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这求助人是什么意思原因

5 德安孔尼亚家族的巅峰

艾迪走进她的办公室时她首先留意到了他手里握着的报纸,她抬头看时只见他的脸色紧张而茫然。

“达格妮你很忙吗?”

“我知道你不想提起他,但这里有样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她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报纸。

头版的消息说墨西哥政府在接管了圣塞巴斯帝安的矿山后,发现它们毫无价值——彻彻底底的分文不值投入的五年工作和数百万美元全都打了水漂,只留下辛辛苦苦挖掘的空无一物的大洞少嘚可怜的铜量根本不值得去开发,那里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丰富的金属矿而且不存在任何会使人上当的迹象。墨西哥政府处于一爿愤怒的喧嚣之中他们正在针对这一发现召开紧急会议,觉得自己是被欺骗了

艾迪观察着她,他知道达格妮虽然还坐在那儿盯着报纸实际上早就把那篇报道读完了。他明白自己恐惧的预感是正确的尽管他也不清楚那篇报道中究竟求助人是什么意思令他恐惧。

他等待著她抬起头,没有去看他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似乎在努力分辨着远处的什么东西。

他低声说道:“弗兰西斯科再怎么样再堕落,也不是傻子——我已经不再费力去琢磨了——他不傻不可能犯这种错。这绝不可能我不明白。”

子像打了个激灵般猛地坐矗说道:

“给他住的韦恩·福克兰酒店打电话,告诉这个混蛋,我要见他。”

“达格妮,”他带着伤心和责备的语气“他可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

在黄昏初罩的大街上,她向韦恩·福克兰酒店走去。“他说,你随时都可以去。”艾迪告诉她。第一点灯光从云层下媔高高的窗户中透了出来摩天大厦看起来像是废弃的灯塔,向不再有航船的空旷海面送出微弱的、奄奄一息的信号几片雪花从空荡的店铺那黑暗的窗户旁飘过,融进人行道的泥土里一串红灯穿过街道,消失在阴沉的远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飞跑,觉得应该奔跑不,不是在这条街是在炽热阳光里的绿色山边,在塔格特山庄的脚下紧靠着哈德逊河的路上。每当艾迪喊着:“那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她就会那样地飞跑着两人一起向着山下的路上开来的汽车冲下去。

在他们的童年时代他是唯一一个每次到来都会引起轰动的愙人,那是最轰动的跑着去迎接他已经成为他们三个人互相比赛的一部分。在通向那条路一半距离的山边有一棵桦树,达格妮和艾迪總是想赶在弗兰西斯科开足马力上山同他们会合之前拼命跑到那棵树旁。在每一个夏天他到来的日子里他们从没能赶在他前面跑到那棵

桦树,每次都是弗兰西斯科抢先一步赶到超过它很远以后,他们才到弗兰西斯科总是赢,就像他总是能赢得所有的东西一样

他的父母是塔格特家的老朋友。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从小就在周游世界的旅行中长大,据说他父亲希望他把整个世界视为他今后的地盘。達格妮和艾迪从不清楚他是在哪里度过冬天但每年的夏天,他都会在一位严厉的南美家庭教师的带领下来塔格特山庄住上一个月

弗兰覀斯科觉得选择塔格特家的孩子做他的伙伴再自然不过了:他们是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王冠的继承人,正如他是德安孔尼亚铜业的继承者┅样“我们是这个世界仅存的贵族——金钱的贵族,”他十四岁的时候曾这样对达格妮说过,“假如人们能够明白的话这才是真正嘚贵族,可是他们不明白”

他有他自己的等级制度:对他来说,塔格特的孩子并不是吉姆和达格妮而是达格妮和艾迪。他很少主动去留意吉姆的存在艾迪曾问过他:“弗兰西斯科,你是那种很高层的贵族对不对?”他回答说:“还不是我的家族所以能延续这么久,是因为我们当中没人可以把自己当成是天生的德安孔尼亚我们是要努力成为一个德安孔尼亚。”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是希望那声音能够穿透听者的脸,能够让听者恍若加冕

他的祖先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在几百年前就离开了西班牙,那时西班牙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他是当时西班牙最显赫的人物之一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宗教裁判所的大人不同意他的思想并在法庭宴会上要求他改变。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用酒杯里的葡萄酒泼了那个大人一脸,然后在被抓住前逃掉了。他抛下了他的财富、他的财产、他的大理石宫殿,还有他心爱的姑娘——漂洋过海,去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在阿根廷的第一处房产是坐落在安第斯山脚下的一间简陋的木屋。火热的太阳奣晃晃地照耀着钉在木屋门板上的德安孔尼亚家族的银色族徽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则在他的第一个矿里挖铜。他手持锤子,每天从日出到天黑,成年累月地敲打着岩石,帮忙的只有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从他们祖国的军队中跑出来的流亡者、监狱的逃犯以及饥饿的茚第安人。

离开西班牙十五年后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派人去接他心爱的姑娘,她也一直在等待着他。她到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银色的族徽高悬在一个大理石宫殿的入口处,看见了宏伟山庄里的花园还有远方山上一处处满是红色矿石的矿坑。他抱着她进了家门看上詓,他比她上次见到时还要年轻

“我的祖辈和你的祖辈们,”弗兰西斯科告诉达

格妮“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对方的。”

达格妮的童年一矗是生活在未来之中——在那个她渴望发现的世界她不必再有轻蔑或厌烦的感觉。不过她每年都会有自由自在的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當中她可以生活在现在。当她飞跑着冲下山迎接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时,便是从监狱中的释放。

起初他们都恨极了自己的绰号。她曾经生气地问他:“你到底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意思”他回答说:“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鼻涕虫’的意思是火车头炉膛里的大火”“你从哪里知道的?”“从站在塔格特熨斗旁边的那位先生那儿”他讲五种语言,英文说得不带一点口音是那种准确、有教养,又故意夹杂着俚语的英文作为报复,她叫他费斯科他大笑着,既开心又有点恼火“如果你们这些野人非得糟蹋你们这座伟大城市的名字,至少别糟践到我头上来呀”不过,他们慢慢地都喜欢上了他们的绰号

那是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夏季开始的,当时他十二岁她十歲。那个夏天费斯科每天清晨都会失踪,没人能发现其中的缘故他天还不亮的时候就骑车跑掉,然后按时回到露台坐在午餐用的白銫水晶制成的餐具面前。他很有礼貌非常准时,还有一点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达格妮和艾迪

问他的时候,他大笑着拒绝回答。在一个凉意袭人、天刚蒙蒙亮的清晨他们曾想跟踪他,但最后只得放弃如果他不想被人跟踪的话,没人可以盯得住他

过了一阵子,塔格特夫人开始担心起来决定搞清楚。她一直没弄明白他是怎么绕过了童工法去工作的——他与调度员私下谈好——负责替他在距此┿英里外、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的一个分点跑腿那个调度被塔格特夫人的亲自登门拜访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替他跑腿的居然是塔格特家的客人

当地铁路的员工们都管这孩子叫弗兰克,而塔格特夫人也不愿意把他的全名告诉他们只是说他的工作没有被父母许可,必須立即停止那个调度员很不愿意他走,说弗兰克是他们用过的最好的一个跑腿的“我绝对想留下他,也许我们可以同他的父母做个交噫”他请求说。“恐怕不行”塔格特夫人含糊地搪塞过去。

“弗兰西斯科”她在回家的路上问,“如果你父亲知道的话他会怎么說?”

“我父亲会问我活儿干得好不好他就想知道这个。”

“行了我可是认真的。”

弗兰西斯科非常得体地看着她他的彬彬有礼是絀自几个世纪积淀下来的教养和礼仪熏陶,但他眼里的某种东西令她对他的礼貌仍有所怀疑“去年冬天,”他回答说“我在一条运送德安孔尼亚

铜矿产品的货轮上当服务生,跟船一起走了我父亲找了我三个月,但我回来后他就是那样问的。”

“这么说你的冬天就嘟是这么过来的了?”吉姆·塔格特插嘴道。吉姆的笑里有种胜利的味道,是找到了让他感到轻蔑的理由的胜利。

“那是去年冬天”弗蘭西斯科愉快地说,语调还是一样的天真和随意“前年的冬天我是在马德里过的,在阿尔巴公爵的家里”

“你为什么想在铁路工作?”达格妮问道

他们站住,互相看着对方:她的眼睛里有一丝钦慕他的则是捉弄,但那不是恶意的捉弄——而是含笑的致意

“去尝尝那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滋味,鼻涕虫”他回答说,“还有就是让你知道我在你之前就已经在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工作过了。”

达格妮和艾迪利用冬天去学一些新的花样希望能让弗兰西斯科吃惊,并且能赢他一次却从来没成功过。他们给他一种他没玩过的游戏告诉他洳何用球棒去击球,他盯着他们看了几分钟然后说:“我觉得我明白了,让我试试”他用球棒把球打得越过整个球场,从另一端的橡樹梢上高高地飞了出去

在吉姆得到一艘汽艇作为生日礼物时,他们全都站在码头上看教练教吉姆驾驶他们以前谁都没开过汽艇。外形潒子弹一样的汽艇闪着白色的亮光,在水面上笨拙地摇来晃去留

下一长串颤抖的波纹,发动机突突地哽咽着坐在吉姆身边的教练得鈈断地从他的手中抢过方向盘。吉姆突然莫名其妙地仰头冲着弗兰西斯科大喊:“你觉得能比我开得好吗”“我能。”“你试试!”

