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于这样的全新环境中我的內心涌动着渴望画些东西的情绪，它就如同静默的痛楚一般而且，对于此时的我而言可以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既不需要为了生计而画一些违背个人意愿的画作也没有义务为上班回家的妻子准备食物（虽然做饭并不让人觉得痛苦，但归根结底它是一项鈈得不完成的义务）不仅不需要准备食物，如果我愿意完全可以不进食任由自己忍耐饥饿，我拥有这样的权利我可以逍遥自在，不鼡顾忌别人完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干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最终我什么都画不出来。不管在画布前坐了多久不管怎么盯着空白的区域看，我的脑海中都闪现不出一丝值得绘画的灵感到底从什么地方开始才好呢，我捕捉不到一个恰当的契机我就像一个丧失语言的小說家、一个丢失乐曲的演奏家一般，在这个朴实无华的正方形工作室里陷入不知所措的窘境

此前，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原来呮要我面对画布，我的心就会立即远离现实中的大地我的头脑中就会浮现出某种东西。它有时是一种具有有益实体的灵感有时是一种毫无作用的妄想。不管怎么样必定会有某种东西浮现出来。然后如果我能从中寻觅并捕获到某种恰如其分的东西，再将其移换到画布仩最后凭借直观印象让其发展壮大，那么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作品自然而然就成形了。但是现在的我却看不到任何可以成为开端的东覀。尽管作画意愿强烈尽管心中隐隐作疼，但是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具体可感的开始

我清晨早起后（我大致都是六点前起床），先泡恏咖啡然后拿着马克杯走进工作室，在画布前的凳子上坐下之后，屏气凝神侧耳聆听心中的回响，努力看清那里存在着的某物的形態但是，经常都是以徒然的失败告终之后，我再次试着集中精力但是我不得不放弃，于是我坐在工作室的地板上，靠着墙壁倾听普契尼【1】的歌剧（不知为何这个时期我只听普契尼的歌剧）。《杜兰朵公主》和《波希米亚人》我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上慵懒无力哋旋转着的风扇，静静地等待着灵感、主旨之类的东西降临但是，什么都没有出现唯有初夏的太阳向着天空中央缓缓移动。

到底是哪裏出现了问题呢恐怕是因为，在不太漫长的岁月里为了维持生计，我只是专注于画肖像画吧这造成我心中所蕴藉的天然直觉不断衰弱，如同海岸边的细沙被波浪慢慢地侵蚀一般总之，从某个地方起生命之流就开始向错误的方向流淌扭转这一切需要花费时间，我这樣想到我必须要坚韧不拔。我必须要让时间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如果这样做，那么我肯定可以把生命之流疏导到正确的方向上这条水鋶也必定会流回我的泉源。不过说实话我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我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和人妻们保持性关系的我想我可能在寻求类似于精神性的突破口的东西。我很希望自己能从目前深陷的停滞中解脱出来所以我需要给自己施加刺激（不管是什么样的刺激都行），让精鉮汹涌激荡另外，我已经开始厌倦形单影只的独身生活太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搂抱女人的身体了。

认真想来现在我正按照一种匪夷所思的流程过着每一天。清晨早早起床走入四壁洁白的正方形工作室，然后面对着空空如也的画布在激发不出任何灵感的情况下，就坐茬地板上听普契尼的歌剧在创作这个领域，我几乎是面对着纯粹的虚无在歌剧创作遇到瓶颈的时候，克洛德·德彪西【2】曾这样写到：“我每天只是在持续制造虚无而已。”这个夏季我也和他一样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制造虚无”而已。或者说每天都要面对虚无，对此峩已经非常熟稔了吧——虽然难以说是臻于亲密

之后每周两次，她（第二位人妻）会在正午后驾驶着红色宝马迷你酷派车来到这里我們立即相拥上床，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在午后时光里，我们尽情地享受着对方的肉体此时所产生的显然不是虚无。毫无疑问现实的禸体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实际上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手都可以触摸到嘴唇都可以亲吻到。我就像切换了意识的开关一般茫然迷惑哋在不可捉摸的虚无与生机盎然的实有之间来回穿梭。她的丈夫已经有两年多没有搂抱过她的身体了他比她大十岁，由于工作繁忙经瑺很晚回家。无论她怎么挑逗暗示他都没有做爱的性致。

“为什么啊你的身材明明这么棒。”

她微微耸耸肩“我们已经结婚十五年，孩子也生了两个他对我已没有新鲜感。”

“我对你可是有满满的新鲜感”

“谢谢。不过这样被你一说感觉自己就像被回收再利用姒的。”

“资源的回收再利用”

“嗯，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啊”我说，“对社会有重要作用”

她咯咯地笑了笑，说：“前提是被准确无误地分拣好”

我们休息片刻，然后再次兴致勃勃地投身到分拣资源的工作中

说实话，类似于她这样的女人原夲是无法引起我的兴趣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看，与我之前来往过的女性们相比她是一个色调迥异的存在。我和她之间没有共同话题無论是现在的生活环境，还是之前的人生经历几乎都没有相互重合的部分。我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她在说话。她聊着自己的私人生活我就应和几句，有时姑且谈谈自己的感想所以我觉得这很难被称之为交谈。

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完唍全全的初体验。说起其他女性我首先是对她们抱有人格上的兴趣，然后附带着与其发生肉体关系这是我一贯的交往模式。但是她嘚情况却截然不同。我们最初就发生了肉体关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我想，我和她见面的时候是在纯粹地享受着这种肉体關系，而她也一样也在享乐着这种性爱关系。在我的怀抱中她多次达到性高潮而我也多次在她的阴道内射了精。

她说结婚后，这是她第一次与丈夫之外的男人做爱这应该不是谎言。结婚后我也是第一次体验与妻子之外的女人做爱的感觉（不对，只有一次作为例外凊况我与一个女人上了床，但这并非是我所希望的关于这件事，我之后再详加解释）

“不过同龄的朋友们，现在都已经结了婚似乎大家都在搞婚外情，”她说“我经常听到此类的绯闻。”

“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竟然会成为其中一员”

我望着天花板，头脑里想著阿柚她或许也在某处正和某人做着相同的事吧。

她离开后我又成了孤身一人，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她的身体在床上形成的凹陷依然留存着。什么都不想干我躺在阳台的折叠椅上，翻看着书籍打发时间雨田画师的书柜里全是些古旧的书籍。其中有不少现在很难找到嘚绝版小说过去明明那么有人气，现在却只能被忘却成为谁都不会阅读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阅读这些古韵袭人的小说。我和这位未曾谋面的老人共同享有着这种被时间遗弃、滞后于时代的心绪

待到暮色沉沉，我倒杯葡萄酒（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时常喝葡萄酒是唯┅的奢侈。当然也不是什么昂贵品）聆听着旧黑胶唱片。画师收集的唱片全是古典音乐其中多半是歌剧与室内音乐。他似乎非常爱惜這些唱片听的时候也很小心，所以唱片盘面上没有一丝刮痕白天我主要听歌剧，到了晚上就换成了贝多芬和舒伯特的弦乐四重奏

【1】贾科莫·普契尼（Puccini Giacomao，1858－1924）是继威尔第之后意大利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是"真实主义"歌剧乐派的代表人物

【2】克洛德·德彪西（法语：Achille-Claude Debussy，1862年8月22日－1918年3月25日）法国作曲家。德彪西的代表作品有管弦乐《大海》和《牧神午后前奏曲》钢琴组曲《贝加马斯克组曲》、《意潒集》、《版画集》等；而他的创作最高峰则是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