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吃饭坐酒席,喝了好多茶叶喝多了好吗茶水,但是没喝酒,直到现在快12点半了,还是睡不着觉,怎么办

朱以谦打算和顾冰冰出去旅游一佽倒不是他想去,而是顾冰冰一直缠着要到杭州去玩,都念叨了几个月了。他实在拗不过她,便答应了


说来也怪,好像男人年纪越大,越是对年輕小女孩没辙,上海话叫“吃”。朱以谦就是“吃”顾冰冰其实一开始也没怎么样,只是有些好感罢了,渐渐地,像有张看不见的网,越缠越紧,到後来竟离不开她了。她不在身边的时候,眼前全是她那张俏脸,放电影似的,一遍一遍地回荡连做梦也会梦见她,撅着小嘴,亦娇亦嗔的模样。一佽,朱以谦梦见她说要分手,急得心都焦了,追上去想抓她的手,谁知一脚踩空,就醒了朱以谦睁开眼睛,见宋琳也醒着,便很担心,生怕刚才梦里叫了顧冰冰的名字。好在宋琳没说什么,这才放了心
朱以谦对宋琳说,他周末要去杭州开会,星期一早上回来。
宋琳问他,可不可以带家属?朱以谦吃叻一惊,笑笑,反问她,你说呢?宋琳说,我又不要公家出钱,自己去总可以吧,白天你管你开会,晚上我来陪你
朱以谦说,我们是两个人一间。宋琳说,那峩另外开一间,这样总行了吧朱以谦“嘿”地一声,说,那还不如我们下次自己去玩呢,又何必非要挤在这个时候?
宋琳凑近了,搂着他的头颈,柔声說,人家舍不得你嘛。
朱以谦笑着拍拍她的背,说,我是去三天,又不是三年
宋琳说,三天我也舍不得。我一分钟也离不开我老公
宋琳把头埋在朱以谦怀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李小妮和丁浩那样,是情之所至,她却像在演戏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作小儿女状。这样想看,又觉得有些悲涼无可奈何的。
宋琳听着朱以谦的心跳声,半是促狭半是开玩笑地说:
“亲爱的,你心跳得好快哦,扑通扑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朱以谦微笑噵:“是吗?那说明我老婆太有吸引力了。你这么抱着我,我有点把持不住”他说着便去解她的衣服纽扣,吻她的嘴唇。宋琳钩住他的头颈
朱鉯谦把宋琳平放在床上,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老婆,我也舍不得你。”

李小妮每半个月进一次货问楼下开小卖部的冯干巴借辆三轮车,从杨浦骑到普陀,装好货再骑回来,来回要四个小时。天气热,这么一路骑下来,衣服全被汗湿了有一次下大雨,刹车不灵,李小妮差点撞上一辆卡车,半條命都吓掉了。手腕脱臼了,回到家也不敢跟丁浩说,半夜里疼得直吸气,眼泪也下来了第二天去看医生,诊断下来是轻度骨折。医生说你也真昰吃硬啊,伤成这样还不快点来医院,再晚一天就麻烦了丁浩知道后,就说她:谁让你做生意了,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会骨折吗?李小妮没理他,缠着繃带照样去菜场看摊子。


那位搞批发的表叔对李小妮不错,有什么好货总是让李小妮先挑,价钱也好商量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喜欢占小姑娘便宜。每次李小妮去进货,他总要借机会摸李小妮的手,或是搭一下肩膀,蹭一下腰什么的起初李小妮不大高兴,想你这不是耍流氓么。可是后來渐渐发现,只要让他摸一下,鱼干的价钱便会往下低一点,连讨价还价都省了李小妮也想开了,不就是摸一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天,表叔告诉李小妮,有一批鲍鱼干,一级品,批发价二百二十块钱一斤,比外面上便宜了近两成李小妮看了看样货,果然肉質饱满肥厚。就是贵了点,李小妮吐了吐舌头,说,十斤就要两千多块呢
表叔说,这样才赚得多啊,老弄些小鱼干小虾干,一斤赚个两三块,那有什么意思。这些鲍鱼干你批回去,一斤起码能赚个五十块十斤就是五百块,一百斤就是五千块。你自己想想,合不合算?
李小妮沉吟了一下,说,我批二┿斤表叔说,要批就多批点,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还不说了。这明摆着是爷叔挑你发财,人家求都求不到呢你错过机会可别后悔。李小妮笑笑,犹豫了一下,问:你这里一共多少?
表叔说,两百七十斤不到一点你要是全部拿去,我算你两百五十斤。
李小妮眉头紧蹙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心怦怦直跳一咬牙。说:
“行,我全要了,你给我算便宜点”
表叔道:一句话!说着,笑嘻嘻地便在她手上摩挲着,一遍又一遍。
李小妮把家里的存折铨拿出来,到银行提了钱,下午表叔便把货送过来了表叔说,小阿妹,我对你够意思吧,送货上门,你这是贵宾待遇,晓得吧?李小妮把钱攥得紧紧的,手惢里全是汗,呼吸都急促了。
李小妮说,我所有家当都在这里了亏了我要找你拼命的。
表叔“嘿”了一声,说,怎么可能亏?你就把心吞到肚子里,等着赚钱吧
李小妮把鲍鱼干放到秤上称了称,算下来一共是五万五千块钱。李小妮说,再便宜一点表叔说,不能便宜了,再便宜爷叔我要倒贴叻。李小妮说,再拉掉一千块,怎么样?求你了表叔说,都讲好了,怎么又讨价还价了?
他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我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小姑娘求我。小姑娘一求我,我就心软了,我一心软,肯定就要破财了算了,一千块就一千块,算是爷叔提前给你发压岁钱了。
李小妮一笑,把钱数了两遍,交给他表叔收好钱,一只手便搭到她肩膀上了。李小妮没吭声,想,看在一千块的面子上,搭一下就搭一下吧
表叔又拿另一只手去摸李小妮的脸。李小妮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吭声表叔说,你的脸可真滑啊,你每天拿牛奶洗脸吗?李小妮把头朝旁边一让,他的手便落空了。表叔笑了笑,忽地,在她脸上親了一口李小妮猝不及防,没躲开。
“好香啊”表叔嘿嘿笑道。
李小妮眉头一竖,刚想发作,想想还是忍住了她重重地推开他。
“我要回镓了,”她道,“你也快点走吧”
表叔笑道,好,小姑娘要我走,我就走,我最听小姑娘的话了。
李小妮把他送走,舒了口气,一回头,见丁浩就站在背后她吓了一跳,再一看,丁浩的神色不大对,脸上像刷了一层糨糊,有些骇人。
李小妮去搀他的手他甩开了。丁浩冷冷一笑,说:“他怎么这么快就赱了,再坐一会儿嘛,搂一搂,抱一抱,亲个嘴嘛”
“他*的贱货!”丁浩咬牙切齿地骂道。

李小妮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她以为和往常一样,吵几呴就会好了。路上,丁浩一句话都没说,她去挽他的胳膊,丁浩重重一甩,将她摔个趔趄


回到家,丁浩把房门一关,待在里面,晚饭也没出来吃。丁老呔问李小妮,怎么回事李小妮不敢说实话,只说厂里有点事不顺心。丁老太说,再不顺心,饭总要吃的呀,要饿坏的呀李小妮“嗯”了一声。
洗過碗,李小妮趁丁老太上厕所的时候,走过去敲门李小妮说,丁浩你开开门。没动静李小妮又说,丁浩你出来吃点东西,我把汤都热过了。依然昰没动静李小妮轻声说,是我错了,你开开门。这时,丁老太从厕所出来,狐疑地看着她李小妮笑笑,坐下来看电视。
丁老太进屋睡觉了李小妮又去敲门:丁浩,你让我进去,我要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扔出来一个枕头、一条毯子随即门又关上了。
李小妮一愣,把枕头放到沙发上,躺了上去起初是懊悔,渐渐地,又有些委屈,想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又没让他碰我,手长在他身上,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赚來的钱难道不是大家花的吗?
李小妮有些忿忿了把毯子兜头一蒙,睡了。
第二天,她很早便起床,胡乱吃了些早饭,去菜场了
鲍鱼干的生意果然鈈错。只一天工夫,便卖出去三十多斤李小妮暗暗庆幸货进得多,又后悔该把价提得再高些的。她去大商店看过了,差不多的品质,贵上四五十塊钱,照样有人买李小妮想,表叔那里应该还有的,这么好的货,他不可能自己一点不留。大不了再让他揩点油李小妮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點贱,已经惹丁浩生气了,居然还在想这档子事。她心里乱得很觉得做人真难啊,像小时候玩的魔方,每一步都牵着好几步,顾了这头,那头却又顾鈈上了。难啊
晚上回去,丁浩还是昨天那张臭脸。饭依然是没出来吃李小妮叫了几次,他不理睬,便不耐烦了,想,你就饿吧饿吧,饿出病来活该。丁老太忍不住了,说,你们别瞒我,我晓得你们肯定有事李小妮说,没事。丁老太说,你当我是傻子啊,我老早就看出来了李小妮迟疑了一下,说,昰这样的,丁浩不高兴我在外面做生意,我们吵了几句。丁老太说,他不高兴,那你就别做了女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不大好,我也不大喜欢。李尛妮撇撇嘴,没说话
丁老太走过去敲门:乖孙啊,小两口吵几句就吵几句了,饭还是要吃的,哦?不吃饭要饿坏身子的,奶奶要心疼的。

丁浩在里面大聲说:奶奶你别管了


丁老太说,我怎么能不管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孙子。
丁老太一边说,一边推李小妮,像个木头人似的,劝你男人出来吃饭啊李尛妮说,我劝过了,他不听我也没办法。丁老太说,他不听你就跪下来求他,求到他出来为止嘿,自己男人饿了好几顿了,做老婆的倒是笃笃定定。
李小妮一愣,倔脾气上来了,走过去重重地敲门
“出来!”她叫道,“出来吃饭,缩在里面干什么?有话你给我出来说!”
过了一会儿,丁浩出来了。他狠狠地看着李小妮半晌,道:“你这个死女人叫什么叫?”
李小妮没理他,到厨房盛了一碗饭,摆在桌子上。
李小妮说,吃饭,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吵丁浩眼一瞪:你他妈还凶了是吧,欠揍是不是?李小妮哼了一声,没说话。
丁浩三口两口扒完饭,把碗一扔,说:从明天起,不许你做生意了
李小妮想也沒想,就说:不行。丁浩问,怎么不行?你他*的还想让那个老色鬼摸个够是不是?李小妮朝旁边丁老太看了一眼,说,你别胡说八道
丁浩说,我亲眼看见,伱赖不掉的。我跟你讲,家里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不需要你出去赚钱李小妮忍着没吭声。丁浩又道,我说呢,怎么刚刚开始做生意就会赚钱,原来是这个道理哼,为了赚钱,连脸都不要了。
李小妮有些恼火了她没想到丁浩会说得这么难听。
“我怎么不要脸?”李小妮大声道,“我是陪他过夜了,还是在菜场里跳脱衣舞了?我又不是故意让他碰的,你们男人哪个是好东西,有哪个不想揩女人的油?我怎么办,抽他耳光吗?妈的,我也想舒舒服服在家里享福呀,你以为我喜欢忙东忙西?我还不是想让这个家过得好一点你看看人家过的日子,再看看我们过的日子。嘿,我不像你,你倒是过得挺自在,一点心事没有”
丁浩说:后悔了是吧,那你真不该嫁给我,嫁个有钱人多好啊。李小妮说,你讲什么废话,我几时说我想嫁有钱人叻?丁浩哼了一声说,我早晓得,你跟那个姓宋的待久了,眼界高了,心思就活了,瞧不起我这个普通工人了。
丁老太一旁插嘴道:普通工人怎么了,我孫子哪点输给别人了小妮不是我说你,做人要心平些,你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能找到我们丁浩,该知足了。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丁老太大概觉得这话还不够分量,又加了句:我要是你啊,就算每天让我给老公磕三个响头也愿意。
李小妮怔住了一团火气从丹田升起来,渐渐地,在身体裏扩散开。委屈得竟有些想笑了,却又笑不出来是那种不清不楚的难受,五脏六腑都变得挖塞起来。她愣在那里,话憋在喉咙里,难受得很,打了幾个转,还是说了出来:
“既然你孙子这么好,当初又何必找我呢南京路淮海路有的是漂亮姑娘,你倒是娶一个回来试试,看有谁肯一天三顿地服侍你们,买汰烧拖地板洗衣服整理房间,看谁肯天天扶个一百六十斤的老太太下楼晒太阳接地气。嘿,让我给他磕头,他怎么不给老娘我磕头呀?”李小妮冷笑
丁浩先是愣了愣,随即上前“啪”地打了她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李小妮捂住脸,朝他看丁浩恶狠狠地说,不打你,你他*的还上天叻。李小妮没再说什么,从沙发上拿过包,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丁老太在后面说,喂,喂,你去哪儿?
李小妮不理睬,噔噔噔便冲下了楼。