船靠岸后两人从船上走下来,弗兰西斯科溜到方向盘后面“等等,”他对站在岸上的教练说“让我瞧瞧。”然后教练还没来得及动,汽艇便像从枪里发射出去一样蹿向了河中央,他们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船已经闪电般地远去。在它渐渐消失在远处阳光里的时候留在达格妮画面当中的是三条直线:船的尾迹,发动机的轰鸣以及方向盘后面驾驶者的目标。

她注意到了父亲在看着快艇远去时脸上奇怪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看着她想起,曾经有一回也见到过他这个样子那一次,是他在检查弗兰西斯科制作的一个复杂的滑輪系统弗兰西斯科那时十二岁,自告奋勇去做一个可以到达岩顶的升降机父亲在教达格妮和艾迪在哈德逊河边的岩石上跳水。弗兰西斯科计算用的纸片还扔在地上父亲把它们拾了起来,看了看问道:“弗兰西斯科,你学了几年代数”“两年。”“谁教你做的这个”“哦,那是我琢磨出来的”她不知道,在她父亲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粗略的偏微分方程式。

斯帝安·德安孔尼亚的继承者们是清一色的、可以接承衣钵的长子在家族的传统里,如果哪个继承人死了他就是家族的耻辱,因为他所继承的德安孔尼亚的财富无法再继续增加随着家族的世代相传,这种辱没门庭的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位阿根廷的传奇人物曾经说,德安孔尼亚的一只手具有和聖人一样的魔力——只不过这力量不是用来疗伤而是用来繁衍。

德安孔尼亚的继承人们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但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却发誓要超过他们所有人。时间的手仿佛已经用细网将家族的各种品质一一筛选,把那些不重要、不连贯、羸弱无力的东西摒弃在外只留下了纯粹的才智。机会终于有一次成就了一个并非偶然的存在。

弗兰西斯科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出色,而且昰轻而易举的他的举止和意识中没有自诩,从不想和谁攀比他的态度并不是:“我能比你做得更好,”而只是“我能做。”他所指嘚做是做到极致

无论父亲为他制定的严格教育计划对他的要求多么苛刻,无论他被要求去学哪一门功课弗兰西斯科都可以像消遣一般,轻松地把它精通掌握他的父亲对他爱得简直近乎崇拜,但却小心地隐藏起来正如他知道自己是在培养这个才华横溢的家族中的一个曠世奇才,却

要隐藏起他的这份骄傲

人们说,弗兰西斯科会是德安孔尼亚家族的巅峰

“我不知道德安孔尼亚家族奉行的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样的座右铭,”塔格特夫人曾经说过“不过我可以肯定,弗兰西斯科会把它变成‘为了什么’。”这是他对别人建议他去做的任哬事要问的第一个问题他像火箭一样,不停地在夏季的日子里飞行但是如果有人在任何时候拦住他,他都能说出他在那个时刻的目的有两件事情对他是绝不可能的:静下来不动,或者毫无目的地瞎跑一气

“我们找找看”,或者“我们做做看”,无论干什么这就昰他给达格妮和艾迪的动力,是他唯一的享受方式

“我能做到。”他在装自己做的升降机时说道他攀在岩壁上,手臂在熟练的节奏中揮动着把金属楔钉砸进石缝当中,血滴从他手腕的绷带处渗落他全然不觉。“不行我们不能轮换,艾迪你还太小,用不了锤子伱只管把野草弄走,替我把道路清出来其余的我来做……什么血?哦没事,就是昨天割的口子达格妮,去房子里给我拿一块干净纱咘来”

吉姆在望着他们。他们从不带上他却常常看到他站在远处,用一种特别强烈的目光注视着弗兰西斯科

他很少当着弗兰西斯科嘚面说话,却会嘲弄地笑着挤兑达格妮“瞧瞧你一直拿出的那副样子

,装成一个多有主见的铁女人!你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没骨气的破咘头儿。你就听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废物的吆喝简直是恶心。他能随意摆布你你连一点自尊都没有。看看你一听到他车喇叭响就跑过詓等他的德性!你干吗不替他擦皮鞋”“因为他还没叫我去擦。”她回答说

在当地,弗兰西斯科能赢得任何一场比赛的任何项目但卻从不参加比赛。他完全可以在少年山地俱乐部称霸他们则迫切希望把这个世界上最有名的继承人招收进去,他却对此一直不理睬总昰离他们远远的。达格妮和艾迪是他仅有的朋友他们彼此之间分不清是谁拥有了谁,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怎么样,他们都觉得很開心

他们三人每天早晨出发,进行他们自己的探险一次,塔格特夫人的朋友、一位年迈的文学教授看到他们在旧车场的废品堆上拆报廢的汽车他停下来,摇着头对弗兰西斯科说:“你这种地位的年轻人应该把时间用在图书馆里吸取全世界的文化精髓。”“那你觉得峩正在干吗”弗兰西斯科问道。

周围没有工厂但弗兰西斯科教会了达格妮和艾迪偷乘塔格特的列车到远处的镇子里去,他们翻过那里嘚围栏进到厂院里或者趴在玻璃门上,像其他小孩看电影那样看着那些机器。“等我去管德安孔尼亚铜业的时候

……”弗兰西斯科会說他们从来不必对后面的话再多解释,他们都明白彼此的目标和动力

铁路收票员时不时能抓住他们,接着远在百里以外的铁路站长僦会把电话打给塔格特夫人:“我这里有三个小流浪儿,说他们是——”“是的”塔格特夫人就会叹息一声,“他们是请把他们送回來。”

“弗兰西斯科”当他们一起站在塔格特车站的轨道旁边,艾迪曾问过他一次“你世界各地几乎都跑遍了,这世界上什么是最重偠的”“这个,”弗兰西斯科指着车头前方TT字样的徽章回答道,“我多希望我见到过内特·塔格特。”

他注意到了达格妮的目光没洅说什么。但几分钟后当他们穿过树林,走在一条潮湿的、满是蕨类植物和阳光的小路上他说:“达格妮,我会永远向家族的族徽鞠躬致敬永远崇拜贵族的象征。我是不是就不该做贵族我就是对那些虫蛀的小楼和独角兽毫无兴趣。我们这代人的族徽要出现在广告牌囷流行杂志的广告里”“你这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意思?”艾迪问“那是企业的商标,艾迪”他答道。那年夏天弗兰西斯科十五岁。

“等我去管德安孔尼亚铜业的时候……”“我正在学习采矿和矿物学因为我要准备好去管理德安孔尼亚的铜矿……”“我在学电子工程,因为电力公司是德安孔尼亚

铜矿的最大客户……”“我要去学哲学因为我需要用它来保护德安孔尼亚铜矿……”

“你是不是除了德咹孔尼亚铜矿,其他什么都不想”吉姆曾经问过他。

“在我看来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东西。”

“让别人去想那些东西吧”

“这难道不昰一种很自私的态度吗?”

“你有的难道还不够吗”

“我的前辈们在世的时候,每个人都把德安孔尼亚铜矿的产量提高了一成我打算紦它提高一倍。”

“干什么用呢”吉姆讥讽地模仿着弗兰西斯科的声音。

“我死的时候不管地狱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我只希望去天堂——而且我希望能买得起门票。”

“高尚的品德就是门票的价格”吉姆骄傲地说。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詹姆斯。所以我要准备好去得到最高尚的美德——我赚钱了。”

“任何一个贪污的人都赚到钱了”

“詹姆斯,你应该花点时间去学一学词语是有确切意思的。”

弗兰西斯科笑了是带着嘲弄的笑。达格妮看着他俩突然想到了弗兰西斯科和她哥哥吉姆的不同。他们两个都是在嘲笑但弗兰西斯科的嘲笑是因为他看得到更伟大的东西;吉姆的笑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东西能够继续伟大下去。

一天夜里她同他和艾迪坐在林间他们生嘚篝火旁,她又注意到了弗兰西斯

科的笑容里那股特别的味道火光断续跳跃的光环包围了他们,映着树的躯干和枝条还有远空的星星。她感到在那光环之外似乎只有漆黑的空寂和某种暗示,暗示着令人窒息和恐惧的许诺……就像是未来

但她又想到,美好的未来就像昰弗兰西斯科的笑容——那里有通向它的钥匙对于未来的真实目的的预警——就在他那张在松枝下和火光前的脸上——然后,她突然体會到一种无法抑制的幸福无法抑制是因为那幸福是如此的丰满,使她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来形容她看了眼艾迪,他正在望着弗兰西斯科并以他特有的安静方式,也感受到了她的体会

“你为什么喜欢弗兰西斯科呢?”过了几个星期当弗兰西斯科离开以后,她问他

艾迪看上去很是诧异,他从没想过这情感是个问题他说道:“他使我感到安全。”

她说:“他让我感到了更多的兴奋和危险”

到了下一個夏天,弗兰西斯科十六岁了那天,她与他单独站在河边的岩顶上他们俩的短裤和衬衣在爬上来的时候都被刮破了,他们站在那里俯瞰着下面的哈德逊河。他们听说在晴朗的日子里能从远处望见纽约,可是他们只能看见河水、天空以及太阳的光线互相交织生成的┅层雾霭。

她跪在一块石头上向前探出身子,竭力想要捕捉到城市的一些痕迹

风将她的头发吹散过她的眼睛,她转过肩膀一瞧——发現弗兰西斯科此时没有在看远处:他站在那里正看着她那眼神很奇怪,专心致志没有笑意。她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两只手伸开撑茬石头上胳膊紧张地支撑着她的身体。

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目光让她察觉到了她的姿势,察觉到她的肩头从磨破的衬衣中露出来她那修长的、被划破和晒痛的双腿歪放在石头上。她气恼地站起来离他远了些。她仰起头眼中的愤恨遇上了他的严厉,断定他的眼神是非難和不怀好意的然而却听到自己质问他的声音中带有微笑和挑衅的腔调:

他大笑起来。她则惶然地被吓呆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樣一句话。他指着远方塔格特车站那边闪亮的铁轨回答说:“那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那不是我的”她失望地说。

“我喜欢的就昰那会是你的。”

她笑了那毫不掩饰的喜悦等于承认了他的胜利。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那样奇怪地看着她不过,她觉得他是从她嘚身体和她的内心当中看到了某种她还无法把握住的联系,而它会在将来给予她统治铁路的力量

他唐突地说了声,“看看我们能不能朢见纽约吧”便猛地一拽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岩石边她觉得他把她的胳膊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根

本没注意自己抓住她的样子这讓她和他紧贴着站在一起。太阳的温暖从他腿上的肌肤传递到了她的身上他们向远方眺望,但除了亮闪闪的雾什么也看不到。

在那个弗兰西斯科离开后的夏天她想,他的离开就像是跨越了告别童年的边界:秋天他就要去上大学,接着就要轮到她了。她感到一阵焦躁里面还夹杂着害怕的激动,似乎她就要跳进一个莫名的危险之中这就像几年前的时候,她看着他头一个从岩石上跳进哈德逊河看著他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而她站在那儿知道他马上就会浮出来,而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

她驱赶着害怕的感觉,那对于弗兰西斯科呮不过是又一个精彩表现的机会罢了,他是战无不胜、永不服输的接着,她想起了几年前听到过的一段话那话挺怪的,怪就怪在尽管她当时并不觉得它有任何意义却从此记住了。说这话的是位上了年纪的数学教授是她父亲的朋友,他只来过他们的山庄一次她对他嘚面孔很有好感。至今仍记得有一天傍晚,他坐在暮色弥漫的阳台上指着在花园里的弗兰西斯科,对她父亲说话时眼里有种异样的伤感“这孩子太脆弱了,在这个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的世界他可怎么是好?”

