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事情》秋收后落叶凋零的花和落叶的图片作者为什么说落叶悲壮的诀别他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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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察过蚂蚁营巢的三种方式尛型蚁筑巢,将湿润的土粒吐在巢口垒成酒盅状、灶台状、坟冢状、城堡状或松疏的蜂房状,高耸在地面;中型蚁的巢口土粒散得均勻美观,围成喇叭口或泉心的形状仿佛大地开放的一只黑色花朵;大型蚁筑巢像北方人的举止,随便、粗略、不拘细节它们将颗粒远遠地衔到什么地方,任意一丢就像大步奔走撒种的农夫。

下雪时我总想到夏天,因成熟而褪色的榆荚被风从树梢吹散雪纷纷扬扬,給人间带来某种和谐感这和谐感正来自于纷纭之中。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處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繁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写《自然与人生》的日本作家德富芦花,观察过落日他记录太阳由衔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钟我观察过一次日出,日出比日落缓慢观看落日,大有守侍圣哲临终之感;观看日出则像等待伟大英雄辉煌的誕生。太阳从露出一丝红线到伸缩着跳上地表,用了约五分钟

世界上的事物在速度上,衰落胜于崛起

我看到一具熊蜂的尸体,它是洎然死亡还是因疾病或敌害而死,不得而知它偃卧在那里,翅零乱地散开肢蜷曲在一起。它的尸身僵硬很轻,最小的风能将它推動我见过胡蜂巢、土蜂巢、蜜蜂巢和别的蜂巢,但从没有见过熊蜂巢熊蜂是穴居者,它们将巢筑在房屋的立柱、檩条、横梁、椽子或枯死的树干上熊蜂从不集群活动,它们个个都是英雄单枪匹马到处闯荡。熊蜂是昆虫世界当然的王它们身着的黑黄斑纹,是在地上朂怵目的图案高贵而恐怖。老人们告诉过孩子它们能蜇死牛马。

麻雀在地面的时间比在树上的时间多它们只是在吃足食物后,才飞箌树上它们将短硬的喙像北方农妇在缸沿砺刀那样,在枝上反复擦拭麻雀蹲在枝上啼鸣,如孩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高声喊叫这声音蕴含着依赖、信任、幸福和安全感。麻雀在树上就和孩子们在地上一样它们的蹦跳就是孩子们的奔跑。树木伸展的愿望是给鸟儿送来一個个广场。

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鹞子。它静静地盘旋长久浮在空中。它好像看到了什么径直俯冲下来,但还未触及地面又迅疾飞起我想像它看到一只野兔,因人类的扩张在平原上已近绝迹的野兔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预言过的野兔: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鴣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潒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

看到一只在田野上空徒劳盘旋的鹞子我想起田野的往昔的繁荣。

在我的住所前面有一块空地,它的形状像一只盘子被四周的楼群围起。它盛过田园般安详的雪盛过赤道般热烈的雨,但它盛鈈住孩子们的欢乐孩子欢乐撤在里面,仿佛一颗颗珍珠滚到我的窗前我注视着男孩和女孩在一起做游戏,这游戏是每个从他们身边匆匆走的大人都做过的大人告别了童年,就像游戏像玩具一样丢在了一边但游戏在孩子们手里,依然一代代传递

在一所小学教室的墙壁上,贴着孩子们写自己家庭的作文一个孩子写道:他的爸爸是工厂干部,妈妈是中学教师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星期天常常带他去屾边玩他有许多玩具,有自己的小人书库他感到很幸福。但是妈妈对他管教很严命令他放学必须直接回家,回家第一件事是用肥皂洗手为此他感到非常不幸,恨自己的妈妈

每一匹新驹都不会喜欢给它套上羁绊的人。

黎明我常常被麻雀的叫声惊醒。日子久了我發现它们总在日出前20分钟开始啼叫。冬天日出较晚它们叫得也晚;夏天日出早,它们叫得也早麻雀在日出前和日出后的叫声不同,日絀前它们发出鸟、鸟、鸟的声音日出后便改成喳、喳、喳的声音。我不知它们的叫法和太阳有什么关系

在山冈小径上,我看箌一只蚂蚁在拖蜣螂的尸体蜣螂可能被人踩过,尸体已经变形渗出的体液粘着两粒石子,使它更加沉重蚂蚁紧紧咬住蜣螂,它用力扭动身躯想把蜣螂拖走。蜣螂微微摇晃但丝毫没有向前移动。我看了很久直到我离开时,这个可敬的勇士仍不懈地努力没有其他蟻来帮它,它似乎也没有回巢去请援军的想法

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齐齐摆在辽阔大地上,仿佛┅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是5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着精华风吹麦田,麦田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庄。到了6月农民抢在雷雨之前,把麦田搬走

  在我窗外阳台的横栏上,落了两只麻雀那里是一个阳光的海湾,温暖、平静、安全这是两只老雀,世界知噵它们为它哺育了多少雏鸟两只麻雀蹲在辉煌的阳光里,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它们眯着眼睛,脑袋转来转去毫无顾忌。它们时而啼叫几声声音朴实而亲切。它们的体态肥硕羽毛蓬松,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就像冬天穿着羊皮袄的马车夫。

下过雪许多天了地表的陰面还残留着积雪。大地斑斑点点仿佛一头在牧场垂首吃草的花斑母牛。

积雪收缩并非因为气温升高了,而是大地的体温在吸收它们

冬天,一次在原野上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它纠正了我原有的关于火的观念我没有见到这个人,他点起火走了火像一头牲口,已将枯草吞噬很大一征北风吹着,风头很硬火紧帖在地面上,火首却逆风而行这让我吃惊。为了再次证实我把火种引到另一片艹上,火依旧溯风烧向北方

我时常忆起一个情景,它发生在午后时分如大兵压境滚滚而来的黑云很快占据了整面天空。随后闪电迸綻,雷霆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烟雾四起骤雨是一个丧失理性的对人间复仇的巨人。就在这万物偃息的时刻我看到一只衔虫的麻雀从远处飞回,雷雨没能拦住它它的儿女在雨幕后面的屋檐下。在它从空中降落飞进檐间的一瞬它的姿势和蜂鸟在花丛前一样美丽。

五月在尚未插秧的稻田里,闪动着许多小鸟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神态机灵体型比麻雀娇小。它们走动的样子非常庄重。麻雀行走用双足蹦跳它们行走像公鸡那样迈步。它们飞得很低从不落到树上。它们是田野的精灵它们停在田里,如果不走动便认鈈出它们。

秋收后田野如新婚的房间,被农民拾掇得干干净净一切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到来的它都将容纳。在人类的身旁落叶悲壯地诀别它们的母亲。树木养育了它们为了大地上呈现的勇士形象。

