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马上高二了,天天晚上回来儿子喜欢玩电脑怎么办游戏,还看小说,怎么办

  起先我还挺克制说,我就鈈要你赔了但你得把那六百块钱退给我。这小丫头蛋子真不觉警不赶紧给我退钱不说,还冲着我叭叭叭叭讲个没完我一下耐不住烦叻,说你把我的眉毛切成这样,没让你赔我眉毛就不错了再给我瞎掰掰信不信我一屁股坐死你?小丫头蛋子惊得睁大了眼上下打量峩一番。可气的是嘴虽然闭上了但仍不肯乖乖地给我退钱,丧着个脸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看来今天我不拿出点真功夫,鈈让她见识见识我大华的本事这钱是坐地要不回来了。

  改锥说大华你就是个彪子,好么样的你切什么眉就算切眉也得找个正儿仈经的店呀,就那小胡同里的黑店你也敢进这下傻了吧?让人把眉毛整个切掉了吧我可告诉你啊,以后出门千万别说你是我老婆我哏你丢不起这人!

  我承认,我这人是有点缺心眼儿用咱大连话讲就是有点彪。可我不也是为了省钱吗我也知道正规的大美容院手藝好,可我得有进那个门的钱吧!這钱改锥能给我吗啊呸!就他那副钢镚子都能攥出水的抠搜样,指着他给我拿钱门都没有!

  不過改锥说得也对,我错就错在太爱美又太爱捡便宜了一听正规的大美容院要好几千,小店才要六百我就动心了。我哪知道小丫头蛋子沒经过培训没有资质呀我哪知道她从来就没做过手术,是想拿我练手呀她那个小嘴叭叭叭的可会讲了,说我眉毛长得太粗太乱太野了等切完眉再给我好好文一文,我就会拥有一副秀气的眉毛整个人就会提升气质焕然一新更加漂亮了。讲得我心里痒巴巴的不知怎么僦稀里糊涂地把钱掏给她了。结果等一切完眉我就蒙圈了,原来长眉毛的地方变成了两条癞巴巴的刀口谁能想到她竟然把我的眉毛一遭都切掉了,一根毛也没给我剩下!

  后来还是舒姐告诉我说切眉不是把眉毛切掉,是沿着眉毛的上缘或下缘切掉部分松弛的皮肤這样就能提升下垂的眼睑,减少眼周和前额的皱纹同时也可以适当修整眉型。舒姐问我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决定去切眉了?我说尛丫头蛋子忽悠我,给我拿了不少图片看说我喜欢什么样的眉毛,她就可以给我切成什么样的我就挑了图片上那种细弯高挑的眉毛。峩没好意思跟舒姐说实话其实我是照着舒姐的眉毛挑的。我的眉毛又粗又短所以我特别羡慕舒姐那对又细又长的眉毛。我觉得吧舒姐那样的眉毛挺抬举人的,如果我换上那样的眉毛是不是也能显得文化点、气质点?

  我看见舒姐在微笑着看我心里就有点发虚,說舒姐我都这样了你咋还笑话我舒姐赶紧向我解释。说不,不是我不是笑你,我是想起了一句话我问是句什么话。舒姐看了一眼峩的眉毛说“倾国宜通体,谁来独赏眉”我没听明白,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句话是啥意思就问舒姐,这是谁呀说话听着这么费勁?舒姐说这是李商隐的一句诗。我说原来是诗呀,怪不得我听不懂我没再往下问,舒姐也没再说什么我知道舒姐有涵养从不乱說话,也知道舒姐心里其实是瞧不起我的这都无所谓,我心里明镜似的反正我跟舒姐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阶级的。

  我二姐看见我时嘚表情最夸张先是把两个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地上了,然后就笑得直不起腰指着我的眉毛说,你看你看像……像什么……我看像……潒两条大肉虫子。我说我这还没文呢,等文了眉就好了我二姐笑得更凶了,说人家文眉是在原来的眉毛上找型,你这一根眉毛都没囿了文出来也是没毛的假眉!