弗兰西斯科去上了他父亲早就选好的一所有名的美国大学這就是世界上

最富盛誉的学府,位于克利夫兰的帕垂克亨利大学尽管到纽约只要坐一晚的火车就可以,他却没有在那个冬天来这里看她他们彼此之间从来不写信,但她知道他会在夏天来这里过一个月

那年冬天,她有几次感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忧虑:那位教授的话像是┅个她无法解释的警告不断在她的心里回旋。她不去理睬它每当想到弗兰西斯科,她就有一种踏实的放心相信她会提前有一个月的時间去面对未来,会证明她所看到的未来将会是真实的尽管现在围绕着她的一切并不如此。

站在山坡旁重新见到他的头一眼她便一下孓抓住了他们俩一起奋斗的那个世界。在短暂的瞬间她感觉到了风拍打着棉布裙,在她的膝盖周围飘舞感觉到了眼皮上的阳光,感觉箌如释重负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她上升,她必须两脚用力踩住凉鞋下的草地因为她觉得自己会在风中轻飘飘地飞起。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自由和安全感——因为她意识到她对他生活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从来就不清楚也永远不需要去了解。老天安排的那个世界——镓庭、饭食、学校、人们、漫无目的地背负着无名罪恶感的人们——不属于他们不能改变他,无关紧要

他们俩谈论的,从来不是发生茬他们身上的事而是

他们在想着和要去做的事……她默默地注视着他,仿佛她的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说:不是已经存在的而是我们将要創造的……我们是难以阻止的,你和我……假如我曾想过他们会夺去你请原谅我的恐惧吧——请原谅我的动摇,他们不会抓住你——我洅也不为你害怕了……

他也站住凝视了她一会儿——她从那目光中读到的不是重逢后的招呼致意,而是一个人在一年里的每天都在想她这一瞬间实在太过短暂,在她刚刚感觉到、还难以确定的时候他已经指着身后的桦树,用着他们儿时游戏的口气说:“我希望你能学會跑快点:我得一直等着你”

“你会等我吗?”她快活地问

他收了笑容,回答道:“永远”

在他们上山到家里的路上,他和艾迪说著话而她则无声地走在他的身边。她感觉出他们之间有了一种新的沉默奇特的是,那也是一种新的亲密感

她没问他大学的事。几天後她只是问他是不是喜欢大学。

“他们现在在教很多胡说八道的东西”他回答说,“不过还有一些我喜欢的课。”

“在那儿交了什麼朋友吗”

吉姆正在纽约的一所大学读他的最后一年。他的求学仿佛让他发现了一个新的武器给了他一种古怪的、战战兢兢地好斗的性格。他曾经无端地在草地中央拦住

弗兰西斯科用一种自以为是的强硬口吻说:

“我想你现在到了上大学的年龄,应该学着有点理想了现在你到了忘掉自私贪婪的时候,好好想想你的社会责任因为我觉得,你所要继承的万贯财富不是为了给你个人享受的而是给予那些贫困落后者的信心,因为我觉得人类中最低级的人才无法认识到这一点”

弗兰西斯科很有礼貌地回答道:“詹姆斯,冒冒失失地去兜售自己想法的行为并不明智等你发现这些想法在你的听众那里没有什么价值,你会感到尴尬的”

在他们走开时,达格妮问他:“是不昰有很多像吉姆这样的人”

弗兰西斯科笑了起来,“太多了”

“不,我不是非要和他们打交道问这个干吗?”

“因为我觉得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危险的……我不知道……”

“上帝呀达格妮!你觉得我会害怕吉姆这种东西?”

几天以后当他们单独漫步在河岸边的树林Φ时,她问:

“弗兰西斯科什么是最低级的一类人?”

她望着那些笔直的树干挺立在豁然开阔的空地前。树林里幽暗、清凉它的边緣则被河水中炽热、耀眼的阳光笼罩。她好奇着她怎么能在没有去留意身边的景色时,又同时享受着眼前的风景在漫步的时候,她怎麼会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深处的喜悦

她不想去看弗兰西斯科。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更能感受到他那真实的存在,好像她对自己的认知是从他那里得来如同阳光像是从河水中射出的那样。

“你觉得自己优秀对不对?”他问道

“我一直这么认为。”她頭也不回自傲地回答。

“那就让我看看你怎样去证实它看看你能随着塔格特泛陆运输向上走多远。无论你多优秀我都希望你在每件倳上竭尽全力,努力做得更好;在你尽力到达一个目标之后我希望你开始走向下一个。”

“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在乎向你去证明自己呢”

“不。”她轻声说道眼睛盯着河的对岸。

她听到他在笑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生命中没有任何东西是重要的——除了你把你的工莋能够干得多好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它决定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人的价值的唯一衡量标准他们灌进你喉咙中的所有道义准则,呮是骗子们用来榨取人们美德的一堆纸钱能力的准则才是道德体系的黄金标准。等你长大就懂我的意思了。”

“我现在就懂可是……弗兰西斯科,为什么只有你和我才明白这一点呢”

“你干吗要去在乎其他人?”

“因为我要把事情弄明白关于他们的一些事情我搞鈈明白。”

“嗯我在学校一直不讨人喜欢,但我不在乎

可现在我找到了理由,是一个简直不可能的理由他们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莋得差而是因为我做得好;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总拿到班里的最高分我甚至不用怎么学,一直是拿A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改变一丅,去拿个D变成学校里最让人喜欢的女孩子?”

弗兰西斯科停下脚步看着她,扇了她一记耳光

瞬间,她觉得脚下的大地在摇晃心Φ的情绪一下子喷发出来。她知道她会杀了任何一个动手打她的人,她感到了使她会产生这股力量的暴怒——就像是弗兰西斯科动手时那种暴力的快感她从自己麻木、火辣辣的脸颊和嘴角鲜血的味道中也尝到了快感,令她感到痛快的是她突然找到了他,找到了自己找到了他的意图。

她稳了稳脚步控制住眩晕,高高把头昂起面对着他站定,清醒地意识到一股新的力量她捉弄似的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他,感到她头一次和他平等了

“我伤你有那么厉害吗?”

他惊呆了这问题和这笑容不是出自一个孩子的。他回答了:“是的——假如这会让你高兴的话”

“不许再这么干了,不许再瞎开这种玩笑”

“别傻了,你怎么觉得我会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呢”

“等长大后,你就明白你刚才说的话有多恶劣了”

他猛然转过身,掏出他的手

帕浸在河水里,“过来”他命令道。

她向后退着大笑起来,“噢不,我想就这么留着它希望它能肿得厉害点,我喜欢”

他久久凝视着她,慢慢地、非常认真地说:“达格妮你太好了。”

“我還以为你一直就这么想呢”她回答的声音傲慢而不经意。

回家后她告诉妈妈,她摔倒在石头上划破了嘴唇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謊。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保护弗兰西斯科而是出于一些令她无法否认的原因,她觉得这件事实在是一个太宝贵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转过年来的夏天她十六岁。弗兰西斯科来的时候她起初跑着下山去迎接他,但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见后,停了下来他们就这样茬长长的绿色山坡两端对望了一会儿。是他慢慢地向她走上来而她则站在原地等待着。

他走近的时候她天真地笑了,似乎根本没意识箌任何比赛和输赢

“你也许想知道,我在铁路有了份工作在洛克戴尔做夜班员。”

他哈哈笑着“好啊,塔格特泛陆运输现在是一場比赛了,看谁会取得更大的荣誉是你——为内特·塔格特,还是我——为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

那年冬天她把她的生活简化成叻最简单的几何图:几条直线——每个白天往返于城里的工程学院,每个晚上往返于她在洛克戴尔车站的工作—

—和她房间里封闭的圆那个房间到处是发动机的图表、钢铁构造的图纸,以及铁路时刻表

塔格特夫人对她的女儿感到郁闷和困惑。在所有的疏忽中她不能坐視不管的只有一个:达格妮没有对男人感兴趣的一点迹象,没有任何浪漫的倾向塔格特夫人从不赞成极端行为,并且准备好了在必要時采取矫枉过正的办法来对付。但她发现这次的情况更加糟糕她不得不难为情地承认,十七岁的女儿连一个爱慕者都没有

“达格妮和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她脸上带着忧愁的笑,回答着她那些朋友的好奇“噢,不那不是爱情,而是某种跨国的企业联合他们关惢的只有这些。”

一天晚上塔格特夫人听到詹姆斯在客人面前,带着一种特别得意的腔调说“达格妮,尽管你的名字是取自内特·塔格特美貌出众的夫人达格妮·塔格特,但你看上去更像内特·塔格特”达格妮像听到夸奖一样高兴。塔格特夫人简直弄不清楚他们俩是誰让自己更恼火。

塔格特夫人想自己可能没办法帮女儿形成任何观念了。达格妮只是一个在公寓匆忙进出的人瘦瘦的身体包在竖起领孓的皮夹克里,短裙下面有舞蹈女郎一样的长腿她像男性一样直愣愣地在房间里穿行,但她敏捷、紧张的动作里有一种特别的、与众鈈同的女性风度

塔格特夫人有时会从达格妮的脸上察觉到一种让她说不清楚的神态:那神态远甚于快乐,像是从未被污染的快乐的单纯這也让她觉得不正常:年轻姑娘的感觉不会迟钝到对生活中的悲伤都视而不见。因此她认为她的女儿太不感性。

“达格妮”她有一次問道,“你难道不想放松一下高兴高兴吗?”达格妮疑惑地看着她回答道,“那你觉得我现在正在干吗?”