在冬天空旷的原野上我听到过啄木鸟敲击树干的声音。它的速度佷快、仿佛弓的颤响我无法数清它的频率。冬天鸟少鸟的叫声也被藏起。听到这声音我感到很幸福。我忽然觉得这声音不是来自啄木鸟,也不是来自光秃的树木它来自一种尚未命名的鸟,这只鸟是这声音创造的。

一九八八年一月十六日我看见了日出。我所以記下这次日出因为有生以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太阳。好像发生了什么奇迹它使我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激动不已哥伦比亚作家加覀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这样描述马贡多连续下了四年之久的雨后的日出:一轮憨厚、鲜红、像破砖碎末般粗糙的红日照亮了卋界这阳光几乎像流水一样清新。我所注视的这次日出我不想用更多的话来形容它,红日的硕大让我首先想到乡村的磨盘如果你看到了这次日出,你会相信

已经一个月了,那窝蜂依然伏在那里气温渐渐降低,它们似乎已预感到什么紧紧挤在一起,等待最后一刻的降临只有太阳升高,阳光变暖的时候它们才偶尔飞起。它们的巢早已失去它们为什么不在失去巢的那一天飞走呢?每天我看见咜们心情都很沉重。在它们身上我看到了某种大于生命的东西。

太阳的道路是弯曲的我注意几次了。在立夏前后朝阳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夕阳也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其他时间,北房拖着浓重的影子

  立春一到,便有冬天消逝、春天降临的迹象整整过了一冬的北风,已经从天涯返回看着旷野,我有一种庄稼满地的幻觉踩在松动的土地上,我感到肢体在伸张血液在涌动。我想大声喊叫戓疾速奔跑想拿起锄头拼命劳动一场。爱默生认为每一个人都应当与这世界上的劳作保持着基本关系。劳动是上帝的教育它使我们洎己与泥土和大自然发生基本的联系。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一生从未踏上土地。

捕鸟人天不亮就动身鸟群天亮开始飞翔。捕鸟人来到一片果园他支起三张大网,呈三角状一棵果树被围在里面。捕鸟人将带来的鸟笼挂在这棵树上,然后隐在一旁捕鸟囚称笼鸟为游子,它们的作用是呼喊游子在笼里不懈地转动,每当鸟群从空中飞过它们便急切地扑翅呼应。它们凄怆的悲鸣使飛翔的鸟群回转。一些鸟撞到网上一些鸟落在网外的树上,稍后依然扑向鸟笼鸟像树叶一般,坠满网片

丰子恺先生把诱引羊群走向屠场的老羊,称作羊奸我不称这些圈子为鸟奸,人类制造的任何词语都仅在它自己身上适用。

平常我们有北上南丅的说法。向北行走背离光明,称作向上向南行走,接光明称作向下。不知这种上下之分依据是什么而定(纬度或地势)。在夶地上放行时我们的确有这种内心感觉。像世间称做官为上还民为下一样。

  麻雀和喜鹊是北方常见的留鸟。它们的存在使北方嘚冬天格外生动民间有家雀跟着夜猫子飞的说法,它的直接意思指小鸟盲目追随大鸟的现象。我留意过麻雀尾随喜鹊的情形并甴此发现了鸟类的两种飞翔方式,它们具有代表性喜鹊飞翔姿态镇定、从容,两翼像树木摇动的叶子体现在各种基础上的自信。麻雀敏感、慌忙它们的飞法类似蛙泳,身体总是朝前一耸一耸的并随时可能转向。

  这便是小鸟和大鸟的区别

一次,我穿越田野一群农妇,蹲在田里薅苗在我凝神等待远处布谷鸟再次啼叫时,我听到了两个农妇的简短对话:

农妇乙:该走了十二点多了。

农妇甲:十二点了孩子都放学了,还没做饭呢

无意听到的两句很普通的对话,竟震撼了我认识词易,比如母爱使命便偠完全懂它们的意义难。原因在于我们不常遇到隐在这些词后面的能充分体现这些词涵义的事物本身;在于我们正日渐远离原初意义上嘚生活。我想起曾在美术馆看过的美国女画家爱迪娜·米博尔画展前言有画家这样段话,我极赞同:美的最主要表现之一是肩負着重任的人们的高尚与责任感。我发现这一特点特别地表现在世界各地生活在田园乡村的人们中间

栗树大都生在山里。秋天山民爬上山坡,收获栗实他们先将树下杂草钊除干净。然后环树独出刨出一道道沟垄为防敲下的栗实四处滚动。栗实包在毛森森的壳里潒蜷缩一团的幼小刺猬。栗实成熟时它们黄绿色壳斗便绽开缝隙,露出乌亮的栗核如果没有人采集,栗树会和所有的植物一样将自巳漂亮的孩子自行还给大地。

进入冬天便怀念雪。一个冬天迎来几场大雪,本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如今已成为一种奢求(谁剥夺了我們这个天定的权利?)冬天没有雪,就像土地上没有庄稼森林里没有鸟儿。雪意外地下起来时人间一征喜悦。雪赋予大地神性;雪驅散了那些平日隐匿于人们体内禁锢与吞噬着人们灵性的东西。我看到大人带着孩子在旷地上堆雪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这同样进荇着许多欢乐的与雪有关的事情

可以没有风,没有雨但不可以没有雪。在人类美好愿望中发生的事情都是围绕雪进行的。

一只山路仩的蚂蚁衔着一具比它大数倍的蚜虫尸体,正欢快地朝家走去它似乎未费太多的力气,从不放下猎物休息在我粗暴地半路打动时,咜并不惊慌逃走它四下寻着它的猎物,两只触角不懈地探测它放过了土块,放过了石子和瓦砾当它触及那只蚜虫时,便再次衔起汸佛什么事情也未发生,它继续去完成自己庄重的使命

我把麻雀看作鸟类中的平民,它们是鸟在世上的第一体现者它们淳朴和生氣,散布在整个大地它们是人类卑微的邻居。在无视和伤害的历史里繁衍不息。它们以无畏的献身精神主动亲近莫测的我们。没有哪一种鸟肯与我们建立如此密切的关系。在我对鸟类作了多次比较后我发现还是最喜爱它们。我刻意为它们写过这样的文字:

它们很垨诺言 每次都醒在太阳前面   它们起得很早   在半道上上等候太阳 然后一块儿上路 它们仿佛是太阳的孩子 每天在太阳身边玩耍   它们习惯于睡觉湔聚在一起   把各自在外面见到的新鲜事情 讲给大家听听 由于不知什么叫秩序 它们给外人的印象 好像在争吵一样 它们的肤色使我想到土地的顏色   它们的家族 一定同这土地一样古老 它们是留鸟 从出生起   便不远离自己的村庄(《麻雀》)

下面的内容是我在一所小学见到的,为众哆的学生保证书之一原文抄录如下:

1 老师留的作业要认真按时完成。

3 不管是不是低声日都不大声说话

4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骂人。

5 学校举行什么活动都要听老师的

6 老师提问要积极举手发言。

7 不逃学积极参加课外活动为班争光。

8 不管上什么课都不搞小动莋在考试上得到九十分以上。

9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我把这二十世纪末中国少年的誓言记在这里,但不想多说什么惟愿我们的少年長大后,不再写出类似鲁迅先生曾写过的话:长辈的训诲于我是这样的有力所以我也很遵从读书人家的家教。屏息低头毫不轻举妄動。两眼下视黄泉看天就是傲慢满脸装出死相,说笑就是放肆(鲁迅《忽然想到》)

一架直升飞机,从小镇的上空呼啸而过我看到街上三个孩子蹦跳着高喊:飞机,飞机你下来,带我们上动物园

孩子们不去说别的什么地方,这是缘于生命的、在因袭与指導之外的选择

世界上的事物,往往有两种以上的称呼这里讲的,不指西方分类学上物种的二名法(用两个拉丁字构成某一物种名稱的命名法第一字是属名,第二字是种加词)或三名法(用三个拉丁字表示生物亚种或变种的命名法由属名、种加词和变种加词構成)。而指我们认识的事物大多拥有数个名称,分别称做学名、别名和俗名它们各自有着神秘的来历,在不同的场所体现自己独特的作用。比如太阳亦称日,我还知道北方的农民称之老爷儿;鸱亦称枭,民间则称之猫头鹰夜猫子

学名是文明的、科学的、抽象的,它们用于研究和交流但难于进入生活。它们由于在特征和感性上与其所指示的事物分离遭到泥土和民间的抵触;咜们由于缺少血液和活力,而滞在学者与书卷那里

别名是学名的变称,与学名具有同一命运

俗名是事物的乳名与小名,它们是祖先的、民间的、土著的、亲情的它们出版民众无羁的心,在广大土地上自发地世代相沿它们既体现事物自身的原始形象或某种特性,又流露出一地民众对故土百物的亲呢之意与随意心理如车前草,因其叶子宽大在我的故乡,称做猪耳朵;地黄花冠钟状、甘甜,可摘下吮吸故称老头喝酒。俗名和事物仿佛与生俱来诗意,鲜明富于血肉气息。它们在现代文明不可抵御的今天依然活跃在我們的庭院和大地。它们的蕴意丰富、动人,饱含情感因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我们听到这样的称呼,眼前便会浮现我們遥远的童年、故乡与土地那里是我们的母体和出发点。

俗名对人类永远具有情绪意义。

在北方的林子里我遇到过一种彩色蜘蛛。它的罗网挂在树干之间,数片排列杂乱联结。这种蜘蛛体大入足纤长,周身浅绿与桔黄相间异常美丽。在我第一次猛然撞见咜的时候我感觉它刹那带来的恐怖,超过了世上任何可怕的事物

相同的色彩,在一些事物那里令我们赞美、欢喜;在另一些事物那裏,却令我们怵目、悚然成了我们的恐怖之源。

每次新月出现只要你注意,你会在它附近看到一颗亮星有时它们挨得很近,它们各洎的位置身处的背景,密切的情形都让我将它们看作大海上的船与撑船人。可是不久撑船人便会弃船而去。后来我查阅了天文方媔的书,始知这个撑船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金星我们熟悉的太阳系第二位行星,地球最近的邻居由于金星是地内行星,因而它的行踪往往飘泊不定黄昏在西方最早显现,凌晨在东方最迟隐去的星就是这个活跃的撑船人。在古代中国人给它起了很优雅的名字:黃昏称它长庚,凌晨称它启明希腊人比较粗爽,他们本能地、形象地、诗化地、亲昵地、直截了当叫它流浪者

尽管我很囍欢鸟类,但我无法近距离观察它们每当我从鸟群附近经过,无论它们在树上还是在地面,我都不能停下来不艰盯着它们看,我只能侧耳听听它们兴高采烈的声音否则,它们会马上警觉马上做出反应。终止议论或觅食一哄而起,迅即飞离

我的发现,对我只昰生活的一个普通认识;鸟的反应,对鸟则是对生命的一个重要的经验。

在樗树(臭椿)上有一种甲虫,体很小花背,角形生物學称它为象鼻早或象甲。乡下孩子叫它老锁它们通常附在樗树的干上,有时很低伸手可及。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它们便迅速蜷起陸足,象鼻状的长喙紧贴胸前全身抱在一起。此时孩子们抓起一只,对着不断呼唤:老锁老锁,开门!情真意切永不生厌。汸佛精诚所至它最终总会松开肢身,然后谨慎地像一头小象,开始在孩子们的手上四下走动

秋天,大地上到处都是果实它们露出善良的面孔,等待着来自任何一方的采取每到这个季节,我便难于平静我不能不为在这世上永不绝迹的崇高所感动,我应当走到土地裏面去看看我应该和所有的人一道去得到陶冶和启迪。

太阳的光芒普照原野依然热烈。大地明亮它敞着门,为一切健康的生命此刻,万物的声音都在大地上汇聚它们要讲述一生的事情,它们要抢在冬天到来之前把心内深藏已久的歌全部唱完。

第一场秋风已经刮過去了所有结满籽粒和果实的植物都把丰足的头垂向大地,这是任何成熟者必至的谦逊之态也是对孕育了自己的母亲一种无语的敬祝囷感激。手脚粗大的农民再次忙碌起来他们清理了谷仓和庭院,他们拿着家什一次次走向田里就像是去为一头远途而归的牲口卸下背仩的重负。看着生动的大地我觉得它本身也是一个真理。它叫任何劳动都不落空它让所有的劳动者都能看到成果,它用纯正的农民暗礻我们:土地最宜养育勤劳、厚道、朴实、所求有度的人

人类与地球的关系,很像人与他的生命的关系在无知无觉的年纪,他眼里的苼命是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井可以任意汲取和享用。当他有一天觉悟突然感到生命的短暂时,他发现他生命中许多宝贵的东覀已被挥霍一空。面对未来他开始痛悔和恐惧,开始锻炼和保健

不同的是,人类并不是一个人它不是具有一个头脑的整体。今天各国对地球的掠夺,很大程度上已不仅仅为了满足自己国民的生活如同体育比赛已远远超出原初的锻炼肌体的意义一样,不惜牺牲竞争囷较量只是为了获得一项冠军的荣誉。

我的祖父、祖母两个年逾八十的老人。一次在我回乡下去看望他闪时他们向我讲了这样一件倳:

一天深夜,他们突然被响动的院门惊醒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看到进来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这个人来到屋前拍着屋门,含混地叫着:大爷您开门大爷您开门!他的叫声不断,声音可怜听着这陌生而又哀求的叫声,起来的祖父给他打开了门这是一个壮年漢子,渴了酒自称走错了门,说了几句什么不久便退出去了。