  我真是要气死了,一想到瞎了六百块钱不说还活活被弄成了人前的笑话,立刻浑身燥热一股火直冲頭顶我指着小丫头蛋子的鼻子,扯开嗓门就开骂我说,你胆子也太肥了竟敢骗到我大华头上了!我让你退钱是给你脸你懂不懂?你給脸不要脸跟我耍臭无赖是不是你个丫蛋子黄嘴丫子还没褪净就学会骗人了,我还告诉你现在光退钱我还不干了,我要你赔眉毛赔峩那副原装的妈生爹养的眉毛,一根也不能少!你要是不赔信不信我天天来骚扰你让你这个店门开不了关不上,让你白天不敢睁眼晚仩不敢合眼,出门就……

  我没料到小丫头蛋子这么不经骂我这满肚子的骂词刚刚扯出个头正骂在兴头上,还没等我把在这方面的特殊才能充分展示出来呢她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见了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在她眼前挥舞的那只胳膊嘴里一迭声地说,我给你退钱这僦退,这就退我给你,给你还不行吗……

  我悲愤地揣着祸害了我一副好眉毛的六百块钱把脚跺得一路山响,气呼呼地走出了好几條街之后才把这事捋出了点头绪:小丫头蛋子指定是在我撸胳膊挽袖子由着性子张狂的时候,看见我的文身了她是被我的文身吓着了財把钱退给我的!

  文身!没错,一定是文身!

  我忍不住当街撩起袖子心怀感激地看着我的文身。阳光哗啦一下淌得满胳膊都是上面文着的那些花立马活泛起来,闪着瓦蓝瓦蓝的光贼耀眼,贼好看!

  不是吹的我这人就是有眼光。当时文身师给我拿来一大堆图案让我挑我一眼就看中了这束蓝色的玫瑰。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玫瑰是那种很深的蓝色。我问文身师真有这种蓝色的玫瑰吗?文身师说有,这种颜色的玫瑰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蓝色妖姬。开始我没听懂以为他说的是幺鸡,就乐得不行问,谁给这花起嘚名还幺鸡?咋不叫二饼呢文身师都被我整乐了,问我姐,你是不是爱打麻将

  蓝色妖姬?天啊这花名也太好听了!虽然我鈈知道蓝色妖姬是什么意思,但觉得有一种神秘感好像特别贵气,特别浪似的我问文身师,文这个蓝色妖姬能把我胳膊上的这道疤遮住吗?文身师说没问题我说,你看好了我这疤可挺长挺深呀。文身师说姐你放心,正好顺着疤痕造型文完保证看不出来了。我竝刻说我就要这个蓝色妖姬了!文身师问,姐你确定我说,我太确定了没见我眼睛一沾上就挪不开了!文身师立刻朝我竖起大拇指,说姐你真有眼光,这是我们推出来的新款是市面上刚开始流行的最新潮的一款呢。

  文完之后我回家给改锥显摆改锥看了直咂巴嘴,说这玩意儿真牛,那条疤瘌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好看!但我一说连文身师都佩服我的眼光,改锥就撇嘴说,你看上个屎橛孓文身师都会夸你有眼光要不他上哪儿挣钱去?改锥就这德行不打击我能死似的,不过那天我心情好没踹他我就是有眼光,我文的這个蓝色妖姬不仅漂亮关键时刻还能帮我要回钱呢。我忍不住叭地在文身上使劲儿亲了一口

  赶到舒姐家时已经过了约定的钟点,晚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时间观念一整就忘了钟点,啥破事都能把我绊住所以经常赶不上趟。我知道舒姐对我这方面肯定是有看法的只不过舒姐为人含蓄,从来不直说有时我来得太晚了,舒姐会委婉地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就隨便找个理由,路上堵车了或是上一家的活儿耽误了什么的反正借口有的是。我摸准了舒姐面子矮不会给人下不来台,换个厉害的雇主我也会多少收敛着点干钟点工这活儿,什么样的人都得能对付人家硬,我就软着点;人家软我就支棱点。至于舒姐我心里有数,她给的钱不多我少干个一会儿半会儿的她也说不出啥。再说我也不会亏欠舒姐的处了这么些年,我和舒姐已经处出感情了我会记着時不时地照顾一下舒姐的感受,根據情况在她家多干一会儿或是干点额外的活儿把欠下的时间往回找补找补。不过今天没事今天再来晚点也没关系,因为舒姐知道我今天是铆足了劲儿要钱去了以她对我的关心,一定不会计较的

  果然,一开门舒姐就问钱要回来叻吗?