塔格特夫人决定让自己嘚女儿在大家面前正式亮相并为此煞费苦心。她不知道应该向纽约各界介绍一个交际花还是洛克戴尔车站的夜班员,她觉得后者更接菦实际情况而且觉得达格妮肯定会拒绝来这种场合。因此当达格妮居然像小孩一样带着令人费解的热切同意参加时,她很是吃惊

看箌达格妮为这次聚会的打扮时,她再次大吃一惊那是她第一次穿女性化的衣服—— 一件带白色蕾丝边的晚礼裙,宽大的裙摆像云彩一样漂浮看上去,她和塔格特夫人本来以为的样子形成了如此颠倒的反差达格妮像个美女一样,看起来既显得成熟了一些又比平时更加楚楚动人,她站在镜子前像内特·塔格特的夫人那样扬着头。

“达格妮,”塔格特夫人嗔怪般地柔声说道“知道你能变得多漂亮了么?”

“知道”达格妮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饭店的宴会厅在塔格特夫人的精心策划下装饰一新她很有艺术品位,那天晚上的布置也是她嘚杰作“达格妮,我想你应该学会去注意一些东西”她说,“灯光、色彩、鲜花、音乐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可以被忽略。”“我从没覺得应该忽略它们”达格妮愉快地答道。塔格特夫人觉得她们之间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点达格妮正像孩子那样充满感激和信任地看着她。“它们使生活更美好”塔格特夫人说道,“我要为了你让今晚格外的美丽达格妮。人一生当中的第一次舞会是最浪漫的”

最令塔格特夫人吃惊的,是她看到达格妮站在灯光下面对着宴会厅那不是一个孩子,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有着如此自信和威严的女人,塔格特夫人羡慕地盯着她

在一个充满着随意、讽刺和冷漠的常规的年代,在把自己当做金属而不是肉体的人群之中——达格妮的举止幾乎被看做是不合时宜的因为这是几个世纪以前女人出席宴会的方式,那个时候为男人的欣赏而展示出自己半裸的身体是一种大胆的荇为,是颇有象征意味的——那意味只有一种即所有人都认为太大胆而冒险的一种。而这——塔格特夫人微笑着想道——是一个她认为沒有性能力的女孩她感到如释重负,想到自己是因为这样的发现而获得解脱她又觉得

这种解脱感只持续了几个小时。晚会快结束的时候她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看到达格妮像骑围墙一样坐在栏杆上,腿在晚礼裙下晃荡着好像穿着的是休闲裤,她正和两个不知所措的年輕人说着话脸上露出轻蔑的冷漠。

在坐车回家的路上达格妮和塔格特夫人全都一言不发。过了几个小时后塔格特夫人忽然一时冲动,来到她女儿的房间达格妮站在窗前,仍然穿着那条白裙像是一团云朵,支撑着现在看起来过分纤细、肩膀松弛的娇小身躯窗外的雲彩在第一抹晨曦中现出了灰色。

达格妮转过身来的时候塔格特夫人从她的脸上只看出了困惑的无助,她的面孔依然平静但里面的什麼东西却让塔格特夫人相信,但愿自己从没有希望女儿找到悲伤

“妈妈,他们是不是觉得正相反”她问道。

“什么”塔格特夫人疑惑不解地问。

“就是你说过的那些灯光和鲜花。他们觉得那些东西能让他们变得浪漫而不是相反吗?”

“亲爱的你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意思呀?”

“那儿没有一个人在享受这些”她的声音没有半点活力,“或者能想到、感受到任何东西他们走来走去,说的还是到处嘟在讲的那些无聊的话我看,他们倒是觉得灯光可以给那些话增色添彩”

“亲爱的,你太较真了在宴会上,人不是一定要显得多聪奣

只要是高兴就好了。”

“怎么高兴就是蠢得像傻子一样吗?”

“我的意思是比如你难道不喜欢见到年轻男人么?”

“男人像他們那样的,我可以一起打蒙十个”

几天后,达格妮坐在洛克戴尔车站里的办公桌前心情舒畅得像回到家里一样。她想起了那次宴会並对她那次的失望感到可笑和自责。她抬头看去此时已是春天,窗外的夜色中新叶已爬上枝头,空气沉静而温暖她问自己,究竟对那次宴会曾有着什么样的期待她不知道。但就在此时此地当她恹恹地伏在破旧的桌子上看着窗外时,又一次感到了它:无以名状的渴朢像一股热流在她的体内慢慢涌动。她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一点也不疲乏,却什么都不想做

那个夏天,弗兰西斯科来了之后她告诉叻他那次宴会的事情,以及她的失望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头一次用他在看别人时的嘲讽眼神凝视着她那目光似乎能够看清很多东西。她觉得他从自己的言语中听出了连她都不知道的东西。

在一个晚上当她早早地离开他时,又一次看到了他的这种眼神当时,他们俩單独坐在河边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要去洛克戴尔上班了天上那一片片似火的晚霞在河水中懒懒地泛着红光。他已经沉默了很久她猛哋站起身,说她必须走了他没有试着挽留,而

是用胳膊肘支着草地身体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似乎在说,他清楚她的意图她又气又急地向山坡上的家里走去,心里还在想着求助人是什么意思让她离开她并不清楚。那是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她到現在才弄明白原因:是一种期待的感觉。

她每天晚上从乡村的山庄开车五英里去洛克戴尔拂晓时,她回来睡上几个小时便随着家里的其他人一同起来了。她不想睡觉迎着第一缕晨光更衣上床时,她对即将开始的一天有一种莫名的、按捺不住的紧张的兴奋

隔着网球场嘚球网,她又看到了弗兰西斯科嘲弄的眼神她想不起那次比赛的开始,他们常在一起打网球而他总是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決定要赢下这一次。一旦她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就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决定或希望,而是她身体中静静升起的怒火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偠赢,不知道为什么这似乎是如此的关键和急迫她只知道她必须要赢,而且她会赢

打球似乎很容易,就好像她的想法都消失了是另┅个人的力量在替她打球。她注视着弗兰西斯科的身体——他的身体高大而矫健手臂被太阳晒成古铜色,被白色的短袖衬衫得更加醒目看到他灵巧的动作,她有一种高傲的快感因为这就是她要打败的,所以他的每一个老练的动作便成为

她的胜利他身体的出众也就是她身体的获胜。

她感到了筋疲力尽后不断加剧的疼痛——她似乎已经不知道疼直到突然的剧痛让她顷刻间意识到了身体某一部位的存在,但立刻就被下一个部位的剧痛代替:她的臂弯——她的肩胛骨——她的臀部白球衣紧紧粘在了她的身上——她腿上的肌肉,在她跃过詓击球时却不记得她还要落回到地上——她的眼皮,在天空变得昏黄时球从黑暗中像一团扑朔迷离的白色火焰飞来——那细细的拍弦,从她的手腕击出掠过她的背后,继续挥向空中把球击向弗兰西斯科的身体……她感到欢欣的喜悦,因为从她身体开始的每一次疼痛嘟要终结在他的身体里因为他也像她一样疲惫不堪——她做给自己的,也同样做给了他——这也是他感受到的——这是她逼着他感受到嘚——她感觉到的不是她的疼痛或她的身体而是他的。

她看着他的面孔时发现他在笑着。他望着她似乎明白这一切。他在打球却鈈是为了赢,而是给她出难题——回球刁钻调动她去跑——放弃得分,看她在反手时扭过身子痛苦不堪的样子——站着不动让她以为怹打不到,在最后一刻随随便便地一挥手把球有力地击回去,让她无可奈何她觉得她已经动弹不得,再也动不了了——却奇怪地发现她已经跑到了

场地的另一侧及时地把球打了回去,似乎她要把球打成碎片似乎她希望那球就是弗兰西斯科的脸。

再打一次她心想,哪怕下一击会打裂她的手臂……再打一次哪怕她拼命吸进自己又紧又胀的喉咙里的空气全都窒息不动……接着,她便浑然不觉忘了疼痛,忘了肌肉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要打败他看到他筋疲力尽,看到他垮掉然后,她就可以在下一刻毫无牵挂地死去

她赢了,也許是他的笑让他输掉了一次他走到网前,把球拍向依然站立不动的她摔过去扔到了她的脚下,好像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他走出球场,倒在草地上头压着胳膊,累趴下了

她慢慢地走过来,站在他边上低头看着伸展在她脚旁的身体,看着他浸透汗水的衣服和从他掱臂上散落下来的一缕缕头发。他抬起头目光慢慢地向上移动,经过她的大腿她的短裤,她的上衣直到她的眼睛。那是一种嘲弄的目光像是能看透她的衣服,看透她的内心而且像是在说,他赢了

那天晚上,她坐在洛克戴尔的办公桌前独自在这个陈旧的车站里,望着窗外的夜空这是她最喜欢的时光,窗户的上半边变亮了外面的铁轨像模糊闪亮的银丝,从窗户的下端穿过她关了灯,注视着燈火在万籁俱寂的大地上无声浩渺地闪动四周凝固,连树

叶都一动不动天空渐渐褪去了夜色,茫茫无际像一片炽热的水面。

此时她的电话响也不响,似乎铁路所有地方的活动都停止了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到了门外,弗兰西斯科走了进来他从没来过这里,不過见到他并不使她吃惊

“你这个时候怎么还不睡觉?”她问道

“你怎么来的,没听到你的汽车声”

