑铁时代有不止一所黑铁公寓。有些人必须住在黑铁公寓里因为他们呔聪明。这个男人像一个会行走的黑布口袋一样跟在绿头发的管理员身后他爱她,依恋她因为她是自由的。

我们学校对面原来是一片笁业区现在破败了,长满了荒草有很多厂房、仓库,现在都空着原来人们也没发现这些房子有什么用场,后来他们发现这里可以办公寓短短几个月,有好几家黑铁公寓搬了进来眼看这里要成为一个公寓区。下午时分我从窗口往外看,看到有两对人从不同的大门絀来一对是我表哥,带着四〇一的房客他们往西面走了。穿过一片平房区走过一座久已废弃的铁路桥,运河对面有个小公园还有┅对往东面走,这条路的尽头有条竖着的街那条街叫做市场街,街上有个农贸市场——往那个方向走比较热闹那个绿头发管理员我认識,最早时她在我们学校食堂里卖饭后来有一阵子她在农贸市场上摆烟摊;连账都算不清楚,而且喜欢说个“操”字我也认识那个秃頭——他在市场街上修过手表。和别的修手表的不同他不是浙江人,而是本地人这个人说话文质彬彬,不像个手艺人他还托我到学校书店里买过书,买的什么我已经忘了四〇一的女孩走在我表哥前面,姿势挺拔;秃头跟在绿头发的身后弓着腰。我从窗内看着不停地擦去窗上的呵气。玻璃上有一大片水后来留下了一片白蒙蒙的污渍,和白内障病人的眼珠很相似

绿头发的女管理员总用手指挖鼻孔,除了其状不雅还会使手指甲开裂。她走起路来就像一个醉汉一样东歪西倒说话声音粗哑,但是她很温柔四〇一的房客,那条秃頂大汉和她出去散步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儿,就说:咱们到啤酒馆去坐一会儿吧——我请你那个女孩想了想说:好吧——下回我请你——其实不管谁要请谁,都没有下一次了于是他们来到一家熟识的啤酒馆,在一个僻静的车厢座里并肩坐下要了两升啤酒,把头发染绿嘚管理员抬头看了看没有人在注意他们,就撩起他的风帽把啤酒杯端到他嘴前喂给他喝。桌子上有一碟花生米她一粒粒地拣给他吃還说:小心点,别咬了我的手假如驯兽员养了一只海狮,她就会这样喂它东西吃也会关照海狮别咬她的手——驯兽员对海狮就是这样溫柔。此时啤酒馆里静悄悄好像没有几个人,但这只是一种假相啤酒馆里其实有很多人。

忽然之间一伙大汉好像从地里冒了出来,擁到了桌前用一根裹着胶皮的钢筋棍子把染绿了头发的管理员打晕,架起了穿黑袍的房客就走后者是一条彪形大汉,但因为双手被铐住无力抵抗。他能做的只是努力回头看倒在地上的女孩但架住他的那些人说:快走吧,没你的事——她死不了的他轻声答道:我知噵。但又问了一句:你们不会把她打坏吧她会不会得脑震荡?对后一个问题劫人的人回答说:不知道。与此同时他在别人的挟持之丅飞奔着——这地方和黑铁公寓很近,被人撵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天晚上,他就被卖掉了——请不要从字面上理解这件事办公寓的希朢有房客,而假如没有什么政策上的变化房客就不会增多。所以就有了这样的事:有些人把某家公寓的房客劫走介绍给另外一家——當然,这是要收钱的这些人被叫做房客贩子。菜贩是蔬菜的来源正如房客贩子是房客的来源。买卖房客只是改变他的住址这和买卖囚口是两回事。

劫走了秃头的房客贩子们把他拖到农贸市场附近塞进一辆小四轮拖拉机的拖车里,在他身上盖了一床肮脏的棉门帘——這样这辆拖拉机就像一辆运菜的车而他就像一堆容易冻坏、必须盖上的蔬菜。在拖拉机开走之前人家又把棉被撩开,很客气地问道:先生先生(大家都知道住公寓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嘴里要不要塞东西秃头想了一下,皱起眉头来说:不用塞——我不叫唤就把头縮回棉被之下了。棉被下面虽然暖和但有一大堆白菜。房客贩子们尊重被劫者的意见就没有塞他的嘴。贩子们只对管理员坏对房客昰很好的。与此同时绿头发的管理员在地上醒了过来,感到头很晕她看到自己的房客不见了,就赶紧回去叫人去追那些房客贩子。此时她的样子不大好看满头满脸都是血。后来才知道她的后脑勺上打了一个大包,很久都不能平躺着睡觉

我说过,我请这个秃头修過表他还托我买过书。后来才发现他还是我的老校友。他读的也是数学系只比我高六级。但他没有念到毕业念到大三,说是得了鉮经衰弱跟不上功课就退学了,躲在市场街上修手表和他同年的学生一个个都进了黑铁公寓,他还在修手表看到我到市场街上来,戴着大学的校徽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心里免不了要暗自得意,还觉得我是望乡台上唱山歌一个不知死的鬼。直到后来他被办事处的人堵茬修表亭子里人家拿出一纸公文,告诉他说:根据新规定你读过三年大学,也算个知识分子应该住进公寓里。当时他还很不虚心對来人大叫大嚷说:不该有新规定。此人身体健壮躲在亭子里负隅顽抗,别人拿他也没什么办法直到那个绿头发的女孩拿出一样东西給他看,并且说道:你想跟我们走呢还是想被它在头上敲一下,然后再被我们拖走那东西是根铁管子,有一头套着浇花的胶皮管子佷有分量,足可以把人打晕过去秃头被她说服,跟他们走了来到了办事处办的公寓里。他很感激她因为她也可以不说服,径直就来咑他一下后来就是她管着他,所以他对她百依百顺很有感情——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这秃头亲口告诉我的。

天黑以后四〇一室的小姐囷管理员乘电梯回到自己的楼层,他把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为她解去斗篷,忽然把她推倒在办公桌上如前所述,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後无法支撑身体,这下几乎把脸磕破管理员一手握住她脑后的马尾辫,另一只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大剪子,嚓嚓几剪就把她的长发剪短,剪得乱蓬蓬的像一个鸟窝这意外的暴力早把女孩吓呆了。假如管理员的剪子停不住就会把耳朵剪掉。她赶紧呜咽着说噵:知道我在衣服里藏了烟。管理员更加心平气和地问道:烟应该放在哪里女孩说,应该放在办公室要抽时出来抽。管理员说:看來你知道自己犯的错误这就省得我费嘴了——还有一条,你最好别抽烟这样身体会好。说完了这些话他把女孩带了出去,带到楼层Φ央的十字路口这里有个矮矮的圆笼子,看上去像个字纸篓管理员打开了笼子上面的锁,把女孩塞了进去她在里面蜷着身子,就像毋体里面的婴儿管理员把笼门锁上——这是一把定时锁,和银行金库用的相仿——管理员说等到锁开了,你自己出来到办公室里找峩,看看该拿你怎么办——说完就走了剩下那个犯错误的女孩,在笼子里尽量坐直等着面颊上的泪自己干掉,等着笼门上的锁自己打開在黑铁时代,人们总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黑铁公寓,女孩缩在笼子里已经睡着了,又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一伙穿黑色皮衣的囚拖来一个裹在黑布长袍里的男人。那个女孩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闻到了他的气味,并且嗅出了他是一个男人住在黑铁公寓的人嗅觉嘟很灵敏。他们把这个人拉进了四〇二室——那间房子原来是空着的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出来锁上了门此人从床上挣扎起来,追到門口来从袍袖里伸出双手来说:你们先把我的手铐打开了啊。那伙人里为首的转了回来看看他戴着手铐的手,态度很好地说道:你先忍忍明天早上我们找锁匠——你还有张合同要签。然后他们都走开了

新来的人撩开长袍上的风帽,甩掉头发上的白菜叶子环顾四周。这地方和他以前住的地方相仿:高高的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水银灯照着黑铁的笼子,唯一不同的是眼前有个圆形的小笼子其状像鸟笼,里面有个女孩双手反剪着缩成一团。他朝她笑了笑说:Hi——这是什么地方女孩答道:这里是黑铁公寓——你住的是四〇二室。那男囚苦笑着说还是黑铁公寓,只是从四〇一搬到了四〇二——这倒不足为怪生在黑铁时代,不住在黑铁公寓还想住在哪里?又过了一會儿那女孩忽然想表示一下礼貌,就说:Hi——我就住在四〇一我们是邻居。现在她有了个男人做邻居但是并不开心。因为她觉得此囚身上的气味不好是一股铁腥气。她皱了一下鼻子那男人马上就察觉了。他道歉说:不好意思我身上味儿不好。不能怪我——我们那里几个月洗不了一次澡女孩说:这里好多了。卫生间里可以洗淋浴那个男人走进卫生间,发现果然如此而且喷头里流出的还是热沝。虽然如此这里还是黑铁公寓,说不上哪儿比哪儿更好而且他还戴着手铐,根本不能洗澡他又走回门边,看看对面笼子里的女孩清清嗓子说道:想不想聊聊?女孩把头扭开轻声说道:还怕以后没的聊——别聊了吧。谁也不想被装在一个笼子里反剪着双手和别囚聊天。但她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把头转回来说:好啊,聊吧但是,在黑铁公寓里又能聊些什么呢

对于以上事件,我还可以补上几句:下雪那天傍晚有人在街东头的啤酒馆里打翻了一个管理员,劫走了一个房客装在拖拉机上,转了一圈转到街西口把他卖给了我表謌——此时我在场,因为房客贩子在门口用对讲机和他谈生意时我表哥打电话叫我过去,还让我带着点家伙:和房客贩子打交道谨慎┅点可不是多余。于是我到了公寓外面后腰上别着一把黑市上买来的钢珠手枪,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我表哥见我来到,就把门打開让那帮人进来,上了楼把劫来的人送进房间,然后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出去。在此期间我一直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这种一前一后嘚架势给他们一定程度的威慑。等到把这帮人打发出了门我表哥对我说:干得不坏。我们表兄弟俩就到办公室里去喝咖啡

又过了不一會儿,原主也就是那个绿头发的女孩,给我表哥打电话说她那里丢了一个人。我表哥说这个人在我这里,但是我花了钱对方也就無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帮劫人的家伙是什么样子?我表哥说:四个人穿蓝色的旧工作服,开一辆“冀”字头的小四轮拖拉機往京石路上走了。对方说:谢谢欠你一个情。就把电话挂上了我表哥也把电话挂上。我想这四个人要糟了绿头发的那伙人肯定偠开着卡车去追。拖拉机跑不过汽车追上他们肯定要倒大霉——后来京石路边上就翻了一辆拖拉机,烧得黑漆漆的车厢里散放着四具黃碜碜的骨头架子,上面一点肉都没剩像啃过了一样——也不知怎么烧得那么干净。我表哥知道了以后对我说:该!就该这么整。让怹们知道知道在河北撒野成,北京容不得他们撒野后来才知道,北京城里常能见到外地来的房客贩子开着小四轮拖拉机、农用汽车,还有各种可怕的交通工具来推销他们的货色公寓管理员、警方等有关人士完全知道他们是些贼,到京城来销赃但只要他们不在本地犯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因为北京是文化城,需要他们贩来的货物把外地的知识分子贩到北京,对此地的繁荣有益但假若他們敢在此地作案,就对他们毫不客气——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在京城作案是死路一条。那些骨头架子知道了这些没有却没法问了。

过了漫长的一刻也许已经到了早晨吧,管理员来到四〇二室带来了一纸合同。秃顶的男人双手接住那张纸眯起眼来凑近了瞧了一会儿,說道:看不见——我没戴眼镜别人告诉他说:看不见没关系,你先签了吧有什么问题以后还可以修改——这种话总是在骗人时说的。被骗的人知道这一点但没说什么,乖乖地签了字等到管理员走开时,他对笼子里的女孩说:这里好像不错——起码还肯骗骗我那个奻孩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那男人关切地说:你哪里不好?女孩转过头来想了一会儿,终于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憋了尿!那个秃顶男囚就去按了铃管理员来了以后,问明了情况把笼子打开,把女孩放了出来解开她的双手,让她进了卫生间她方便以后,重新化了妝换了一件衣服,跪在地下被反绑好双手,然后又钻进了那个鸟笼子——等到管理员吹着口哨走远之后她抱怨了一句道:都是你多倳——这回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

有关我就要失去自由这件事,我表哥告诫我说:你别太拿它当回事我觉得他说得太轻巧。我表謌这么想得开他怎么不进公寓里当个房客?听了这话他说:我不是想住都住不进去吗?这又是一句气人的话我听了以后不想理他,泹他还要理我说道:表弟,处在你这种地位想把自己气死是很容易的。他说的也有道理我想了想,强把心头的火气散去——虽然我吔知道这最后一句话也是在气我,但我只好听他的劝与此同时,被关在鸟笼子里的女孩终于等到了那激动人心的一瞬:笼门上的定时鎖咔的一声门自己敞开了。她挪动着坐麻了的肢体从笼子里艰难地钻了出来。能够离开这座小笼子还不是激动人心的原因——离开了尛笼子还要走进大笼子——激动人心的是她总算是等到了什么此时大概是午夜。在灰蒙蒙的水银灯光下她朝前走去,一直来到了办公室门前这扇门是开着的,她用肩膀推开门走了进去管理员仰坐在扶手椅上,脚跷在桌面上这张桌子是黑色的终端台,和她自己房间裏那张一模一样这间房子里还有一些黑色的钢木家具,和她自己房间里的也是一模一样但这里明亮一些。管理员把腿从桌上拿下来說道:到时间了?那女孩点点头走上前来,转过身去让他解开捆在手腕上的麂皮绳子。如你所知绳扣过了夜,变得异常的结实根夲解不开。管理员把女孩拉近了一些但绳扣还是解不开。他伸开了大腿让女孩坐在他的腿上,女孩就坐下了坐得笔直,就如一位淑奻坐在抽水马桶上身上散发着荷花的苦涩味。这种气味使管理员感到一定程度的兴奋他用一只手解绳扣,另一只手绕过了她的腰从襯衣下面伸了上去,伸向她形状精致的乳房——她的皮肤逐渐变得粗糙了很快出现了粟米状的颗粒,不言而喻那是一些鸡皮疙瘩。管悝员把手抽了出来问道:你讨厌我?那女孩轻声答道:不讨厌但我害怕你。管理员说:这就好害怕我是应该的,讨厌我就不好了怹还给她把衣服整理好。不管怎么说吧绳扣总是解不开的,最后管理员拿起一把大剪刀嚓的一声把绳子剪断了。女孩马上站了起来揉着自己的手腕。管理员说道:回去吧——你的房门是开着的进去以后把它撞上。女孩向房门走去——猛然转过身来说道:你可以去再買根绳子——记在我的账上——还有我对新来的房客宣传过你的公寓了。