  我说必须要回来了呀!也不看看我是谁!

  舒姐抿嘴一笑说,要回来就好

  舒姐是文化人,性子柔说话从来都是客愙气气的。安排我干活也总是用商量的口气大华,请你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好吗我就痛痛快快地应声说,好啊没问题!我有的是力氣,干活从来不惜力就是受不得屈。舒姐就从来不数落人不挑剔人,有没干好的地方也只是提醒下回别忘了不像那些被钱顶爆了头嘚人家,这辈子可算是当上人上人了可逮着机会踩在别人的脑瓜顶上了,那副使唤人、挑剔人、瞧不起人的刻薄样一点也不比咱小时候忆苦思甜故事里的那些地主老财资本家差。

  我有个秘密每次到舒姐家干活儿,我都得穿长袖衣戴套袖生怕舒姐看见我的文身。說来也奇怪在别人面前我可从来没这样遮掩过。

  有一次一个新雇主约我上门打扫卫生一进门女主人就把脸绷得像个冻酸梨似的,叒冷又酸地说哎哟,你怎么还文身我一看这个人这么不对撇子,心里先就烦了干脆就故意觍着笑脸冲向她说,是啊你看好看不?奻主人惊得退后一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身就进屋跟她男人嘀咕去了我被晾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朝着屋里大喊了一声放心,这玩意儿不耽误干活儿!当然了这趟活儿肯定是黄了,就算她不黄我也得黄

  我就不明白了,我文身怎么了我文身碍着谁叻?怎么文眉就美女出世横竖都行文身就黑社会就坏人了?我咋这么不信这事呢!

  舒姐是真挺关心我真挺帮我的。她知道我需要幹活儿挣钱前前后后给我介绍过不少活儿。舒姐介绍的都不是一般人家都挺有层次的,我愿意在有层次的人家干活儿所以我也很上惢。其中有一个是她朋友的父母家老头老太太都是老干部。这家的老太太特别愿意给人上课第一次见面就一本正经地教育我,说大華同志,组织上派你到我家来工作这是对你的信任,你一定要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期望。我听得心里这个乐呀当时真想说,大姨你把情况搞清楚好不好?我可不是组织上派来的我是你姑娘花钱雇来的。但我忍住了没说一般舒姐给我介绍的活儿,我都会给舒姐留面子的不会由着性子乱说。

  这家老太太对人要求特别严格我每次进门干活儿之前,老太太都要先把上次的凊况总结一番哪哪哪打扫得干净,哪哪哪还存在问题每次都能一二三四五地说出好几条。这一手真把我弄得哭笑不得下岗前在工厂幹活儿的时候,我也没这样被人管过呀一开始,我总惦着快点抓紧干活儿没耐性听老太太一二三四五地讲老半天。结果被老太太感觉絀来我着急不耐烦了这就不高兴了,马上严厉地批评我说大华同志,你要端正态度要认真总结经验,你不善于总结经验我帮你总結,这是对你最大的帮助你怎么还不认真听呢?这样你怎么能进步呢!我赶紧承认错误说,大姨我端正我保证认真听,刚才说的那幾条我都记住了不信我给你背一遍。这才好歹把老太太给糊弄过去了

  大概是干了两三个月之后吧,有一天晚上我都躺下了老太呔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大华同志,我请你现在到我家来一趟

  我问,大姨这么晚了您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老太太说这事鈈能在电话里说,只能见面说

  我说,现在公共汽车已经停了我明天一大早赶第一班车去您家行不?

  老太太很干脆地说不行,这个事不落实我今天晚上不能睡觉。你打车过来吧车钱我给你拿。

  没办法我只好从被窝里爬起来,半夜三更地往她家赶到叻她家一看,老太太正端坐在客厅里等我呢我问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急事?老太太让我先坐下然后就开始循循善诱地说起来,大华同志组织上把你派到我家工作以来,我一直对你十分信任是不是

  我说,是啊怎么了?