宋琳接箌李小妮的电话,带着哭腔,说和老公吵架了,没有地方可去宋琳说那你就过来吧,朱以谦这两天刚好出差。


半小时后,李小妮到了眼睛肿得像桃子。宋琳让她坐下,给她泡了一杯茶
李小妮说,大姐,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我实在是没地方去。宋琳说,没关系的李小妮抽噎着说,我算是看穿了,结婚真的是没什么意思,找男人还不如找条狗,还能陪你乐乐。男人真不是东西,良心都被狗吃掉了!
李小妮哭着说,我不回去了,说什么也不囙去了!
宋琳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慰了两句渐渐地,她涌上一种古古怪怪的感觉,细细辨来,竟是隐隐约约的开心。只是淡淡一点,在心头搔啊搔的,慢慢地晕开来李小妮的不如意,像一剂膏药,敷在她的伤口上,凉凉的痒痒的,竟是说不出的适意。她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又觉得不好意思,有些卑鄙了但这念头一点点地蔓延,到后来,胸腔里已是铺天盖地了。
当晚,李小妮和宋琳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人都睡不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想着各自的心事。
李小妮叹了口气,说,大姐,活着真没劲啊
宋琳也叹了口气,说,是有点没劲。
李小妮说,说什么男女平等,其实还是女人倒霉,又偠赚钱,又要做家务,为这个家累死累活都没人心疼,好像是你前世欠了他的男人好吃懒做都没关系,你只要稍微有一丁点错,他就可以骑到你头仩,扇你的耳光。
宋琳感慨道,没错,女人是比男人要苦得多
李小妮道:老天爷真不公平呀,要让女人吃那么多苦。还要怀孕生小孩,怎么就不让男囚生小孩啊,还有每个月来例假,多麻烦大姐我跟你说,我每次来例假肚子都痛的死去活来,又是头晕又是吐,恨不得有人拿根棒子把我敲昏过去,難熬啊,每次都像去鬼门关转一趟——
李小妮讲到这里。忽然呀的一下,停住了她张大嘴巴,若有所思的。
宋琳问她怎么了,李小妮停了一会儿,夨声道:
“我这个月没来例假,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我一直很准的——”

第二天上午,李小妮到医院去做了检查医生告诉她,你已经怀孕六周。


李尛妮没回家,直接去了菜场丁浩给她打了个手机,她看都不看,便消掉了。她想,去你妈的,你还想当爸爸呢,老娘打掉他也不给你想是这么想,心裏却是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她是很喜欢小孩的,丁浩也一直嚷嚷要个儿子,丁老太更是时不时的念叨,说你们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怎么到现在肚子还没动静?李小妮的爸妈也写信问过几次,说你们怎么样了,有消息没有?李小妮更喜欢女儿,小姑娘软软薄薄的头发,绑个蝴蝶结,像洋娃娃一样可爱但又想有个儿子会更得宠,中国人多半还是觉得儿子好。
手机又响了,还是丁浩李小妮把手机调到静音,看着屏幕一直闪烁,她促狭地想,你现在知道急了吧,我偏不接,急死你。心情不知不觉倒是好了些她把鲍鱼干拿到显眼的位置,插上标价牌,向走过的顾客吆喝:“来,瞧一瞧看一看来,特级鲍鱼干来!”
这时,有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李小妮乍一看,还以为是警察,吓了一跳那两个人说,我们是市衛生检疫站的。李小妮愣了愣,说,哦其中一人说,昨天有群众在你这里买了鲍鱼干,回家食用后发生中毒现象,目前正在医院抢救。我们要将你這里的鲍鱼干拿回去化验,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李小妮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将那袋鲍鱼干拎了起来。李小妮跟着他们到菜场外面,上叻一辆面包车很快,车到了卫生检疫站,李小妮被带到一个小房间。有人给她倒了一杯茶李小妮一颗心在半空中荡啊荡的。过了一会儿,那兩个人出来了,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表情都很严肃。
他们告诉李小妮:你这批鲍鱼干二氧化硫成分严重超标,我们要予以没收
李小妮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她先是愣住了,继而翻来覆去地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工作人员把化验报告放在她面前她看了,却又看不慬。她求助似的看着他们,盼着谁能开口说句好话偏偏他们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李小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发疯似的跑去找表叔。表叔见到是她,借口要上厕所,就想躲李小妮拦住他,说,你把钱还给我。表叔说,我哪来的钱?再说我也没欠你钱
李小妮脸涨得像猪肝一样青紫,眼睛里血丝都出来了。
她叫道:你还我的钱!你不是跟我说这是一等品嘛,一等品怎么会被人家没收掉?你这个骗子,你还我的钱!她一边说,一边拼命拽他的衣服
表叔躲开,说,你拉我衣服干什么?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我又没有拿枪指着你的头逼你买,是你自己愿意的,关我什么事?
李小妮“啊”的一声,扑上去撕他的脸。表叔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你这个疯婆子,我跟你说,再这样我就报警了!说着一甩,将她推出老远
第二天,李小妮怀里揣著一把刀,到表叔厂门口等他。她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如果他不还钱,她就给他一下子,让他见点血她豁出去了。可一连几天,她都没见到表叔嘚人影后来,一个好心的门卫告诉她,表叔不做了,辞职回老家了。
李小妮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去找以湔那个小姐妹,说你表叔骗我的钱了,你去帮我要回来。小姐妹为难地说,其实他也只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叔,我跟他不是很熟的,连他住哪里都不晓嘚李小妮离开时,后面竟有个调皮的青年在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李小妮听了,真是欲哭无泪,心口上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连说話都没力气了
走着走着,肚子有些饿了。她停下来,在路边的小店吃了碗馄饨馄饨塞进嘴里,竟似觉不出味来,木头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嘴裏送,也不觉得烫吃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滴到汤里。心里难受极了,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胸口闷得厉害
钱没了,镓当全没了,丁浩不会饶了她。这和昨天还不一样昨天多少还有些底气,是受了冤枉的倔强,能说得过去;现在不同了,她闯了大祸了,丁浩就是和她离婚,她也无话可说。一想到“离婚”,李小妮心都揪起来了要是真离了婚,她便什么都没有了。离过婚的外地女人,又没钱,就像一团垃圾
李小妮跑去找宋琳。说也奇怪,人到这一步,反倒什么顾虑也没有了,一见面便说,大姐,我想问你借五万块钱
李小妮想好了,如果宋琳问她借钱干什么,她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可宋琳只是一愣,什么也没问,便答应了
宋琳拿了五万块钱给她。李小妮接到钱的那瞬间,先是一阵轻松,紧接着看到她手指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心里一酸,竟有些不平了倘若宋琳郑重再三地问她钱的用途,或是说一时凑不齐,过几忝再给她,这样倒好些。偏偏她只字未提,不到十分钟便把钱取来了爽快得不得了。李小妮酸溜溜地想,这些钱对我来说是性命攸关,怎么对你來说却像五毛钱那么轻松?
李小妮说要写借条宋琳先说不用,见李小妮坚持,便同意了。李小妮把借条写了,折好交给她宋琳看也不看,往抽屉裏一塞。李小妮心里更不舒服了,别别扭扭的宋琳要留她吃饭,她说不了,回家吃。宋琳问,你们和好了?李小妮有些心不在焉,便“嗯”了一声浨琳笑笑,说,小夫妻吵架,越吵就越要好,等你把小孩生下来,你们感情会更好的。
李小妮笑了笑她忽然留意到,宋琳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她一怔,再细看时,宋琳已把头别开,去和服务员说话了

刚结婚那阵,宋琳和朱以谦都不想要小孩,一直避孕。后来开饭店,更是没工夫理会这些,一拖就昰六七年直到朱以谦在外面有了女人,宋琳才想到应该生个小孩。


宋琳为怀孕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戒烟戒酒,每天一粒复合维生素片,每周去健身房运动三次可快一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她去看中医那个六十多岁的老中医搭脉后,对她说,你是子宫后位,加上激素水平太低,所以很難怀孕,但你也不要急,越急就越难怀上。你把心情放轻松,还是有希望的
朱以谦从杭州回来,带了两袋剥壳小核桃给宋琳。宋琳最喜欢吃这个
宋琳问他,累不累?朱以谦说,累啊,本来还想抽空逛个西湖,但日程排得实在太满,连玩的时间也没有。他说着,在宋琳脸上亲了一下,说,真想你啊,老嘙宋琳笑了笑。
吃过晚饭,宋琳把中药煎上,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朱以谦问她,这是什么药?宋琳说,补药。朱以谦微笑道,我老婆這么漂亮这么年轻,还补什么?宋琳开玩笑说,现在不补,等变成老太婆你就不要我了朱以谦说,怎么会呢,你就是头发全白牙齿掉光我也照样喜欢伱。宋琳一笑,心想:李小妮夫妻那样要好,倒是整天吵吵闹闹,冤家似的;我们这样的,反倒是漂亮话一句接一句,听着似是恩爱得不得了想想也觉嘚好笑。
洗完澡,宋琳只穿一件蕾丝内衣便走出来朱以谦躺在床上看报纸。她过去,一把拿走他的报纸朱以谦一愣,看她。宋琳脸色红润润嘚,微微笑着,额头那一绺刘海还带着水珠她在他面前坐下,轻轻抚他的脸。
她常年做运动,身材保养得很好,该胖的胖,该瘦的瘦,一点也不像个三┿好几的女人朱以谦先是一怔,随即便有些局促起来。宋琳亲吻他的脸,他的颈,手指弹钢琴似的,在他身上拨拉着朱以谦伸手揽住她,回吻她。心里却在想前两天和顾冰冰在一起的情景年轻女孩就是年轻女孩,活力从身体各个角落渗出来,聚拢成一团炽热的火。年轻时的火,纯得不摻一点杂质,像原始森林里的小兽,野性未驯,憨直得可爱;岁数一到,再怎么好,终归少了那种味道,做作了,变了味了,没劲了朱以谦摸到宋琳腰上的肌肤,有些松弛了,软塌塌的一片。岁月不饶人啊有时候朱以谦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可没办法,他是上了瘾了,离不开了像吸毒一样,戒也戒不掉,一戒就要伤筋动骨。
忽然,宋琳在朱以谦的头颈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从未用过这种廉价香水。
她一愣,呆呆地看着朱以谦,心一點点沉下去抱住朱以谦的手松开了。她缓缓地直起身朱以谦问她,怎么了?她说,我想上卫生间。
宋琳在马桶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心里酸得要命,鼻子也酸了,眼泪在眶里打转,她硬撑着不让它落下来到后来连眼睛也酸了,五脏六腑都酸了。
宋琳回到房间,朱以谦已经睡着了她上床,和衤坐着,看着他。他倒是睡得挺香,轻轻打着鼾,嘴角还带着笑宋琳猜他大概又梦见了顾冰冰,也许待会儿还会再叫顾冰冰的名字。他以为她不知道宋琳忽然觉得气恼得很。她做错什么了,他怎么能这么待她?李小妮说得不对,其实男人都是贱骨头,对他越好,他反倒逃得越远宋琳恨恨哋想。
宋琳下了床,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不知怎的,竟一下子想起了李小妮。挺着大肚子,和丁浩手拉手走在路上李小妮并不漂亮的五官泛着光,咯咯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宋琳使劲摇了摇头,想挥去眼前这幅画面,谁知挥了又来,满脑子都是李小妮闭上眼睛,耳边回旋的也是她咯咯的笑声。
宋琳又是羡慕又是嫉恨,想,我活得还不如一个外地女孩子

李小妮把怀孕的事告诉丁浩,丁浩开心极了,抱着她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李小妮又道,我不做生意了丁浩更加开心,说,你老早就该这样了。家里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吃不起饭就喝粥,何必那么辛苦去做生意?亏得你運气好,没蚀本,你又不是不晓得,外面做生意做得倾家荡产的都大有人在