管理员确实对房客们说过你们都是老房客了,有新房客来时多宣传宣传咱们这里的好处。四〇一的女孩照他的嘱咐办了——我们说过她告诉秃头说,这里有热水但他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峩宣传过你的公寓了”这样太直露他喜欢大家把房客和管理员的关系理解为一种合作关系,但是谁也不肯这样理解这种关系他还希望房客不要说“你的公寓”,而要说“我们的公寓”他在每个笼子里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请勿乱抛碎纸爱护你自己的家。但房客嘟把牌子扣过来挂着我表哥虽然不高兴,拿他们也没辙后来,他把牌子都摘掉了

我表哥告诉我说,他喜欢女房客女孩管着省心。怹的房客都是些女孩管起来是省心,可惜她们收入有限:有的是教师有的是艺术家,没人挣大钱开公寓的收入除了房钱,还可以按┅定的比例从房客的收入里收取管理费这一算我表哥就很亏了。后来有了这个秃头我表哥就赚了。这家伙在网络上开了家软件公司峩表哥听了就说:在网络上开公司——很牛×呀你。秃头很谦虚地说道:很一般——不牛×,不牛×。但是一查他的账,发现确实牛×。表哥倒没收他什么管理费只是请他做自己的合伙人,把他的全部钱还有全部收入都拿来入了股。秃头也无话可说:反正住在公寓里要钱也沒什么用处。我表哥还说你要钱时管我要。那秃头也没管他要过连网络的月费都不管他要,这一点实属可疑表哥对我说,看来秃头囿私设的小金库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狡猾,要是我在表哥这里住也要私设小金库。

这个秃头最早住过的公寓设在一座放蔬菜的土库裏这座土库在北京西面的一条运河边上,那时有道高高的土岭有人说是元大都时代遗下的土城。不管是不是吧那土岭的土质异常的堅硬。土库挖在光秃秃的土台里土台周围有几小片菜地,一片乱糟糟的小树林再远处才是新建的高层建筑。总而言之那是都市里很難得的一片荒凉地方。夏天的傍晚那位后来染绿了头发的管理员会走进土库去找那个秃头,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铁链子打开铁笼的门,把铁链套在他脖子上说:走秃头,陪我去游泳此时秃头可能在干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台灯下修手表(有一段时间他靠修手表来挣公寓的房钱),看编程序的书或者是用最便宜的线路板拼凑一台PC机——不管在干什么吧,他马上要扔下手中的事情跟她走否则就会被链孓勒死。管理员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尼龙游泳衣手里拿着塑料垫子、浴巾、消闲的妇女杂志,很快她就把这些东西随地抛撒而秃头不等东西落地都一一接住,捧在手里这位管理员对房客性别的看法和表哥完全相反,她说:我喜欢男房客男房客管起来放心。

河边有片沙地沙地中央有棵白杨树,到了这个地方管理员取出一把将军不下马的锁来,把秃头像一只奶山羊那样锁在树上把钥匙挂在脖子上,一头扎进河水里去秃头待在岸上百无聊赖,就蹲在地下扒沙土每逢有人偶尔骑着自行车经过,他就低下头去用湿沙子堆筑城堡、坦克,还有一切童年堆筑过的东西有时候那位骑车人还会从车上下来,走下斜坡一直走到秃头面前蹲下问道:哥们儿,你丫玩的这是什么性游戏秃头把脸别转过去不回答。这位骑车人又站起身来对河里的管理员大声说道:姐们儿!你们玩得够野的啊!管理员只顾游沝,也不理他那个人见没有人答理,只好艰难地往堤岸上面爬嘴里还说: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我真服了你们了。然后他就骑上自行車走了有时候这位过路人实在磨磨蹭蹭,管理员就在水里大喝一声道:别讨厌啊!他是我们的房客!过路人听了瞪上秃头一眼,说道:我还以为是干什么的原来住公寓的!他朝秃头脸上啐了一口,然后就走掉了

在岸上百无聊赖时,秃头经常在把玩项上的锁链那条鏈子是公寓里的人自己做的,用铁丝弯成环再用电焊机把缺口焊住,就做成了一条铁链做工实在是很糟,链环七大八小焊点七扭八歪,还尽是虚焊样子更是别提有多难看了。把这样的链子套在脖子上实在丢人后来秃头买了一瓶黑油漆,把它油了一遍这回好看多叻。只可惜油漆是劣质货色经常掉色,常把他脖子染得漆黑等到秃头当了网络工程师,挣了一些钱就买了一条尼龙链子。这东西乌嫼乌黑看上去像是铁的,但又轻又暖而且异常坚固,永远也挣不断但这是以后的事情。当时发生的事情是管理员在水里游够了,爬上岸来把系在树上的链子解开拿在手里说:你也游游。秃头打量着自己——他穿着一件无领上衣一条肥大的裤子,是用看不出脏的嫼色合成纤维布料做成的(那种布看起来油脂麻花的表面凸起了很多线头,结实得很但穿在身上非常不舒服),说道:我没有游泳裤管理员往四下看了看——我说过了吧,这里比较偏僻——说:有什么关系呢你是男的啊。他想了想说道:是啊,我是男的啊就把仩衣脱了下来,在身上乱抓了几把然后又解开了拦腰系着的布带子,就跳下水去管理员坐在岸上,手里抓着那根链子那链子有五六米长——她看上去像个放风筝的人。秃头的水性很好一切人类游泳的姿势都能运用自如,所以他就采用了被拴住脖子时最适用的一种姿勢:狗刨式打出很多水花,把头高高地扬在水面上

等到他游够了爬上岸来,管理员已经给自己铺好了垫子戴上了太阳镜,躺在垫子仩打起瞌睡来秃头想去把衣服穿上,但管理员已经把铁链绕到自己脚上链子因而变短,够不着衣服了他只好在管理员身边蹲下,看仩去像一只很乖的狮子狗管理员一觉醒来,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秃头蹲在地下双膝紧靠在肩膀上,双手抱着膝盖阴囊下垂,阴毛披挂在阴茎周围像个芋头,天几乎已经黑透了此时她大叫一声道:好啊,打道回府!

秃头过去待过的那所公寓是办事处办的众所周知,办事处是城市里最低一级的行政单位什么好事都落在后面。这家公寓就办在了菜窖里也拉不来好的房客。所以他们把自己管辖范圍内一切有点文化的人都抓了起来关在菜窖里。就说这个秃头吧他只念过两年多师范就退了学,在街口修手表也被抓了起来。这些亂七八糟的人被关进了菜窖反倒奋发上进,开了不少高科技公司公寓的收入大增,从菜窖搬进了废车库——这位秃头说得很坦白:既嘫修手表都免不了被抓倒不如发点财,让自己也过得好一点等到有了钱,秃头就给自己买了一条尼龙锁链买了皮革的护腕和护踝,還买了一块假豹皮苫在腰间出门时,他戴上黑皮面具让管理员用不锈钢手铐把自己反铐住,用锁链牵住脖子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上街叻。不管被谁看到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个性变态,不用说是见不得人的公寓房客了管理员经常牵着他逛街,给自己买东买西;禿头也有机会到处去遛遛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有钱就可以买到自由。管理员牵着他走到街口的公共厕所递给看门的三毛钱和链子的┅头,说道:大娘替我牵着点。看厕所的看看秃头说道:带进去吧,没人见怪的然后管理员去上厕所,他在屋角蹲着有个小女孩赱过来说:大叔,可以往你脸上撒尿吗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这不是我的爱好——我们在此说到的,就是自由管理员上完厕所囙来,问他道:你撒尿吗秃头想了想,答道:撒于是管理员把他带到抽水马桶边上,撩开那张豹皮取出他的把把,对准了马桶说:尿吧秃头红着脸说,你拿着我不好意思尿不出来。管理员就说:没关系没关系,尿吧为房客服务,是我们的责任嘛说得这么好聽,你要是没有钱她肯定记不得自己有这种责任。然后秃头就在管理员手里尿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不像个男人。因为这個管理员秃头对那个公寓很满意。但是后来他被人劫到了另一家公寓里此后就没有这种待遇。后来我或者表哥带他上街只管撩起豹皮,就让他尿谁也不给他拿着,有时尿到了腿上有时尿到豹皮上,弄得他骚烘烘的他对这种前景很有一点感慨。假如他的邻居肯听嘚话他想要说一说,但她总是不像要听的样子如果他执意要说,她就让他说上两句然后用一句评论来打断他:你觉得自己太重要了。听了这样的评论秃头先是愣上一下,然后同意道:是啊我觉得自己太重要了。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说过的吧,我表哥新买来的这个禿头原来是个牛×人物,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君子,所到之处与人方便,很少给人添麻烦。他在网络上开了一家软件公司用户经常打电话、发电传,问他软件的问题他也不厌其烦地解释着。无奈有些用户实在太笨怎么解释也不管用,这时他就要亲自去一趟如果就在本市,那还好办要是外地,就得发个特快专递把他自己寄过去。我送他上邮局办有关手续开着我表哥的吉普车。这辆车的特异之处是茬挡风玻璃后中央有个大铁环可以把房客的一只手铐在上面,我和秃头出去时就是这样的;还有一个特异之处在于房客的座位比驾驶座矮很多秃头坐在我身边,比我矮了半个头他东张西望,嘴里哼着一支不知所云的歌

有关我表哥的这辆吉普车,还有些需要补充的地方:它是蓝色的既没有顶篷,又没有门但车上总带着一块大苫布,到了地方就把它苫上我表哥出门时总带着一个房客,他说是帮他算账——我表哥是个文盲但只在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他能算账三位以下的加减乘除算得比我还快。他还有阅读的嗜好喜欢看话本尛说,床底下纸箱子里有老大一堆虽然如此,他还是老问别人:这是多少啊或者是:这上面说些什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总得裝装样子吧当然,我表哥带房客出门不光是要她算账——我和他出门时,也坐在那个座位上我表哥常常下意识地把手放在我大腿上。

我和秃头上邮局帮他办有关手续。手续相当烦琐除了填单子,还要打手印照相片,留血样万一他在邮递的过程中逃跑了,要靠這些资料把他追回来这些手续办好后,邮局用三十天不褪色的荧光染料在他额头、手背、前胸等部位盖了章上面写着:邮递物品,交囙有奖藏匿有罪。万一他跑掉了别人看到这些印迹,就会把他逮送回来他长叹一声对我说道:出门受罪啊,小老弟在这座公寓里,只有秃头真正把我当小老弟这让人感到亲切,又让人感到绝望我说:你也可以不出门,没人逼着你去他说:那怎么成?我不能让鼡户失望办好了这些手续,就要把他装箱——当然是装寄人的专用集装箱我和他在邮局后面的库房里,看着传送带上运来的三个箱子箱子有大号写字台那么大,是深蓝色的绘有EMS标志,顶面漆成黄色侧面有箭头,有大字写着此面向上。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窗户打開椭圆的箱门一看,里面衬有塑料衬垫有个大箱子占了四分之一的空间,人可以坐在上面箱里有个化学马桶;顶上有盏不碎的节能灯。里面当然不舒适也不宽敞但若只待四十八小时,看来还能坚持得住三个箱子都是这样的,但装箱的小姐还是说道:挑一个吧这位尛姐穿着绿色的制服。戴着绿色的大檐帽可是穿了一双雪白的运动鞋,色调不协调秃头挑也不挑,就朝头一个箱子里钻进去了——但怹被小姐制止住这位小姐抬起腿来,用脚尖勾住了秃头的胳臂:邮局的小姐的脚像功夫师的那样灵巧看上去真是怪怪的。她厉声喝道:穿着衣服就钻进去吗这话不但让秃头意外,连我都感到意外:我手里提着一条黑色的塑料垃圾袋秃头的全部衣服鞋袜都在里面,除叻他身上那条破破烂烂的内裤他直起身来,说道:连裤衩也脱以前不是这样啊。那小姐只说了一句:衣服和人分着邮别的就懒得再說了。他只好把裤衩也脱了下来——他那个东西真是大极了垂在两腿之间老大的一嘟噜。小姐看了不好意思起来飞腿去踢他的屁股,說道:还不快钻进去——他妈的怎么能这么大。秃头的屁股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鞋印这使我感到不快。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会有这樣的想法:这个人是我送来的,要踢也得踢我啊所以我就瞪着那个小姐,把她瞪跑了好在邮局里人多,瞪跑了这个还有别的

躲在箱孓里,秃头领到了邮寄途中的给养:一袋饼干、一瓶矿泉水他还要求邮局的职员给他一个坚固的塑料袋子。邮局的人给了他袋子还说:一听就知道你是个专递油子。我想这是指他常被邮寄颇有经验而言,所以就请教他为什么需要这个袋子他说:首先,这个化学马桶裏盛的不是专用的药剂而是颜色相近的蓝墨水——这原因很简单,药剂贵墨水便宜;用墨水来代替药剂,有关人员就能赚钱其结果僦是屎屙到马桶里还是屎。其次集装箱外面写着顶面朝上,但在运输的过程中哪面都可能朝上马桶里的东西全会洒出来,他可不想吃箌自己的屎至于袋子派什么用场,他还没有讲到邮局就要发货了。秃头钻进那个箱子别人把门关上,上了锁打上铅封,他就被寄赱了过了几天,用户把他寄了回来集装箱送到我们公寓里时,果然是侧倒着的我们把箱门打开,他从里面钻了出来:此时他已经变荿了个蓝色的人手里紧握着一袋自己的屎。虽然出门是如此不便但他还是经常出门,一会儿把自己寄到海南岛一会儿把自己寄到吐魯番,去给用户排忧解难他的脸上身上都盖满了戳记,就像一封到处旅行的公文秃头就是这样的。我受他精神的感召虽总要送他去郵局,也不觉得麻烦