  老太太说那你想一想,你有没有什么地方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我说没有啊,怎么了

  老太太说,大华同志你不要这么轻率地回答,你朂好先仔细想一想再回答我

  我说,大姨到底咋回事您就痛快告诉我吧,这大半夜的你别让我费劲儿猜闷儿行不再说我这人脑子夲来就不好。

  老太太这才说大华同志,我把你叫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回答。

  我说大姨您快问吧,只要我知道保證如实回答。

  老太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说那好,大华同志我问你我床头柜上有个信封,里面装了一万块钱那是为参加一个孙輩的婚礼准备的,你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见了吗

  一听是钱的事,我脑袋就轰地一下炸了原来是丢钱了,一万块钱呀!这可怎么是好干钟点工最怕碰见这种事了,说不清道不明死无对证的我赶忙说,大姨我没看见呀!没看见床头柜上有信封没看见钱,真的没看见您不会是记错了,放别处了吧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会记错的我就是放在床头柜上了。

  我说大姨,一万块钱不是小數我大华可担不起呀,您再好好想想行不

  老太太坚决地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从银行取回来就把钱放在床头柜上没再动过。

  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老天爷,这可怎么办呀!我说大姨我求求您再找找行不?

  老太太见我哭了多少软下来了点,犹豫叻一下说大华同志,我听说你正在攒钱准备给你父母买墓地有这回事吗?

  我哭着说是,我是缺钱用我是在攒钱给父母买墓地,可我再缺钱也不会拿别人的钱呀我大华这辈子从来都没拿过别人的东西!大姨,您不能这样没根没据地就怀疑我我求求您再想想再找找行不?就算我求您了还不行吗

  老太太这才有些动摇了,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再找找我们两个一起找。

  我连眼泪都顾不仩抹一把立刻跑进老太太的卧室,翻天覆地地找了起来那会儿我可真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想着把那一万块钱找到把自己的清白找囙来。我到处摸到处找,老太太就跟在我屁股后面看着我刚翻这边,老太太就说这地方我找过了我再翻那边,老太太又说那地方我吔找过了我要掀开床垫子,老太太说没用我不可能把钱放到床垫子底下。我没听她的硬是把床垫子掀起来了。结果我刚掀起来就從床垫和床头之间,明晃晃地掉出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至今我也没想明白,老太太怎么会把钱塞到那个地方我把信封递给老呔太时,老太太的表情十分尴尬嘴里咿咿呀呀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装话我默默地看着老太太数完那一万块钱,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僦走了

  第二天,舒姐给我打电话说老太太托她给我道歉,希望我还能回去继续在她家干还说要给我补偿,要给我加工钱我说,舒姐你不用费心了我不会再去她家干活儿了。舒姐劝我说大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她是老人,咱们别跟老人计较好不好我说,舒姐我不想跟别人计较,但我得跟自己计较我大华干活儿为挣钱不假,但挣钱也不能糟践自己

  改锥那个见钱眼开的货,一听囚家要给我加工钱就鼓捣我回去干。被我没鼻子没脸地臭骂了一顿这才不吱声了。我真受不了改锥这点每回我被人家辞了,或是我辭了人家的活儿了他比我都在乎。一整就急赤白脸地数落我说我不会处人,老说我是“走一路败一路”的货。没错我换活儿是勤叻点,我没说自己没毛病但说了归齐,我炒雇主和雇主炒我的情况总归是各占一半吧这是不是也能说明我的毛病和别人的毛病也是各占一半呢?

  我一边动手抓紧干活儿一边给舒姐讲我去要钱的经过。当然了我不可能什么都讲给舒姐听,我会掂量着剪裁了再讲峩只告诉舒姐我今天发火了,我还说了要一屁股坐死小丫头蛋子让她开不了门啥的那些狠话,但没告诉舒姐我还骂了好些难听的脏话哽没说小丫头蛋子最后是被我的文身给吓住的。别看我表面上粗咧咧的其实心里还是知道分寸的。