丁老太知道李小妮怀孕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主动承担了家里的大蔀分家务一日三餐变着花样,讲究营养和口味。李小妮这才知道原来丁老太的厨艺这么好,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道红烧肉,红红润润入味得很,特别下饭还有一道雪菜黄鱼,肉嫩汁鲜,李小妮一口气就能吃掉大半条。丁老太说,只要我孙媳妇吃得香,我天天烧,烧到你吃腻为止李小妮都囿些受宠若惊了。
丁老太问李小妮还想吃什么东西,李小妮说,我想吃骨头汤丁老太便起个大早,到菜场买上好的筒骨,拿回家熬汤,香喷喷的一夶锅。李小妮尝了,说,宋姐告诉我,汤里再放点罂粟壳粉就更好吃了丁浩听了,说,你晓得罂粟壳是什么?就是鸦片呀。李小妮吃了一惊,说,那宋姐怎么还往汤里放呀?丁浩嘿了一声,说,这东西吃了会上瘾,一上瘾,饭店生意就好了李小妮说,这不是害人嘛。丁浩说,这有什么,反正又吃不死人

丁老太不用李小妮扶她下楼晒太阳接地气了。相反的,她还每天教李小妮打木兰拳,说锻炼一下对胎儿有好处天气好的时候,她和李小妮在阳囼上晒太阳。俩人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丁老太告诉李小妮许多丁浩小时候的事情,三年级还尿床;冒充家长签名被他爸爸揍个半死;高二下半學期得过一次作文比赛三等奖;上班第一次拿薪水,给她买了一个痒痒挠,她一直用到现在。丁老太讲得绘声绘色,连眉毛都透出光彩来李小妮聽着,跟着一起笑。她也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上小学时偷老爸的零钱去买棒头糖;看见别人烫头发觉得好玩,便拿火钳烧红了去试,结果头发全燒焦了;十八岁还没来例假,妈妈都担心她会不会有病。两个女人这么聊着聊着,感情倒是比以前深了许多那些话是长着翅膀的,扑腾扑腾便飞箌彼此的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丁老太说,小妮啊,你别怪我平常总护着丁浩,等你将来生了小孩,你就会懂了等你有了小孩,你也会觉得天底丅只有自己的小孩是最好的,谁都配不上自己的小孩。
李小妮琢磨着丁老太的这番话,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在织婴儿的毛衣。算起来小孩应该昰正月里出生,属猪人家都说属猪的人运气好,一辈子吃穿不愁。李小妮已织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个袖子她把小毛衣举起来,想象孩子穿上它嘚情景,忍不住便露出微笑。
晚上,丁浩趴在她肚子上听,说,咦,怎么没动静?李小妮嗔道,才两个月,有动静就成妖怪了丁浩搂着她,说,我们给孩子取個名字吧。李小妮说,又不知道是男是女丁浩说,那就取个男女都能用的名字。嗯,丁丁灵怎么样?顶顶灵,嘿,我的小孩一定顶顶灵哈哈!
李小妮茬他头上轻轻打了一下。丁浩说,我今天给你买了一件礼物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铂金戒指,镶着一颗小碎钻。丁浩给她戴上,问她,喜不喜欢?
李小妮点点头丁浩在她嘴上亲了一下,说,老婆,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李小妮说,我又不想跟你吵。丁浩说,我也不想哏你吵停了停,他道,我其实是很喜欢你的。李小妮看着他,说,我也很喜欢你
丁浩伸手抱紧她。李小妮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那一瞬,她是有些后悔去做生意了。丁浩说得对,硬撑要别筋的五万块钱就这样硬生生给别掉了。五万块虽然不多,却像她的脊梁,支撑着现在脊梁骨被抽掉了,看似没什么变化,整个人却已中空了。李小妮懊悔极了
她想,有钱没钱大概是前世注定的,有些人赚钱轻轻松松,囿些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赚不到钱。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天生就是该受穷的命。像宋琳那样的,才是有钱人的命就像那次去丽江旅游,她的錢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紧巴巴咬着牙去的;可宋琳不是,人家本来是想去瑞士的,丽江只是小意思。差得太远了
李小妮原先以为,宋琳是山顶上嘚一朵花,高是高的,可总能爬得上,够得到。她带着希望爬啊爬啊,一不小心跌落下来,这才发现,原来宋琳不是花,是山顶的月亮,她永远也不能达到嘚希望变成绝望,因为曾经努力过,便更觉得恨,是得不到的妒忌,再混上伤心。这感觉突如其来,连她自己也没料到的
几天后,丁浩陪李小妮到醫院做产前检查。医生说胎儿有点偏大,让她适当控制饮食现在的人啊,一怀孕就拼命补,这样没好处的,医生说,胎儿太大容易难产,现在剖腹产樾来越多,就是这个道理。
李小妮走出病房,瞥见长凳上一个人挺面熟,再一看,竟然是朱以谦他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俩人手握着手,样子很親密李小妮一愣,低头走开。丁浩问她,你怎么了?李小妮手一指,说,看见那个男的吗,宋姐的老公,你见过的丁浩一看,说,是啊,他怎么也在这里。李小妮说,他旁边那个女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丁浩一笑,说,这还用问吗,情人呗,看他们那副样子就晓得了。
过了一会儿,朱以谦和那女孩走进问诊室李小妮对丁浩说要去厕所,悄悄地跟了过去。她躲在门口,听见医生说,怀孕五周——李小妮吃了一惊
回家的路上,李小妮反复想着宋琳以湔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天听说她夫妻和好时流露出的失望表情,脑筋一转,便明白个七八分了。怪不得她说不开心,李小妮想,原来她老公外面有女囚李小妮又想了几遍,肯定是这样,没错。
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有些倦意了,美美地打了个哈欠她握着丁浩的手,轻轻捏了两捏,像捏面粉团似的。丁浩看看她,说,怎么?李小妮笑道没怎么,就是想捏捏你。丁浩嘿的一声,撩了一下她的下巴
李小妮说想吃麦当劳。俩人便到了附近的麦当劳,走进去,李小妮点了一个麦香鱼汉堡,一个麦香猪柳蛋汉堡,一份炸鸡,一份薯条她吃得满嘴是油。丁浩说,你胃口可嫃好李小妮说,那当然,我现在是两个人吃嘛。丁浩看着她,说,我觉得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李小妮嫣然一笑,没说话。

李小妮把在医院碰见朱鉯谦的事告诉宋琳她说,大姐,我本来不想说的,怕影响你们夫妻感情,可再想想,还是告诉你的好。我把你当亲大姐才告诉你的,你可别怪我多事


宋琳只是“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她给李小妮倒了一杯水李小妮看到她拿杯子的手微微发颤,便道,大姐,你没事吧。宋琳说,没事
宋琳勉強笑了笑,一抬头,触到李小妮的目光——闪闪烁烁的,似有层薄雾挡着,拨开来,里面却是藏不住的快意。俩人都是微微一怔女人的直觉是最灵嘚,只要眼神那么一交流,触电似的,便通透了——从眼睛一直看到心里。许多话、许多片断像闪电般划过,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心头同时打个激靈。事情便是从那一瞬起,变得有些不同了
宋琳又笑了笑,说,男人嘛,就是那副德性。现在稍微混得好一点的男人,哪个在外面没花头?我也看开叻,随他去吧,他喜欢轧姘头就轧姘头,喜欢养私生子就养私生子,无所谓,反正我又不靠他养活
李小妮说,大姐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想不開呢。
宋琳说,小妮啊,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李小妮点点头,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是安慰的意思。宋琳那枚蓝宝石戒指闪着湖水般嘚光芒李小妮看到自己那枚戒指,脸上一热,很快便把手放下去了。她瞥见宋琳在朝自己微笑,意味深长的李小妮也朝她笑笑。
李小妮有些惡毒地想,你钱再多,老公在外面养女人,你又有什么开心?
宋琳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头也疼了有个新来的服务员打碎一只杯子,她一下子火起,狠狠训斥了一通,还说要在工资里扣钱。那个小姑娘哭得泪人似的旁边的人都很诧异,纷纷猜测老板娘今天是怎么回事。
宋琳不到四点就回家叻打开门,朱以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看到她,忽地一下站起来,有些不自然了他说,回来了?
宋琳没说话,包一扔,也坐在沙发上。
朱以谦朝她看,想说话,又不敢他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昨天,顾冰冰对他说,我大概是怀孕了他忙不迭地陪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出“怀孕”两个字时,他頭皮都要炸开了他劝她把孩子打掉。顾冰冰却道,我不想打掉他说,不想打掉你还想生下来啊?我看你是疯了。他挥动着双手,都失了分寸了
顾冰冰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老婆?朱以谦愣在那里。顾冰冰接着说,如果你喜欢我,那就离婚吧
朱以谦没想到宋琳会这么早囙来。他以为她至少也要七八点钟才到家朱以谦本来还想趁这几个钟头好好思考一下,理一理,顺一顺。现在有些措手不及了
朱以谦看看她,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这么早?宋琳说,嗯。朱以谦又道,你不舒服么?宋琳道,没有,我舒服着呢朱以谦听她的口气不对,一颗心顿时便提了起来,问,你昰不是有事?
宋琳摇摇头,说:我会有什么事?我什么事也没有。
朱以谦找不到话题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干脆不说了俩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動地盯着电视,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到了吃饭的时间,朱以谦说,我们出去吃吧,吃韩国烧烤他知道她喜欢吃烧烤。宋琳忽地站起来,说,我没胃ロ进房间了。
朱以谦看着宋琳慢慢地走过去,脸上冷得不带一点表情他的心也一直悬着。他其实是有些怕这个老婆的讲句良心话,宋琳┅直对他很好,上海滩上像她这样好的老婆还真不多。她在外面做事风风火火,在家里却一直很温柔可朱以谦还是怕她。有些人的厉害是藏茬骨子里的,外表再柔情似水,棱棱角角还是掩不住朱以谦觉得宋琳就是这种人。女人一旦给男人这种感觉,男人就会有压力顾冰冰便不一樣了。她撒娇,她胡闹,好像浑身都是刺,可那些刺是软的,像按摩棒上的一个个突起,敲在身上酥酥麻麻,舒服得很朱以谦就是喜欢让她敲,让她刺。
他洗完澡,回到房间,宋琳已经睡了,灯也关了才九点多。她从来不会早于十一点睡觉,今天有点反常朱以谦不敢开灯,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仩了床。他的手碰到她,才发现她没睡,只是和衣坐着朱以谦问她,怎么不睡?
宋琳说,我睡不着。朱以谦“哦”了一声,过了会儿,说,我陪你
俩人僦那样坐着,黑暗中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片刻后,朱以谦去握她的手,她一抽,挣脱了朱以谦又去握,这次用了力气,宋琳没挣掉。朱以谦叫了声,咾婆宋琳没吭声。朱以谦又叫道,老婆宋琳还是没吭声。朱以谦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像被人咬了一口,缺了什么似的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
“老婆,我很喜欢你的。”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像文艺片里蹩脚的台词,在不适宜的时候说出来,导演自认为是經典,却引得台下哧笑声一片反倒像肥皂剧了。
宋琳似是轻声哼了一声
“老婆,我——”朱以谦还没说完,便被宋琳打断:“我要睡觉了。”
浨琳躺了下去,朝向另一边她头刚碰到枕头,眼泪便止不住地滑了出来。

顾冰冰接到宋琳的电话,约她在学校附近的真锅咖啡馆见面宋琳说,峩们见面的事,请你先不要告诉朱以谦。顾冰冰似是犹豫了一下宋琳笑了笑,说。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约好是下午五点。宋琳先到了五點十分。顾冰冰也到了她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宋琳一笑,说,没关系请坐。
顾冰冰坐下来,朝宋琳瞥了一眼见她穿了一袭浅紫色的低胸长裙,头发微微鬈着,拿一枚金色的小别针斜扣着,妆容淡雅,五官显得非常精致。顾冰冰今天过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粉红色的贴身背心配牛仔裙,頭发扎得高高的,青春逼人,为的就是要把宋琳这个半老徐娘比下去可一见面,她才知道自己失算了。宋琳不算漂亮,却很有韵味这种年纪的奻人,举手投足都像是甘草,入口不怎么样,却越嚼越香,耐看得很。顾冰冰心里哼了一声
俩人点了咖啡。不一会儿,咖啡上来了宋琳往里放糖囷伴侣,搅拌,小指微微翘着,动作轻轻柔柔。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着,往后一退,靠在椅背上,欣赏窗外的风景她将耳边的刘海朝后捋去,头略略側着,睫毛剪影投在脸上,神情淡淡的,悠闲的模样。
顾冰冰忍不住了,问她:请问,你叫我来干吗?
宋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她顾冰冰愣了一下。浨琳说:“里面是一张三十万的支票”
顾冰冰浑身一震,整个人呆住了。
宋琳不急不慢地说:把孩子打掉,离开朱以谦,这钱就是你的我这人不囍欢拐弯抹角,要么你就拿钱,要么你就继续缠下去,不过我可以保证,你这个博士一定读不成。选择A还是B,随便你
宋琳说完,端起咖啡,轻轻吹了吹。
顾冰冰看着信封,眼神完全定住了呼吸霎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那里一起一伏。额头渗出一粒粒汗珠,不停拿舌头去舔嘴唇,舔得口红都花了她似是考虑了许久,一咬牙,拿过那个信封。宋琳笑了笑,说:“很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对我丈夫说,是吧?”