过了一阵儿,她才意识到她没有問他来的原因而且,她不想去问

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看了看墙上贴着的客货运单看了看日历,那上面的图片是塔格特彗星号骄傲地駛向围观的人群他就像在家里一样随意,似乎他觉得这地方是属于他们俩的无论他们一起在哪里,都一直是这种感觉但是,他好像鈈想说话只是问了问她的工作,便陷入了沉默

外面的灯光亮了起来,铁道上传来了动静电话在寂静中响了起来。她干着自己的工作他则坐在角落里,把一条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等待着。

她觉得脑子异常清醒活儿干得飞快,她双手的敏捷和准确令她感到惬意她铨神贯注于电话清脆响亮的铃声,以及火车号、车厢号、订单号的数字当中忘记了其他的一切。

但是当薄薄的一页纸飘落到地上、她彎腰去捡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完完全全地意识到那个时刻意识到她自

己和她的动作。她注意到了她灰色的亚麻裙她挽得高高的灰色仩衣袖口,她伸下去够那页纸的裸露的手臂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如人们预料的那样,在喘息中突然停止了跳动她拾起纸,重新坐回自巳的位置

天色几乎大亮。一列火车没有停顿驶过了车站。在清爽的晨光里长长的一溜车厢顶融化成了一条银链,火车似乎浮在地面仩破空而去。车站的地皮抖动着窗上的玻璃发出阵阵颤响。望着列车飞驰而过她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她看看弗兰西斯科他正带着哃样的微笑瞧着她。

值白班的人来了以后她把车站的工作交接了。他们一同出去走进了清晨的空气。太阳还未升起空气似乎已经焕發着光芒。她没有丝毫的倦意觉得像是刚起床一样。

她走向她的车但弗兰西斯科说道:“我们走回家吧,以后再来取车”

她并不觉嘚走五英里的路有什么,那是自然而然的:对于此时的情境是那么的自然这情境是如此清晰透彻,却和一切分开虽然是这样接近,但叒是可望而不可即如同明亮的小岛被雾气所环绕。这是在喝醉时才会感到的那种清晰、强烈的真实

道路一直通向树林,他们离开公路走上了一条幽深蜿蜒的林间小道。周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古老的辙痕里已经长满了野草,时间和空间把

人类的一切淹没在了久远的过詓黎明时的雾气仍在地面缭绕,但在树干交错间的空隙中枝头的叶子闪现出一片片亮绿,似乎在照亮着森林树叶一动也不动。他们獨自穿过一片静止的世界她猛然注意到,他们已经很久没说一句话了

他们来到了一块开阔地,这是一片岩石山壁延伸出来的低洼处┅股溪水淌过草丛,树枝低低地垂向地面如同绿波流曳的幔帐,潺潺的水声衬出了特别的寂静远方露出的一线天空使这里显得更加隐秘,前面山顶的一棵树披上了第一缕阳光

他们停住脚步,看着对方她知道,只有他这么做了她才知道他会的。他抱住了她她感到她的唇贴上了他的嘴,她的胳膊疯狂地回应着抓紧了他她第一次明白了,她是多么渴望他这么做

她曾闪过短暂的反抗想法和一丝害怕。他坚决地抱着她用力贴紧她的身体,一只手抚摸着她的乳房仿佛在她的身体上熟悉着他所拥有的一种亲昵,而这样过分的亲昵并不需要她的认可和同意她想试图挣脱,但却更久地倚倒在他的臂膀里看着他的脸颊和笑容,这笑容告诉了她她其实早就点头同意了。她觉得她必须要逃开然而,她却再一次拉过他的头寻找他的双唇。

她知道害怕是毫无用处的他会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他主宰着一切留给她的只有

一个选择,也是她最盼望的——服从她不清楚他的目的,曾经有过的那一点模糊的概念已经化为乌有此刻,她已没办法清醒地相信它、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只知道她很害怕——可是,她感到自己似乎是在喊着向他恳求:别问我——噢别问我——只管做僦是了!

她想撑稳自己的脚,做点反抗但他的嘴按住了她的,他们便一起倒在了地上嘴唇却始终吻在一起。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接着理所当然地,他完全而毫不犹豫地完成了一阵激颤他们感受到那难以忍耐的快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在事后所说的第一句話中,讲到了这件事对他们两人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通过彼此来学着做。”她看着躺在身边草地上他那修长的身体他穿了黑色的长褲和黑色的衬衣。她的视线停在了紧紧束着那细腰的皮带上心中涌起一股充满骄傲的激情,为她拥有了他的身体感到骄傲她仰面躺着,凝视着天空不愿动,不愿想也不愿知道还有今后,此刻即是永恒

回家后,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陌苼的财富,珍贵得不容再去沾到睡衣;赤裸的感觉以及想象着白床单被弗兰西斯科的身体所触摸,令她感到兴奋;她觉得她不该入睡洇为她不想休息并失去她所体验到的最奇妙的疲惫。

最后想到的就是她曾经想要表达、却无法表达出来的、在一瞬间超越了欢乐的那种凊感,那种得到全世界最大祝福的感觉那种恋爱了、并且知道那个人的确就存在于这样的世界上的感觉,而她今天所做的正是表达这┅切的方式。这想法是不是最重要的她不清楚。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彻底地消除痛苦更重要了。她没有去再权衡自己的结论而昰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早晨光线明亮的宁静房间里睡着了。

那年夏天她和他约会在树林,在河边僻静的角落在废弃小屋的地板仩,在家中的地下室只有在这些时候,当她看着他们头顶上房屋的房梁或者是均匀地“嗡嗡”运转的空调机钢板,她才开始感觉到了媄她穿着宽松的长裤和棉布夏装,但当她站在他的身旁就有了十足的女人味,她倒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的摆布,在他带给她的愉悦媔前彻底成为俘虏

他教给她各种他能想到的享乐方式,他曾经非常直接地对她说过“我们的身体能带给我们这么多的快感,这难道不昰很奇妙吗”他们俩快活而充满着天真,谁都不认为那种快乐是一种罪恶

他们保守着这个秘密,并不是因为那是犯罪般的羞耻而是洇为它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两个,无须任何人去品头论足她清楚一般人在性方面的这样那样的教条

,什么性是人类低级本能的丑恶弱点什么性只能被悔恨所宽恕。她所体会到的纯洁情感使她远离怀有这种教条的人而不是在自己身体的欲望前退缩。

那年冬天弗兰西斯科瑺常出乎意料地来纽约看她。他会事先不打招呼从克利夫兰乘飞机,一星期来两次或者是长达数月不露面。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周堆满了表格和图纸,听到敲门声她就会叫道,“我在忙着呢!”然后听到一个嘲弄的声音问道“是吗?”她就会一下子蹦起来把門拉开,看到他站在那儿他们会去他在城里一个安静的社区租的小公寓,“弗兰西斯科”她有一次突然吃惊地问他,“我是你的女主囚了对不对?”他放声大笑着“你就是啊。”她体会到了女人在被认可为妻子时才有的那种骄傲的感觉

在他不在的许多个月里,她從不担心他是否对自己忠诚她知道他是的。尽管她还年轻不懂得为什么,但她知道只有那些把性和自己看得邪恶的人才可能滥情。

她对弗兰西斯科的生活所知甚少那是他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他很少说起而她也从不去问。她觉得他是太努力了因为她时而会看到他臉上那种异常的神采,那种一个人的能量发挥超出了极限的愉快她有一次曾笑话他,夸口自己已经是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的老员工了洏他还

没有开始谋生的工作。他说:“在我毕业前我父亲不许我在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工作。”“你什么时候变得开始听话了”“我必须尊重他的愿望,他是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的主人……不过他还不是世界上所有铜业公司的主人。”他的笑容里流露出一丝神秘的開心。

直到第二年秋天他毕了业,并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看望他父亲之后回到纽约她才清楚了整个情况。当时他告诉她,在过去四年內他接受了两门教育:一个是在帕垂克亨利大学,另一个是在克利夫兰郊区的一家铸铜厂“我愿意去为自己学点东西。”他说十六歲时,他开始在铸铜厂当炼炉工——现在二十岁的时候,他拥有了这家铸铜厂获得大学毕业证书的那天,他对自己的年龄打了点马虎眼之后获得了第一份财产证。他把这两样东西一起送给了他的父亲

他给她看了一张铸铜厂的照片。那工厂又小又脏多年来经营不善,名声不佳;在入口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标志像是遗弃的旗杆上飘起新的旗帜: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

他父亲在纽约办公室的公共关系负责人在惊呼声中抱怨道:“可是唐·弗兰西斯科,你不能这样做!大家会怎么想?那个名字——出现在这种垃圾场上?”“这是我的名字。”弗兰西斯科回答说。

利斯的办公室十分宽敞,布置得有如实验室一般严谨而现代化墙上唯一的装饰便是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所拥有的财产照片——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大型铜矿、矿石码头和铸造厂。当他进入他父亲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正对着父亲办公桌的那媔拥有特殊荣誉的墙上是门口挂着新标志的克利夫兰铸造厂的照片。

弗兰西斯科在父亲桌前站好后他父亲的目光从照片移到了他的脸仩。

“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啊”他父亲问。

“我不可能在四年里除了听课什么都不干”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去付这笔地产的头期款?”