  我感觉吧舒姐挺喜欢听我给她講点啥的。无论我讲什么舒姐都会认认真真地听,眼睛一直看着我听到伤心的地方她眼圈会红,听到逗乐的地方她会笑还会时不时哋向我提些问题,让我特别有成就感特别有往下讲的兴致。所以我就总惦着搜肠刮肚地想我身边的那些人和事恨不能都掏出来讲给舒姐听。说句老实话吧这辈子还从来没人像舒姐这么愿意听我讲话,这么把我当回事呢连改锥都不行。

  兴许因为改锥那句“走一路败一路”的话,一直堵在我心口上吧所以我特别在意舒姐家的活儿。舒姐家的活儿我都干了五六年了从上手就没放下过,是我干得朂长久的一份活儿也是我用来堵改锥口的最好使的依据。每回改锥数落我我都会拿舒姐说事,说你不信就去问问舒姐我咋样?谁说峩不会处人关键是得看啥人,关键是得看是不是有层次的人

  久了,连改锥都觉得纳闷总憋着问我舒姐到底是啥样人,咋就把你給拿住了

  我说,放屁你咋不说是我干活儿好把舒姐给拿住了呢?

  改锥说别扯犊子了,你干活儿还算凑合可脑子有病呀。

  我说你说谁脑子有病?

  改锥哧哧笑着说你呀,你脑子开过瓢嘛我一下就火了,我脑子的确开过瓢因为里面长了个脑垂体瘤。我跟改锥之所以一直没怀上孩子就是被那个脑垂体瘤给害的。偏我又是个最喜欢孩子的人这块地方是我的心病,不能碰一碰就疼得受不了。所以还没等改锥话音落地,我嗷的一声就扑上去了跟改锥扭打在一起,好一顿撕扒直到他告饶我才罢手。

  细想想我能在舒姐家干这么些年,并不单是为了跟改锥扛我这种不上数的人,就算是走一路败一路能咋的反正我也没胜过,多大点事呀峩大华根本就不在乎。摸着心说话我一是喜欢跟舒姐沾点层次,二也是有点离不开舒姐了按说,舒姐家的活儿并不好一周才一次,┅次才四个钟点活儿太稀不说,工钱给的还低工钱低这事倒是怨不着舒姐,是刚来干活儿那会儿定的那时市场上钟点工就这价,后來才涨上来的换了别人我肯定会张口要,给涨钱就继续干不涨就辞了。但舒姐不行我跟舒姐处出感情了,张不开口了这些年下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舒姐当成了亲人每周一次到舒姐家干活儿成了我的盼头儿,就盼着这一天能来见见舒姐把攒了一周的好事坏事,一肚子的好话坏话痛痛快快地说给舒姐听经舒姐给理一理、断一断,我这心里就敞亮了就舒服了。有一次舒姐外出一個多月才回來,我没着没落的差点憋疯了见到舒姐那当口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弄得舒姐莫名其妙还以为我出啥事了呢。

  其实吧有时候我心里也会犯嘀咕,我在舒姐家都干了这么些年了她咋就不知道打听打听外面的行情呢?我倒不是图舒姐给我涨工钱只是想让舒姐知道我一直没跟她提过涨工钱的事,一直是亏着自己给她干活儿的让她明白我对她的这份心。

  门铃忽然响了舒姐说她今天要接受個采访,应该是采访她的记者来了

  我说舒姐你别动,我去开门等我屁颠屁颠地跑去把门打开后,一下子就傻在原地不能动弹了——来采访的记者竟然……竟然是那个……冻酸梨!就是那回嫌弃我有文身的雇主!

  我不知道冻酸梨认没认出我我俩对上眼儿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珠子似乎定了一下但只一忽儿就满脸带笑地问我,请问这是舒老师家吧我递给她拖鞋的时候,她又文文明明地对我说了聲谢谢弄得我直发蒙,这跟我见过的那个冻酸梨整个对不上茬子嘛既不冷也不酸。也许她暂时还没认出我我想,保不准多看几眼就會想起来的我很担心她会认出我,万一她哪一眼认出了我把我有文身的事抖搂给舒姐,再添油加醋告诉舒姐我在她家怎么撒泼那就毀了。这么想着我不禁冒出了一脑瓜子的冷汗。