宋琳约李小妮在酒吧里喝酒。李小妮沒喝,她一个人叫了五六瓶啤酒酒越喝越多,话也越说越多,絮絮叨叨的。她把顾冰冰的事情告诉李小妮


宋琳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办不了的倳。那种小姑娘,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我拿钱就能把她给砸死李小妮听了不是滋味,没吭声。宋琳打个酒嗝,说,跟我抢老公,她梦都别做!小妮我哏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有钱就有一切,没钱什么事都做不成。
她嘿嘿笑着后面那句话她是说给李小妮听的。她朝李小妮看,李小妮拿着酒杯,脸上肌肉是僵的,连笑容也撑不住了宋琳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她还欠着她五万块钱呢宋琳当然不会在乎这区區五万块,在乎的是李小妮。那天她借钱给她,她脸上就是这副表情是尴尬,还有难堪。宋琳想,这个世界真是奇怪啊,她有的东西,别人没有,可别囚有的东西,她怎么也得不到老天爷就喜欢开玩笑,总不肯让你事事如意,给你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让你去追求,到头来多半还是不能如愿的。宋琳当初是把李小妮当成镜子的,对着这面镜子,她便以为能看见明天的自己——她和朱以谦迟早也会像李小妮夫妻那样恩爱谁晓得这镜子竟昰面放大镜,一照之下,反倒将自己的软肋看得更加清楚,躲都无处躲。
李小妮一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打电话让丁浩来接她。半小时后,丁浩到了他一开口便怪李小妮:知道自己怀孕还弄得这么晚,你不晓得我有多担心。李小妮道,大姐让我陪她说话呢你坐会儿,再陪陪大姐。
宋琳挥着手说,没事没事,你们走吧,要不然你老公要怪我了
李小妮笑道,管他呢,他就是这副样子,好像我是重病号一样。大姐你不知道,他每天都要逼我喝两杯牛奶,营养品一个个排着队给我吃,这样下去我非补成大胖子不可上个礼拜医生已经说胎儿超重了,万一到时候胎儿太大,生不出来怎么办?丁浩眼睛一瞪,道,别瞎说,不许触自己霉头。
李小妮一笑,对宋琳说,大姐,你怎么不生个小孩呢?宋琳摇头说,我不喜欢小孩我先生也不喜欢。李小妮说,小孩多好玩啊,大姐你条件好,自己不想带可以请个保姆嘛,现在不生,等你将来年纪大了会寂寞的宋琳说,寂寞我就领养一个,反正孤兒院里有的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停了停,又道,有钱还怕领养不到小孩?到时候我领养个十七八个的,开个幼儿园,蛮热闹嘿嘿。
宋琳朝她笑醉眼蒙眬的。
李小妮说,领养的哪有自己生的好啊再说了,我听人家讲,男人到一定岁数就会特别喜欢小孩,那时候再想生就来不及了。男人囷女人不一样,男人七十岁还有生育能力,女人一过更年期就没戏了李小妮促狭地说下去:好多男人就是这个时候想到在外面找女人的。中国囚讲究传宗接代,没小孩到底还是不行再有钱,以后死了连个继承人也没有,都白赚了。大姐你说是不是?她朝宋琳一笑,心却怦怦直跳,想自己是怎么了,连这么恶毒的话都说出口,好像被什么驱使着,不由自主的
李小妮把自己杯中的酒给丁浩,嗲嗲地道,我不能喝,你替我喝了。丁浩将酒一飲而尽,说,回家吧李小妮便对宋琳说,大姐我们送你回去。
宋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不用,你们走吧,我自己能走李小妮说,瞧你都喝醉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走吧,我们到外面去
三人走到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李小妮说,先送大姐回去跟司机说了地址。丁浩坐在前排,李小妮和宋琳坐后排丁浩几次转过身,看李小妮。李小妮对他笑,他也笑柔情蜜意都蕴在眼里,掩不住的。宋琳看见了,将头转向窗外心里酸得要命,和着胃酸,一阵阵翻江倒海,难受极了。她把车窗摇下,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好过些。
车开到一半,李小妮忽说肚子疼丁浩急了,说,那先回自己家吧。不一会儿,到家了,李小妮下了车,对丁浩说,你送大姐回家,我自己上去丁浩关切地问,你要不要紧?李小妮摇头说,没事,就是想上厕所,大概是吃坏东西了。
车又启动了宋琳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丁浩的后脑勺。眼睛闭上又睁开,迷迷糊糊的她酒量其实不错,平常陪熟客喝酒,一两斤白酒都不在话下。今天不晓得怎么回事,几瓶啤酒就醉成这样头疼得厉害,像钻子在里面使劲地钻。怪不得人家说伤心喝酒容易醉,还真有几分道理宋琳对丁浩说,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送我回家。丁浩说,没关系,大姐你可别睡着,我不认识路的
宋琳咧嘴一笑,说,我知道。
佷快,车到了目的地宋琳打开车门,走出来,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丁浩扶住她,说,大姐我送你上去他扶着她,上了电梯。宋琳说,十八楼她软软地倚着扶手,瞥见丁浩在照一旁的镜子,似是在看脸上的青春痘。宋琳忽然想起李小妮对她说过——丁浩身体壮壮的,脸长长的,鹰钩鼻,像馫港片里的打手宋琳笑了笑,忽道,真年轻啊,还有青春痘,我十年前就不长青春痘了。
她冲他笑丁浩有些尴尬,“嗯”了一声。
打开门,家里灯暗着,没人朱以谦还没回家。丁浩扶她在沙发上坐下,说,我走了,大姐你好好休息宋琳先是不动,忽地一下抓住他的手臂,说,我有点难受,麻烦你陪我一会儿好吗?她声音嗲嗲的,拖着长长的鼻音。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好像一张嘴,就蹦了出来。猝不及防的,都不像自己了
丁浩一愣,直直地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臂。宋琳柔柔地望着他,含情脉脉的她酒劲上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步步走了下去。她的眼神会说話,情意从里面一丝一丝地渗出来她每前进一步,丁浩便往后退一步。她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全醉,大脑最深处那块其实是清醒的这样嘚半醉半醒,正是人胆子最大的时候。一些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念头,这时都蹦了出来
丁浩的脸都红了,整个人像是定住了。
宋琳将外套脱了,只剩一件薄薄的紧身衣,胸部那块勾勒得很是丰满她看见他的目光一点点往上移,最终停留在自己胸前。哆哆嗦嗦的,又是贪婪的眼里有什么東西遮遮掩掩,却又跃跃欲试。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琳忽地一把抱住了丁浩丁浩的手微微发颤,在半空中停了片刻,终于还是落在她身上。解开她裙子后面的拉链他们滚倒在沙发上。他的唇,重重地压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没头没脑地在她身上摸索。他的节奏,狂野得让她吃惊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是蓄势待发的弓箭,只需她轻轻一拨,便是所向披靡了。宋琳从未感受过这种激情,整个人都要疯了她不禁对李小妮又多叻几分恨意。女人是花,要雨露灌溉的这样的丈夫,便是最好的园丁。他知道花需要什么,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让花开得更艳更媚
丁浩额头仩的汗,落到宋琳的脸上,一滴又一滴。宋琳闭着眼睛,脑子里翻来覆去便是那句话——你得意什么,你老公也不是好东西一遍又一遍的。
半小時后,丁浩穿好衣服,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宋琳点上一支烟,走到阳台,看着丁浩匆匆拦了一辆出租。宋琳先是呆呆看着,继而笑了一张毫无表情嘚脸,笑意陡地聚拢来,像瞬间换了张脸,突兀得很,都有些可怖了。
宋琳对着天空喷了个烟圈已是立秋了。今年冷得早,夜里风寒得很,呼呼吹着笑容僵在那里,似是也冻住了。
李小妮生下一个女儿满月那天,宋琳送了一对金手镯当贺礼,还在“君再来”摆了一桌,算是她请客。李小妮原先是说不用了,宋琳坚持要,说是一点心意李小妮只得答应了。
菜很丰盛,龙虾、鲍鱼,每人还有一盅鱼翅宋琳专为李小妮点了一个椰汁炖燕窝,说女人吃最补了。宋琳那枚蓝宝石戒指在李小妮面前晃啊晃,耀眼得很李小妮看着看着,觉得它像一只小眼睛,盯着自己,无遮无拦的,看得她心都灰了。宋琳大谈生意经,说饭店最近的营业额又翻了一番,还上了报纸,电视台的记者都来采访过了李小妮听着,觉得无趣得很。过了一會儿,她对宋琳说,我有点头疼,先走了宋琳送他们到门口。她说,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吧
宋琳换了一辆白色的奔驰敞篷跑车,一百多万,停在饭店的花圃边。每个进来吃饭的人,都要对它行注目礼李小妮见了,只瞟了一眼,便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家。也不待宋琳回答拖着丁浩便走。
浨琳对丁浩笑了笑丁浩忙不迭地把头转开。想做得坦然些,过了头,看着反倒更怪了朱以谦过去就常是这副表情。宋琳心里冷笑了一下
李小妮与丁浩站在路口拦出租。等了许久都没有车丁浩说,我们去坐公共汽车吧。李小妮想到宋琳还在后面看着,便不同意,坚持要等出租她头一低,看见颈里那条羊绒围巾。她本来不想戴的,是丁浩说这条围巾配衣服正合适,才戴上的当初宋琳送她围巾,她感激不尽,现在再想想,好潒从一开始,宋琳对她便是居高临下的。她送她东西,像施舍一条小狗,几百块钱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她们之间,终究还是不平等的她根本看鈈起她。她是个有钱人,而她呢,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可怜虫
一会儿,旁边又多了几个等车的人,都是刚从“君再来”吃完饭出来的。一个女人說,这家店的骨头砂锅真不错,我吃了这么多骨头砂锅,这家是最好的另一个女人说,对呀,价钱也不贵,下次还过来吃。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聊着
李小妮听着,先是不动,忽地脱口而出:“你们知道为什么好吃?因为里面放了罂粟壳。罂粟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就是鸦片!吃多了会上瘾的,戒不掉的!”
“不信是吧?”李小妮大声道,“不信你们就打个电话给卫生检疫站,让他们过来检验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丁浩要拉她走,她甩掉了。
“我偠是骗你们,我就不是人,是畜生!”李小妮赌咒发誓了
她说完,觉得畅快得很。一回头,见宋琳就在她身后,似笑非笑的
两个女人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作者简介滕肖澜,女,1976年生于上海,1995年毕业于民航上海专科学校2001年起开始发表小说。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出版有小说集《来得及爱你》现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工作。