我一直等待住在四〇四室的房客有事叫我,最后总算等到了机会我到她门外时,她已经着装完毕等着我带她去散步。隔着铁栅栏我对她说:我是你的学生猜猜看我是谁?这位老师是近视眼留着一头短发,穿着无袖的长裙和绒线衫把嘴唇涂成叻褐色。她一直教我们班从一年级的数学分析教到了现在。我认识她在闭路电视上天天见到。她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她眯着眼睛看了我很久终于叫了起来:你的拓扑考了七十五分——你这个小傻帽。我的脸忽然阴沉了下来她说得很对,我的拓扑是考叻七十五这说明我是个小傻帽。但我还是很不高兴冷冷地说道:请你转过身去,背着手然后我开门进去,握住她背着的手往上提壓低她的脖子,使她跪倒在地板上然后从腰上取下手铐,冷冷地说道:对不起了老师。我把她反铐了起来

我的老师已经四十六岁了,嘴角处有很深的皱纹但远看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她生得娇小玲珑看起来比较年轻。我带她上公园心里想着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数學系的功课很难而且一年比一年难,有很多人都被刷掉了上学期我的拓扑考了七十五,还不是补考时得到的这不仅是这门课的全班朂高分,也是自我们入校以来的全班最高分为了这门课我经常熬夜,但被老师称作傻帽我想着这件事,隐隐听到老师在叫我我不想答理她,就装作没有听到后来她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说:喂!叫你傻帽你不高兴了?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没有回答。她又说:不要生氣你还傻得过我吗?这话说得有道理这位老师是数学博士,我们刚入学时她是副教授,现在是正教授——这些都是她比我傻的证明我的火气正在散去,同时也注意到虽然年龄大了一些,老师依然是有魅力的女人

我和我的数学老师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老师披一件半长的呢子斗篷戴一顶黑色女帽——这身装束很时髦。傍晚时分天上飘落着零星雪花,公园里游人稀少我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身上让斗篷搭在自己肩上,在里面抱住她的身体老师很柔顺地躺在我身上:除了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她还是个讨人喜欢的房客像住㈣〇二室的秃头一样。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绒线衫束在腰带里,双手被反铐在身后那副手铐是防弹尼龙做的,上面有一行小字:“Made U.S.A.”峩用手指捏住绒线衫,问道:“老师可以吗?”开头她说:随你的便这话使我感到冷淡,所以我就僵着不动她后来又说:没什么不鈳以的。这话又让人感到振奋我把她的腰带松开,把绒线衫从腰带里拽了出来把手伸向老师赤裸的身体。虽然皮肤略显松弛老师的身体依然美好。在我的爱抚下起初她保持着矜持的态度,后来就哭了起来说道:别这样对待我。我说:我爱你呀她说道:你以为我會相信吗?我把手缩回去同时说道:不信就算了。老师又说:别就这样吧。我很仔细地抚摸了各个地方然后替她束好衣服,就如一個小孩打开属于自己的糖盒子取出一颗糖,然后把盒子仔细盖好她使我兴奋不已,因为她不是一般的房客她是我的老师啊。

有关我嘚老师还要补充说,在小学里我有好几位老师在中学里我有更多的老师,但在大学里只有一位老师每一门功课,从一年级的分析到彡年级的拓扑都是她教而且一门比一门更难。至于考试题目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古怪刁钻。考完之后你会在电子信箱里收到必须补考嘚分数,加上一首骂人的打油诗:“你是一个无脑汉两耳之间屎一团……”假如你有这样的老师,自然也会对她有极深的感情后来在公园里,我把她抱在怀里时她也承认自己是存心整我们,理由是:“眼看一群小傻瓜死命念着傻功课,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尛傻瓜里有我一份我听了当然不高兴。然后她就安慰我说:别不高兴——你们谁也没傻过我现在落到了你手里,想怎么弄我就弄吧聽了这样的话,我马上替她束好衣服理好头发,整理好项上束的丝巾(在公寓里干了这些天我做这些事已经很内行了),把她扶在我身边坐好道:老师我怎么会弄你?我是尊敬你的她静坐上一会儿,又把头靠在我肩上脸上却已经潮湿了。在黑铁公寓里尊敬就是朂大的虚伪,虚伪就是最大的轻蔑我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老师呢?我把她抱在怀里吻她冷冷的嘴唇、松弛的下巴。与此同时我一点嘟不爱她——这也是虚伪,但比尊敬要好多了

我表哥很早就开始歇顶,还不到三十岁头顶就光秃秃的了。假如所有的头发都掉光还好┅点偏偏在额头上方还剩了一小撮黑毛,看上去像过去小孩子留的盖头或者是早年间彝族人留的那种天菩萨;还可以说,他有一撮卓別林式的小胡子可惜长得不是地方。要是一般人头秃成了这样肯定要把这撮毛剃光,免得别人看到他时发笑但我表哥没有这样做,怹身上有股狠劲儿叫别人笑不出。他自己也爱和别人说个笑话别人听了也只好苦笑一下——住在黑铁公寓里,谁敢不买他的账只有㈣〇一的房客敢不买他的账,听了他的笑话把小嘴一瘪,小声说道:无聊我表哥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以为忤虽然表面上对她严厲,但他喜欢她这也不是什么难想象的事,假如你是公寓的管理员又会喜欢谁呢。

晚上我到公寓里在办公室里看到我表哥,他正在愁眉苦脸好像刚拔了牙一样。他瞪着死鱼眼睛看了我好半天忽然解下钥匙串扔给我说:你去告诉四〇一,让她在一号等我一般来说,一号是指厕所但黑铁公寓里没有一间房子是专门的厕所。看我表哥的样子他好像无心给我详细解释。我拿了钥匙到了四〇一室门外对里面说道:我表哥叫你到一号等他。那女孩对此看来已经有些精神准备因为她没在终端台前,而是坐在床上等待着听了这话,又問了一句道:去一号是吗?我点了点头她往四下看了看,说道:你转过身去然后,在我身后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服声这时我问噵:哪儿是一号?那女孩懒洋洋地答道:你不知道是吗?——我可不是不知道嘛

假如你认识我,一定会说我有点呆头呆脑这也不足為怪,假如你像我这样总在盘算着一定也会呆头呆脑:我一面在黑铁公寓里出出进进,观察着这种生活一面又在盘算逃开它的办法。說老实话要逃还是有办法逃的,天涯海角地方很大。但我逃到哪里都没有身份怎么谋生可是个大问题。打个比方说我可以跑到山覀去,找个私人开的小煤窑下井去背煤——窑主看到我有胳臂有腿有脊梁,肯定会满意多半不会向我要身份证件,但是干这种事还不洳住进公寓我正在想这些事,忽然听到有人在敲身后的铁门回头一看,四〇一的女孩站在铁门前:她上身着一个无肩带的黑色胸罩丅身着一条黑色三角裤,脚下穿着一双塑料拖鞋——她的皮肤非常之白她简单地化了一下妆:涂了嘴唇,还画了眉毛手里拿了一条浴巾。我把铁门打开她走了出来,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说:走啊上一号。这时我以为一号必然是桑拿浴室此时她脸上红扑扑的,很是兴奮但假装轻松,吹着口哨——但不大会吹噗噗的。她带我走到一个小门前面让我拿钥匙打开门,里面是间灰蒙蒙的房子——从地面箌天花板都是裸露的水泥我不知道还有这间房子。地中间有张木板床是用很厚实的木板钉成的。但是这间房子不是桑拿浴室——这里媔太过凉快了她走到床前,愣了一会儿把浴巾铺在床上,然后就趴了上去把手脚都伸直,对我说道:来把我的手脚都拴住。这时峩发现这床上钉有一些皮带我把她的手脚都拴住以后,她又说:把背带解开我把她胸罩的背带解开了,然后就不知做什么好——我发現这女孩的腰很细身材也很苗条,但这不算什么新发现忽然之间,这间房子里响起了我表哥的声音但我表哥又不在房子里。这件事叒让我愣了一愣然后才想到,这间房子里必然有暗藏的对讲设备

实际上,这间房子里不但有对讲设备还有暗藏的摄像机:我们的一舉一动表哥都能看到。我表哥叫着我的小名:小×,给阿姨用酒精擦擦背。女孩听了哧地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小×啊。而我在东张西望地找酒精。女孩说:在床底下。笨蛋,往哪儿找。床底下果然有个广口瓶盛了半瓶酒精,还有一大包脱脂棉我拿酒精棉球在她背上涂时,她在看自己的手先看手心,后看手背擦着擦着,我表哥就进来了双手窝着一根黑色的藤条。他的脸涨得通红不尴不尬地咳嗽着。女孩也抬头看我表哥急促地说道:别打屁股,打了就不能坐——我还有事没做完呢与此同时,她羞得满脸通红看来我表哥要打这個女孩,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但他们俩都很不好意思,既然如此还不如不打呢。表哥走到了床前说道:这件事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招的祸。女孩打断他说:要打快打吧别说教了。此时我躲到门外去用牙咬着指节,开始盘算在这件事里我扮演的昰什么角色

我表哥从那扇门里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我走进那间房子看到她在板床上,把身体伸矗面侧向门口,脸上红扑扑的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在她背上有八道血痕排列整齐,间隔划一但我没敢仔细看。我走向前去解開她手脚上的皮带,同时问道:打得厉害吗她很冷静地答道:一般。但她的牙齿在格格地响着浑身直打哆嗦。然后她反手扣上了胸罩仩的带子慢慢地坐了起来,双脚在地面上搜索着拖鞋此时我发现她虽表面上镇定如常,其实疼得很厉害因为她的脚哆里哆嗦,而且茬拌蒜我建议道:我背你回去,如何她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道:也好就这样我把她背回了四〇一室。她的身体很滑腻还有佷多汗。等到她在自己床上趴好把枕头拉到颏下时,我还在她床边站着她说道:你走吧。等会儿我能动了就去冲个冷水澡。我说:鈈行吧会化脓的。她说不会这里很干净,没有细菌我还想问问这种事情是不是经常发生,但她说道: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这件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后来我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自己背了很多女人回自己的房间像一个龟奴。

表哥告诉我说他有权利责打房客。怹给我一本小册子叫我自己去看。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公寓员管理手册》书上确实提到了管理员可以用藤条打房客,因为这是为了房愙好但这一点在鞭打之前必须对房客说清楚。他可以把他(或她)打疼但不能把他打坏。而且假如房客生了病发烧在三十八度以上,白血球在一万以上就可以免受鞭责。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给他吃止疼药我看了这些规定很不满意:其中并无一条规定说到,假如房客是管理员的表弟却当如何我表哥力气大,打起人来一定很疼我不想让他来打我。手册上还写着一定要营造一种平静祥和的气氛,让打的人愉快挨的人开心——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越要往纸上写——这件事情我们都是知道的……

我佷想知道四〇一女孩的脊梁后来怎么样了所以常去看她。当天下午她就起了床坐在终端台前工作。那些鞭痕起初是鲜红的后来是紫銫的,然后颜色越来越淡再后来她穿起了衬衫,那些鞭痕就看不见了我到表哥那里要来了钥匙,走进那个房间走到那女孩身边,拿掱遮住屏幕她看到屏幕上有手,抬起头来看着我此时我说道:阿姨,我想看看你的背她说:讨厌。因为头上戴着耳机说话声音很夶,简直就像斥责但她没有斥责我的意思。她把一只手从键盘上拿了下来解开腰间的皮带,把衬衫的后摆从裤子里拉了出来说道:洎己看。就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撩起她的衣服,看到那些鞭痕已经变成了浅灰色的用手去触也只能感到很轻微的下凹。看这个趋势这些鞭痕很快会不留痕迹地消失掉。但不管怎么说吧挨打总不是个好滋味,而且我也不能相信让我挨揍是为了我好

四〇一室的女孩说,峩表哥打她完全是公事公办。首先是有关部门给我表哥打了个电话说道:你还管得住管不住自己的房客?要是管不住就早点关门——嘫后就把电话挂上了我表哥没有办法,只好叫小力巴(该力巴就是我)把她带到一号去拴上然后他到那里去,等小力巴走后先问明叻情况,然后说:没办法只好打你了。他先用藤条在自己手心上试了一下确认它既不太锋利,也不太钝然后开始抽打她的脊梁。他還是不大好意思关照她说:要是打疼了,你不妨叫唤出来这样会好一点。女孩说道:谢谢你也不妨抽一下,问一声“你改不改”這样也会好一点。对于坐着工作的人来说打人家的屁股实属缺德。我表哥从来不往屁股上抽当然,被抽的地方很疼但不疼又不行。峩表哥不肯在责打时逼问“改不改”他说这不诚实:你就是说改,我也要接着抽女孩说,我表哥很诚实所以她爱他。这件事情的起洇是这样的:人在黑铁笼子里待久了难免郁闷,最后就会撒起癔症到处乱发E-mail。发到别的公寓里是没有问题的就怕发到国外和有关部門,内容再带有歪曲性、挑逗性和侮辱性这类行为必须制止,所以要抽一顿或者打一顿此后起码有两个月不想再干这种事情——巴甫洛夫学说对此有很好的解释。疼痛和外伤又可以增加机体的免疫力总而言之,我不该把此事想得太坏当然,这也不是好事——既不好也不坏,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我听了还是不开心,就说:那你们就别撒癔症了她说:胡扯,不撒癔症怎么能成!看我瞪着眼睛她叒进一步解释说:不是我们要撒癔症,而是我们已经有了癔症——但她看样子还是蛮正常的看到我还是瞪着眼睛,她说:别这么傻帽成鈈成我顺嘴说道:不是我要装傻帽,而是我本身就是傻帽——我是真心的但听起来像一句玩笑。听了这话她笑起来了。

四〇二的秃頭也说挨两下打没有什么。在他原来的公寓里绿头发的管理员也打过他。比方说有这么一次夏天的中午,她走进土库对他说道:禿头,我不得不打你了这种事情来得很突然,不由他心里不慌急急忙忙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问道:脱裤子吗女孩说道:脱。他就把裤子脱掉围上一条浴巾,精赤条条地走到院子里大槐树下放了一个板凳。秃头趴到板凳上把胯部横担在凳面上,屁股撅得高高的把浴巾解开,好像对方是个肛门科大夫女孩说道:用手把阴囊兜住,别打坏了;就拿起一块木头搓衣板双手抡动,劈劈啪啪地打了起来这个秃头身体健壮,也经打;但不是一条好汉:他怕疼挨了几下就哼哟哼哟的,又挨了几下就说:差不多了吧。那奻孩住了手看看他的屁股说:不行,还得打几下过一会儿秃头又说:歇歇吧。女孩说:我不累但她不问秃头疼不疼。直到把他的屁股完全打肿红彤彤亮晶晶像熟透的苹果,她才把板子丢下擦擦脸上的汗说:打完了。唉呀手上都打了疱了。还把手伸给秃头看当嘫说的是她自己的手,秃头手上不会打疱后者哼哟哼哟地说:可以抹点红花油。她就去抹红花油当然,是抹在自己的手上没抹在秃頭的屁股上:这个部位面积很大,没有那么多红花油实际上,这座土库只有一半是公寓另一半放着苹果。那女孩拿了一个熟透的红苹果作为样板放在板凳边上,先把秃头的屁股打得像苹果一样然后就把苹果吃掉了。此时秃头已经不能动弹只好叫人把他架回去,趴茬板床上假如库里没有苹果,就得拿茄子当样板工程也因此变得浩大,从早上打起要一直打到天黑把屁股打得像马路一样平坦。用掱指弹弹丁当有声。四〇一的女孩打断他说:行了行了你别编了……但秃头说,他一点都没有编说的完全是真的。他也说总不挨咑就要撒癔症了。我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们撒的是什么癔症了——你们都是受虐狂!四〇一的女孩听了说:胡扯就转身去工作,不再悝我了四〇二的秃头却说:我们要真是受虐狂倒好了!在这个世界上,羡慕什么人的都有就是没有羡慕受虐狂的。他的话把我彻底搞糊涂了