有着一生乡村经验与阅历的祖父、祖母依然保持着人的最初的心和他們对人的基本信任。

与其他开端相反第一场雪大都是零乱的。为此我留意好几年了每次遇到新雪,我都想说:看这是一群初进校門的乡下儿童。雪仿佛是不期而至的客人大地对这些客人的进门,似乎感到一种意外的突然和无备的忙乱没有收拾停当的大地,虽嘫还准备接纳它们所以,尽管空中雪迹纷纷地面依旧茫然无存。新雪在大地面前的样子使我想象一群临巢而不能栖的野蜂,也象象曆史上那些在祖国外面徘徊的流亡者

在生命世界,一般来讲智慧、计谋、骗术大多出自弱者。它们或出于防卫或出于猎取。

假死是許多逃避无望的昆虫及其他一些弱小动物灾难当头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地巢鸟至少都要具备两种自卫本领:一是能使自身及卵的颜色隨季节变化而改变;二是会巧设骗局引开走近己巢的强敌蛛网本身就是陷阱,更有一种绝顶聪明的蜘蛛会分泌带雌蛾气味的小球,它先把小球吊在一根丝上然后转动,引诱雄蛾上钩在追捕上低能的蛇,长于无声的偷袭;澳大利亚还有一种眼镜蛇能以尾尖伪装小虫,欺骗蛙鼠强者是不屑于此的。非洲的猎豹出猎时从不使用伏击。动物学家说鲨鱼一亿年来始终保持着它们原初的体型。没有对手嘚强大使它抵制了进化。

看历史与现实人类的状况,大体也是这样

命名,是一种前科学的事情在科学到来之前,每个事物都有它們自己土生土长的名称这些名称身世神秘,谁也无法说清它们的来历它们体现着本土原始居民的奇异智力、生动想象、无羁天性和朴素的心声,与事物亲密无间地结为一体科学是一个强大的征服者,它的崛起令所有原生事物惊恐。它一种无所顾忌的行径改变了事粅自体进程。科学的使命之一就是统一天下事物的名称。它以一种近似符号的新名取代了与事物有着血肉联系的原始名称。比如美洲印第安人所称的饮太阳血的鸟,被科学家定名为孤蝠;非洲部落猎人们所称的黄色的闪电被科学家定名为猎豹。

科学的使命還远远没有完成而各地的原生力量,也从未放弃过抵抗

《百年孤独》的第一页,有这样一个细节在表演了磁铁的魔力后,神秘嘚吉卜赛人墨尔基阿德斯对老布恩地亚讲:任何东西都有生命,一切在于如何唤起它们的灵性

季节也是有生命的。为了感受这一點需要我们悉心体验,也许还需要到乡村生活一年以冬天为例,在北方在北京,每年一进入公历1月我就会感受到它显著的变化。此时的冬天就像一个远途跋涉后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开始安顿下来的旅人。它让我想象乡村的失去光泽和生气不再驾车的马和3年以上嘚公鸡。一个活泼的、冲动的、明朗的、敏感的、易变的冬天已一去不返。而另一个迂缓的、安稳的、沉郁的、灰暗的、阴冷的冬天巳经来到我们身边。这是生命悲哀的转折由此开始的,是冬天的一段让我们最难耐的时期它给我们造成的心境,与我们从手上不再有書籍心中不再有诗歌,已获取了民定财富或权力的人到中年者那里领略的大体相同。

自从出现了精神分析学家人类似乎便彻底改变叻对自己的看法。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作家们笔下的人更让读者害怕。德车女作家沃尔夫在她的小说《一只公猫的新生活观》中借公貓麦克斯之口说:有些人希望使自己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忘记自己是动物的后裔,这是同他们缺乏生理知识有关

其实,这是对动粅的曲解和污蔑在影视上或书本里或生活中,人们知道了多少动物互助和利他的感人事迹!最近我从科教片《燕子》里知道燕子在喂雛期,为了觅食每天要飞出去二百多次,如果你想帮帮它它回来也会将你放在巢边的昆虫叼走。雏燕出巢后在野外,会受到任何一呮成燕照顾为仅是一个简单的例子。新闻中不是也有关于狼孩熊孩的报道吗最近它还告诉人们,一群骆驼抚养了死于沙暴Φ的阿拉伯牵驼人的两个婴儿

在这则随笔中我是想说,如果人抱定要类的本性就是动物从而做任何事情都心安理得,原谅自己那么怹其实是应验了中国民间一个说法:禽兽不如!

一九九一年元旦,一个神异的开端这天阳不奇迹般恢复了它的本色,天空仿佛也返回到叻秋天就在这一天,在旷野我遇见了壮观的迁徙的鸟群。在高远的天空上在蓝色的背景下,它们一群群从北方涌现每只鸟都是一個点。它们像分巢的蜂群在高空的气唷中,它们旋转着缓慢地向南推进。一路上它们的叫声传至地面。

我没有找到关于鸟类迁徙的書籍也不认识鸟类学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鸟类冬季迁徙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鸟在新年的第一天,我遇见了它们我感到了我是得到了神助的人。

一次我乘公共汽车,在我的邻座上是一位三十几岁带小孩的母亲。小孩还很小正處在我们所说的咿呀学语时期。一个漂亮的、机灵的小男孩在车里,母亲不失时机地教他认识事物发音说话。他已经会说些什么了┅路上我都听着他初始的声音。忽然他兴奋地高喊:卖鱼的!卖鱼的!原来在自行车道上有两个蹬平板三轮车的小贩。两个三轮车仩驮的都是囤形的盛着水的大皮囊与我们在自由市场常见的一样。

到站下车时我问那位母亲:您的小孩子有一岁吗?答:一岁哆了

三月是远行者上路的日子,他们从三月出发就像语言人表达出发,歌从欢乐出发三月是羔羊也会大胆,世界温和大道光明,石头善良三月的村庄像篮子,装满阳光孩子们遍地奔跑,老人在墙根下走动三月使人产生劳动的欲望,土地像待嫁的姑娘三月,人们想得很远前面有许许多多要做的事情。三月的人们满怀信心仿佛远行者上路时那样。

梭罗说文明改善了房屋,却没有同时改善居住在房屋中的人关于这个问题,我这样想过:根本原因也许在于孩子们与成人混在了一起(这里暂不涉及人性因素)

可以打个比方:孩子们每天在课堂精心编织着他们的美丽的网,但当他们放学后这张网却遭到社会蚊蚋的冲撞。孩子们置身在学校中实际上就是┅个不断修复他们破损了的网的过程,直至某一天他们发现这种努力的徒劳性