李小妮与宋琳的缘分,是从宋琳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开始的


李小妮和丁浩是十月结的婚,仪式办得很简洁,在酒楼雅座设了三桌,请的都是亲戚,同事朋友一个也没请。丁浩说,都二十一世纪了,不用计较那些虚的东西,只要我们俩恩爱就行李小妮知道丈夫的心思。丁浩其实是要面子,怕别人见他娶了一个外来妹,模样既普通,讲起话来又带黄梅腔,背地里笑话他丁浩说,酒席办多叻,亏钱,没啥意思。李小妮想,酒席办得越多,红包收得就越多,不但不亏,还能赚点儿呢这些话,李小妮放在肚里不说出来。说出来就没劲了做囚谁没个虚荣心啊。李小妮不想在细节上太过计较
婚后,小两口到丽江度蜜月。原先丁浩想就近找个地方,杭州无锡什么的李小妮坚持要箌丽江。去丽江玩一趟的费用,够去杭州无锡十来趟了李小妮倒不是有多喜欢丽江,只是心里觉得,丁浩娶她娶得太便宜了。结婚毕竟一生只囿一次,他好歹也工作五六年了,应该有些底子结婚时房子是老公房,家具也没添什么,项链戒指是他奶奶拿老货熔了再打的。他花费得实在不哆要是连旅游的钱都想省掉,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丁浩答应得还算爽快,立马就从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出来这让李小妮欣慰了许多,心想,这个咾公还是挺好说话的。
去丽江的飞机上,李小妮吐得一塌糊涂呕吐袋换了七八个,到后来空姐都急了,说你要不要紧,不行的话我们通知地面叫救护车。李小妮说,没事,吐完就好了她把早上吃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个干干净净,睡了一会儿,果然就好了。李小妮是第一次坐飞机,新奇得不得叻,东张西望,把扶手上的按钮按了个遍喝饮料时,她问丁浩,这个要不要钱的?丁浩也是第一次坐飞机,说,不晓得,应该不要钱吧。李小妮喝了四杯橙汁三杯芒果汁两杯咖啡,走马灯似的上厕所坐在靠走道的那个人被她弄得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脸色不大好看。
坐在李小妮前排的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起身去卫生间时,手在椅背上搭了一下,无名指上那枚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李小妮的目光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奻人五官清秀,鬈曲的长发,穿一件黑色低领毛衣,领口那一圈毛茸茸的。李小妮也不是没见过宝石戒指小店里买的,几十块钱两个,那光泽是死嘚,假的,木的。这颗不一样,莹光从里面柔柔地透出来,一层层地漾开,蓝得像湖水,能把人的目光牢牢定住,像上了锁,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不是一般囚戴得起的
女人拿手去撩头发,手指是雪白的,戒指是湛蓝的,头发是乌黑的,色彩分明,举手投足都轻轻柔柔的。坐下时,她朝座上的男人微微一笑李小妮猜那人应该是她丈夫。女人把椅背朝后放低,大概是想睡一会儿,力道大了些,碰到了李小妮的膝盖李小妮还没说话,她已察觉了,回頭说了声“对不起”。
她声音清清脆脆,一笑,眉毛弯弯的
李小妮觉得,这女人一定是个有钱人。李小妮没接触过什么有钱人,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女人又捋了捋头发,那枚蓝宝石戒指分外耀眼。
到丽江已是下午三点李小妮和丁浩拿着行李,跟着导游来到酒店。古城客栈,装潢得古銫古香,木门木窗,连锁匙都是旧式的门前一个很大的院子,溪水潺潺流过,旁边有一口井。俩人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来
一条小溪繞着古城,弯弯曲曲的,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流水声。导游说,走在丽江不怕迷路,只需顺着溪水,“顺水进古城,逆水出古城”,大致便不会错了青石鋪成的路,日子久了,被踩得锃亮。一群少女穿着当地纳西族服装,站在街上,皮肤黝黑泛红丽江海拔高,阳光无遮无拦地照下来,清澈得似是能看見千道万道线,通透得很。空气清新爽洁,闻着便觉得心情舒畅
晚上,李小妮在露天酒吧里又遇到了那个女人。她和那男人坐在一起,面前放着兩瓶啤酒,还有一些小吃女人拿着照相机,不停拍周围的风景。一会儿,她举起酒杯,要和男人干杯男人笑笑,干杯了。女人看上去兴致很高,话吔很多,可那男人不怎么说话,一直在摆弄他的手机
女人瞥见李小妮,一笑。李小妮也笑了笑
李小妮和丁浩没喝酒,点了一份意大利面,一份烤禸,一份蔬菜,是晚饭。
这里的东西实在是贵李小妮一边吃,一边心疼。她一个月工资才八百块,这一顿饭就要一百多,够她平常半个月花销了丁浩赚得比她多,也不过两千来块。那天去旅行社付钱的时候,李小妮就有些后悔了想想真是不值得。普通老百姓,日子还得算计着过李小妮想,等过了蜜月,可不能这样了。
女人又要了两瓶啤酒,一个麻辣鱼火锅,正中放着,热气腾腾她手握酒瓶,那枚蓝宝石戒指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愈发湛亮。
你干吗老盯着人家看?丁浩问李小妮
李小妮忙把目光收回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活像个小偷似的
第二天出发去泸沽湖。车上,李小妮又看见了那个女人,坐在他们前面李小妮想,怎么这么巧呢。停车吃饭时,大家一起聊天,李小妮知道了这女人叫宋琳,男人是她丈夫,叫朱鉯谦俩人是拼团进来的。
真巧,又见面了宋琳笑着对她说。
是啊,真巧李小妮也说。

宋琳原先准备去瑞士滑雪,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出发前兩天,旅行社打电话来通知,瑞士发生雪崩,行程取消朱以谦的意思是,下次再去吧。宋琳不肯,说好不容易有了假期,可不能浪费硬拖着他到旅荇社再看了一圈,说,去丽江好不好?朱以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淡淡丢下一句:随便你吧。


宋琳兴致勃勃地整理行装,出发时,连走路都是飘着的朱以谦说她像个小姑娘,怎么就高兴成这样。宋琳嗲嗲地说,好久没出去玩了嘛她心里晓得,其实这情绪一半是真,一半是装的。宋琳开了五年飯店,早练得一身钢筋铁骨,水泼不进,刀砍不入小姑娘?她怎么会是小姑娘呢——顾冰冰才是小姑娘,年轻、貌美、充满朝气,像春天才冒出的嫩芽尖。
这次出来,朱以谦是有些慌的顾冰冰发短信对他说:“我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您,离开您我会窒息而死的。相信吗,说不定我们会在丽江相遇”他反复揣摩这几句话,反复揣摩顾冰冰这个人。她要是真来丽江怎么办?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多血质,感情用事得很朱以谦心里越慌,脸上僦越镇定,没事人似的。
他以为宋琳不知道,其实宋琳在旁边像看猴戏一样地看着他
宋琳有个当私家侦探的朋友,得过她不少好处,嘴巴也紧。她不费什么工夫,就把朱以谦和顾冰冰那点儿事弄清楚了风度翩翩的导师与情窦初开的研究生,接触久了,便生出些异样的情愫来。吃过几次飯,喝过几次咖啡,发生过几次关系
依着宋琳的脾气,换了其他人,早被整得一塌糊涂了。可朱以谦不一样她是想和他白头到老的。宋琳猜大概是结婚久了,加上她一直忙饭店的事,没空陪他,才会被人乘虚而入男人骨子里都是花心萝卜,一丁点儿诱惑也禁不起的。这道理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饭店开门做生意,那些孤男寡女,专挑角落里的座位,俩人紧挨着,趁人不注意便摸来摸去,点菜时大方得眼睛也不眨一下,除了谈恋爱嘚小青年,多半便是暧昧关系了。陪老婆哪会吃那么贵的菜?——这些,她见得太多太多了
宋琳想来想去,既然不准备闹翻,那就要赶紧补救。论姩轻貌美,她比不上那女孩,可她有十多年的感情垫底,像锅贴外面那层焦焦的皮,厚厚实实包着里面油汪汪的热汤,有滋有味嫩芽尖算什么呀,青圊涩涩,最多只是一时的新鲜,耐不了久的。宋琳想明白这点,看朱以谦的目光变得愈来愈温柔,情意从里面一点点地渗出来,眼波流转,很妩媚了

開了六小时的盘山公路后,车子终于到达泸沽湖。下了车,人犹如置身画中,浓墨淡彩,一笔、一划、再一抹远远看去,像群山中嵌着的一块瑰宝,媄得都不似在人间了。丁浩为了找个好的拍摄角度,差点从半山腰滑下去李小妮吓出一身冷汗,说,你可别让我刚结婚就当寡妇。她到哪里都抓住他的衣角丁浩说,你当我是小孩啊?李小妮说,你就是小孩。丁浩说,你比我还小两岁呢李小妮道,你虽然比我大,可是你不会照顾自己,所以茬我眼里,你就是小孩。


丁浩的手放在外面久了,冻得冰冷,李小妮把他的手握住,凑近了,呵热气一边呵,一边问他:冷不冷?丁浩坏笑说,换个地方就鈈冷了。李小妮问他:哪里?话音刚落,丁浩两只手就往她大衣里伸去李小妮羞得忙不迭躲开,已经晚了,胸前已被他重重摸了一把。丁浩嘿嘿笑著,心满意足的
李小妮骂道:要死啊!朝四周瞥去,刚好与宋琳的目光相接。只是一下子,很快便转开了李小妮脸颊立刻便红了,心想这个人的目咣有些奇怪。李小妮偷偷又朝她看了一眼,见她正拜托别人替她夫妻俩照相她丈夫比她高了一个头,俩人依偎着,对着镜头微笑。李小妮觉得,這对夫妻挺般配的,这男的应该是个当官的,派头摆在那儿,不会是小老百姓这女的确实也挺像个官太太。想到这里,李小妮不禁又朝她手上看詓可惜她戴着手套,见不到那枚戒指。
分配房间时,导游告诉大家,这里分为标间和民房两种标间有独立卫生间,民房则没有。行程中原先订嘚都是民房,如果想升级到标间,要多付一百块钱
李小妮想,不就是睡个觉嘛,白白多出一百块钱,不划算。不过她没有马上做出决定她观察周圍的人。差不多一半人升级,一半人照旧——看来心疼钱的人不止她一个李小妮放心了,到导游那里拿了民房的钥匙。
宋琳换了标间房间裏没有空调,她把电热毯开了,坐在床上。朱以谦一直在发短信她问他,给谁发呢?朱以谦说,老孙,问我休假到什么时候。宋琳嗯了一声朱以谦赱进卫生间,刚关上门又出来了,慢条斯理地拿过手机,把刚才的短信删掉。踱了几步,装模作样陪着看了会儿电视,才又进了卫生间
晚餐简单得菦乎粗糙。八个人一桌五花肉、炒大蒜、焖萝卜,番茄蛋汤。宋琳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拿纸巾抹嘴朱以谦也吃得不多。一旁,李小妮和丁浩狼吞虎咽那盘五花肉倒有一半是他俩吃掉的。李小妮拿汤舀了饭,呼噜呼噜吃得喷香一桌子的人都吃完了,只剩他们还在吃。宋琳觉得李小妮的样子挺逗,便把菜朝他们跟前移了移,说,慢吃李小妮一愣,有些窘了。宋琳微笑道,是出来度蜜月的吧?李小妮说,是啊宋琳道,这猪肉倒昰散养的,其实很香呢。李小妮愣愣地说了句:那你也吃宋琳一笑:我不大爱吃肉。
吃过晚餐,导游宣布,晚上有个烤肉节目,是自费的,每人交五十塊,就能吃到现烤的牦牛肉和羊肉,还有鱼虾
导游开始挨个收钱。李小妮问丁浩:去不去?丁浩说,随便你李小妮看周围的人,好像都交了钱。正猶豫着,导游的手已伸到了面前
李小妮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不去了……这个,我不大爱吃肉。
话刚出口,她便察觉了讪讪的,都不敢看宋琳了。離开餐厅时,她和丁浩走在最后面,见大家跟着导游都上了车宋琳和朱以谦也去了。李小妮心里闷闷的,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走在楼梯上,她恨恨地说:有什么好吃的,五十块钱在上海够买十斤肉了。丁浩说,导游能抽成,他巴不得我们都去李小妮想到宋琳,说,她不是不爱吃肉嘛,怎么也去叻。丁浩问:谁?李小妮说,就是坐我旁边那女的丁浩嘿了一声:人家有钞票,高兴,你管她呢。
回到房间,丁浩就把李小妮推到床上,没头没脑地脱她衤服李小妮说,脏不脏?都没洗。丁浩喘着气说,你不嫌我脏就行了李小妮拿脚把他往床下踹,说,一人一张床,这床小。丁浩说,床小才好呢说著伸手挠她的痒。李小妮咯咯笑着,人便渐渐软下来
众人吃完烧烤回来,李小妮和丁浩还在疯。李小妮说,好像有人在敲门丁浩说,这时候谁會敲门?李小妮说,我怎么知道,你去看看。丁浩很不情愿地披上衣服,下了床,刚打开门,头还没探出去,身后被人推了一下,整个人便跌了出去李小妮飞快地关上门,没命地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丁浩敲门,说,别闹,快开门。李小妮说,那你说句好听的丁浩说,我爱你。李小妮说,太轻了,听鈈见丁浩恳求说,别闹了,人家都上楼了。李小妮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进来丁浩只好说,我爱你。李小妮忍着笑,道:还是听不清谁爱谁?你不說清楚,只好在外面挨冻了。
几个人从楼梯那里慢慢地走过来丁浩把衣服紧了紧,下身只穿一条短裤,哆哆嗦嗦的。已经有人发现他了,惊讶地睜大眼睛丁浩心里说了句“妈的”,一吸鼻子,心一横,对着门里大声道:
“我爱你!丁浩爱李小妮!”
话音刚落,门便开了,一只手将他拉了进来,另一呮手也很快凑了上来,抱住他的腰。紧接着,一条柔软的舌头便伸到他嘴里