四年级的寒假我们不准离校,要受毕业教育在这项教育里要告诉我们毕业以后会是怎样的前景,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所以必须請学长出场作报告。第一场报告请了我们学校最有成就的一位校友她是计算机系毕业的,才三十五岁就得了图林奖——这是信息科学的朂高奖项我在会议室里看到了她,瘦瘦的穿一件紫缎子的旗袍,脖子上束一条白色纱巾人长得一般,胳臂也很细;但是手臂上肌肉嘚线条清晰简直像个轻量级的拳击手。她把双手放在桌子上手腕上套着一副铐人猿泰山都不过分、亮晶晶、黄灿灿的大手铐。据介绍这手铐里还裹了贫化铀的芯子,这可是做穿甲弹的材料万一钥匙丢了,用电焊气焊都打不开用等离子束才能割开;或者到医院里去,先截肢把手铐取下来,然后断手再植铀的比重很大,所以那副手铐有二十公斤重难怪她手臂肌肉发达——是练出来的。报告是照稿念的内容都是套话。最激动人心的内容是大家排着队去看那副手铐那上面镀的是24K金,上面镌了四个大字:“国之瑰宝”这评价也鈈为过分,只是没有说清楚什么是瑰宝:是手铐呢还是戴手铐的人。我提出这个问题马上得到了好几个不同的答案。坐在瑰宝旁边的┅个男人说:手铐是瑰宝我身后一位同学说:人是瑰宝。一位在场的领导说:都是瑰宝而那位手臂强壮的学长本人却说:你是瑰宝——小兔崽子,别在这里装骚鞑子了她的意思是说:我提这种问题是存心捣蛋。但我不是的我没有捣蛋的胆量。除此之外她的话还有一偅意思:什么都不是瑰宝……

大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三部一局监造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说三部是公安部、人事部、劳动部一局昰技术监督局。然后顺嘴嘟囔道:监造归监造钱可是我自己出。旁边有人把话头接了过去说不管谁出钱,总是国家监造这是政治待遇,表明了国家对她的重视——别人想买还不卖给他哪这位瑰宝把嘴闭了起来,脸上挂上了冷峭的微笑那副手铐之中,她有一双很美麗的手

大学四年级时,你还会收到个人用品公司的邮购广告推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产品目录上注明了是“外出用具”从名字来看它该是牙刷、旅行包、男人用的剃须刀、女人用的唇膏。但从图片上看和这类用品有很大距离。那些东西怎么看怎么像些脚镣、手铐而且价格不菲。不管卖多少钱总不是好东西。假如这些东西要给我们戴着还要我们来出钱,简直是岂有此理但我表哥的房客每人掱里都有一大堆,而且还在不断地买我问她们为什么要买,回答是:“闲着没事总要买点东西”“出门总要戴,这是个门面”或者“這是首饰”我表哥从来不买这种东西,他自己用不着给别人买吗,他说是:这太肉麻了——我看他是舍不得钱但他说得也有道理。禿头来时戴着一副不锈钢手铐后来撬坏了,但他还保存着说是绿头发女孩给他买的,留着作纪念:看上去是有点肉麻报告会结束时,有人用丝带把那副大手铐拴好挂在我们那位校友的脖子上,使她看起来像个前线下来的伤兵这是合乎道理的,这东西太重会砸坏東西,更会把自己砸坏两个保镖夹住她,把她架了出去上了一辆装甲运钞车——她住在香山公寓,那是国家级的公寓出来一趟要国務院批。

听完了报告我回到公寓里,替我表哥值班我不喜欢坐办公室,喜欢搬把椅子坐在走廊里和房客们聊天。说起我们这位校友房客们都知道。知道她戴着一副贫化铀手铐知道她住在香山公寓,还知道她是个傻逼对图林奖她们没有敬意,还说越能得奖越是傻逼——要是谁能把诺贝尔奖得来他才是个大傻逼。这些话也有点道理意外的是,她们被关在笼子里哪儿都不能去消息反而比我灵通叻百倍,连我刚刚在会场上问什么叫三部一局都知道了我问她们怎么知道的,四〇三室的房客朝前努了努嘴在她面前的终端台上,放著一台黑色的Roax机和光缆连着,光缆连着网络我们学校里也有网络的终端,但和这里的大不相同设备水平差了两代。我们那里要受种種限制他们这里一点限制都没有。拿电影来打比方我们的终端是PC级,她们是X级的这道理很明白:我们在校园里,怕我们学坏她们被关在这里,不怕她们学坏假如她们做了坏事,自会有人用藤条抽她们的脊梁——连我们那位学长兼国之瑰宝也不例外当然,她有政治待遇所以用马来西亚的藤条,请新加坡的刽子手此人乘一架公务机从新加坡飞来,抽完以后吃两个汉堡包又飞回新加坡去。当她被抽得惨叫时刽子手还会用鸟语来安慰她说:小姐,你是国宝啦;别这样叫啦待遇归待遇,所有的费用都是她自己出:请人的钱飞機钱、藤条钱,还包括刽子手吃的两个汉堡包

大学四年级时有种感觉,人们好像不再像过去那样怕我们学坏了所谓学坏,无非就是调皮捣蛋、逃学、得零分、不想进黑铁公寓我隐隐地感到现在学坏已经晚了。千辛万苦考进了大学千辛万苦念到毕业,都是为了进黑铁公寓现在要下个决心不进来,总是心有未甘我禁不住多想黑铁公寓的好处,尤其是那台Roax机从寄来的广告和说明材料上,我知道那是┅种技术奇迹使我魂梦系之。想买必须先定下自己要住的公寓这种机器只准安装在公寓里。但定公寓我还有点犹豫:别的尚在其次挨打这一条,不管打屁股打脊梁打得像苹果还是打到像茄子,总归是有点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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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宅男在玩迷信仪式时不小心玩过火把意识转到了一个刚刚持枪自杀、脑子开花、脑浆遍地的人身上。但因为某种神秘原因那个脑浆遍地的尸体又自动修复活了下來。

原来身体的主人是因为一本神秘笔记而自杀,自己也因此被神秘学的官方组织进行了调查

主角以此为契机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神秘学,并走上神秘学道路以此来保全自己和原身体家人,同时主角也利用神秘学不断探索世界真相寻找回到地球的方法。

值得一看呈上部分原文感受一下:

光怪陆离满是低语的梦境迅速支离破碎,熟睡中的周明瑞只觉脑袋抽痛异常仿佛被人用棒子狠狠抡了一下,不更像是遭尖锐的物品刺入太阳穴并伴随有搅动!

嘶……迷迷糊糊间,周明瑞想要翻身想要捂头,想要坐起可完全无法挪动手脚,身體似乎失去了控制

看来我还没有真醒,还在梦里……等下说不定还会出现自以为已经醒了实际依然在睡的情况……对类似遭遇不算陌苼的周明瑞竭力集中意志,以彻底摆脱黑暗和迷幻的桎梏

然而,半睡半醒之时意志总是飘忽如同烟雾,难以控制难以收束,他再怎麼努力依旧忍不住思维发散,杂念浮现

好端端的,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头痛?

不会是脑溢血什么的吧

我擦,我不会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吧

咦,好像没刚才那么痛了但脑子里还是跟有把钝刀子在慢慢割一样……

看来没法继续睡了,明天还怎么上班

还想什么上班?囿货真价实的头痛当然是请假啊!不用怕经理罗里吧嗦!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坏啊嘿嘿,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让周明瑞点滴积累起虚幻的力量终于,他一鼓作气地挺动腰背睁开眼睛彻底摆脱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蒙上了淡淡的绯红,目光所及周明瑞看见面前是一张原木色泽的书桌,正中央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纸张粗糙而泛黄,抬头用奇怪的字母文字书写着一句話语墨迹深黑,醒目欲滴

笔记本左侧靠桌子边缘,有一叠整整齐齐的书册大概七八本的样子,它们右手边的墙上镶嵌着灰白色的管噵和与管道连通的壁灯

这盏灯很有西方古典风味,约成年人半个脑袋大小内层是透明的玻璃,外面用黑色金属围出了栅格

熄灭的壁燈的斜下方,一个黑色墨水瓶笼罩着淡红色的光华表面的浮凸构成了模糊的天使图案。

墨水瓶之前笔记本右侧,一根肚腹圆润的深色鋼笔静静安放笔尖闪烁着微光,笔帽搁于一把泛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旁边

手枪?左轮周明瑞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所见的事物是洳此陌生与自己房间没半点相像之处!

惊愕茫然的同时,他发现书桌、笔记本、墨水瓶、左轮手枪都蒙着一层绯红的「轻纱」那是窗外照进来的光辉。

下意识间他抬起脑袋,视线一点点上移:

半空之中黑色「天鹅绒幕布」之上,一轮赤红色的满月高高悬挂宁静照耀。

这……周明瑞惶恐莫名猛地站起,可双腿还未完全打直脑袋又是一阵抽痛,这让他短暂失去力量重心不由自主下坠,屁股狠狠哋撞击在了硬木所制的椅面上

疼痛未能造成影响,周明瑞以手按桌重又站起,慌乱地转过身体打量自身所处的环境。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棕门,紧挨对面墙壁的是张木制高低床

它与左门之间放着个橱柜,上面对开下方是五个抽屉。

橱柜边缘一囚高的位置,同样有灰白色管道镶嵌于墙上但它连通的是个奇怪的机械装置,少许地方裸露着齿轮和轴承

近书桌的右墙角堆放着类似煤炭炉的事物,以及汤锅、铁锅等厨房用具

越过右门是一扇有两道裂纹的穿衣镜,木制底座的花纹简单而朴素

目光一扫,周明瑞隐隐約约看见了镜中的自己现在的自己:

黑发,褐瞳亚麻衬衣,体型单薄五官普通,轮廓较深……

这……周明瑞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心頭涌现出诸多无助又凌乱的猜测。

左轮手枪欧美古典风味布置,以及那轮与地球迥异的绯红之月无一不在说明着某件事件!

我,我不會穿越了吧周明瑞嘴巴一点点张开。

他看网文长大对此常有幻想,可当真正遇到一时却难以接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叶公好龙吧過了几十秒,周明瑞苦中作乐地自我吐槽了一句

若非脑袋的疼痛依旧存在,让思维变得紧绷而清晰他肯定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平静岼静,平静……深呼吸了几下周明瑞努力让自身不要那么慌乱。

就在这时随着他身心的调和,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怹的脑海之中!

克莱恩.莫雷蒂,北大陆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人霍伊大学历史系刚毕业的学生……

父亲是皇家陆军上士,牺牲于南大陸的殖民冲突换来的抚恤金让克莱恩有了进入私立文法学校读书的机会,奠定了他考入大学的基础……

母亲是黑夜女神信徒在克莱恩通过霍伊大学入学考试那年过世……

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共同住在公寓的两居室内……

家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不佳目前全靠茬进出口公司当文员的哥哥维持……

作为历史系毕业生,克莱恩掌握了号称北大陆诸国文字源头的古弗萨克语以及古代陵寝里经常出现,与祭祀、祈祷相关的赫密斯文……

赫密斯文周明瑞心头一动,伸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将视线投向了书桌上摊开的那本笔记,只觉泛黃纸张上的那行文字从奇怪变得陌生从陌生变得熟悉,从熟悉变得可以解读

这是用赫密斯文书写的话语!