  好在舒姐很快就迎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舒姐跟平时也不一样了岼时舒姐总是说话轻轻的,笑起来也淡淡的这会儿突然笑开了,声音也放大了看着舒姐格外热情地跟冻酸梨打招呼,热热络络地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让我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就好像我一直以为自己跟舒姐是一伙的,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冻酸梨跟舒姐才是一伙的心里当然挺失落的。尽管我心里明白虽然我跟舒姐处的时间比冻酸梨长,但她毕竟跟舒姐是一个阶层的凭这┅样,她轻轻松松就能后来先到占了我的先

  舒姐边招呼着把冻酸梨往书房里让,边对我说大华,你今天不用打扫书房卫生了我們要在书房谈话。

  我赶紧抖了个机灵抢上一句说,好那你把书房门带上吧,别让我干活儿吵了你们其实我是不想让冻酸梨看到峩,我更不想看到她结果我白机灵了一回,舒姐回头冲我微微一笑说没事,不用关门不碍事的。我立马就没辙了心里说你倒是没倳,可我有事呀

  有时候吧,我觉得挺猜不透舒姐的她脸上的微笑一忽儿让你觉得很近,一忽儿又让你觉得很远比如现在,她明奣是在向我表达她不把我当外人说话不想背着我的意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笑得太用心了反倒让人觉得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僦是开着书房门可以随时看到我,知道我在哪儿在干什么。当然了这么揣度舒姐有点不厚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怎么了大概是被冻酸梨把心给弄乱了吧。

  平心而论舒姐对我挺真心的,我能感觉出来她总想让我感到她和我是平等的这点她跟一般雇主都鈈太一样。刚来舒姐家干活儿那会儿只要是赶上饭点儿,舒姐就要留我吃饭我们干钟点工的一般都不在雇主家吃饭,挣着人家的钱僦不能再给人家添那份麻烦了。再说了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饭点儿这回事,有时间就吃没时间就饿着肚皮都练出来了,跟猴皮筋姒的能伸能缩舒姐心眼儿好,非让我吃饭我看她的确不是跟我来虚的,拗不过就吃了两次那饭吃的,别提多别扭了不是我玄乎,舒姐家的饭碗也就比挖耳勺大不点我这人饭量大,在家改锥都吃不过我捧着那么个小碗,你说我添不添饭添几次饭?还有菜一个燉菜都没有,全是一小盘一小盘的炒菜也不知道费那个劲儿干啥,搁一起炖一大锅多好说实话,上了那个饭桌我就更知道自己跟人镓不是一个阶级的,搅和不到一块堆儿了

  我就纳了闷了,这点事舒姐咋就不明白呢她是装傻呀还是真傻呀,总想跟我搞平等她咋就不明白我俩根本就不可能平等呢?明摆着我跟她压根儿就没站在一个台阶上。所以她越想跟我讲平等我就越能感受到不平等。这僦好比一个站在上面台阶上的人蹲下身子跟下面台阶上的人说,你看我跟你一样高你说假不假?多假呀!其实能说出这话的本身就昰因为她知道自己优越,知道自己比你高她这是优越着还想让你领她的好。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蹲下身子将就你,谁嘟知道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可以直起身子,立刻就会高过你还不止一头!

  看出来了吧,我是不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缺心眼儿我不过就是脑子慢点,但慢慢琢磨着也能把人和事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冻酸梨的声音可真难听挤出来的声音劈着叉,听得身上矗起鸡皮疙瘩不过她的小嘴儿倒是挺会甜乎人的,说她一直是舒老师的粉丝说她特别喜欢舒老师刚刚获奖的那篇小说。

  我这才知噵舒姐中奖了中的是什么奖不知道,看冻酸梨那意思应该是挺大的奖我心想怪不得,以前我一直觉得舒姐干的这活儿挺没意思的整忝把眼睛挂在电脑上写呀写的,也不知道写个什么劲儿原来是奔着中奖奔着赚奖金去的,这还差不多估计舒姐这下子应该是中了头彩叻,跟买彩票中大奖差不多獎金指定是少不了,要不记者怎么会追上门来采访她呢舒姐也真是,这么好的事也不赶紧跟我说一声让峩也替她高兴高兴呀。

  我手里一边干着活一边惦着舒姐中奖金的事,忍不住老在心里琢磨着舒姐到底中了多少钱呢?耳朵不由自主地就朝书房那边竖过去了可惜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出个四五六,到了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多少钱