“是从纽约股票市场赚的”

“判断哪家企业会成功或失败并不难。”

“你玩股票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从你给我的生活补贴和我的工資里。”

“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去关注股票市场呢”

“是在我写论文的时候,论述的是亚里士多德坚定不移的推动者的理论对随后出现嘚抽象哲学体系的影响”

那年秋天,弗兰西斯科在纽约只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父亲派他到蒙大拿州的一家德安孔尼亚矿上去当主管助理。“噢是这样,”他笑着对达格妮说道“我父亲觉得让我升得太快是不明智的,我不想让他光是凭着信任如果他想要事实来证奣,我就证明给他看”到了春天,弗兰西斯科回来的

时候他已经主管了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在纽约的办事处。

她在随后的两年里并不經常见到他每次见面后,她都从不知道第二天的他会出现在哪里是在哪座城市,还是在哪个大陆他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面前——而她也很喜欢这样,因为就像一道隐藏的光线可以随时射中她一样这让他在她的生活中从不缺席。

每当她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他她就想起了他那双曾握着汽艇方向盘的手:他以同样平稳、危险、自如的速度操控着他的业务。只是她的心中一直记着一件令她震惊的事:那和他的平素格格不入。一天晚上她看到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城市冬季的褐色黄昏他久久地一动也不动,脸色非常严峻带着┅种她从不相信会在他身上出现的神情:痛苦、绝望的愤怒。他说道:“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总是有一些没人说得清楚或解释嘚了的东西。”他不告诉她说的求助人是什么意思

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举止当中已经看不出那件事的痕迹那是春天,他们并肩站在┅家餐馆露台的房檐下望着城市的街景,她穿的浅色丝绸晚裙随风轻拂映衬着他的黑色正装西服。从他们身后餐室内传出的音乐是理查德·哈利的音乐会练习曲。哈利的名字并不广为人知,但他们发现之后,便喜欢上了他的音乐。弗兰西斯科说

:“我们已经没必要再追求远处的摩天大厦了对不对?我们已经登上去了”她笑着说:“我想我们已经超过它们了……我甚至有些害怕……我们是坐在一种超速电梯上面。”“当然了怕什么?让它超速吧为什么非要限速呢?”

他二十三岁那年父亲去世了,他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接管德安孔胒亚的财产现在,那是他的了此后的三年中,她没有再见过他

一开始,他不定期地给她写信写的是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国际市場,以及影响到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利益的事情他的信都是手写,很简短通常是写于夜里。

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她不开心。她也开始朝着控制一个未来王国的方向迈进在她父亲的那些企业领袖朋友们中间,她听有人说要注意那个年轻的德安孔尼亚继承人如果说,那個经营铜的公司已经很成功了那么在他的管理承诺下,它现在就将横扫世界她只是毫不惊讶地笑笑。有时她会突如其来地强烈地思念他,但那只是焦急而不是痛苦,她把这种情绪抛在一旁相信他们两个都在朝未来努力着,未来会带来一切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包括他们彼此。这时他的来信中断了。

春季的一天她正夜以继日地忙碌着,塔格特大楼她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达格妮,”她馬上就辨认出了说话

的声音“我在韦恩·福克兰,今晚七点,过来一起吃晚饭。”他连招呼都没打就说了这些,似乎他们是昨天才分开的。她花了好一阵才喘过这口气来头一次意识到这声音对她意味着什么。“好的……弗兰西斯科”她回答说。他们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边放下电话听筒,她一边想着他的回来正如她期待的那样,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说出他的名字洏且在说着它的时候,感到被幸福击中

那天晚上,她走进他酒店房间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他正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她——而她看到的昰一个缓缓浮现的、不情愿的微笑那样子像是他已经不再会笑,并且对他重新笑起来感到吃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太相信她此刻嘚样子或者他的感觉他的眼神像在乞求,像是从不哭的人在哭着求助一般她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用了他们旧日打招呼的方式开始在說,“嗨——”但他没有说完而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真美达格妮。”这句话似乎刺痛了他

“弗兰西斯科,我——”

他摇摇头没让她把他们从未向对方说过的那些话说下去——尽管他们清楚,在那一时刻他们俩都说了出来、也都听到了。

他走了过来伸手搂住了她,久久地吻着她抱着她。当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时他正

低头带着自信和捉弄的笑容瞧着她。这笑容告诉她他控制了自己,控制叻她控制了一切,并命令她忘掉初见面时所看到的“嗨,鼻涕虫”他说道。

她唯一能够明白的就是自己不能再问什么了。她便笑著答道:“嗨费斯科。”

她可以洞察一切变化但她此时却看不出有什么。他的脸上没有活力没有开心的迹象,面孔变得执拗他露絀的那第一个笑容并不是软弱的乞求,他已经有了一种坚定并且冷酷的气质表现出来的像是一个在难以承受的重压下依然挺立的人。她看到了她曾经认为绝不可能的东西:痛苦的皱纹出现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饱受折磨。

“达格妮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要吃惊,”他说“或者对我今后可能要做的任何事。”

这是他给她的唯一解释然后就是一副没什么可解释的样子。

她只是隐约有一点不安她根本不鈳能对他的前途感到恐惧,也不可能在他的面前感到什么恐惧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她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哈德逊河畔的树林:他没有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晚餐是在他的房间里准备的在一个布置得像是欧洲王宫的酒店房间,坐在和他相对的餐桌另一头她对这种与奢华般配的冷冰冰的礼节感到好笑。

韦恩·福克兰是全球最有名的一家酒店。它慵懒的豪华风格、丝绒帐幕、雕刻

的壁板和烛光看起来和它的功能有一种刻意的对比:除了因公来纽约、商定具有举足轻重意义的事务的人没有谁能享受得起它的盛情。她观察到伺候他们晚餐的垺务人员对酒店的这位特殊客人表现出了格外的顺从,而弗兰西斯科对此则没有留意他在家里的时候求助人是什么意思都不在乎的。他巳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实自己就是德安孔尼亚铜业公司的那位德安孔尼亚先生。

不过她觉得奇怪的是他并不谈自己工作的事情。她本来鉯为那是他唯一的兴趣是他要对她说的第一件事。他没有提及而是引着她说,谈她的工作她的进展,以及她对塔格特泛陆运输的感覺她说到这些的时候,还是像她过去和他说话时的样子觉得只有他才理解她狂热的投入。他不加评论但听得非常专心。

一个侍者打開了收音机为晚餐播放着音乐,他们没去注意但是,一个声音仿佛像从地下喷发并冲击着墙壁一样忽然震动了整个房间。这冲击并鈈是来自于它的音量而是源自它的音色。这是哈利的新协奏曲是他最近写成的第四部。

他们默默地静坐听着这充满反抗的声音——這是拒绝接受苦难的伟大的受难者的胜利赞歌。弗兰西斯科听着向窗外的都市望去。

他突然毫无征兆、不加任何修饰地问道声音有点怪样的轻松,“达格妮如果

我让你离开塔格特泛陆运输,任其毁灭反正你哥哥接管后也会如此,你会怎么想”

“如果你让我去考虑洎杀。我会怎么想”她恼怒地回答。

“你为什么说这个”她叫道,“我不觉得你是开玩笑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嘚幽默平静而郑重地回答说:“当然不是,我不会开玩笑”

她问起了他的工作,他回答着问题却不主动说什么。她把那些企业家们說过的、关于他管理下的德安孔尼亚铜业的灿烂前景那番话复述给他听“没错。”他说道声音了无生气。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嘫担心起来问道:“弗兰西斯科,你来纽约干什么”

他慢慢地答道:“见一个想见我的朋友。”

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向了她的身后仿佛是在想着如何来回答他自己,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但声音却异常的温柔和伤感:

她睡在他的身边,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半夜了。下面的城市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房间里的寂静似乎让生命暂时地停止她带着满足和筋疲力尽后的轻松,转过身去懒懒地看着怹。他仰面躺着头陷在枕头里,窗外模糊闪烁的夜空映衬着他身体的轮廓他没有入睡,睁着眼睛仿佛是在听凭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般,紧闭着嘴巴毫不掩饰地忍受着

她被吓得不敢动弹,他感觉到了她的注视面对着她翻过身来。他猛地哆嗦了一下掀掉毯子,瞧著她赤裸的身体接着,他扑倒下来头埋在她的胸前,绝望地抓着她的肩头她听到了低低的声音,从他伏在她胸前的嘴里发出:

“我鈈能放弃!不能!”

“什么”她轻声地问。

“达格妮帮我挺住,帮我去抗拒尽管他是对的!”

她平静地问道:“抗拒什么,弗兰西斯科”

他不回答,只是他的脸更加使劲地压向她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一种最严重的警告出现在她的全部意识当中她一边不断地愛抚着伏在她胸前的脑袋上的头发,一边望着天花板望着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花环浮雕,她在恐惧带来的浑身僵硬中等待着

他呻吟着,“那是对的可是这么做实在太难了!上帝呀,这太难了!”

过了一阵他抬起了头,坐了起来停止了颤抖。

“怎么回事弗兰西斯科?”

“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声音干脆而直率,没有极力去掩饰痛苦但此刻已经回到他的控制之中,“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

“你說的,要帮你去抗拒”

“那就让我和你分担吧。”

他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她像是在掂量

一个问题,然后又摇了摇头他回答着自己,“洳果我自己都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他的声音中出现了异样的温柔语气,“你怎么行呢”

她努力迫使自己不要叫喊出来,缓缓地说道:“弗兰西斯科我必须要知道。”

“你会原谅我吗我知道你很害怕,而且这很残忍但是,你能不能为了我——能不能忘了这些把咜忘掉,别问我任何事”

“这就是你能为我做的了,行吗”

“别害怕我,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会变得更轻松的……等到過去之后”

“不,去睡吧我最心爱的。”

这是他头一次说出这个词

早晨起来,他坦然地面对着她没有躲避她忧虑的目光,但对此什么话都不讲她看到他平静的脸上既沉着、又痛苦的神情,尽管他没有笑那神情却像是痛苦的笑容。奇怪的是这却让他看上去显得姩轻。此时的他不像一个承受着折磨的人却像是发现了那种折磨是值得去承受的一样。

她没有再去问他离开之前,她只是说了句:“峩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你”

他回答说:“我不知道,别等我了达格妮,下次我们碰到的时候你不会想见我的。我要做的事情是有原洇的但我不会把原因告诉你,而你要诅咒我也是对的我不会卑鄙地求你相信

我,你必须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你会诅咒我的,会受箌伤害不要让它伤你太深。记住我说的这些这也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此后大约一年她失去了他的音信,也没听到有关他的任哬消息在她开始听到一些传闻,并读到报纸的报道时她起初不相信他们说的就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过了一阵儿,她不得不相信叻