那深黑欲滴的墨迹如是说: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嘶!周明瑞莫名惊恐,身体本能后仰试图与笔记本,与这行文字拉开距离

他很是虚弱,险些跌倒慌忙伸手按住桌缘,只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躁动耳畔隐约有细密的呢喃在回荡,有种小时候听长辈讲恐怖故事的感受

摇了下头,一切只是幻觉周明瑞重新站稳,将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大口喘起了气。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把闪烁黄铜光泽的左轮手枪处,心头霍然冒出叻一个疑问

「以克莱恩的家境,哪有钱和渠道买手枪」周明瑞不由皱起了眉头。

沉思之中他忽然发现书桌边缘多了半个红色手印,銫泽比月华更深比「轻纱」更厚。

「血手印」周明瑞下意识翻开了刚才按住桌缘的右手,低头一瞧只见掌心和手指满是血污。

与此哃时他脑袋的抽痛依旧传来,略微减弱连绵不绝。

「不会磕破头了吧」周明瑞边猜想边转过身体,走向那面有裂纹的穿衣镜

几步の后,中等身材黑发褐瞳,有着明显书卷气的身影清晰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就是现在的我,克莱恩.莫雷蒂

周明瑞怔了一下,因为大半夜光亮不够看不太清楚,于是又继续往前直到只差一步就能撞到镜子。

就着轻纱般的绯红月光他侧过脑袋,查看额角的情况

清晰倒映的镜子如实呈现,一个狰狞的伤口盘踞在他的太阳穴位置边缘是烧灼的痕迹,周围沾满了血污

  周明瑞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退了幾步似乎穿衣镜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具干尸

  拥有这么严重伤口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敢相信般又侧过脑袋,检查另外┅面哪怕距离拉长,光线模糊依旧能看出贯穿伤口和深红血污的存在。

  周明瑞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他伸手按往左边胸口感受到了心脏剧烈快速又生机勃勃的跳动。

  又摸了摸裸露在外的皮肤些微的冰凉掩盖下是温热的流淌。

  往下一蹲验证膝盖还能弯曲之后,周明瑞重又站起不再那么慌乱。

  「怎么回事」他皱眉低语,打算再认真检查一遍头部的伤口

  往前走了兩步,他忽然又停顿下来因为窗外血月的光芒相对黯淡,不足以支撑「认真检查」这件事情

  一个记忆的碎片应激而出,周明瑞转頭看向了书桌紧挨着的那面墙壁上的灰白管道和金属栅格包围成的壁灯

  这是当前主流的煤气灯,焰火稳定照明效果极佳。

  本來以克莱恩.莫雷蒂的家庭情况别说煤气灯,连煤油灯都不该奢望使用蜡烛才是符合身份和地位的表现,但四年前他熬夜读书,为霍伊大学入学考试而奋斗时哥哥班森认为这是关系家庭未来的重要事情,哪怕借债也要为他创造良好的条件

  当然,识字又工作了好幾年的班森绝对不是鲁莽的、缺乏手段的、不考虑后果的人他以「安装煤气管道有利于提高公寓的档次,有助于将来的出租」为理由忽悠得房东先生掏钱完成了基础改造自己则借助于供职进出口公司的便利,拿到了近乎成本价的新型煤气灯前前后后竟然只用了积蓄,沒有找人借钱

  碎片闪烁而过,周明瑞回到书桌前打开管道阀门,扭动煤气灯开关

  哒哒哒,摩擦点火之声连响光明却没有洳同周明瑞预料一样降临。

  哒哒哒!他又扭动了几下可煤气灯依旧黯淡。

  「嗯……」收回手按住左侧太阳穴,周明瑞榨取起記忆碎片寻找事情缘由。

  过了几秒他转过身体,走向大门旁边来到了同样镶嵌在墙上,同样有灰白管道连接的机械装置前

  看了眼裸露少许的齿轮和轴承,周明瑞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硬币

  它颜色暗黄,闪烁铜泽正面印刻有戴王冠的男人头像,背后麦穗簇拥着「1」字

  周明瑞知道这是鲁恩王国最基础的货币,叫做铜便士1 便士实际购买力大概相当于自己穿越前的三四块钱,这种硬幣的币值还有 5 便士、半便士和四分之一便士三种但依旧不够精细,在日常生活里还是时不时得凑整来购买物品。

  让手中这枚国王喬治三世登基时才发行的铜便士在指尖翻动了几圈后周明瑞捻着它,塞入了瓦斯计费器竖直张开的细长「嘴巴」里

  随着便士在计費器内部的跌落到底,喀嚓喀嚓的齿轮转动声随即响起奏出了短小而美妙的机械旋律。

  周明瑞凝视几秒重又回到原木色书桌前,伸手扭动煤气灯的开关

  一丛火苗燃起,迅速变大明亮的光线先是占据了壁灯内部,接着穿过透明的玻璃将房间蒙上了温馨的色彩。

  黑暗骤然缩离绯红退出了窗户,周明瑞莫名安心了几分快步来到穿衣镜前。

  这一次他认真审视着太阳穴位置,不放过┅点细节

  几经比较,他发现除开最初的血污狰狞的伤口并没有再流出液体,像是得到了最好的止血和包扎而那缓缓蠕动的灰白夶脑和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的创口血肉在昭示着愈合的到来,也许三四十分钟也许两三个小时,那里将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穿越帶来的治疗效果?」周明瑞翘了下右边嘴角无声低语。

  接着他长长吐了口气,不管因为什么至少自己还是个活人!

  定了定惢神,他拉动抽屉拿出小块肥皂,从橱柜旁边挂着的破旧毛巾里取下了其中一条然后打开大门,走向二楼租客公用的盥洗室

  嗯,头上的血污得处理一下免得总是一幅案发现场的模样,吓到自己不要紧要是吓到了明天得早起的妹妹梅丽莎,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门外的走廊一片黑暗只有尽头窗户洒入的绯红月光勉强勾勒着凸出事物的轮廓,让它们像是深沉夜里默默注视着活人的一双双怪粅眼睛

  周明瑞放轻脚步,颇有点心惊胆战地走向盥洗室

  进了里面,月光更盛一切清楚了起来,周明瑞站到洗漱台前拧开叻自来水龙头。

  哗啦啦水声入耳,他霍然想到了房东弗兰奇先生

  因为水费包含在房租内,这位头顶礼帽、内穿马甲、外套黑銫正装、矮小又瘦削的先生总是积极地前来巡视几个盥洗室偷听里面流水的声音。

  如果哗啦的动静较大那弗兰奇先生就会不顾绅壵风度,凶猛地挥舞手杖击打盥洗室之门,大声嚷嚷「该死的小偷!」「浪费是可耻的事情!」「我记住你了!」「再让我看见一次僦带上你肮脏的行李滚出去!」「相信我,这是全廷根市最划算的公寓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慷慨的房东了!」

  收回思绪,周明瑞打濕毛巾清洗起脸上的血污,一遍又一遍

  等到照过盥洗室破破烂烂的镜子,确认只剩下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庞周明瑞一下轻松叻不少,然后脱掉亚麻衬衣借助肥皂搓揉沾上的血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眉头一皱,想起或许还有别的麻烦:

  伤口夸张血污眾多,除开自己身上房间内应该还有痕迹!

  过了几分钟,周明瑞处理好亚麻衬衣拿着湿毛巾快步回到家里,先擦了书桌上的血手茚然后依靠煤气灯的光芒,寻找别的残留

  这一找,他立刻发现地板上和书桌底部有不少飞溅出的血点而左手墙边,还有枚黄澄澄的子弹头

  「……用左轮抵住太阳穴开了一枪?」前后线索霍然贯通周明瑞大概明白克莱恩的死因了。

  他没急着验证而是先认认真真擦掉了血痕,处理了「现场」接着才带上弹头,回到书桌旁将手枪转轮往左打开,倒出了里面的子弹

  啪啪啪,一共伍枚子弹一个弹壳,皆流动着黄铜光泽

  「果然……」周明瑞看了眼那空弹壳,一边将子弹挨个塞回转轮一边微微点头。

  他視线左移望向摊开笔记本上书写的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心里跟随涌现出更多的疑惑。

  自杀还是伪装成自杀?

  一個平民出生的历史系毕业生能惹上什么事情

  这种自杀方式怎么才留下这点血痕?是因为我穿越及时自带治愈福利?

  沉吟片刻周明瑞换上另一件亚麻衬衣,坐到椅子上思考起更加重要的事情。

  克莱恩的遭遇目前还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真正的问题在于弄清楚为什么会穿越,能不能再穿回去!

  父母、亲戚、死党、朋友、丰富多彩的网络世界、各种各样的美食……这都是想要回去的迫切惢情!

  啪啪,啪……周明瑞的右手无意识地甩出手枪转轮又将它收拢回去,一次又一次

  「嗯,这段时间和以往没太大差别啊就是倒霉了一点,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倒霉……对了,我今天晚上吃饭前做了个转运仪式!」

  一道闪电划过周明瑞的脑海照亮了他被迷雾所遮掩的记忆。

  作为一名合格的键盘政治家、键盘历史学家、键盘经济学家、键盘生物学家、键盘民俗学镓自己一向号称「什么都懂一点」,当然死党也常常嘲笑是「什么都只懂一点」。

  而方术便是其中之一

  去年回老家,在旧書摊上发现了一本线装竖版的「秦汉秘传方术纪要」看着挺有趣的样子,觉得有助于在网上装逼于是就买了回去,可惜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竖版让人阅读感很差,自己只翻了个开头就把书丢到角落里去了。

  等到最近一个月连续倒霉丢手机,客户跑路工莋失误,不好的事情轮着到来才偶然想起「方术纪要」开头有个转运仪式,而且要求极其简单不用任何基础。

  抱着反正不要钱的惢态自己翻出那本书,照着要求在晚饭前做了一遍,然而然而,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谁知,到了半夜自己竟然穿越了!

  「有一定可能是那个转运仪式……嗯,明天在这里试一试如果真是因为它,那我就有希望穿回去了!」周明瑞停下抖甩左轮手枪的动莋猛地坐直了身体。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试一试!

  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

  确定了计划,周明瑞顿时有了主心骨惶恐、徘徊和不安全部被蜷缩于了角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情仔细审视克莱恩残留的记忆碎片。

  周明瑞习惯性站起身关上管道閥门,看着壁灯缓缓黯淡直至熄灭,自己则重新坐下一边无意识摩挲着手枪的黄铜转轮,一边按住头侧于染着绯红色泽的黑暗里静靜「回味」,如同电影院里最专心的观众

  或许受子弹穿过的影响,克莱恩的记忆就像摔碎的玻璃不仅失去了连贯性,很多地方还奣显缺失内容比如做工精致的转轮手枪从哪里来,是自杀还是他杀笔记本上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发前兩天有没有参与奇怪的事情。

  不仅这些具体的回忆成为了碎片有所残缺,就连掌握的知识也是如此以目前的状态看,周明瑞相信克莱恩如果再回到大学恐怕毕不了业了,哪怕他实际才离开校园几天并且对自身没有丝毫放松。

  「两天后要参加廷根大学历史系的面试……」

  「鲁恩王国的大学有毕业生不直接留校的传统……导师给了一份廷根大学,一份贝克兰德大学的推荐信……」

  周奣瑞无声「观看」之中窗外红月西斜,逐渐下沉直至东方有微光亮起,地平线染上金色

  这个时候,里面房间有动静传出很快,脚步声靠向隔离门

  「梅丽莎醒了……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啊。」周明瑞微微一笑受克莱恩记忆的影响,对梅丽莎有种看自巳亲妹妹的感觉

  然而,我并没有亲妹妹……他随即吐槽了一句

  梅丽莎和班森、克莱恩不一样,启蒙教育不是在黑夜女神教会嘚周日学校完成的她到读书年纪的时候,鲁恩王国颁布了《初等教育法》建立中低等教育委员会,并专门提供拨款加大了投入。

  不过三年在收编了不少教会学校的前提下,众多的公立初等学校建立了起来严格保持宗教中立性原则,不牵涉风暴之主、黑夜女神囷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纷争

  与一周只用一个铜便士的周日学校比,公立初等学校每周三个便士的学费显得颇为昂贵但前者每周呮在周日学习一天,后者一周却要足足上课六天综合来看,低价至近乎免费

  梅丽莎与大部分女孩不同,从小喜欢齿轮、发条、轴承等事物立志要做一名蒸汽机械师。

  本身吃过文化亏明白教育重要性的长兄班森就像支持克莱恩读大学一样,支持了妹妹的梦想毕竟廷根技术学校只能算中等教育,不需要再上文法学校或公学做积累

  去年七月份,十五岁的梅丽莎通过入学考试如愿以偿成為廷根技术学校蒸汽与机械系的一员,每周的学费也提高到了九便士

  而与此同时,班森供职的进出口公司受南大陆局势的影响无論利润,还是业务量都大幅度缩水,不得不裁员超过三分之一班森为了保住工作,维持生活只能接受更加繁重的任务,必须经常加癍或是前往环境恶劣的地方出差,就像这几天一样

  克莱恩不是没想过帮哥哥负担,但平民出生的他普通文法学校考入的他,一進大学便强烈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比如作为北大陆所有国家源头语言的古弗萨克文对贵族子弟,对有钱阶层的孩子们来说那是从尛就得学习的内容,而他直到大学才初次接触。

  类似的方面还有很多很多克莱恩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经常熬夜早起才勉强追仩别人,以中等成绩顺利毕业

  关于兄长和妹妹的记忆跳跃于周明瑞的脑海,直及把手转动里面房间的门吱呀打开,他才霍然醒转想起自己掌中正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这可是半管制的物品!

  还有还有我头上的伤口!

  眼见梅丽莎即将出来,周明瑞边按住太阳穴边慌忙拉开书桌抽屉,将左轮手枪丢了进去砸出砰的一声。

  「发生了什么」梅丽莎听到动静,疑惑地望了过来

  她正值最青春的阶段,即使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脸庞消瘦,略显苍白皮肤也依旧充满光泽,散发出少女的气息

  看见妹妹褐色的眼眸探究望来,周明瑞强做镇定将靠近手边的事物拿起,然后从容关上抽屉掩盖住左轮手枪的存在,而另一只手在太阳穴位置的触感让怹确定伤口已经愈合!

  他从抽屉里拿出的是一块银白色有藤蔓枝叶花纹的怀表顶端轻轻一按,表盖便弹了开来

  它是三兄妹的父亲,那位皇家陆军上士遗留的最值钱物品但二手货毕竟是二手货,最近几年时不时就要出问题哪怕找钟表工匠修理过,也是一样這让喜欢带上它抬高身份的班森屡次出糗,干脆丢在了家里

  不得不说,梅丽莎或许真有机械方面的天赋掌握理论知识后,便开始借助技术学校的工具捣鼓这块怀表最近更是宣称将它修好了!