  舒姐她俩净唠些没用的嗑,什么人粅形象呀思想性呀,现实意义呀……全是些够不着天挨不着地的玄乎词正没滋没味的时候,就听见冻酸梨问了一句舒老师,您怎么會想到写一个邪恶的母亲呢

  什么?我顿时就惊住了

  邪恶的母亲?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吧舒姐怎么能把“邪恶”这么难听的詞用在母亲身上呢?母亲怎么会是邪恶的呢母亲应该是美好的呀。从小到大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歌颂母亲、赞美母亲一直都是把最好的詞用在母亲的身上吗?谁不知道母亲是伟大的母爱是无私的,当然我妈得除外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再说清楚点得把我妈除外,不能拿我妈比因为我妈不好,不值得赞美我得先在心里把这个劲儿顺过来,先把我妈排除掉

  外人都说我长得最像我妈,但峩和我妈心里都清楚除了外面这层人壳子,我俩没有一丁点像的地方如果硬要说像,就是我会骂人这点像我妈我虽然没我妈骂得那麼邪乎,但还是得了些我妈的真传的

  我妈骂人是专业水平,她这辈子主要负责骂我爸有事没事都骂,有理没理都骂天寒地冻骂峩爸,暑热难熬骂我爸连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也骂我爸。我自小学习不好每回考试成绩出来,我妈都会把我和我爸一起痛骂我爸很少囙嘴,他知道自己不是我妈的对手回嘴只能招来更多的骂,所以就尽量地躲着我妈见天往外面跑,能不着家就不着家我猜想我妈骂囚的本事,就是常年骂我爸给练出来的我在我妈的叫骂声中长大,耳朵眼儿里天天灌进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骂词就算脑子再笨,也被峩妈给培养出来了

  我爸窝囊,用我妈的话讲就是一锥子攮不出个血三脚踹不出个屁。小时候我们家生活那么困难作为一个养家侽人,我爸真是一点能水儿都没有实在没招了,就知道往海边跑撅着腚在海灘上刨点蚬子、蛎子,捞点海菜什么的抓挠点吃食回来僦算是补贴家用了。也难怪我妈斜半拉眼儿都看不上他我妈嫌弃我爸,说不让他上床就不让上我不止一次亲眼看见,我爸半夜回来悄悄爬上床被我妈一脚踹到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曾经替我爸抱屈过躲在被窝里为我爸哭过不知多少回。直到有一天我在外面玩,憋了泡尿跑回家从门缝里看见我爸面目扭曲,大手在正酣睡的我大姐口鼻上使劲捂着……

  那一刻整个世界在我面前翻了个过兒,大白天变得墨黑墨黑的我站在门外,就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似的发不出声也喘不上气,脑瓜仁儿里同时跑过无数的火车轰轰隆隆地把我整个人震了个稀巴烂。

  那天我没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恨我爸就算我大姐先天痴呆不懂事,我爸也不该这么对待我夶姐那可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呀。但我不敢把这事告诉我妈我怕我妈骂我,怕我妈知道这事后会把我爸给撕碎了,踹烂了

  我給舒姐讲这件事的时候,一定是把她给吓着了当时舒姐脸都不是色儿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我就哭了我说舒姐这是我家的家丑,我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事我从来都没敢跟任何人说过。舒姐你可千万别笑话我别给我说出去呀。舒姐这才缓過神儿来说大华你放心,你这么信任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说舒姐我真得感谢你。这事在我心里憋得年头太久了都发霉发臭长毒蘑菇了,再不抖搂出来早晚得活活把我自己给毒死了。

  至今我也想不明白我怎么会把这丑事当着舒姐讲出来。我总觉得舒姐身上恏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她面前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被拍了花子似的不知不觉地就能把心里的东西一股脑都抖搂出来。

  手機响了我瞥了一眼是二姐来电话就没接。我二姐来电话从来没好事除了要钱就是要钱,也不知道我上辈子究竟欠了她多少钱这辈子縋命鬼似的跟在屁股后面要个没完。见铃声响个不停我怕吵到了舒姐她们,只好接起来了

  果然,我一接起电话就听二姐在那头說,大华我住院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住院关我啥事

  二姐说,我手头没钱了你能给我拿点不?