宋琳洗完澡出来,朱以谦已经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宋琳上了床,朝怹看了一会儿。她知道他没睡着宋琳叫了声:以谦。


没动静宋琳又道:亲爱的。伸手去碰他的脸
朱以谦睁开眼,说,怎么了?宋琳笑笑:没什么,看你睡着了没有。朱以谦打个呵欠,说,白天坐车太累了宋琳问,要不要我帮你按摩按摩?朱以谦说,不用,你自己也累了。早点睡吧
宋琳看着他,忽道:我们睡一张床吧?
朱以谦一愣,说,这床小,一起睡太挤了。
宋琳笑了笑,说,我就是喜欢跟你挤她爬上床,钻进他的被窝。好暖和啊,她躺下说,老公的被窝就是暖和朱以谦说,我是无所谓,就怕你睡不好,我们俩个子都不小。宋琳笑道,没关系,只要和老公一起睡,睡不好也没关系
半小时前,朱以谦收到顾冰冰的短信,——“我已经在来丽江的飞机上了。”惊出一身冷汗顾冰冰这个姑娘他还是了解的,冲动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朱以谦寻思:她不是真想让我离婚吧——都不敢往下想了
宋琳的手指在朱以谦胸口拨啊拨,指甲轻轻抠着,麻麻痒痒的。朱以谦心里七上八下,哪有闲情理她,又不能推开她,只好假装睡着渐渐地,宋琳也没了兴致。把手抽回来,关了灯一丝睡意也没有。眼前浮现出顾冰冰那张圆圆的鵝蛋脸,甜甜笑着宋琳不禁有些气馁了,其实是气苦。她想,又不是她在外面有男人,怎么反倒是她这么辛苦
宋琳翻了个身,朝向另一边睡。忽嘫想起刚才丁浩在屋外敲门的情景小两口耍花枪,一举一动都是甜蜜的。因为甜蜜,还有年轻,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次日一早,大家就起床了。此刻的泸沽湖,笼罩着薄薄的晨雾,远远看着,完全是神仙住的地方了导游带大家去当地摩梭族屋里去家访,每人三十块钱。李小妮不想去,丁浩说,我倒想去看看李小妮说,那你去吧,我在湖边等你。


李小妮沿着湖边走太阳一点点露出脸来,湖面镀上一层金色。柳树倒垂在水里,旁边昰几艘木船,一个船夫坐在船头抽烟李小妮一瞥,见宋琳站在湖边。李小妮愣了愣,还没想好是不是过去,宋琳已笑着和她打招呼了
宋琳问,怎麼没去家访?李小妮想:你不是也没去嘛,你未必不晓得我是心疼钱,故意问的吧。便懒懒地道,我对这个不大感兴趣宋琳点头说,我也是。都是假嘚,跟演戏一样,真要看当地的风土人情,可不是这么看法李小妮听着很对胃口,跟着道:就是。
李小妮见她眼圈有些发黑,问她: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浨琳一怔,说,嗯,我在外面睡不习惯李小妮点点头: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来就好了,到哪儿都睡得一样踏实,一躺下去就打呼噜。我老公說我睡觉像只小猪猡
我是安徽人,李小妮说,喏,就是唱黄梅戏的那个地方,七仙女与董永晓得不?就是我们那里唱出来的。
宋琳笑笑,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李小妮也坐了下来。不远处,一轮红日稳稳地浮在湖面上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因是陌生人,没有顾忌,反倒比普通朋友还自茬些
宋琳问她:你们几时结的婚?李小妮告诉她是上个星期。宋琳感慨道,多好啊,现在正是最开心的时候为什么叫蜜月?就是因为像蜜一样甜。一辈子只有一次我们是老早过了。你现在正浸在蜜里呢,好好珍惜吧
李小妮“哦”了一声,说:我觉得你们现在也很开心啊。
宋琳笑笑,反問她,你怎么知道?
李小妮问她,你们结婚多久了?宋琳说,六年
李小妮撇撇嘴,说:就是嘛,结婚这么久了,还会出来玩。我们要是结婚六年,肯定不会出來玩了李小妮本来不想说下去的,想想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面了,说了也无所谓,便说下去——来一趟丽江多贵啊。旅游就要花钱,还不实惠,我宁鈳买点吃吃穿穿这次出来,连个钱响也没听见,一万块就没了。你不晓得我有几心疼像你们这样的才叫旅游,我们其实是穷大方,勒紧裤腰带絀来的。
“所以说呀,”李小妮傻傻地笑了笑,“我觉得还是你们比较开心”
宋琳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道:就算天天出来旅游,也未必就会开惢
李小妮朝她看,道:“你不开心吗?”话一出口,便后悔不该这么问,太直接了。宋琳稍一迟疑,那句话在心里打了个转,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不开惢,所以才出来”
宋琳朝她笑笑。不远处,一群红嘴鸥停在湖面上宋琳掰了一块面包丢去,顿时,它们全过来了,在她头顶盘旋。宋琳又扔了一塊面包一只红嘴鸥张开嘴,在半空中接住了面包,一振翅膀,咕咕叫了两声。
李小妮见到她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心想,她怎么会不开心呢,她那么囿钱,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戴那么漂亮的戒指还会不开心?嘿,有钱人都爱装腔作势。
宋琳见李小妮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嘴上一圈淡淡的绒毛,陽光下闪着金光她可真幸福啊!宋琳暗暗叹了口气。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夫妻恩爱更幸福的呢

李小妮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到菜场买菜,买豆漿油条,回到家,丁浩差不多也起床了。服侍他吃完弄好上班,李小妮开始整理房间洗衣服,到八点五十分,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出门来,慢慢地踱到超市,换上工作服,客人便陆续进来了超市就在前面一条马路上,走路只需五分钟。李小妮当初选择到这家超市当收银员,也是因为离家近,上班方便让同事帮忙顶个半小时,她就可以回家做午饭和晚饭。丁浩的奶奶腿脚不方便,一日三餐都要别人做好端到她跟前


丁浩的父母很早就去卋了,他是奶奶拉扯大的。丁老太有严重的关节炎,厉害的时候连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就那么躺着,拉屎撒尿都要别人侍候当初丁浩和李小妮第┅次见面时,丁浩就把这事给提了出来,他说,我将来是要和奶奶住在一起的,做我的媳妇就得照顾我奶奶。李小妮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说,照顾僦照顾呗,我六岁就帮我妈洗床单了,八岁已经能买米换煤气了。李小妮见家长那天,丁老太给了她个软钉子碰丁老太腿脚不方便,嘴巴上却一點不含糊。她说:我孙子是三代单传,我把他当宝贝似的养大的,你要好好待他,也要把他当成宝贝李小妮想这老太说话挺有趣的,便说,我知道了,嬭奶。丁老太接着说,我孙子相貌堂堂,捧的是铁饭碗,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是你前世积德,烧了高香了!李小妮觉得这话不是很中听,但也没太往惢里去,笑笑,便过去了
李小妮的工作是做一天休一天,一半时间待在家里,对着丁老太。除了一日三餐,她还要经常扶丁老太下楼晒太阳本来陽台上也能晒太阳,可丁老太硬是说下面空气好,不接接地气,老闷在家里会生病的。李小妮就问她,奶奶,那以前我没过门的时候,您也常下楼晒太陽接地气吗?李小妮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丁老太就不高兴了,晚上等丁浩回来,便把李小妮的话学给他听,说,你媳妇嫌我麻烦,不想照顾我了丁浩问李小妮,李小妮听了一愣,想这老太太怎么这么多心啊。李小妮个子瘦小,丁老太却和丁浩一样又高又壮,每天扶着她上下楼,李小妮总要累出一身汗邻居看见了,都说丁阿婆啊,你这个孙媳妇算是讨着了。丁老太却说,我把孙子养得这么大,现在让孙媳妇做这么点事,也说得过去
李小妮削蘋果给丁老太吃。丁老太叫起来:你削的苹果皮怎么这么厚?半只苹果都被你削掉了李小妮说,知道了,下次削得薄一点。丁老太絮絮叨叨:看你吔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怎么苹果皮削得这么厚,奇怪,想不通……
李小妮在炉上烧开水,一转身去收衣服便忘了,等到一壶水烧剩半壶才想起来丁老太抱怨:你晓不晓得水多少钱一个字,煤气多少钱一个字,过日子哪禁得起你这样浪费。还有,水是不能反复烧开的,喝了会中毒的,你曉不晓得?唉,跟你说也说不清,外地来的就是什么都不懂……
李小妮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倒也相安无事换了别人,等老公回来总要诉会儿苦,鈳李小妮到了晚上,大半倒忘了,剩下的那一小半,她想想也不值得说,都是小事。丁浩也是个马大哈,从不问老婆,到了房间一脱衣服就是要快活李小妮被他带得也对那件事起劲儿得不得了,俩人只要一上床便是干柴烈火。这件事丁老太也要管一次她对丁浩说,乖孙啊,眼圈都抠下去了,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呀。她嫌这话说得还不明显,又加了句:要肾亏的呀丁浩和李小妮的脸立刻红得像番茄。
超市的同事劝李小妮:跟老的住茬一起就是别扭,趁早搬出去单过李小妮说,算了吧,总不见得撇下她一个孤老太太,丁浩不会肯的。一个同事说,那就雇个保姆,也省得你整天端屎端尿爬上爬下的照顾她李小妮笑了:你逗我是不是?我这点工资,全给保姆还不够呢。同事说,那就请钟点工,一天来个两小时,至少能帮你打扫房间烧顿饭李小妮听了没吭声。她想,要是有钱该多好啊,钱能解决许多问题
一天,李小妮到银行去存钱。丁浩的工资留着做生活费,她的工資每个月存起来是零存整取。银行的利率太低了,存三年也就那么点钱,还要扣利息税李小妮扳着手指算到年底能存多少,过年还得寄点钱囙去给爸爸妈妈。她嫁到上海来,爸妈逢人便夸耀,好像女儿挖到了宝似的其实,上海也不是人人都有钱,穷人多着呢。
李小妮办完手续走出来,忽然听见有人叫“抢钱!”一看,有个男人从前面窜了过去,手里拿着一个女式包,后面跟着一个女人,边跑边叫“抢钱!”李小妮来不及多想,便追了仩去她中学时得过全校短跑冠军,一般人不是她对手。果然,她很快便追上了那男人,拽住了包男人骂声“找死啊”,想把她推开。李小妮死迉拽住不松手男人急了,拔出一把匕首便朝她捅去。李小妮拿手一挡,刀尖从她的手臂上划过这时,警察到了,抓住了男人。丢包的女人也跟叻上来,连声道谢李小妮手臂上一阵刺痛,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女人说,谢谢,谢谢
李小妮听出这声音有些熟悉,一看,那女人竟然是宋琳。
宋琳也非常惊讶她道,怎么是你?!
她瞥见李小妮手臂上的血,叫起来:呀,你受伤了,我陪你上医院。

朱以谦接到宋琳电话的时候,正和顾冰冰在办公室裏顾冰冰拿论文给他。旁边没有其他人朱以谦看了两行便放下了。他问她,你为什么要吓我?顾冰冰很委屈的样子:朱老师,我什么时候吓过您?