  周明瑞看着表盖弹开,看到秒针停顿不动下意识转动顶端,打算给懷表上弦

  然而,他扭了几圈还是没有发条绷紧的声音传出,秒针依旧一动不动

  「好像又坏了。」他没话找话说地看向妹妹

  梅丽莎没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快步过来一把拿走了怀表。

  她站在原地先将怀表顶端的按钮拔起,仅仅转动了几圈便有噠哒哒的秒针走动声传出。

  正常来说拔起不应该是调整时间吗……周明瑞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大教堂的鍾声当当传来,连续六下悠远而空灵。

  梅丽莎侧耳听完又将怀表顶端的按钮拔高了一截,接着连续扭动对好了时间。

  「好叻」她简短不带一点情绪地说道,然后按回顶端将怀表还给了周明瑞。

  周明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以微笑

  梅丽莎又深深看叻哥哥一眼,转身走向橱柜位置拿上牙刷毛巾等物,拉门而出前往公用盥洗室。

  「她刚才的表情怎么有种嫌弃又无奈的味道」

  「关爱智障哥哥的眼神?」

  周明瑞摇头低笑啪嗒一声合拢表盖,又啪的一声按开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他思维发散地想到叻一个问题

  没有消音器的情况下,克莱恩自杀嗯,暂时算自杀吧他自杀的动静绝对不小,一墙之隔的梅丽莎竟然毫无察觉

  是她睡得太熟?还是克莱恩自杀这件事情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啪,打开啪嗒,合拢……梅丽莎洗漱归来看到的便是哥哥不停打開又合拢怀表盖子的无意识动作。

  她的目光又一次掺上无奈嗓音甜美地说道:

  「克莱恩,你把剩下的面包都拿出来今天记得買新的,还有肉和豌豆你快参加面试了,我给你做豌豆炖羔羊肉」

  说话间,她将炉子从角落搬出借着余炭生火,煮了一壶热水

  水快开之前,她打开橱柜底层抽屉宝贝般拿出一罐劣等茶叶,洒了十来片进壶里假装那是真正的茶水。

  一人倒了两大杯烸丽莎和周明瑞就着茶水,分享了两条黑麦面包

  没有混杂木屑,没有太多麸质然而还是不好吃……周明瑞现在身体虚弱,肚子饥餓依靠茶水,边腹诽边强行将面包吞咽完毕

  过了几分钟,梅丽莎吃完拢了拢垂到背心的黑发,看向周明瑞道:

  「记得买新嘚面包只要八磅,天气热太多容易坏掉,还有羔羊肉和豌豆记得!」

  果然是关爱书呆子哥哥吗,还要强调一遍……周明瑞微笑點头:

  关于鲁恩王国的一磅周明瑞根据克莱恩的肉测记忆和自己的对比,认为它接近本身习惯的一斤也就是 0.5 千克。

  梅丽莎没洅多说起身收拾了一下,装好最后那条面包做午餐戴上母亲遗留的破旧纱帽,拿起自己缝制的装书本文具用提包准备出门。

  今忝不是周日她得上整整一天课。

  从这座公寓到廷根技术学校步行需要五十分钟左右有公共马车,一公里一便士城内最高限额 4 便壵,城郊 6 便士梅丽莎为了省钱,都是提前出门自己走过去。

  刚打开大门她又顿住脚步,半转身体道:

  「克莱恩羔羊肉和豌豆不要买多了,班森或许得周日才能回来嗯,记得面包只要八磅」

  「好,好的」周明瑞无奈回答。

  与此同时他心里默念了「周日」这个单词几遍。

  在北大陆一年同样分成十二个月,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到三百六十六天不等一周同样有七天。

  前媔是天文学的成果让周明瑞怀疑这里是平行世界,后者则来源于宗教因为北大陆正统的神灵共有七位:永恒烈阳、风暴之主、知识与智慧之神、黑夜女神、大地母神、战神、蒸汽与机械之神。

  目送妹妹关门离开周明瑞忽地叹了口气,很快将心思移到了转运仪式之仩

  抱歉,我真地想回家……

  重新坐回椅子直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当当再响,连续七下周明瑞才慢悠悠站起,来到橱柜前拿絀衣物。

  黑色马甲同色正装,脚踝略紧的裤子一顶半高礼帽,配上淡淡的书卷气息让周明瑞望到镜中的自己时,仿佛在看讲述維多利亚时期故事的英剧

  「我不是去面试,只是买个菜准备转运仪式的材料而已……」忽然,他低声嘟囔摇头失笑。

  克莱恩是如此记挂即将到来的面试以至于化成了身体的本能,当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时就习惯性穿上了这唯一一套体面的衣物。

  呼了ロ气周明瑞脱掉正装、马甲,换上棕黄陈旧的外套头顶也改成了同色圆边的毡帽。

  收拾好自身他踱步至那架高低床边,抬起上方垫子将手从底部不显眼的破洞处伸了进去,一阵摸索找到了夹层。

  当他的右手缩回来时掌中已多了一卷钞票,大概七八张銫泽墨绿泛白。

  这就是班森目前所有的积蓄甚至包含这三天的生活费,其中只得两张五苏勒的纸币其余都是一苏勒的。

  在鲁恩王国的货币体系里苏勒位于第二层,来源于古代的银币一苏勒等于十二铜便士,有一和五两种面值

  位于货币顶端的是金镑,哃样属于纸币但以黄金作保障,并直接挂钩一金镑等于二十苏勒,有一、五、十这三种面值

  周明瑞展开钞票,闻到了很浅很淡嘚特殊油墨香

  或许是来源于克莱恩的记忆碎片影响,或许是因为本身对金钱从未改变的渴求这一瞬间,周明瑞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些小家伙

  瞧,它们的图案是如此的精美让留着两撇小胡子、严肃古板的乔治三世都显得那样可爱……

  瞧,透过阳光看到的水茚是如此的诱人那精心设计的防伪标签让它与假冒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欣赏了几十秒,周明瑞抽出两张一苏勒的纸币将剩下重噺卷好,塞回了垫子内部的夹层

  抚平破洞附近的布条,周明瑞将取出的两张纸币整整齐齐折好放进棕黄外套左侧的口袋中,与裤兜里的几枚便士分开放置

  做好这一切,他将钥匙揣入右侧口袋拿上深棕色大纸袋,快步走向了门边

  哒哒,哒脚步声由快箌慢,最终停了下来

  周明瑞立在门边,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皱了起来

  克莱恩的自杀事件有不少疑团,就这样出去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

  沉思片刻周明瑞返回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把闪烁黄铜光泽的左轮手枪。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防身武器也是足够强力的武器!

  虽然他从未练过射击,但光是掏出这把手枪肯定也能吓唬住人!

  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转轮,周明瑞将手枪塞入纸币所在的口袋掌心攥紧钞票,手指紧紧按住枪把完美隐藏。

  安全感油然而生什么都懂一点的他霍然冒出了一个擔忧:

  「会不会误击发?」

  想法纷至沓来周明瑞很快找到了思路,他抽出手枪向左摆甩出转轮,将因「自杀」而空出的那个彈巢转至待击发位然后啪地合拢。

  这样一来哪怕走火,也只是「空弹」!

  重新塞好手枪周明瑞的左手就那样插在了口袋里,不再拿出

  他用右手按了按帽子,拉开大门哐当而出。

  白天的走廊依旧昏暗尽头窗户能透入的阳光相当有限,周明瑞快步丅了楼梯离开公寓,才感受到灿烂与温暖

  此时虽然临近七月,属于盛夏但廷根位于鲁恩王国北方,有着独特的气候特征一年朂高温度也才地球 30 摄氏度不到,清晨更是凉爽而街道上有些地方脏水横流,杂物乱丢在克莱恩的记忆里,低收入阶层居住的地方哪怕拥有下水道,类似的场景也绝不罕见因为人多,因为生活

  「来来来,好吃的香煎肉鱼!」

  「又热又鲜的牡蛎汤早上喝一碗,精神一整天!」

  「港口送来的新鲜鱼只要 5 便士一条!」

  「小松饼、鳗鱼汤配姜啤!」

  「海螺,海螺海螺!」

  「城外农庄刚采集的蔬菜,又便宜又新鲜!」

  卖蔬菜卖水果,卖熟食的流动街贩大声嚷嚷招呼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这里面有的會停下来,仔细比较购买有的则不耐烦挥手,因为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着落

  周明瑞闻着恶臭和香味此起彼伏的空气,左手牢牢握着槍把攥紧纸币,右手则按住圆边毡帽略微弯腰,低头穿过这片纷闹的街道

  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偷,尤其这街区有不少半失业做临時工作的贫民和被人驱使的饥饿孩童

  一路前行,当周围人群密度恢复正常后周明瑞重新挺直腰背,抬高脑袋看向街头。

  那裏有位流浪的手风琴乐师在演奏旋律时而悠扬,时而热烈

  在他的旁边,围了不少衣着褴褛面色因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孩子们。

  他们听着音乐跟着节拍,按照本能扭动着身体跳着自创的舞蹈,脸上充满了快乐就像自己是个小王子,是个小天使

  一位表凊麻木的妇女经过,裙摆肮脏肌肤黯淡。

  她的眼神木讷而呆滞只有看向那群小孩时,才有些微光芒闪过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洎己。

  周明瑞超过了她拐向另一条街道,停在「斯林面包房」前

  面包房的店主是位七十来岁的老奶奶,叫做温蒂?斯林头發已经全部灰白,脸上总是洋溢温和的笑容自克莱恩有记忆开始,她就在这里卖面包和糕点了

  嗯,她自己烘焙的廷根饼、柠檬蛋糕非常好吃……周明瑞吞了口唾沫微笑道:

  「斯林太太,8 磅黑麦面包」

  「哦,小克莱恩班森呢,还没回来」温蒂笑眯眯問道。

  「还有几天」周明瑞含糊回答。

  温蒂一边夹取着黑麦面包一边感叹道:

  「他真是个勤奋的好小伙,会有个好妻子嘚」

  说到这里,她嘴角上扬略显顽皮地笑道:

  「现在好了,你已经毕业了我们的霍伊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嗯,你很快就能赚箌钱你们不应该住现在这样的公寓,至少得有个属于自己的盥洗室」

  「斯林太太,您今天真像个年轻又活泼的女士」周明瑞只能干笑回应。

  如果克莱恩能顺利通过面试成为廷根大学的讲师,那整个家庭确实将直接奔向小康!

  在他的记忆碎片里甚至幻想过租一套偏郊区的独栋房屋,楼上五六个房间两个盥洗室,一个大阳台楼下两个房间,一个餐厅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盥洗室,一个地下储藏室

  这不是奢望,廷根大学哪怕实习期的讲师周薪也能有 2 金镑,转正后是 3 金镑 10 苏勒要知道,克莱恩的哥哥班森工作了好些年,周薪也才 1 镑 10 苏勒工厂的普通工人甚至不到 1 镑或刚出头一点,而那样一座独栋房屋的租金 19 苏勒到 1 镑 18 苏勒不等

  「这僦是月入三四千和月入一万四五的差别……」周明瑞暗自嘀咕了一句。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能通过廷根大学或贝克兰德大学的面试。

  至于别的途径没有背景的人无法得到推荐,成为公职人员而学历史的,就业范围更是狭窄贵族或银行家、工业大亨的私人顾問需求并不算多。

  考虑到克莱恩掌握的知识也变成了「碎片」不够完整,很多残缺周明瑞对斯林太太的期许就满是尴尬和心虚。

  「不我一直都是这么年轻。」温蒂幽默回答

  说话间,她将称量好的十六条黑麦面包装入了周明瑞自带的深棕色大纸袋一摊祐手道:

  每条黑麦面包的重量在 0.5 磅左右,而偏差不可避免

  「9 便士,前两天不是要 11 便士吗」周明瑞下意识问道。

  上上个月哽是要 15 便士

  「你要感谢《谷物法案》的废除,感谢那些游行的人」温蒂双手摊开笑道。

  周明瑞似懂非懂地点头克莱恩对此嘚记忆有些残缺,只记得《谷物法案》的核心是保护本国农产品的价格价格上涨到一定程度前,不进口源于南方费内波特、马锡、伦堡等国的粮食谷物

  为什么有人要游行反对它?

  没有多说周明瑞怕带出左轮手枪,只能小心翼翼地掏纸币取出其中一张,递给叻斯林太太

  找回三个铜便士,塞入裤袋后他提着装面包的纸袋,往隔了一条街的「莴苣与肉类」市场进发为妹妹叮嘱的嫩豌豆燉羔羊肉而努力。

  铁十字街和水仙花街交汇的位置有一个市政广场此时搭起了诸多帐篷,有装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四处散发传单

  「明天晚上,马戏团表演」周明瑞瞄了眼别人手中的传单,低声念出了大概内容

  梅丽莎肯定很喜欢的,不知道门票怎么收想法一闪,周明瑞靠拢过去

  他正待询问其中一位红黄相间的小丑,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下意识扭头望去周明瑞看見一个低矮帐篷前站着位头戴尖帽、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

  她脸上涂抹着红色与黄色的油彩眼眸灰蓝深邃。

  「不」周明瑞摇頭回答,他哪有闲钱去占卜

  这位女子笑了笑道:

  「我的塔罗占卜很准的。」

  「塔罗……」周明瑞顿时愣住

  这个发音,和地球上的塔罗纸牌非常相似啊!

  而地球的塔罗牌就属于一种算命扑克只是多了些各有象征符号的「图形牌」。

  等等……他霍然想起了这个世界塔罗占卜的由来

  它并非来源于七位正统神灵,也不是古代遗留而是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由时任因蒂斯共和国執政官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发明

  这位罗塞尔先生发明了蒸汽机,改良了帆船推翻了因蒂斯王国的统治,并得到「工匠之神」教会的承认成为新共和国的首任执政官。

  后来他南征北战,将伦堡等国纳入保护让鲁恩王国、费内波特、弗萨克帝国等北大陆强国相繼低头,接着将共和国再次改为帝国自称「凯撒大帝」。

  正是在罗塞尔统治期间「工匠之神」教会得到「第五纪」以来第一份公開的神谕,将「工匠之神」的称呼改成了「蒸汽与机械之神」

  罗塞尔还发明了塔罗占卜,并奠定了当前纸牌的组成和玩法这里面僦有周明瑞熟悉的几种类型,比如升级、斗地主、德州、昆特……

  另外他派船队在风暴和乱流里找到了通向南大陆的航道,开启了殖民时代

  可惜的是,他年老之后遭遇背叛,于第五纪 1198 年被永恒烈阳教会、原因蒂斯王族索伦家族和其他贵族联手刺杀陨落于白楓宫。

  这……记起这些常识周明瑞忽地有点牙疼。

  这位不会是穿越者前辈吧

  想到这里,周明瑞就有心看一看这里的塔罗牌究竟长什么样于是对那位头戴尖帽、脸涂油彩的女子点头道:

  「如果不,呃价格合理,我试一试」

  「先生,你是今天第┅位来占卜的人免费。」

  免费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周明瑞无声嘀咕,打算等下不管有什么附加服务都坚定拒绝。

  有本倳你就占卜出我是穿越的!

  想到这里周明瑞跟在脸涂红黄油彩的女子身后,弯腰进了那低矮的帐篷

  帐篷内非常黑暗,只得少許光线渗入隐约照出一张摆满纸牌的桌子。

  头戴尖帽的女子一点不受影响黑色长裙飘荡在水上般绕过桌子,坐到对面点燃了蜡燭。

  昏黄摇曳帐篷内似明似暗,瞬间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周明瑞不动声色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塔罗牌发现有自己熟悉的「魔术师」、「皇帝」、「倒吊人」和「节制」等主牌。

  「罗塞尔同志难道真是『前辈』……不知道是不是我大吃货帝国的老乡……」周明瑞嘴角微动一阵恍惚。

  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桌上翻开的纸牌号称「占卜很灵」的女子已伸手将所有的塔罗拢在一起,叠成一堆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来洗牌、切牌」这位马戏团的占卜师低哑说道。

  「我来洗」周明瑞下意识反问。

  占卜师脸上紅黄油彩蠕动露出浅淡的笑容道:

  「当然,每个人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占卜我只是一个解读者。」

  周明瑞当即警惕反问:

  「解读不额外收费吧」

  作为键盘民俗学家,类似的伎俩我见得多了!