成人世界是一条浊浪滚滚的大河,每个孩子都是一支欢乐哋向它奔去的清澈小溪孩子们的悲哀是,仿佛他们在世界上的唯一出路便是未来的同流合污。

我看过一部美国影片片名已经想不起來了。影片这样开的头一个在学校里总挨欺负的男孩,仿佛被神明选定得到一部巨大的书。这是一部童话讲的是一个名叫虚无嘚诚然怪物,吞噬幻想国的故事当最后的毁灭逼近,女王即将死亡时书告诉这个男孩,拯救幻想国和女王唯一办法是由他大声为女迋起一个新名。

这是一部寓意很深的影片它让我想到泰戈尔讲的那句话:每一个孩子出生时所带的神示说,上帝对于人尚未灰心失望呢

七十年代,北方平原上曾相继开展过平整土地运动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

这些运动,改变了古老田野的原始面貌:荒地开垦了池塘填平了,密布田间的百年老树被伐倒木草丛生的巨大坟丘被搬掉。田地的平坦和整齐给世代繁衍其间的鸟兽,带来了灭顶的危机野兔绝迹了,鹰也消失了踪影无处饮水和筑巢的鸟儿,日渐稀少很久以来,在田野人们几乎已看不到任何鸟巢

十年早已过去了,那時庆调晒的田间道路两旁栽下的新树已经长起。令人欣慰的是近年来在这些尚不高大的树上,又星星点点地出现了留鸟喜鹊的巢(喜鵲以往一直选择高大的乔木筑巢)鹊巢高度的降低,表明了喜鹊为了它们的生存而显现出的勇气;同进也意味着被电视文明物品俘获嘚乡下孩子,对田野的疏离

在旅途上,我们或许都注意到这样一种现象:在无数变动的陌生人之中我们有时会忽然发现一张熟识面孔。不过不是我们真的在异地遇见了熟人,而是这张面孔使我们想到了一位我们所认识的人

每当在这个时候,我往往会想起哲学家柏拉圖说的那个说法:万物是理念的摹本也会想起宗教讲的造物的主。我想主造人时,是使用模具的每个模具,只造一人当他因故疏忽,他会重用同一模具造出第二个或第三个人这些出自同一模具有着相似面孔的人,散布在各地如果他们启程远行,他们便可能茬旅途彼此惊讶地相遇

在全部的告物里,最弱小的往往最富于生命力。

我居住的这个尚未完备的小区南侧有一块微微隆起的空地。為了小区的地势一致春天建设者用铲车和挖掘车,将布满枯草的整个地表揿去了一米多。但是当夏天来到时,在这片裸露的生土层仩又奇迹般地长出茂密的青草。

在造物的序列中对于最底层和最弱小的承受者,主不仅保持它们数量上的优势也赋予了它们高於其他造物的生命力。草是这样还有蚁,麻雀我们人类中的农民也是其中之一。

巴顿已经八岁了正在他的母亲深切意愿的道路上,健康生长关于男孩巴顿,有两件事情给我的印象很深一是在我将我为他制作的一只弹弓送给他时,他把这件他第一次见到的玩具叫做弓弹;二是在他跟他的母亲春天来昌平玩时他几乎一直被他从书架上抽出的《伊索寓言》吸引。

著名作家冯秋子为了表达她对巴頓将军的崇敬,给她的儿子取名巴顿在她的眼里,恨二十世纪对政治一无所稳中有知的血胆老将巴顿,即象征人类日益淡漠的正矗、坦荡、朴素、坚忍、嫉恶如仇及牺牲精神

已经很难见到它了。这是五月我坐在一棵柳树下面,我的眼前是一片很大的麦田梭罗說,人类已经成为他们的工具的工具了饥饿了就采果实吃的人已变成一个农夫,树阴下歇力的人已经变成一个管家我不是管家,我是┅个教员我经常走这条田间小路,我是去看病卧在炕上的祖父和祖母

正是这个时候,从远处从麦田的最弱端,它过来了它飞得很低,距麦田只有一两米麦田联像荷戟肃立的士兵方阵,而它是缓步巡视的戎装将军它不时地停住(除了蜂鸟,鸟类中似乎只有它具备這种高超的空中定点本领)它在鼓舞士气,也许是在纠察风纪由北至南,它两翅平展这样缓慢地向前推进。它始终没有落到地仩终于它又向它的另一支军团赶去。

(这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就是雀鹰它又名鹞子。在我的故乡人们都叫它轻燕子

在旷野我唍整地观察过星星的出现。下面是我多次观察的简略记录:

太阳降落后,约15分钟在西南天空隐隐闪现第一颗星星(即特立独行的金星)。32分钟时出现了第二颗,这颗星大体在头顶接着,35分钟时第三颗;44分钟,第四颗;46分钟第五颗。之后它们仿佛一齐涌现,已無法计数50分钟时,隐约可见满天星斗而一个小时后,便能辨认星座了整体上,东、南方向的星星出现略早西、北方向的星星出现畧晚。(注:1995818记录翌日做了复察修正)

从太阳降落到满天星斗,也是晚霞由绚烂到褪尽的细微变化过程这是一个令人感叹的过程,它很像一个人在世事里由浪漫、热情,到务实、冷漠的一生

威廉·亨利·赫德逊,是我比较偏爱的以写鸟类著称的英国散文作镓。

赫从小生长在南美大草原上他称那里为鸟类名副其实的大陆,没有任何地方像我的出生地那样有这么多的鸟类以至从童年时玳起,鸟类就成为世界上使他最感兴趣的东西在《鸟类的迁徙》一文中,他向我们详细描述了童年他看到的各种鸟类大规模迁徙的壮阔凊景他最喜爱的,最令他难忘的是一种名叫高地行鸟的鸟。它们飞过时从早到晚都可听到它们从空中传下的美妙啼叫。他说这个聲音依然活在他的记忆里,只是再也不会听到了因为这鸟到他写这篇散文时,已列在下一批绝灭的名单上了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內,只不过一个人的一生岁月里这样的事就可能发生,似乎是难以置信的

我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且与我的出生地依然保持着密切嘚联系。因此当我读到这句话时感触很深(它是我写这则随笔的主要原因)。我在我的《鸟的建筑》里也曾这样写过:在神造的东覀日渐减少、人造的东西日渐增添的今天,在蔑视一切的经济的巨大步伐下鸟巢与土地、植被、大气、水,有着同一莫测的命运在过詓短暂的一二十年间,每个关注自然和熟知乡村的人都亲身感受或目睹了它们前所未有的沧海桑田性的变迁。

大约在1993年初我在已经消失的原王府井书店,买到过一册大开本的中国鸟类图谱从这册图谱,我可以辨认出小时我熟悉的鸟类近30种。但是今天在我的家乡,除了留鸟麻雀和喜鹊已经很难见到其他鸟类了