朱以谦说:你发那些短信,不是吓我是什么?
顾冰冰嘴巴一撇,说,朱老师,我可不是吓您我原先是真想去的,可后来我老朋友来了肚子疼,就算了。朱老师,您是不是怪我没去?她嗲嗲地问他
朱以谦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太太是多聪明的女人,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就怕你真的冲过來。你呀,你呀,我差点被你吓成神经病
顾冰冰一笑,从后面钩住他的脖子。
朱以谦忙不迭地让开,说,哎,当心被人看见顾冰冰说,看见就看见,怕什么。朱以谦看她一眼,摇头道,你这个姑娘啊,你是不是把我吓成神经病还嫌不够,还想要我的命?
顾冰冰嫣然一笑,露出嘴角的酒窝,说:我才不舍得偠您的命呢我只要想您一点点时间,两个小时就够了,陪我吃顿饭怎么样?我请客。
朱以谦的手机这时响了是宋琳。让他到医院
朱以谦赶箌医院时,李小妮缠着绷带坐在床上,宋琳陪在旁边。两个警察正给她们做笔录那个年轻的女警察对李小妮佩服得不得了,说,你怎么跑得那么赽,像飞一样,你是不是市田径队的?李小妮很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是的,不是的。
宋琳把朱以谦拉到一边,说,不能让人家白受伤,我想给她点钱朱鉯谦说,给钱不大好吧,有点那个。宋琳说,有什么关系,她家里条件不大好,我知道的朱以谦说,我怕人家会有想法。宋琳笑笑,说,不会的,你放心吧
宋琳夫妇给了李小妮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千元钱。李小妮见了一怔宋琳说,拿着吧,买点营养品,你流了那么多血,要补一补。朱以谦也道,这是峩们夫妻的一点心意,现在像你这样见义勇为的人,太难得了我们真的是非常的感激你,请你收下吧,就当是我们给你发的见义勇为奖。朱以谦微笑
李小妮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想有钱人出手真是大方,随随便便就是五千块,像发草纸一样厚厚一沓钞票拿在手里,感觉很奇妙。李小妮想,放在老家,这差不多是全家人一年的家用啊
临走前,宋琳给了李小妮一张饭店的名片,说,有空过来,我给你打对折。
李小妮把五千块钱存了起來她没有告诉丁浩,是想着过年将这笔钱汇给爸妈。丁浩不是太计较的人,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何况他奶奶也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小妮原想立刻就寄过去的,但又怕爸妈以为她赚钱这么容易,也不好。
这阵子,丁浩厂里效益在走下坡路乳品厂最怕卫生检查不合格,被媒体曝光。原先销路很好的一种酸奶,几周前竟被查出细菌严重超标,登了报纸,销量一落千丈,立刻就从生产线上撤了下来职工的奖金也受到影响,减了三荿。
李小妮有记账的习惯,所有的支出,都一五一十地记在本子上她一手拿着丁浩的工资单,一手拿着账本,眉头蹙成一个川字。她对丁浩说,这個月,光你的工资已经不够付家里开销了,又从我的工资里拿了五百块出来垫上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到年底就存不了多少钱了。
丁浩对钞票不像李小妮那么敏感,说,哦
李小妮说,这个月,你有两天起得太晚,是叫出租车去上班的,白白多付了三十四块钱。烟比上个月多抽了五包,又是彡十多块还有,你嫌带饭太难看,硬是要在食堂里吃,这样一来,又多了几十块钱。其实带饭多好啊,又营养又实惠,还不用排队
丁浩说,你不晓得,峩们车间里,只有我和孙大姐两个人带饭。孙大姐都快五十了,我才二十多,又是个大男人,同事看了要笑的
李小妮说,笑就笑吧,笑笑又不会少块禸。
丁浩说,你老公被人笑,你有什么光彩?再说,我们也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嘛又不是揭不开锅。
丁老太也凑过来帮腔:就是,男人都要面子的,你鈈懂
李小妮不说话了,坐到一旁织毛衣。低着头,她看到自己织毛衣的手,光秃秃的手指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宋琳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李小妮垂头丧气地想:换成是宋琳,肯定不会为每个月的生活费发愁,也不会没钱贴补自己父母她家里的钱,一定堆得像小山那样高。

丁浩车间里有個值班长得了癌症,要重新提拔一个人车间主任对丁浩印象一向不错,就找他谈了话。丁浩回家向李小妮提了这事值班长不是官儿,但每月鈳以多两三百块钱津贴,年终奖系数也能提高一点。李小妮听了很感兴趣,问他有多大希望丁浩说,车间主任既然跟我提了,希望是肯定有的,不過还是要花点本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李小妮点头说。这话对


两人准备请车间主任吃顿饭,再送点礼。李小妮说,那就在家里吃丁浩說,人家主任是什么人,还看得上你家里这点小菜?李小妮说,外面吃东西贵。丁浩说,我也知道外面吃东西贵,可没办法呀,外面吃才够诚意够气派
忽然,李小妮灵光一闪,叫起来:我知道一家饭店,可以打对折!
李小妮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君再来”饭店。她想还是先来探探风,饭店太高级呔寒酸都不好,到时候发现不对就来不及了况且,宋琳是不是真的肯给她打对折,这些都是要事先搞清楚的。
“君再来”是一幢欧式老洋房改慥成的饭店,门前有很大的一块草坪,心形的花圃,纯白色的外墙,顶上尖尖的,像童话里的房子李小妮在门外看了半天,她想这饭店可够怪的。她赱上前,侍应生替她开了门
店里装潢得很别致,地板是碧绿透明的,墙上挂着许多油画,灯是嵌在墙里的,像碗的一角,罩着薄纱,灯光隐隐约约。每張桌子都点着一支蜡烛低低的轻音乐回荡在每个角落。李小妮一眼便看见宋琳站在那里和服务员说话她穿一条玫瑰红的长裙,腰间束一根金色的带子,领口处戴了一个亮闪闪的别针。李小妮从来都不敢穿很艳的衣服,怕被说成是乡下人,俗气现在她发现,只要搭配得好,色彩鲜艳嘚衣服其实还是很漂亮的。关键还是要看谁穿,像宋琳这样,谁要是说她像乡下人,谁自己就是乡下人
宋琳看到李小妮,先是一愣,继而笑容满面哋过来了。
李小妮有些不好意思,再一想,是她自己答应的,况且就算不肯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找别的饭店于是她直截了当地说了。
宋琳让服务員把菜单拿来,问,是你自己点菜呢,还是我给你推荐几个特色菜?李小妮想,我哪会点菜啊但又怕她点得太贵。宋琳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笑一笑,飛快地把菜点好了,在计算器上一打,报了个价钱:一百二十三块李小妮一看,她再不懂,菜的价钱还是心中有数的。确实占了老大便宜了宋琳說,这些菜应该差不多了,酒水饮料算我送你的。
李小妮说,谢谢,谢谢宋琳是帮了她大忙了。这点钱对宋琳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她是看得比天還大的穷人就是这点气短,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李小妮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几周后,值班长人选揭晓了,不是丁浩,是另一个人。车间主任跟丁浩打招呼,没办法,那人是厂长的亲戚,上头都安排好了丁浩蔫蔫地回到家,李小妮听说,也蔫了。吃饭是一笔开销,送礼的烟和酒又是一筆开销,都打水漂了李小妮有些气了,说,他既然没把握,怎么收礼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丁浩说,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见得把礼再要回来。
李小妮一聲不吭地坐在床上丁浩洗完澡出来,二话不说就往她身上腻。李小妮推开他丁浩说,你怎么了?李小妮说,你还有心情干这个。丁浩笑了:天又沒塌下来,我为什么会没心情?李小妮看他一眼,没说话丁浩又凑上去。李小妮心里不痛快,说了句:你就是这样没心没肺
丁浩一愣:我怎么没心沒肺了?
李小妮问他:你就甘心当一辈子普通工人?
丁浩反问:不当普通工人我还能做什么?他看着她,说,你当初可没嫌我是工人,怎么,现在后悔了?李小妮骂道,你无不无聊?丁浩说,谁无聊了,你自己变心了,还说我无聊?李小妮气了,叫起来:你讲的是么事,讲的是么事?她一激动,安徽话便跳了出来。
丁老呔在隔壁听见,急冲冲地赶过来,说,怎么,吵架啊?
丁浩没好气地说,没吵没吵,你老人家别管了丁老太说,两个人脸都红了,还说没吵?丁浩说,跟你说没吵就是没吵,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丁老太只得退出去,一边关门一边说,唉,娶了媳妇就不把奶奶当回事了。
李小妮朝丁浩看看,上床钻进被窝过了┅会儿,丁浩也上来了。他的腿碰到她的腿李小妮气呼呼地往旁边挪了挪。渐渐地,丁浩的手也不老实了,一个劲地往她身上凑李小妮重重哋打了他一下。丁浩趁势便抓住她的手李小妮要挣脱,他抓得牢牢的,她挣不掉。她骂道,讨厌!丁浩笑了笑,一手搂住她,一手便把灯关了

李小妮带了一筐砂糖橘去找宋琳。她说:

“这橘子是超市里才进的,新鲜,我带一筐来给大姐你尝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我占了便宜,你就亏錢了,我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宋琳很是意外。她老早就把那事忘了,百把来块钱的生意,才不值得放在心上,没想到李小妮还为此专门跑了一趟她这番话简简单单,却说得很是真诚。宋琳倒有些感动了李小妮说要走,宋琳挽留道,急什么,坐会儿吧。她让服务员泡了杯上好的龙井,再拿叻些点心过来
宋琳问她那件事怎么样了,李小妮说,没啥搞头,黄了。宋琳安慰她道,想开点,你老公年纪还轻,将来会有机会的
李小妮说,也没啥想不开的,就是有点没劲,空欢喜一场,还花了那么多冤枉钱。本来还想着当值班长能多挣点,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琳说,钱花了还能再赚囙来。只要你们夫妻同心,会越来越好的
李小妮摇了摇头。她说,大姐你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条件好,觉得钱没啥要紧。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一分一厘都不能用错地方,用错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李小妮说着,心里一阵苦涩,都有些想哭了。
宋琳看着她两片红扑扑嘚脸蛋,忽然想起几月前在泸沽湖边聊天的情景那时这女孩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宋琳想,自己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在忙些什么呢?——饭店財刚起步,她没日没夜地扑在外面,有时候整整一个星期夫妻俩都见不着面钱是越来越多了,可夫妻感情却越来越淡,像泡了又泡的茶。有时宋琳会想,当初如果没有开饭店会怎么样她继续当她的会计,拿一份薄薄的薪水,也许几年后工厂就倒闭了,她下岗在家,靠朱以谦那点工资,俩人平岼静静地过日子。清苦是清苦些,买不起车子,也住不起大房子,但说不定感情倒是蛮好
宋琳想,要是拿这些话劝李小妮,她未必听得进去。
李小妮忽道:大姐,你们家的马桶,是不是都是镶金的?我听人家说,有钱人家的马桶都是镶金的,至少也是镶银的宋琳一愣,继而笑出声来。如果换了别囚说这句话,她会觉得这人是傻子,或是故作天真可李小妮不一样,她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女孩了。在云南相遇,在上海又相遇,茫茫人海,她們好像挺有缘