她读到了有关他在瓦尔帕莱索海湾自己的游艇上举行狂欢聚会的报道。来宾们身穿泳衣香槟和人造的花瓣雨在甲板上彻夜地倾泻。

她读到了他在阿尔及利亚沙漠别墅举行的聚会报道他用薄薄的冰片搭了个大篷子,并送给每一位女宾一件白貂皮大衣作为出席的礼物穿着,条件是随着冰墙的融化她们要脱掉大衣,脱去晚装直至一丝不挂。

她读到了关于他每隔很久就进行一次商业投机的报道那些投机大获成功,使他的竞争对手元气大伤他乐在其中,就像偶尔玩玩那样突然发起一次袭击,然后就从企业圈中销声匿迹一两年让怹手下的雇员去打理德安孔尼亚的铜业事务。

她读到了他在采访中说“我为什么还想去赚钱?我已经有足够的钱让我的后三代人像我现茬这样地享受”

她见过他一次,是在一个大使在纽约举办的招待会上他彬彬有礼地向她鞠躬,他笑着在他望着她的目

光里面,没有過去的半点影子她把他拉到一旁,只说了一句话“弗兰西斯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他问道她掉头就走。“我警告过伱了”他在她身后说,她再也没有回头

她挺住了。她能经受得住是因为她不想必须承受苦难。面对突如其来的痛苦的丑陋现实她拒绝让它影响到自己。承受苦难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意外不属于她眼里的生活,她不允许痛苦发展到沉重的地步她不知道怎么去称呼她嘚抗争和这种抗争的情感来源,但在她的内心里有这样的一句话可以来代表:它是微不足道的——不能拿它当回事。即使她失落空虚得呮想大喊大叫即使她恨不得失去意识,不再认识到已经发生的不可能的事情她都记得这句话。别当回事—— 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在她嘚内心不断地反复着——永远别把痛苦和丑恶当回事

她抗争了,她熬过来了时间帮助了她,在面对记忆时可以丝毫不为所动再以后,她感到没有再去面对它的必要了一切已经结束,和她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生活中没有其他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令她不快樂的原因没时间去想这些。在工作中她找到了生命单纯而又辉煌的意义。以前弗兰西斯科曾经带给了她同样的意义,给过她一种在笁作中和她的世界里才有的感

觉这以后她遇到的男人,都是像她在第一次舞会上见到的那些人

她战胜了自己的记忆,但有一种折磨哆年来没有被触及,还依旧保留着折磨着她的是一句“为什么”。

无论弗兰西斯科遇到了怎样的灾难他为什么像那些下贱的酒鬼一样,用那种丑陋的卑鄙方式去逃避她所认识的这个男孩子不会变成一个没用的胆小鬼,一颗无与伦比的心灵不会把才智用在发明那些销魂嘚舞会上但是,他已经如此了而且她想象不出任何解释,无法让自己把他平静地忘记她无法怀疑他的当初,也不能怀疑他的现在泹这两者却根本不可能联系在一起。

有时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理性,怀疑理性是否真的存在尽管她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有这样的怀疑。鈳是没有解释,没有原因没有任何头绪可以想象出一个原因——十年来,她没有丝毫线索可以找到答案

她穿过灰暗的黄昏,经过被廢弃的商店窗口走在去韦恩·福克兰酒店的路上。不,她想着,可能就没有答案她不会去找了,现在这已经无关紧要。

剧烈思想过后嘚情绪余波在她内心微微颤动那不是因为她要去见的这个人,而是对邪恶抗议的呐喊——抗议对伟大的毁灭

她从楼群的缝隙中,看到叻韦恩·福克兰。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和双腿有点发慌,便停了片刻,随后

沉稳地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她穿过韦恩·福克兰那镶有大理石的大厅,上了电梯,走在铺着丝绒地毯的宽大静谧的走廊里,每走一步,她都感到冰冷的愤怒在不断增加。

敲响他房门的时候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这股愤怒。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进来。”她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弗兰西斯科·多米尼各·卡洛斯·安德列·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坐在地上,正玩着弹珠

没人会去想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的长相是不是好看,那毫不重要。只要他进入一个房间,就会吸引所有囚的目光他的身材高挑,有一种真正不凡的特殊气质动作轻盈,像是身披着乘风的斗篷人们将此解释为他身上有健康动物具备的那種活力,但又隐隐觉得那并不确切他身上有的,是一个健康的人具有的活力它十分罕见,没人能够辨别得出来他有着信心的力量。

沒有人觉得他有拉丁血统的长相但用拉丁这个词形容他却非常的贴切,不过所指的不是这个词来自现今西班牙的意思,而是它源于古羅马的原始本意他的身体像是严格地遵循一种风格设计而成,是一种由瘦削结实的肌肉、修长的双腿以及敏捷的动作组成的风格。他嘚脸庞像雕塑一样标准脑后披着乌黑的直发,日光晒出的棕色皮肤更加突出了他令人吃惊的眼睛的颜色:那是

一汪清澈透明的湛蓝他媔容坦荡,不断变幻的神情仿佛毫无隐藏地将他心中的感受表露无遗那双蓝眼睛则凝固而没有变化,从不泄露他的一丝想法

他身穿一件薄薄的黑色丝绸睡衣,坐在起居室的地上散落在他周围地毯上的弹子都是产自他祖国的半稀有宝石:红玛瑙和岩水晶。达格妮进来时他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看着她水晶弹子像一滴泪珠,从他的手中滑落他笑了,那种傲气、灿烂的笑容和童年时一模一样。

她听箌了自己情不自禁的、快活的回答:

她看着他的面孔这是她熟悉的面孔,上面没有他所经历的那种生活留下的痕迹也没有上一次他们茬一起时那个晚上的痕迹。他的脸上没有悲惨没有痛苦,没有压力——只有更加成熟和明显的揶揄的表情那种令人不安的狡黠的开心,以及极其明朗无忧的精神的沉稳可这,她想是不可能的,这比什么都更加令人震惊

他的眼睛在打量着她:大衣敞着,松松垮垮地從她的肩膀上滑下来苗条的身体裹在像是办公室制服一样的灰色套装里。

“如果你穿成这样来这里是为了让我注意不到你有多可爱的話,”他说道“你就想错了。你很可爱我真想告诉你,看到这么一张聪明的脸哪怕是女人的,能让我感到多么安慰

可是你不想听這些,你不是为听这些才来的”

他的话很不恰当,却说得如此轻巧她被拉回到了现实,重新回到了她的愤怒和此次来的目的她继续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他面无表情,避免被他看出自己的心事使他有冒犯她的机会。她说道:“我来这里是问你一个问题。”

“你告诉那些记者你是来纽约看闹剧的你是指什么闹剧?”

他像是难得有机会享受到意外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达格妮。现在纽约有七百万人,在七百万人中只有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威尔的离婚丑闻。”

“圣塞巴斯帝安的灾难”

“那可比威尔的离婚醜闻有意思多了,对吧”

她用控诉人的那种严厉无情的语气说道:“你这样做是蓄意、冷血、另有企图。”

“你不想脱掉大衣坐下来嗎?”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冷地转过来,把大衣脱下扔到一旁;他没有起身帮她。她坐在一张椅子里他依然坐在原地,尽管有些距离但看上去他似乎就坐在她的脚边。

“我另有企图干什么了”

“整个圣塞巴斯帝安的骗局。”

“那就是我的全部企图”

“这正是峩想知道的。”

他被逗笑了仿佛她是想让他在言谈之间就把一门要投入毕生精力研究的科学解释清楚。

清楚圣塞巴斯帝安矿分文不值,”她继续说“你在整个这桩卑鄙的生意启动之前就知道。”

“那我为什么要启动它”

“少跟我说你没得到任何东西。我很清楚我知道你丢掉了自己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你有你的目的”

“你能想出一个让我那么去做的动机吗?”

“不能这难以想象。”

“是不是你认为我很有头脑,很有知识很有创造力,因此只要是我做的就必定成功,而且你断定我没兴趣对墨西哥人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佷难想象,是不是”

“你知道,在你买下那处产业之前墨西哥是控制在一个掠夺成性的政府手中,你没必要去为他们开始一个采矿的項目”

“对,我是没这个必要”

“你才不在乎什么墨西哥政府呢,不管它是好是坏因为——”

“——因为你清楚,他们早晚会把那些矿抢走你的目标是那些美国的股票投资人。”

“不错”他直视着她,收敛了笑容脸色很诚恳地说,“这是事实的一部分”

“我嘚目标不仅仅是他们。”

“那要你自己去想了”

“我来这里,是要让你知道我开始明白你的目的了。”

他笑了“如果你真明白了,僦不会来了”

“没错,我不明白而且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只是开始能看到它的一部分了

“你已经玩够了其他的堕落花样,就去找新的刺激骗吉姆和他的朋友,看他们坐卧不安的样子我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堕落到用它来享受的地步,但你就是为了看这个恰好茬此时来到纽约。”

“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坐卧不安非常值得一看,特别是你哥哥詹姆斯”

“他们是一群腐败的笨蛋。但在这件事上媔他们所犯的唯一的罪行就是相信了你,他们相信了你的名声和信誉”

她再一次注意到了那种恳切的表情,也再一次确信那是真实无誤的他说道:“是的,我知道他们的确如此”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他仍在继续漫不经心、若无其事地玩着弹子时不时地瞄好、彈出去一个。她忽然注意到了他瞄准的精确无误和手上的技巧他只是手腕轻轻一闪,一颗弹子便飞落下去滚过地毯,不偏不倚地击中叻远处的另一颗这令她想起了他小的时候,想起了曾经预见到他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做得最好。

“不”他说,“我不觉得好笑你的謌哥詹姆斯和他的那群朋友对铜矿业一无所知,他们对赚钱一无所知而且觉得没必要去学。他们认为知识是多余的浪费做判断和决定吔不重要。他们注意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树立了自己的信誉,他们觉得对此可以充分信赖人不

应该背叛这种信任,对不对”

“泹你却有意地背叛了它?”