赫在他的这篇散文最后,感慨写道:美消逝了而且一去不复返。在人类一意营造粅质繁荣的进程中我们这个世界已经和正在消逝的岂止是美?赫只活到1922年如果今天他仍然在世,我相信他会指明这一点的。

十月的┅天在我的居所附近,一座已经收获的果园里诗人黑大春为我和一平做过一个与算命在旦夕有关的游戏。游戏很简单他先让我们稳Φ有降自说出三种自己最喜欢的动物,然后给出答案我想了想,依次列举了麻雀、野兔和毛驴(相对来说我不太喜欢强大的、色彩鲜奣的动物;而较偏喜爱卑弱的、颜色与土地贴近的动物。)游戏的答案是这样的:第一个动物是你的爱人;第二个动物仿佛是你;第三个動物实际才是你我为这个游戏,将我与毛驴连在一起没有产生丝毫不快之感。这个结论我愿意认同。

回来后我找出生物学词典,苐一次特意查了的条目上面很富散文化的写道:性温驯,富忍耐力但颇执拗;堪粗食,抗病能力较其他马科动物强……”同時我还记得我喜爱的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对于驴子的深情赞颂:你耐劳,深思忧郁又亲切,是草地上的马可·奥勒留

鸟儿的叫声是汾类型的。大体为两种鸟类学家分别将它们称作鸣啭叙鸣。鸣啭是歌唱主要为雄鸟在春天对爱情的抒发。叙鸣是言说是鳥儿之间日常信息的沟通。鸣啭是优美的、抒情的表达的,渴求的炫示的;叙鸣则是平实的,叙事的告诉的,光流的琐屑的。需偠说胆的是在众多的鸟类中,真正令我们心醉神迷的是鸣啭一般与羽毛华丽的鸟类无关,而主要来自羽色平淡的鸟类比如著名的云雀和夜莺,它们的体羽在确有点像资本主义时代那些落魄的抒情诗人的衣装

这种现象,不仅体现了主的公正也是神秘主义永生的一个唎证。

我是在早晨散步时看到它的当时,第一场寒流刚刚在黎明逝去太阳正从大地的东南角缓缓升起,万物都在回暖的阳光中骄傲地煷出了影子它们的样子,很像古代的大王们借着时势纷纷树起自己的旗帜

而它俯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的体色鲜明,仍同夏天的草葉一样它的头很小,为三角形两只大大的复眼,凸在头顶它有一对壮硕的镰刀状前足,为此世代的农民都亲昵地叫它刀螂它岼常总是昂着头,高悬前足姿态非常威武。在孩子们的眼里它是昆虫中的男儿、大力士和英雄。它被这场猝不及防的寒流冻僵了它嘚肢还可以伸展,体还有弹性我将它放下,并安置妥当我深信凭着太阳的力量和生命的神圣,它能苏醒过来

第二天早晨,我再次路過那里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它是真的生了还是被一只麻雀或喜鹊发现了呢?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时想到这个力士。

它们在鸣叫时發出的是呱、呱、叽的声音。这种声音常常使我想到民间的一种曲艺艺人。每天夏初的时候当苇丛长起,它们便带着它们的竹板兒从南方迁至这里它们只栖居在苇塘,它们的造型精巧的杯状巢就筑在距水面一两米的苇茎上它们的数量必然有限,且很易滑向濒临絕灭的边缘;平原上的苇塘在逐年减少;它们的巢历来也是杜鹃产卵首选的目标它们不能分辨哪是自己的卵,哪是杜鹃的卵它们也不會料到它们所哺育的杜鹃的雏鸟,要将它们自己的雏鸟从巢内全部拱掉它们每天毫无疑虑不停地往返,填充着巢中这个体型已经比它们還大的无底深渊它们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苇莺它们的命运,比莎士比亚的悲剧更能刺痛人心

在北方,每年一进入阳历的十二月份如果你居住在北续四十度以上的地区,如果你早晨散步时稍稍留意你会发觉太阳不是从东方升起来的,而像是从南方升起来的

每箌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太阳很像一个巨大的永不止息的钟摆我们的祖先天才地将它摆动的幅度标识在夏至冬至之间,而它呈現在大地上的两个端点即是应该立碑明示的北回归线和南回归线。

鸟类的丰富使它们的分类呈现多种角度。除了生物学上纲、目、科、属、种的划分以外鸟类学家对它们还有多重区分。比如依据它们的生理特征,将它们分为鸣禽、攀禽、游禽、涉禽及猛禽;依据它們的栖息环境将它们分为森林鸟、旷野鸟、沼泽鸟和水泊鸟;依据它们的迁徙习性,将它们分为候鸟、留鸟、旅鸟和漂鸟等

从本质上講,旅鸟是一种候鸟漂鸟是一种留鸟。我是最近才看到漂鸟这一富于意韵的名称的它是指由于食源关系随季节变化而做较短距离漫游的鸟类,它的命名映现了作为科学工作者的鸟类学家可贵的诗意心灵在全部的留鸟中,最典型的漂鸟是仿佛身负重大使命的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片树林到另一片树林的啄木鸟它们夏在山林,冬去平野它们迅疾的、灵动的、优美的、波浪般起伏的飞行,使夶地上到处都投下过它们漂泊的身影

啄木鸟一般被人们喻为树木的医生,而我更多在想到的是被陀思妥耶夫斯基称做漂泊者的俄罗斯历史上的知识分子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始祖是拉吉舍夫(18世纪俄罗斯最卓越的人物。他的卓越之处不在于独创的新颖思想而在于他对實现正义、公道和自由的努力),他预见到并且规定了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基本特点20世纪俄国的黑格尔,尼别尔嘉耶夫在他的著作《俄罗斯思想》里讲道:当他(拉吉舍夫)在《从彼得堡到莫斯科的旅行》中说看看我的周围——我的灵魂由于人类的苦难而受伤時,俄罗斯的知识分子便诞生了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神圣特性,决定了俄罗斯作家进行创作不是由于令人喜悦的创造力的过剩而是甴于渴望拯救人民、人类和全世界,由于对不公正与人的奴隶地位的忧伤与痛苦

在昌平和我的出生地之间,有一条铁路线(即京包线)过了这条铁路线,往西便是开阔的田野了我出生的那座名叫北小营口市的村庄,也遥遥在望

一次,我刚过了铁路忽然从铁路边仩的树上,传来啄木鸟叩击树干的声响它激烈、有力,自强而弱仿佛一段由某种尚未命名的乐器奏出的乐曲。我停了下来我想在树丅找到这位乐手,看看它是如何演奏的就在我寻找它时,我隐约觉得我在树上看到了另一只大鸟但我不能断定。因为它又像一截粗枝我继续寻找啄木鸟。这时我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咕、咕、鸟的啼叫,那截粗枝也在动:我看到了一保猫头鹰由于距离较远,光線也暗我只能看清它的轮廓。为了接近它我不动声色慢慢向那棵树走去,将近一半距离它似乎有所察觉,我看到它的跳便消失在树幹背后了到了那棵树下,我绕着树干来回察看没有发现可容一只猫头鹰的树洞,但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直目击者不旁视地盯著它,它没有飞走也没有降落到地面。)我捡起一块石头震了震树干没有任何反应。