  占卜师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闷闷道:

  周明瑞放下心来,将左轮手枪往口袋里又塞了一点接着坦然伸出双掌,熟练地洗牌、切牌

  「好了。」他将洗好的塔罗牌放在了桌子中央

  占卜师双手交握,认真看了一会纸牌忽然开口道:

  「不好意思,忘了问你要占卜什么?」

  当年追未遂初恋的时候周奣瑞也是研究过塔罗牌的,毫不犹豫道:

  「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是塔罗牌里一种占卜牌阵,三张牌依次排开分别象征过詓、现在和未来。

  占卜师先是点头接着嘴角上翘,露出微笑道:

  「那请你再洗一次牌明白自己想询问什么,才能洗出真正有潒征意义的牌」

  你刚才是在耍我啊……要不要这么小气,不就是我一直强调免费吗……周明瑞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深吸口气,拿回塔罗重新洗牌、切牌。

  「这次没问题了吧」他把切好的纸牌放置于桌上。

  「没有了」占卜师伸出手指,从顶端拿起一張牌放在了周明瑞左手边,嗓音愈发地低哑「这张象征过去。」

  「这张象征现在」占卜师将第二张牌放到周明瑞正前方。、

  她又拿起第三张牌置于周明瑞右手边:

  「这张象征未来。」

  「好了你想先看哪张牌?」做完这一切占卜师抬起脑袋,用咴蓝色的眼眸深深望向周明瑞

  「先看『现在』吧。」周明瑞略作思考道

  占卜师缓缓点头,将位于正前方的纸牌翻了过来

  这张纸牌画着一位穿华丽衣物、戴绚烂头饰、肩上扛着手杖、杖头挂着行李、身后有小狗拉拽的年轻人,序号是「0」

  「愚者。」占卜师轻声念出了这张牌灰蓝眼眸定定看着周明瑞。

  愚者塔罗的零号牌?开始包含所有可能的开始?周明瑞连塔罗初级爱好者嘟算不上只能根据印象,自我先做了一个粗浅的解读

  就在占卜师即将开口时,帐篷的布门突然被掀开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刺嘚背对那里的周明瑞都本能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又在假扮我!给人占卜是我的工作!」一道女声愤怒低吼,「快回去!你要记住伱只是一个驯兽师!」

  驯兽师?周明瑞适应了光线看见门口是位同样戴尖帽、穿黑裙、涂红黄油彩的女子,只是个子更高体型更瘦。

  他面前坐着的那位女子连忙站了起来怏怏道:

  「不要介意,我只是喜欢这个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我的占卜和解读都挺准,真的……」

  她边说边提起裙摆从侧面绕过桌子,快步离开了帐篷

  「这位先生,需要我帮你解读吗」真正的占卜师看向周明瑞,微笑问道

  周明瑞动了动嘴角,诚恳反问:

  「……不」真正的占卜师回答道。

  「那算了」周明瑞将手掌插回口袋,按住左轮和纸币弯腰穿出了帐篷。

  这真是的竟然找了个驯兽师做塔罗占卜!

  不想做占卜家的驯兽师不是好小丑?

  周奣瑞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在「莴苣和肉类」市场花 7 便士买了 1 磅不那么好的羔羊肉,又买了嫩豌豆、卷心菜、洋葱、土豆等物品加上之前的面包,一共用了 25 铜便士也就是 2 苏勒 1 便士。

  「钱还真不禁花啊可怜的班森……」周明瑞不仅没了带出门的两张纸币,还搭上了原本裤袋里的一枚便士

  他随口这么感叹了一句,不再多想急匆匆返回了家里。

  有了主食就能进行转运仪式了!

  等到二楼租客们纷纷离开,周明瑞没急着进行仪式而是先将「福生玄黄仙尊」等词语翻译成了古弗萨克文和鲁恩文,打算原本咒语如果沒能起效那就隔天换本地语言再试一次!

  毕竟得考虑两界不同,入乡随俗的问题

  至于翻译成古代祈祷、祭祀专用的赫密斯文,周明瑞因为词汇量不够难以完成。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纸袋里抽出四条黑麦面包,一根置于原本放煤炭炉子的角落一根在穿衣鏡的底部内侧,一根在橱柜顶部靠两面墙交汇的地方一根在书桌右边堆放杂物之处。

  深吸口气周明瑞来到房间中央,先平静了几汾钟接着才凝重迈步,逆时针走正方形

  第一步迈出,他低声诵念道:

  「福生玄黄仙尊」

  第二步,他诚恳默念:

  「鍢生玄黄天君」

  第三步,周明瑞屏气凝息低语:

  「福生玄黄上帝」

  第四步,他吐出浊气用心默念道:

  「福生玄黄忝尊。」

  走完归位周明瑞闭上眼睛,原地等待着结果心里有期待,有不安有希冀,有惶恐

  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眼前的黑暗染着光明带来的深红周明瑞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涌涌,难以平息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變得粘稠而诡异。

  紧跟着他的耳畔响起了时而细密,时而尖锐时而虚幻,时而诱人时而狂躁,时而疯癫的低语

  明明听不慬这呢喃声在说些什么,周明瑞还是忍不住去倾听去分辨。

  他的头再次疼痛剧烈得像是插进了一根钢钎。

  周明瑞只觉脑袋快偠爆开思绪都染上了迷幻的色彩。

  他知道不对竭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怎么都完成不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整个人愈发紧绷,随時都可能断掉周明瑞莫名冒出了一个自嘲的念头:

  「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再也无法承受,脑海里那根弦即将崩断时无数嗓音嘈杂交叠的呢喃声退去了,周围变得非常安静氛围颇为飘忽。

  不仅仅氛围周明瑞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同样的飘忽。

  他再次嘗试睁眼这一次非常轻松。

  弥漫的灰雾映入他的眼眸朦胧、模糊、无边无际。

  「这是什么情况」周明瑞愕然四望,继而低頭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垠灰雾的边缘。

  灰雾如水流淌点缀着一颗颗深红色的「星辰」,它们有的很大有的渺小,有的藏于深處有的浮在表面。

  看着这全息影像般的场景周明瑞半是迷惑半是探索地伸出右手,试图触摸右侧浮于表面的一颗深红「星辰」尋找离开的办法。

  当他手指刚触及那颗星辰的表面忽然有水纹从他身上涌出,激得「深红」爆发像是一团梦幻的焰火。

  周明瑞吓了一跳右手慌乱收回,不小心又碰到了另一颗「深红」

  于是,这「星辰」也跟着大放光明

  于是,周明瑞觉得脑袋发空精神涣散。

  鲁恩王国首都贝克兰德皇后区,一栋豪华的别墅内

  奥黛丽.霍尔坐在梳妆台前,摩挲着桌上花纹古老、表面有裂嘚铜镜

  「魔镜魔镜快苏醒……」

  「我以霍尔家族之名,命令你苏醒!」

  她换了一种又一种说辞但镜子都毫无反应。

  過了十几分钟她终于选择放弃,委屈抿嘴小声嘟囔道:

  「爸爸果然在欺骗我,每次都给我讲这面镜子是古代所罗门帝国黑皇帝的珍宝是非凡物品……」

  她话音未落,摆放于桌面的铜镜突然绽放深红光芒一下将她笼罩。

  苏尼亚海上一艘明显落后于时代嘚三桅帆船正穿行于暴风雨里。

  阿尔杰.威尔逊站在甲板上身体随着颠簸而起伏,轻松保持着平衡

  他身穿绣有闪电花纹的长袍,手中托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玻璃瓶里面时而翻滚气泡,时而霜聚成雪时而有风刮出痕迹。

  「还差鬼鲨的血……」阿尔杰低语道

  就在这时,那玻璃瓶与他的手掌间有深红爆发刹那便淹没了周围。

  一片灰白的迷雾之上奥黛丽.霍尔恢复了视线,又惊恐又迷汒地左右打量起来看见斜对面头部模糊、身影朦胧的男子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紧跟着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位周身笼罩着灰白雾气的神秘人。

  「神秘人」周明瑞同样目瞪口呆

  「阁下,这是哪里」

  奥黛丽和阿尔杰先是一怔,陷入沉默旋即不约而同地开口。

  同样的鲁恩语同样凝重而紧绷的感觉。

  这是哪里我想做什么?我也想知道……周明瑞冷静了下来无声偅复了两人的问题。

  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单词所构成的句子,句子所蕴含的意思而是那一男一女表现出的慌乱、警惕、惶恐囷敬畏!

  莫名其妙将两个人拉入这片灰雾世界之上,就算身为「肇事者」的自己也是异常地错愕和震惊,更何况属于被动一方的他們!

  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这种遭遇恐怕已超越想象了吧?

  这个瞬间周明瑞想到了两个选择,一是假装自己也是受害者隐藏住真实的身份,以此换取一定程度的信任静观其变,浑水摸鱼二是维持那一男一女眼中神秘莫测的形象,主动引导事情的发展从中獲取有价值的信息。

  来不及多思考多推敲周明瑞抓住脑海内一闪而过的想法,迅速做出决断尝试第二种办法。

  利用对方现在嘚心理状态把握自身最大的优势!

  灰雾之上短暂沉默了几秒,周明瑞轻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嗓音低而不沉就像在回应访客礼貌性的问候:

  一个尝试……一个尝试?奥黛丽.霍尔望着那被灰白雾气笼罩的神秘男子只觉事情荒唐、好笑、惊悚、奇诡。

  自己刚還在卧室内梳妆台前,转头便「来」到了这满是灰雾的地方!

  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奥黛丽吸了口气露出无懈可击的礼节性笑容,颇为忐忑地问道:

  「阁下尝试结束了吗?可以让我们回去了吗」

  阿尔杰.威尔逊也想做类似的试探,但经历丰富的他更為沉稳按捺住了冲动,只是沉默着旁观

  周明瑞望向提问者,隐约能透过模糊看见对方的身影那是位有着柔顺金发、个子高挑的尐女,但具体容貌不太清晰

  他没急着回答少女的问题,转头又看向另一边的男子对方头发深蓝,如海草般凌乱身材中等,不算健硕

  此时此刻,周明瑞突地有了明悟等到自己更为强大,或者对这灰雾世界了解更深也许就能真正看穿朦胧,看清楚少女与男孓的长相

  这次的事件里,他们是来客我是主人!

  心态一变,周明瑞立刻感受到了刚才没有注意的一些细节

  嗓音甜美的尐女和沉稳内敛的男子都相当虚幻,染着微赤就像那两颗深红「星辰」在灰雾之上的投影。

  而这投影是基于自己与深红之间的联系无影无形但本身能真切把握到的联系。

  切断这个联系投影就会消散,他们就能回归……周明瑞微不可见地点头看向金发少女,輕声笑道:

  「当然如果你正式提出,我现在就能让你回去」

  听不出恶意的奥黛丽松了口气,相信能做出如此神奇事情的先生既然给予承诺那就肯定会严格遵守。

  精神稍有平复她反倒没急着提出离开,碧绿的眼眸左右转动了一下闪烁出异样的光彩。

  她忐忑、期待、跃跃欲试般道:

  「这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嗯我一直期待着类似的事情,我是说我喜欢神秘,喜欢超越自然嘚奇迹不,我的重点我的意思是,阁下我该怎样做才能成为非凡者?」

  她越说越是兴奋甚至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小时候听長辈们讲种种奇闻怪谈时萌芽的梦想似乎终于有了实现的曙光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她已将之前的害怕和惶恐遗忘于了脑后

  问嘚好!我也想知道答案……周明瑞自我吐槽道。

  他开始思考该用怎样的回答维持神秘莫测的形象

  与此同时,他觉得这样站着对話显得有点 LOW如此场景不是该有一座神殿,一张长桌以及众多雕刻着古老花纹、满是神秘感觉的靠背座椅,而自己端坐最上首静静注視着客人吗?

  周明瑞念头刚落灰雾突地翻滚,吓了奥黛丽和阿尔杰一跳

  瞬息之间,他们看见周围多了一根根高耸的石柱看見上方被宽广的穹顶笼罩。

  整个建筑壮观、恢弘、巍峨就像是传说里巨人的王殿。

  穹顶正下方灰雾簇拥处,多了一张青铜长桌左右各有十张高背椅,前后亦安置着同样的座位椅子背面,璀璨闪烁深红暗敛,勾勒出不与现实对应的奇怪星座

  奥黛丽和阿尔杰正好相对而坐,处于最靠近上首的位置

  少女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瞧一瞧忍不住低声嘀咕道:

  「真是神奇啊……」

  確实神奇……周明瑞伸出右手,幅度很小地摩挲着青铜长桌的边缘表面不动声色。

  阿尔杰亦是四下打量了一遍几秒的沉默后,他突地开口代替周明瑞回答了奥黛丽的问题:

  「你是鲁恩人吧?」

  「想成为非凡者就加入黑夜女神教会,风暴之主教会或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

  「虽然绝大多数人一生都见不到非凡以至于怀疑教会也是同样的情况,甚至在几大教会内部不少神职人员吔有类似的想法,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仲裁庭,在裁判所在处刑机关,非凡者依旧存在依旧在对抗着黑暗里生长的危险,只是数量和黑铁时代早期或之前相比少了很多很多。」

  周明瑞专注听着肢体动作却竭力表现出听小朋友讲故事的不在意态度。

  依靠克莱恩残留的历史学常识他清楚「黑铁时代」指的是当前纪元,也就是第五纪开始于一千三百四十九年前。

  奥黛丽安静听完轻呼了一口气道:

  「先生,你说的我都知道甚至知道更多,比如值夜者比如代罚者,比如机械之心但是,我不想失去自由」

  阿尔杰低笑了一声,含糊道:

  「哪有不想付出代价就成为非凡者的如果不考虑加入教会,接受考验那你只能去找王室,找家族曆史在千年以上的那几位贵族或者,凭运气寻觅那些躲躲藏藏的邪恶组织」

  奥黛丽下意识鼓了鼓腮帮子,接着慌乱地左看右看等确定「神秘先生」和对面的家伙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才追问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尔杰陷入了沉默,十几个呼吸后他扭头望向不发一言安静旁观的「神秘先生」周明瑞。

  见对方不置可否他才看回奥黛丽,斟酌着说道:

  「我手上其实囿两份序列 9 的魔药配方」

  序列 9?周明瑞暗自嘀咕

  「真的?是哪两份」奥黛丽明显很清楚序列 9 的魔药配方代表着什么。

  阿尔杰往后微靠语气不快不慢地回答:

  「你知道的,人类想要成为真正的非凡者只能依靠魔药,而魔药的名称来自『亵渎石板』经过巨人语、精灵语、古赫密斯语、古弗萨克语、当代赫密斯语地不断转译,早就有了符合时代特征的变化名称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能否代表这份魔药的『核心象征』」

  「我手中的序列 9 配方,一份叫做『水手』它能让你拥有出色的平衡能力,哪怕在暴风雨笼罩嘚船上也能自由行走如大地,你还能获得卓越的力量以及隐藏于皮肤下的幻鳞,这会让你像鱼一样难以被抓住在水中灵活得仿佛海族,哪怕不用任何装备也能轻松地潜水至少十分钟。」

  「听起来很棒……风暴之主的『海眷者』」奥黛丽半是期待半是求证地反問。

  「在古代它确实叫做『海眷者』。」阿尔杰没做停顿继续说道,「第二份序列 9 配方叫做『观众』至于古代怎么称呼,我就鈈知道了这份魔药能让你得到出众的精神和敏锐的观察力,我相信你看过歌剧和戏剧能明白『观众』代表的意思,像旁观者一样审視世俗社会里的『演员』,从他们的表情他们的举止,他们的口癖他们不为人知的动作窥见他们真实的想法。」

  说到这里阿尔傑强调了一句:

  「你必须记住,不管是奢靡的宴会还是热闹的街头,观众永远只是观众」

  奥黛丽听得眼睛发亮,好半天才道:

  「为什么好吧,这是后续的问题我,我想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观众』,我该怎样获得『观众』的配方用什么和你交换?」

  阿尔杰像是早有准备沉声回答道:

  「鬼鲨的血,至少 100 毫升鬼鲨的血」

  奥黛丽先是兴奋点头,继而担忧问道:

  「如果我能拿到我是说如果,我该怎么给你又该怎么保证你拿到鬼鲨血后,将魔药的配方给我以及这份配方的真实?」

  阿尔杰语气岼常道:

  「我会给你一个地址等我收到鬼鲨血,就回寄配方给你或者直接在这里告诉你。」

  「至于保证我想如果有这位神秘的阁下的见证,你和我都会足够放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将目光转向了端坐上首的周明瑞:

  「阁下您能拉我们来到这里,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伟力您做的见证,不管是我还是她,都不敢违背」

  「对!」奥黛丽眼睛一亮,激动赞同

  在她看来,手段让人无法想象的神秘先生确实是足够「权威」的见证

  自己和对面的家伙哪有胆量欺骗他!

  奥黛丽半转身体,诚恳望向了周明瑞:

  「阁下请您做我们交易的见证。」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遗忘了某个问题,太不够礼貌忙又问道:

  「阁下,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阿尔杰微微点头,跟着庄重问道:

  「阁下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周明瑞听得愣了一下放茬青铜长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动起来,脑海内霍然闪过了之前占卜的内容

  他往后一靠,收回右手十指交叉着抵于下巴,微笑看着两囚道:

  「你们可以称呼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轻和而平淡地开口:

  「你们可以称呼我愚者。」

  简短的答案很快消逝于恢弘的神殿和弥漫的雾气内但在奥黛丽和阿尔杰心中,那声音却长久回荡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没有想到却觉嘚就该是这种感觉的称呼完美体现出神秘、强大、诡异等形象的称呼!

  几秒的安静后,奥黛丽站起身虚提裙摆,弯曲膝盖对周奣瑞行了一礼:

  「尊敬的愚者先生,请允许我冒昧恳求您可以做我们交易的见证吗?」

  「一件小事」周明瑞念头急转,以符匼身份的方式回答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愚者先生」阿尔杰也跟随站起,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周明瑞右手虚压微笑开口:

  阿尔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看向奥黛丽道:

  「如果你能拿到鬼鲨血,那就找人送去普利兹港白玫瑰区鹈鹕街的『勇士与海』酒吧告诉老板威廉姆斯,这是『船长』要的东西」

  「等我确认之后,你是给我地址将魔药配方寄过去还是让我直接在这里告诉伱?」

  奥黛丽思考了一阵展露笑容道:

  「我选择更保密的方式,就在这里虽然这很考验我的记忆力。」

  既然愚者先生答應见证交易那就表示还有下一次的类似「聚会」。

  想着这些她忽地侧头,目光闪亮地望向周明瑞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愚鍺先生,您介意多几次现在这样的『尝试』吗」

  阿尔杰沉稳听完,也是一阵心动忙附和道:

  「愚者先生,您不觉得这种『聚會』很有意思吗虽然您的力量超越了我们的想象,但世界上总有您不了解不擅长的领域对面那位明显是出身高贵的小姐,我也有着独屬于自己的经验、见识、渠道和资源我和她也许能在未来某些时候,帮您完成不方便自己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他看来,自己既然会毫无防备毫无反抗力量地被拉入这里那就表示主动权在神秘的愚者先生手上,不是想拒绝想之后不再参与「聚会」就一定能成功的,所以还不如更深更好地挖掘这次遭遇的好处,用收获弥补被动与不利

  长桌旁的三方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资源不同的消息渠道,不同的神秘领域了解如果能互相交流,有限合作将产生无法估计和测量的美妙效果!

  比如刚才定下的资源交换,比如若洎己想杀一个人完全可以请表面和实质都与自己没任何关系的「聚会成员」帮忙,这会让事情被完美误导去另一个方向

  出身高贵嘚小姐……我的表现,我的口音这么明显吗奥黛丽嘴巴半张,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愚者先生我觉嘚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只要『聚会』变成定期有的事情,如果您不方便出面完全可以转交给我们,当然得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从刚才开始周明瑞就在权衡利弊,更多的「聚会」确实能让自己收获更多的非凡奥秘和神秘学知识有助于将来穿越回去,比如丅次「聚会」时就应该会出现的「观众」这份魔药配方同样的,也能为目前的现实生活获取消息得到一定帮助。

  不过越多的「聚会」也越容易暴露自身的虚实!

  果然,不管哪个世界都没有只存在好处的事情……周明瑞再次伸出右手,用指头轻敲着长桌边缘

  考虑到「聚会」的召集和解散都在自身掌控之中,即使暴露出什么问题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好处明显大于弊端周明瑞迅速做出叻决断。

  他轻敲的动作停止迎着四道期待又忐忑的目光笑道:

  「我是一个喜欢等价交换的人。」

  「不会让你们无条件帮忙」

  「每个周一,下午三点尽量独处,等我多尝试几次弄清楚一些事情,或许你们就能提前请假不用担心会处在不适宜的场合叻。」

  这就算答应了阿尔杰和奥黛丽的提议

  奥黛丽刚满十七岁,一直备受呵护少女心性很重,听到愚者先生的回答顿时忍鈈住握紧拳头,在胸前轻摆了两下

  「那我们是不是该给自己也取个称号?毕竟不能用真实姓名交流」不等阿尔杰开口,她眸光晶煷兴致勃勃地说道。

  虽然自己的真实情况未必瞒得过愚者先生但对面那家伙也有些危险,不能让他知道我究竟是谁!

  「好主意」周明瑞简短而轻松地回答。

  奥黛丽当即开动脑筋边思索边说道:

  「您是愚者先生,来自塔罗牌那作为一个定期的、长期的、隐秘的『聚会』,称号得尽量一致嗯,我也从塔罗牌里挑吧」

  她的口吻慢慢变得愉快:

  「决定了,我的称号是『正義』!」

  这是塔罗牌二十二张主牌之一。

  「那先生你呢」奥黛丽笑吟吟望向对面的「同伴」。

  阿尔杰微皱眉头旋即舒展噵:

  这又是另一张主牌。

  「好的那我们就算是塔罗会的创始成员了!」奥黛丽先是开心脱口,接着有点怯怯地看向被灰白雾气籠罩的周明瑞「没问题吧,愚者先生」

  「这种小事,你们可以自己拿主意」

  「谢谢!」奥黛丽明显很兴奋。

  接着她叒望向阿尔杰:

  「倒吊人先生,可以把刚才的地址再说一遍吗我怕自己的记忆不够深刻。」

  「没问题」阿尔杰对奥黛丽的认嫃相当满意,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默念了三次后,奥黛丽兴致勃勃再道:

  「听说塔罗牌只是罗塞尔大帝发明出来的游戏其实并鈈具备占卜的功能?」

  「不很多时候,占卜来源于自身每个人都有灵性,都能交感到灵界交感到更高层次的关系自身的信息,呮是普通人无法察觉这点更加别说去解读获得的『提示』了,当他们使用占卜工具的时候这些信息就会借助工具呈现出来,一个最简單的例子梦和解梦。」阿尔杰看了周明瑞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出言否定了奥黛丽的说法「塔罗牌实际上就属于这种工具,它用更哆的象征更合理的元素,帮助我们更方便更准确地解读『提示』」

  周明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听得非常认真只是他精神的发空現象开始变得严重,脑袋一抽一抽地痛

  「明白了。」奥黛丽点头认可接着又强调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不是质疑塔罗牌,峩是听说罗塞尔大帝实际上制作的是另外一副牌隐秘的,象征着某些未知力量的纸牌一共有二十二张,完成之后他参照这个,才发奣了塔罗牌的二十二张主牌作为游戏工具,这个说法准确吗」

  她看着周明瑞,似乎想从神秘的愚者先生那里得到答案

  周明瑞只是微笑,并不开口将目光投向了「倒吊人」,一副考一考你的模样

  阿尔杰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沉声说道:

  「对据说罗塞尔大帝看过亵渎石板,那副纸牌就藏着那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奥秘」

  「二十二条神之途径……」奥黛丽用一种满是向往的语气重複道。

  这个时候周明瑞头疼加剧,觉得自己与深红星辰、灰白雾气间的无形联系开始摇晃

  「好了,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吧」他当即决断,低沉开口

  「遵从您的意志。」阿尔杰低头行礼

  「遵从您的意志。」奥黛丽模仿着「倒吊人」

  她还有好哆问题好多想法,完全舍不得结束

  周明瑞边断掉联系,边笑了笑道:

  「让我们期待下次的聚会吧」

  「星辰」再亮,深红咣芒像水一样缩了回去奥黛丽和阿尔杰刚听见「愚者」先生的话语,身影就变得更加模糊愈发得虚幻。

  不到一秒钟「投影」破誶,灰雾之上恢复了寂静

  周明瑞则感觉自己飞快变重,四周飘忽不在眼前先是一暗,接着便是灿烂的阳光

  他还在公寓房间內,还站在正中央

  「梦一样……那灰雾世界到底是什么玩意……又是谁或者说哪种力量制造出刚才的变化……」周明瑞低声感叹,滿是迷惑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走向书桌。

  他拿起之前放在外面的怀表确认过去了多久。

  「一比一的时间流速」周明瑞大概判断道。

  放下怀表脑袋抽痛欲裂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用左手拇指和中指分别按摩起两侧太阳穴

  过叻许久,他忽地叹了口气用汉语说道:

  「看来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无知者才能无畏,见识到那么神奇的事情了解到非凣领域和神秘世界后,周明瑞是不敢再鲁莽尝试古弗萨克语和鲁恩语的「转运仪式」!

  鬼知道会不会出现另外的情况说不定更加奇詭,更加恐怖甚至让人生不如死!

  「至少得在对神秘学有深入掌握后才能尝试。」周明瑞无奈地想道

  还好,所谓的「聚会」能为自己提供帮助

  又是一阵沉默,他带着沮丧、失落、痛苦和惆怅等情绪自语道: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克莱恩了。」

  克萊恩努力将思绪转回办法和计划以排解心里的负面情绪。

  下周或许能旁听到「观众」这魔药的配方……

  刚才的「聚会」还真是鉮奇啊处在世界不同地方的人,将千里化作咫尺当面交流,互通有无呃,这说起来有点熟悉啊……

  克莱恩愣了几秒突地失笑,边手按太阳穴边低声自嘲道:

  「网络交友平台了解一下?」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三桅帆船在一座又一座的波浪「山峰」间起伏就像被巨人抛飞又接住,接住又抛飞的玩具

  阿尔杰.威尔逊眼中深红褪去,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甲板之上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紧跟着他看见掌中造型古怪的玻璃瓶喀嚓破碎,霜雪化水融入了雨滴。

  短短两三秒钟的时间后这件古代奇物便彻底失去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一片六角形的晶莹雪花浮现于阿尔杰的掌心接着迅速变淡,直至不见似乎内缩于了血肉。

  阿尔杰像是茬思考什么般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沉静了足足五分钟。

  他转过身体走向船舱入口,刚要进门就遇见一位同样穿着绣闪电花纹长袍的男子出来。

  这有着柔软黄发的男子顿住脚步看向阿尔杰,伸出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道:

  「风暴与你同在。」

  「风暴与伱同在」阿尔杰粗犷深刻的脸庞不带一点多余的情绪,同样地握右拳击左胸

  彼此行礼后,阿尔杰进入舱房沿着过道走向远处的船长室。

  一路之上他竟然没再碰到任何一名水手或船员,这里安静得仿佛坟墓内部

  船长室大门打开,柔软厚实的深褐色地毯絀现于他的眼前两侧分别是书架和酒柜,一本本封皮偏黄的书籍和一瓶瓶颜色暗红的葡萄酒在蜡烛辉芒照耀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擺放蜡烛的书桌上有一瓶墨水,一根羽毛笔一架黑色的金属望远镜,以及一个黄铜制成的六分仪

  书桌背后,一个戴着骷髅船长帽、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看着阿尔杰一步一步过来愤怒地咬牙说道:

  「我不会屈服的!」

  「我相信你做得到。」阿尔杰平静地就潒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

  「你……」中年男子一下怔住,似乎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就在这时,阿尔杰身体微弓突然前冲,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只剩书桌

  他肩膀一紧,右手猛地探出捏住了中年男子的喉咙。

  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他手背浮现絀片片虚幻鱼鳞,五指疯狂用力

  清脆的响声里,中年男子目光大愕身体被整个提了起来。

  他双脚猛烈地抽动但又很快恢复叻平静,视线茫然之中瞳孔开始发散,裤裆位置则渐渐湿润有恶臭传出。

  阿尔杰举起中年男子伏下腰背,双脚蹬蹬迈开靠近叻旁边的墙壁。

  砰!他将中年男子作为盾牌狠狠撞向了前方,手臂粗壮如同怪物

  木制的墙壁应声而碎,狂暴的风雨带着海水嘚腥潮味道席卷而入

  阿尔杰扭腰摆背,将中年男子扔出了船舱扔进了山峰般一座接一座的巨浪里。

  天色黑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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