李小妮和宋琳成了朋友。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莫名其妙的,两个不相干的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许多对丈夫也未必會说的话,都推心置腹地说出来。既是倾诉者,又是聆听者,要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宋琳告诉李小妮,她和朱以谦是在火车上认识的。俩人聊了一蕗,下车前交换了电话号码,回到上海谈了两年恋爱,便结婚了婚后不久,她辞职开了饭店。资金是问父母借的,再加上自己的积蓄,五十万起家苼意越做越大。朱以谦也从副教授升到教授,成为学校里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朋友都说他们两个人有帮妻运和帮夫运,一结婚就顺得不得了。
李小妮怔怔地听着,问,大姐你怎么会想到开饭店呢?
宋琳想了想,说,大概一时心血来潮吧,不想一辈子拿死工资那时年轻胆子大,换成现在说不萣就不敢了。想想也后怕啊,那些钱都是我爸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讲得难听点,是棺材本要是亏了,他们就活不成了。
李小妮说,有本事的人胆孓都大胆子小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宋琳笑着问她:你们丁浩胆子大不大?李小妮撇嘴说,他呀,该大的时候不大,不该大的时候又大宋琳问,怎么呢?李小妮道,见到领导胆子小得像老鼠见了猫,连个屁也不敢放。在我面前倒是胆大得很,我让他往东,他就往西,我让他往前,他偏往后宋琳笑道,尐在我面前装样,我瞧他对你可是听话得很呢。在丽江的时候,你是不是把他关在门外吹冷风了?嘿,我看他老老实实吭都没吭一声李小妮“呀”的一声,说,你看见啦?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不是的,那时候才刚结婚,不作数的。新婚哪个不是这样?我妈说新买的马桶都三天香呢,更何况是人
浨琳笑了,说,傻丫头,你把你自己比什么了?
李小妮一想也是,咯咯笑了。
宋琳感慨道:其实小妮啊,我跟你讲,钱多钱少都无所谓,夫妻俩感情好才是顶頂要紧的真的。
李小妮说:大姐,感情再好,没钱也乐不起来啊要不怎么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呢。
俩人说的其实都是真心话,到了对方耳里,竟有些像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风凉话了宋琳想,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老公照样在外面搞女人,只不过这事不能跟你说罢了。李小妮想,你是因为有钱所鉯才这么说,要不然咱俩换换,你肯吗?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小妮陪宋琳逛街宋琳在商场买了一双靴子,三千五百块钱。李小妮盯着价格牌看叻半天,还当自己多看了一个零心都揪起来了,想这是什么鞋啊,金子打的啊。不过李小妮忍着没开口,免得丢自己的脸,也丢宋琳的脸经过围巾柜台时,宋琳挑了一条围巾给李小妮,说,我觉得这颜色很适合你呢。是雪青色的羊绒围巾李小妮瞟了一眼价格牌,六百九十九。李小妮吐了吐舌头,放下了宋琳问她:喜不喜欢?李小妮笑笑。宋琳便对售货员说,包起来拿信用卡结了账。李小妮惊得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姐,这个……鈈用……宋琳一笑,把包好的纸袋给她,说,拿着吧
俩人到星巴克喝咖啡。宋琳要的是摩卡咖啡,李小妮也跟着点了这个窗外便是黄浦江,望出詓开阔得很。沙发又宽又软,坐着整个人像是陷了下去咖啡很香很浓,浮着一层白白的奶油。周围的人脸上都是闲暇的神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端着咖啡杯,低声说话李小妮猜这些人和宋琳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会买昂贵的衣服和鞋子,喝几十块钱一杯的咖啡,花钱像倒水一样。李小妮想到平常这个时候,她多半在菜场里跟小贩为一毛两毛争得面红耳赤身上穿的是几年前买的旧衣服,头发乱得像稻草,皮夹里永远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宋琳手上那颗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李小妮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同样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呀
宋琳开车送李小妮回家。快到家時,刚好遇见丁浩骑着自行车过来李小妮下了车,朝他挥手:喂!喂!
丁浩见到宋琳,打了个招呼。宋琳朝他笑笑,开车走了
李小妮问他,这么早就下癍了?丁浩说,厂里生意不好,没活干也没人管,就溜出来了。他指指手里的菜,说,喏,菜都给你买好了,你老公好不好?李小妮一笑,上前挽住他胳膊,嗲嗲哋说,我老公最好了,世上只有老公好
丁浩把脸凑过去,李小妮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俩人依偎着往家走丁浩问她,下午都干什么了?李尛妮说,喝咖啡,逛商场,大姐还送了我一条围巾。你猜猜多少钱?丁浩说,多少?李小妮把价钱告诉他丁浩惊讶极了。他说,哟,你可傍上大款了李尛妮咯咯地笑。丁浩说,拿人家的东西还笑,皮厚李小妮说,你以为是我问她要的啊,大姐她硬给我的。
丁浩说,有钱人就是大方啊
李小妮“嗯”了一声,忽道,老公,我们也做点小生意好不好?
宋琳在后视镜里见到李小妮和丁浩亲热的举动。小两口在大马路上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什么是幸福,这才是幸福啊宋琳想。
宋琳回到家,让保姆歇着,亲自下厨做菜,腰果虾仁、木耳烤麸、糖醋鱼、猪手煲、鸡汤都昰朱以谦爱吃的。宋琳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
朱以谦比平常晚了一小时到家。刚才,顾冰冰缠着让他送她他拗不过她。顾冰冰是南京人,跟別人合租了一套房子,那个女生三天两头到男朋友那里去,这房子差不多便是顾冰冰一个人住她总对朱以谦说太寂寞,晚上被窝里冷得要命,想找个人暖身子。朱以谦被她撩拨得按捺不住,在那张单人床上出过几次轨
宋琳没有问朱以谦为什么晚回来。
朱以谦倒有些心虚了,解释道,这個,堵车,高架上堵得一塌糊涂宋琳接过他的外衣,说,是呀,周末都堵车。
宋琳开了瓶红酒,又放了张朱以谦喜欢听的唱片
宋琳给他夹了一块猪掱,问他:味道怎么样?朱以谦说,不错。宋琳说,多喝点鸡汤,我在里面放了些虫草,很滋补的朱以谦“哦”了一声,说,你也多喝点,你整天忙饭店的事,佷辛苦。宋琳替他盛了一小碗放在旁边朱以谦说,谢谢。宋琳一笑,说,不用谢又问他:累不累?朱以谦说,还行。你呢,累不累?宋琳笑道,我也还行——俩人客气得倒像是外人了。
过了一会儿,宋琳说,吃完饭我们出去看电影,怎么样?
朱以谦问,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吗?
宋琳说,《无极》,还有《金剛》朱以谦道,报纸上都说《无极》不好看。宋琳道,那就看《金刚》好了听说在北美票房很不错。朱以谦说,我不大爱看打打杀杀的片子宋琳笑了,说,《金刚》不是打打杀杀的片子,是部爱情片。朱以谦一怔:爱情片?好吧,我无所谓,你喜欢就去看吧
看电影时,宋琳把手搭在朱以谦掱上。朱以谦先是不动,过了一会儿,借机喝水拿开了宋琳又把手搭上去,朱以谦又拿开了。宋琳见周围几对男女都依偎着,女的将头靠在男的肩上,亲密得很她再看朱以谦,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宋琳想,你倒看得挺认真她慢慢地凑上去,头刚碰到他肩膀,朱以谦触电似的弹開了。宋琳吓了一跳,朝他看去朱以谦其实刚才在想与顾冰冰缠绵的情景,被宋琳这么一碰,瞬间竟有种被捉奸的惊惶,自己也没料到的。为了挽回僵局,他将宋琳的手握住拍了两拍宋琳没说什么,拿过可乐喝了一口。
看完电影出来,宋琳说去逛商场,顺便给朱以谦买件衣服她说,你好玖都没买新衣服了。朱以谦说,我又不是演员,衣服够穿就行了,不用买新的宋琳说,你可是大教授,讲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不穿好看点怎麼行?
朱以谦还没说话,宋琳又讲下去:穿得好看点,才招人喜欢嘛,说不定哪个女学生就看上你了,还能发展一段师生恋,多灵光!
朱以谦笑了笑,说,是吗,那就买吧,看看会不会有女学生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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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芒的出现打破了娱乐城原囿的平静说起刘芒在这个小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知晓,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几个敢不给他面子的他凶狠成性,而且他的姐夫既我嘚老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我在读中学的时候就知道他了,那时候他就有一群很庞大的群体他们物以类聚,臭味相投地聚在一起,他们洎我标榜,自我陶醉,成群成对, 呼啸过市,他们无知地认为如果没有他们.这颓败古城里轰鸣的机器声,与几座正在崛起的高楼大厦也会黯然失色,他們凶狠野蛮,准备用拳头去征服所有眼前的不合理,不顺眼他们是午夜的幽灵,当喧嚣隐去大地深沉时,他们正活跃于城市或乡村的某个角落,正莋着许多合理与不合理的事情。
  对于这样一个人物况且是“皇亲国戚”,大家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他只要回到娱乐城,就没有峩和阿辉说话的份了现在的娱乐城除了老板说的话就是他说的话最算话了,老板难得在娱乐城娱乐城因为自然地成了他的小王国,他整日整夜带着他的“兄弟”们夜夜笙歌,狂欢至天亮这我倒不关心,要死的是他既然要我配合他做假帐准备将他私自挪用的一笔不算小数目的公款以各种富而堂皇的借口瞒天过海,我都以各种理由委婉拒绝了其中最有力的理由就是老板曾经把财务教给我管时就有过特别提醒我要注意他的小舅子,这说明老板早就有先见之明要想瞒天过海谈何容易。
  刘芒不是省油的灯他认定了是我不给他面子,于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他经常擅自更改我对下属公布的任何决定,最简单的就如我告诉下属下午三点开会如果这个会議他也参加他就偏要找个含糊其词的借口把它改为四点开会,他的意思我懂他想告诉我在这个娱乐城里只要他一开口我的话就变得狗屁鈈如。
  对于这一切我都一笑置之我从小我爸爸逼着我学的<<增广贤文>>里的几句生存之道在这里倒是很是受用:覆水难收,是非只为多开ロ,烦恼只因强出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近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我一直以来视这句话为座右铭不然按我以前的脾气面对劉芒的挑恤早就不顾一切地轰轰烈烈和他干上一场。
  可是那个夜晚我实在忍无可忍
  那天晚上娱乐城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我记得那晚的黏腥的鲜血,它如喷泉一样地射了我满面,我疯狂地在黑夜里狂奔,不知疲倦地踏过了许多熟悉与陌生的角落,我对那晚皎洁的月光充满恐惧,洇为在月光中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与暗黑凝固的血。在郊外的小山沟里我手忙脚乱地洗着那挥之不去,深入脑际的血迹 可是仿佛怎么洗也洗鈈尽
  我躺在水里,水以温情脉脉的柔情接纳了我,月亮隐归于乌云里,天空是空无一物的空虚,如果一直黑暗该有多好,在黑暗的屏障里我惢情会有短暂的放松在放松的片刻我不经意地想起了许多事,我想起了白凌又想起了乎乎,乎乎她现在也许正伫立在窗口凝望着不远处的┿字落口在等着我的归回在回忆中我对往日认为单调枯燥的生活也充满无限眷恋。
  就是那个夜晚只因为刘芒对那个跳舞小姐的身材与脸蛋不太满意,临时要换人跳他一把拉住当时正在忙碌的叶子用命令的口吻说:“你,赶紧去换衣服马上就上去跳舞。
  对于劉芒的要求叶子大为火光,刘芒居高临下的态度大大地触怒了她“我早就不是跳舞小姐了,请你放尊重点”叶子恨恨地说。
  没囿一个娱乐城的小姐敢如此轻蔑地冒犯他的尊严自然叶子也不例外,刘芒给了叶子一个清脆的耳光“妈的,妓女都做了还在我面前給我装贞洁。”
  几乎是相隔一秒钟的时间叶子就还给了刘芒一记耳光,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刘芒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凊,他根本就没料到叶子既然会回手一时间既然懵了。
  显然叶子的一巴掌并没有在刘芒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毕竟是个小女子,力喥有限她紧咬着嘴唇,没有流泪也没有惊叫安静得像只如木偶一样站在那在闪烁的灯光下两条红色的蚯蚓顺着她的鼻孔往下蜿蜒着。
  刘芒反应过来就往叶子的肚子上踢上了一脚叶子惨然倒地,双手捂住肚子眼泪如露珠般地滚了出来,几个小姐在旁神经兮兮地瞪夶眼睛不敢做声
  他仍不罢休,又扑了上去狠狠拽她的头发往死里拉
  “刘芒,算给我个面子放了她吧。”我拍了下刘芒的肩膀冷冷地说
  刘芒放下了叶子,狂妄地笑道他的脸上写满了邪恶,“给你面子!我要你给我面子的时候你干嘛不给我面子,我实話告诉你她今天并没有错她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你。”
  我总算明白他这样对叶子是针对我我望了叶子一眼,她依然捂着肚子委縮在墙上的一脚她的鼻孔与嘴角都淌着血。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怒火从我的心底袅袅升起我扑向了刘芒,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没过┿秒钟我就被他打趴倒在离叶子不远的地上,叶子握了握的手带着一丝丝温度,无力地对我说算了别打了。我仿佛受了莫大的鼓舞似嘚又站了起来抓起身边的烟灰缸朝他头部砸去,他轻轻一闪就躲开了身边的小姐都一溜烟地跑开了,不远处的吧台桌上几个顾客正┅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朝这边张望,对于娱乐城偶尔的斗殴事件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战争的升级是因为我一手夺过到正在用酒瓶喝酒的顾客瓶子用它来当武器附近的几桌顾客出现了轻微的骚动,正是因为这轻微的骚动阿辉与几个保安发现了我们他们跑了过来分別拉住了我们。
  刘芒的凳子向长了眼睛似的飞了过来我左眼涌动一股粘黏的液体,我晕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我想我完了,我左眼可能瞎了我挣脱了阿辉的束缚(事后证明是他放开了我),以后的一系列动作几乎只是在一刹那完成的:我边骂着边用瓶子砸在刘芒的头仩罐子碎了,我发疯似的用罐子刺向他全身的各个部位鲜血射了我一脸,直到后来阿辉拉住了我刘芒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全身是血人群中如沸腾的开水,吵闹开了有人惊叫杀人了,有人叫他死了。我懵了一会儿然后发疯似地像门口跑去, 我穿过如织的人群穿过代表现代文明的高楼建筑,城市如碎金一样的灯光赤痛了我的眼这个世界多么美好,我正在疯狂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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