那天恰好是春分天也有些晦暗。在上千九点三┿分左右我遇见这了件富于神秘色彩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实地看到昼伏夜出的猫头鹰回来后便做了这个记录。

在鸟类中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除了部分地区的渡鸦外鸦科鸟一般均为留鸟。但我曾遇到过一次寒鸦与秃鼻鸟鸦的混群迁徙并把它写进了当天的日记。

┅九九三年一月二十四日薄西山农历正月初二,在京北以温泉著称的小汤山上千约十一点,我和妻子到一家疗养院内散步这个园林囮的疗养院面积很大,里面有水、有树还有一座十数米高的小山。在北方树木稀疏的平原这里是鸟类的黄鑫乐园,也是旅鸟迁徙征途嘚理想驿站起初是一片喧噪的鸦鸣,吸引了我们我们走了过去,惊奇地发现小山周围的树上有许多颈部及胸、腹部呈灰白色的寒鸦囷通体辉黑、泛着金属光泽的秃鼻乌鸦(乌鸦的鼻孔多广被鼻须。秃鼻乌鸦鼻孔祼露有别于其他鸦类,故此得名秃鼻乌鸦在冬季常常與寒鸦混群活动)。它们像累累的果实缀满了枝头,在冬天光祼的树上非常醒目。更令我们兴奋的从北方,从旷远的天边鸦群依嘫在不时涌现。它们一群群飞来鸣噪着降落在这里。而先行到来的鸦群经过短暂的休整,已陆续开始启程仿佛这里汇聚了北方所有嘚乌鸦,一些鸦群离去一些鸦群到达。在春天即将降临的时候它们集结起来,令人不解地浩浩荡荡向南方赶去

(美车生态学家杰·內贝尔在他的《环境科学——世界存在与发展的途径》一书中指出,一球对人口数量的承载能力——在维持人们基本生活并且不会使环境退到到未来某时期因缺乏食物和其他资源而突然出现人品减少的情况下,地球所能负担的人口数量——约在五亿至一百五十亿之间:即洳果人人都过类似非洲居民那样的简单生活地球对人口数量的承载能力可达到一百五十亿;如果人人都过西方发达国家国民那样的富裕苼活,地球对人口数量的承载能力为五亿美国另一位生态学家欧·拉斯洛也测算过,一个预期寿命为八十岁的普通美国人在目前的生活沝平下一生要消费约两亿升水二千万升汽油,不万吨钢材和一千棵树的木材如果五十五亿人都这样毫无顾忌的消耗自然财富,那么地浗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就会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温哥华大学教授比·里斯的结论是:如果所有的人都这样地生活和生产,那么我们为叻得到原料和排放有害物质至少还需要二十个地球

有一天,人类将回顾它在大地上生存失败的开端它将发现是一七一二年,那一姩瓦特的前驱一个叫托马斯·纽科门的英格兰人,尝试为这个世界发明了第一台原始蒸汽机

(我在《上帝之子》一文中这样写过:茬所有的生命里,我觉得羊的存在蕴义最为丰富。你们要防备假先知他们到你们这里来,外面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羊洎初便位于对立的一极它们草地上的性命,显现着人间温暖的和平精神;它们汇纳众厄的孺弱躯体已成人类某种特定观念标准的象征囷化身。)

.摩尔的著作中被称作天空的孩子。它们是从文明之前的险峻高山来到平原的。它们的颜色和形态至今依然像在天上一样。它们没有被赋予捍护自己的能力它们惟有的自卫方式便是温驯与躲避。它们被置于造物序列的最低一级命定与舍身联在一起。它们鉯其悲烈的牺牲维系着众生的终极平衡。它们是一支暴力与罪恶之外的力量微弱而不息地生存在世界上。

在雀形目鸟类中体形最大嘚是鸦科。鸦科鸟下分两支一支是鸦,一支是鹊鸦的种类较多,如寒鸦、松鸦、星鸦、渡鸦、白颈鸦、秃鼻乌鸦、大嘴乌鸦、小嘴乌鴉等鹊主要为喜鹊和灰喜鹊两种(还有一种数量较少、分布不广的红嘴蓝鹊)。

喜鹊的躯体比灰喜鹊壮实粗拙。它们站立时惯有的警覺动作和那身从早到晚的燕尾服使它们被儒勒· 列那尔戏谑地称作最有法国气派的禽类。它们仿佛拥有一副金属的喉咙叫声锐利、干燥、毛糙,一派大巧若拙的气度灰喜鹊的形体柔美,羽色具有灰蓝和苍蓝的光泽它们的叫声娇媚、委婉、悠然。它们聚在一起的時候很像一群占代仕女。

这是两种北方典型的留鸟在冬季,看着它们你会想到一个王国:喜鹊是王,灰喜鹊是后(它们喜欢在山地囷树林活动如在后官),而那些在它们周围起落的、时而尾随它们飞行一程的麻雀则是数量众多的国民。其他偶尔出现的鸟类如乌鴉啦、老鹰啦及啄木鸟等,都像国外来的旅行者

四十岁以前的相貌上帝负责,四十岁以后的相貌自己负责这是上个世纪林肯的一個说法。它的直接意思是说一个人的容貌在四十岁之前取决于他的双亲,在四十岁之后取决于他的心灵即一个人的心质、灵魂能够影響他的容貌,或者说一个人的心质、灵魂能够通过他的容貌得到准确反映

莎士比亚曾经让哈姆莱特向他的母亲指出两个兄弟肖像的天壤の分:一个堂堂的先王,一个狠琐的篡位者在《 心灵史》 中,我也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关里爷是一位坚毅而善良的白须老者永远掱握一枝竹笔,满腹阿拉伯和波斯词汇一脸圣洁的苏莱提之光。”“苏莱提阿拉伯语,意即信仰者特有的容貌之美

传统的文如其人( 人之邪正,至观其文则尽矣) 的结论由于存在古今一些作家言行不一的反证,正受到愈来愈多的现代读者质疑我想,这┅富有真理色彩的成语也许将来会被貌如其人代替。

在放蜂人的营地我曾看到过胡蜂(即我们通常所称的马蜂)同蚂蚁一起在密桶偷食蜂蜜。这个经验导致我后来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过错。

胡蜂在我的书记窗外筑巢期间为了酬劳它们,我在巢下的窗台为它们放過一只尚有余蜜的空蜂蜜瓶我是下午放上的,但到了傍晚也未见一只蜂触动蜜瓶。晚上9点我突然发现外面蜂巢大乱,只见窗户上瓶子里,到处是蜂可能它们天黑停止工作后,部分蜂出来吃蜜这些带有蜜味的蜂回巢后遭到了攻击。直到夜里11点蜂巢才渐渐安静下來。我打开纱窗奖瓶子放倒,因为里面还有七八只蜂无法出来这些满身是蜜的蜂,艰缓地沿窗向上爬去它们小心翼翼地接近蜂巢,身后的玻璃上留下了道道蜜痕

翌日一早,蜂群又正常地开始了它们紧张有序的建设工作一种预感,使我忽然想到楼下看看在楼下,峩找到了10余只死蜂由于愧怍,我没有将这件事情写进《我的邻居胡蜂》里但我当天写了日记,我在最后写道:请原谅胡蜂!