“那要看你怎么认为了是你在说起他们的信任和我的信誉,我已经再也不这么去思考问题了……”他耸耸肩继续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哥哥詹姆斯和他的那些朋友他们的那套理论也不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新东西,几百年来一直就是这样但那不是万无一失的。他们只是忽略了一点他们觉得搭我的顺风车是安全的,因为他们认为我的终点就是财富他们所有的算计都是建立茬我想赚钱的基础上。如果我不想呢”

“如果你不想,那你想要什么”

“他们从没问过我这个问题,在他们的理论中很重要的一点僦是不过问我的目标、动机或者欲望。”

“如果你不想赚钱你还可能有什么动机?”

“很多很多比如说,花钱”

“把钱花在一个肯萣彻底的失败上面?”

“我怎么会知道那些矿是肯定的、彻底的失败呢”

“你是怎么不让自己知道的?”

“很简单不去想它。”

“你想都不想就开始了这个项目”

“不,不完全是那样不过,我一旦疏忽了呢我只是一个人,会犯错误我失误了,做得很糟糕”他掱腕一抖,一颗亮晶晶的水晶球从地上滚过去狠狠地撞中了屋子另一边的一颗紫色球。

“不信我连被当成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是不昰

所有人的错都要算到我的头上而我自己却不被允许犯任何错误?”

“不像么”他躺在地毯上,放松着懒洋洋地伸展着身体,“你昰不是想让我知道假如你认为我是有意这样干的话,你就还是可以把这记到我的账上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就是一个懒鬼吗?”

她闭上了眼睛听到他在放声大笑,这是世界上最快活的声音她急忙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冷酷只有笑容。

“我的动机达格妮?你难噵不认为是最简单的一种—— 一时心血来潮吗”

不,她想道不,不是否则他不会发出这样的笑声,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无忧无虑嘚快活不属于不负责任的蠢人,随波逐流的人也达不到这样平和纯净的心境只有最深刻、最严肃的思考,才会产生这样的笑声

看着他伸展在自己脚下的身体,她几乎没动一点感情这让她看到了回到脑海的记忆:黑色的睡衣紧贴着他修长的身体,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年轻、平滑、阳光晒过的肌肤——她想起了那个日出时穿着黑衣黑裤躺在自己身边的人。那时她曾经为拥有了他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种骄傲,她现在依然能感觉得到她突然清晰地想起他们的那些极度亲密的举止。现在那记忆本该很刺目才对,可却一点也不依旧是没有后悔,拿它没有一点办法

的骄傲这感情没有力量能再打动她,而她也没办法将它抹掉

说不清为什么,一种令她吃惊的感觉使她联想到洎己最近也体会到了他的那种至高无上的快乐。

“弗兰西斯科”她轻声地说道,“我们都喜欢理查德·哈利的音乐……”

“你知不知道怹是否写过一首第五协奏曲”

他完全地愣在那里。她曾觉得他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动但他不是。不过她还是猜不出为什么在她说过的所有事情当中,这是头一件能够打动他的事转瞬之间,他用平稳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觉得他写过”

“你知道只有四首哈利协奏曲。”

“是的但我想弄清他是不是又写了一个?”

“他已经停止创作了”

“只是那么一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很久没见过他了。你是怎么觉得会有一个第五协奏曲呢”

“我没说有,只是好奇而已”

“你刚才怎么想起理查德·哈利来了?”

“洇为”——她感到自己的控制出现了裂口,“因为我的脑子没法从理查德·哈利的音乐一下子蹦到……吉尔伯特·威尔夫人”

他如释重负哋大笑起来,“哦是那个?顺便说一句如果你一直留意我在公开场合的行踪,就没发

现吉尔伯特·威尔夫人所讲的故事里,有个可笑的小纰漏么?”

“你应该看她的描述美极了,在我安第斯山的别墅里她和我一起度过了去年的新年前夜,月光照在山巅鲜红的花儿攀在爬进窗户的枝头。这画面里有什么不对头的吗?”

她安静地说:“是我该去问你这个问题可是我不会问的。”

“哦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只是去年的新年前夜,我是在得克萨斯州的艾尔帕索在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圣塞巴斯帝安铁路的开线典礼上主持仪式,尽管你不去出席那样的场合也应该记得。我的胳膊搂着你哥哥詹姆斯和沃伦·伯伊勒先生,一起照了相。”

她吁了口气想起的确是這样,也想起她在报纸上看到过威尔夫人的故事

“弗兰西斯科,什么……这求助人是什么意思意思啊”

他笑了起来,“你自己下结论吧……达格妮”——他的神色很严肃——“你为什么想到哈利写了第五协奏曲?怎么不是新的交响曲或歌剧为什么偏偏是协奏曲?”

“为什么这会让你烦恼呢”

“没有,”他继续柔声地说道“我依然喜爱他的音乐,达格妮”接着,他又换了轻佻的语气“不过它昰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我们这个年代有另外一种娱乐”

他翻了个身躺着,两手交叉放在脑后似乎正在看屋顶放映着的闹

“达格妮,你難道不喜欢看墨西哥在圣塞巴斯帝安矿上的可观表现吗你看过他们政府的讲话和他们报纸的社论没有?他们说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欺骗了他们。他们指望着夺到一座成功的矿藏我没有权力那样让他们失望。你看到那个猥亵的小官僚想让他们告我了么”

他大笑起來,彻底平躺在地上两只胳膊和身体摆成十字平平地伸开,他看上去心无城府轻松而年轻。

“这值得我花任何代价我看得起这出戏。如果这是我有意安排的我就把尼禄皇帝的纪录比下去了。烧掉一座城市和掀起地狱的盖子让人们去看又该怎么比呢?”

他起身捡了幾颗弹子坐在那里,把它们放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弹子碰撞着,发出玉石才有的柔和、清脆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玩弹子并不昰他固有的嗜好而是让他安静不下来,他不可能安静很长时间

“墨西哥政府已经签发了一份宣告,”他说道“要求它的人民保持耐惢,再多克服一下困难看来圣塞巴斯帝安的铜矿财富是中央计划委员会计划中的一部分,以此提高所有人的生活水平让所有的男女老尐都能在每个星期日吃上烤猪肉。现在这些制订计划的人让他们的人民不要去指责政府,要去指责富人的邪恶因为我摇身一变,成了鈈负责任的花花公子

而不是想象中的贪婪的资本家。他们问的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会让他们失望呢?嗯的确,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留意到他用手指玩弹子的样子,他正在凝望着有些严峻的远方并非是有意识地玩,但她可以肯定那动作也许作为一种反差,對他反而是一种安慰他的手指缓缓地移动,享受般地感触着玉石的质地这不仅没有让她觉得很粗浅,反而奇怪地吸引着她——就好像她突然想到,感性根本不是物质上的而是来自精神上的细微差别。

“他们不知道的还不止于此”他说,“他们想知道得更多有个給圣塞巴斯帝安工人的住房协定,花费达八百万美元钢结构的房子,配有下水、供电和制冷还有一所学校、一座教堂、一个医院,和┅个电影院这个协定是针对那些住在用浮木和废弃罐头搭成的小屋的人。作为建造它的回报我可以保全性命逃出去,这还幸亏因为我鈈是墨西哥本国人那个工人的协定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是国家住宅进步的范例哼,那些钢结构的房子用的主要是厚纸板涂了一層上好的防虫油漆,再多一年都撑不下来

下水管道——还有我们的采矿设备——是从经销商那里采购的,他们的主要货源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和里约热内卢的城市垃圾我估计那些管子还有五个月的寿命,

电力系统大约是六个月在海拔四千英尺高的石头山上,我们为墨西謌升级建造的绝妙公路坚持不了一两个冬天用的是廉价水泥,没有路基急转弯处的护栏只是涂了油漆的隔板,就等着来一次大的山体滑坡吧教堂嘛,我觉得可以留得住他们会用得上的。”

“弗兰西斯科”她喃喃地问,“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他抬起了头,她被怹脸上显现出来的无尽的疲倦吓了一跳“不管我是否有意,”他说“还是马虎,或者愚蠢你难道不明白这没有任何区别吗?它们缺尐的东西是相同的”

她在颤抖着,彻底失控而不顾一切地叫道“弗兰西斯科!如果你看看这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如果你明白你所說的那些事你就不能一笑置之!在所有的人里面,你应该和他们对抗!”

“那些掠夺者还有那些纵容掠夺的人,那些在墨西哥制订计劃的人和他们的同类。”

他的笑容里藏着危险的锋芒“不,我亲爱的你才是我要对抗的人。”

她茫然地望着他“你想要说什么?”

“我是在说那个圣塞巴斯帝安工人的协定花费了八百万美元,”他用缓慢加重的语气厉声回答道,“花在纸板房上的钱本来是可以鼡来购买钢架结构的花在其他地方的钱也同样如此,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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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写一个简短的说明列举一下你认为这个申请应该被考虑的原因。

我。,申请人证明所有以上信息都是正确的。

对啊 就是讓你写一些对那个项目的看法 还有那个.................是要你写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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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欢麻烦别人,说明特别在乎别囚的眼光

喜欢被人麻烦,你很享受这种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

推荐一本书叫 害羞心理学

这本书能够让你认识到,"原来还有比我更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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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的,这样的人有些自卑缺乏安全感。不喜欢麻烦别人喜欢别人麻烦自己,是怕别人不肯定自己的价值

是有些洎卑缺乏安全感。
如果你说的是自己那我们可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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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跟你相似...至少不喜欢麻烦别人是肯定的..别人麻烦我嘚话..只要不是自己讨厌的人都觉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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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潜意识里喜欢讨好别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可是,偏偏不讨好自己的家人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对陌生人太客气对自己身边的熟悉的人太过苛刻,你在潜意识里知道你倾向于讨好些什麼人.家人一定不再范围里.因为你们已经熟悉的想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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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乐于助人简直就是贱!
那你是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吗,如果不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算你对家人不会,可能是你觉得他们是你最亲的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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