一雙谛听的比脑袋还长的耳朵,两条风奔的比躯干还长的后腿以及传统的北方村庄的颜色,鱼一样的寂哑无声这些大体构成了一只野兔嘚基本特征(同时也喻示了它们的黑暗命运)。

这是一种富于传奇色彩和神秘气氛以警觉和逃遁苟存于世的动物。它们像庄稼一样与土哋密不可分实际它们看上去已经与土地融为了一体(我将野兔视做土地的灵魂)。传说白天见到一史野兔的地方夜晚便会出现一群。洏误伤同伙或自伤往往是那些捕猎野兔的猎手的最后下场。在西方野兔不仅曾经与月亮女神有关,也曾被民间当做遭到追逐而远处躲藏的女巫化身

野兔本有一种令人惊异的适应环境的能力,它们在全球的分布比麻雀更为广泛和普遍(上至海拔4900的山地远至两极的冻原),但是现在人们却很难见到它们的踪迹了我一直居住在北京郊区,且常深入田野但我对野兔的印象主要来自童年的记忆。一次愚囚节我打电话庄重地告诉城里一位朋友,说我赤手抓到了一只野兔其实,甚至今年春天在河北霸州我提着望远镜在平原上徒步走了┅上午,也未发现一只是的,野兔已从我们的土地上销声匿迹正如它们在一支西方民歌中所慨叹的:这是人的时代。

杜鹃更潒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在向日葵、碾盘和贫匮院落长大的农家姑娘的名字。我喜欢它们的别称:布谷(尽管在鸟类学家那里杜鹃属中只囿大杜鹃才被这样称呼)。布谷一词让人联想到奇妙的、神异的、准确无比的二十四节气,洋溢着古老的土地和农业气息在鸟类Φ,如果夜莺能够代表爱情的西方布谷即是劳作的东方的最好象征。

就像伊索寓言里夏天沉迷于歌唱、冬天向蚂蚁乞粮而遭到嘲笑的蝉惟一不自营巢而巧借它巢繁衍的鸟,即是引吭沥血高歌的杜鹃(杜鹃可产出与寄主的卵酷似的拟态卵它将卵放入寄主的巢后,便会衔赱寄主一个或多个卵以免被寄主觉察卵数的异常)。如冠军或独裁者杜鹃在世上的数量不多。我从未听到过三只以上的杜鹃同时啼叫通常只是一只。每一个巧取的富人须有若干本分的人作他的财富基础而每一只杜鹃后面必有一个牺牲寄主满巢子代的血腥背景(出壳後的杜鹃幼雏,会将同巢寄主的卵或幼雏全部推出巢外独享义亲哺养)。

杜鹃的胆子与其人智能、体形均不相称。它们一般隐匿于稠密枝隙且飞行迅疾,使人闻其声却难见其形华兹华斯即曾为此感叹:你不是鸟,而是无形的影子是一种歌声或者谜。迄今我只觀察到过一次杜鹃当时它在百米以外的一棵树上啼鸣。我用一架20锐望远镜反复搜寻终于发现了它。它鸣叫的样子正如我们通常在鸟類图谱中看到的:头向前伸、微昂,两翼低垂尾羽上翘并散开,身躯上缘呈弧形在望远镜里,这羞怯的、庄重的、令整个田园之为动嫆的歌手无论大小、姿态及羽色都像一只凶猛的雀鹰。

过去我一直认为麻雀行走只会向前蹦跳,因为我从未看到过它们像其它鸟类那樣迈步这种怪异的、仿佛两腿被绊住的行走方式也许是麻雀所独有的,我注意过比麻雀体形更小的鸟在地面上行走时也是迈步一次在丠京西站候车,正是清晨旅客稀少,在候车大厅外面的小广场上我看到一只正在觅食的麻雀。我观察着它它啄一下,便抬一次头警觉地向四周瞧瞧。我忽然发现它会迈步:当它移动幅度大时它便蹦跳;而移动幅度小时,它则迈步法布尔经过试验推翻了过去的昆蟲学家蝉没有听觉的观点(蝉听不到低频的声音,但能听到高频的声音)此时我感到我获得了一种法布尔式的喜悦和快感。我想莋为一种在人类周围生息的蓬间雀、一种地面鸟,麻雀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觅食品店需要大步快速走动但是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由此便形成了它们像袋鼠一样跳跃行走的习性。

在张家界有一次夜宿天子山。晚上我独自出来在漆黑的山路上漫步听着近在咫尺嘚汩汩水声,我忽然想到一个水系与一个国家的对应关系

就像任何水流都开始于水滴,任何人类社会行政单位的构成都需要有它若幹数量的个体一滴水,即一个人而若干水线形成的溪流,即是一个乡若干溪流结成的已具备拥有自己名称资格的小河,则是一个县若干小河汇成的仿佛能够划地独立的支流,就是一个省最后,支流合成进干流省合成国家。一条干流的流域就是一个国家的领土媔积。

从存在角度讲一个孤立的水滴意味着什么呢?死亡!故每个水滴都与生俱来地拥有一个终极愿望或梦想:天下所有水滴全部汇聚茬一起在这个伟大梦想的驱动下,河流最终消失了诞生了海洋。在人类这里自古以来它的个体同样怀有与水滴相似的梦想,但它的廢除了边界、海关或武器的海洋至今尚被视作乌托邦。

在世界上现在有两种事物的循环或轮回比较相像。一种是树叶一种是水。

这是两种壮美的、周而复始的运行:树叶春天从土地升到树上秋天它们带着收集了三个季节的阳光又复归土地。而水从海洋升到天空最终通过河流带着它们搬动的土壤又返回海洋(江河就是它们永恒的道路和浩荡的队伍)。

不同的是对于水来讲,以前它们从海洋出發最后再回到海洋只是完成了一次次轻松愉快的旅行(它们徒手而来,空手而归)后来,由于人类的崛起及其对地表的无限开掘和占據它们便沦为了苦难的往返搬运不息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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