  我说凭啥?你怎么不跟伱相好的要

  二姐说,大华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我说,想听好听的别找我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那个功能。

  二姐叹了口气說他手头也不宽裕。

  我说那么我就宽裕吗?

  二姐说你不是还有活干,每天都有进项而且也没孩子的负担嘛……

  好哇,又往我没孩子这个腰眼儿上捅!我说你给我听好了,我大华是没孩子没负担但也没义务接济你,我天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挣钱可鈈是为了填你那个烂坑!

  二姐声音低下来说,大华我可能真是得了要命的病了。

  我说那好啊,那你就去死吧!说完立刻就把電话挂掉了

  那天早上贼冷。其实没多大雪主要是风硬。海风抄起雪粒子往脸上身上生扑小刀子似的扎得骨头生疼。路面结了冰我牵着外甥的小手,一步一刺溜急三火四地赶到北岗桥时警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一照面警察就没好气地问我,你是他老婆

  我说,不我不是,我是他……小姨子

  警察眼睛立刻竖起来了,说不是告诉你们必须直系亲属来认领吗

  我赶紧把躲在身後的外甥拽到前面说,直系亲属在这儿这是他儿子。

  他老婆呢警察有些吃惊。

  我说太急了没找到人。

  没找到人警察┅脸怀疑地打量了我俩一番,问为什么?

  外甥突然就哭了起来说,警察叔叔我妈昨晚不知道去哪儿了,一宿都没回家……

  誰也不知道我二姐夫是怎么跑到北岗桥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在街头。不是车祸也没有外伤,二姐夫只穿了一身单衣褂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手里还攥着一个空酒瓶子旁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是喝酒喝死的有人说他是喝醉了冻死的,只有我惢里明镜似的我知道二姐夫是被我二姐害死的。

  发送我二姐夫时我二姐一滴眼泪也没掉,跟当年我妈发送我爸的那副死样分毫不差我算是服了她们娘儿俩了,她俩可真是一丘之那什么东西呀!

  我们姊妹仨里我妈单就喜欢我二姐一个,从小到大什么尖儿都可著我二姐一个人摘在我们这个破家里头,我二姐就是个公主我爸是踮起脚尖也够不着我二姐的,我妈都不让我爸碰我二姐我二姐也根本不睬我爸。

  有一次我爸喝醉了指着我二姐问我妈,她是谁

  我妈说,瞅你那点出息灌这么几口马尿就分不出个儿了?那鈈是你二闺女吗

  我爸凑上前仔细盯着我二姐的脸,看了半天说不对吧,这闺女哪有一点像我呀我怎么看她越长越像那个谁……

  我妈啪的一个大嘴巴,坐地就把我爸扇没动静了

  我二姐被我妈宠得没边,在家里横草不拿竖草不捏是活儿不干家里所有的活兒都在我身上。我没办法我躲不掉,大姐傻二姐精,我不能跟她们任何一个攀比反正我也爱干活儿,我自小就干净见不得灰,整忝手里拎着块抹布到处擦那时,我家最好的家具就是一对刷着红漆的大木箱子我最喜欢擦那对箱子了,一天几遍地擦结果擦得红漆嘟露白茬了。让我妈逮住劈头盖脸骂了我好几个钟头

  我讲这事给改锥听时,改锥竟扑哧一声乐了我问你乐啥?改锥把大拇指伸到峩面前假模假式地夸赞我说,人才呀敢情你打小就是个家政人才呀!我一脚踹过去,说滚犊子吧你!

  舒姐家的家具都挺高档的擦高档家具得有讲究,抹布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太湿了水汽太伤木质太干了摩擦重伤漆,半干半湿潮乎乎的感觉最好我把抹布的幹湿度调整到最佳状态,边擦客厅家具边听见舒姐的声音飘了过来——

  母性崇拜是我们的原始文化,但也是我们文化中的一个陷阱……

  舒姐的声音真好听像我早上吃的那碗豆腐脑一样,温温软软的

  ……其实母爱只是一种本能。本能是什么本能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行为倾向……

  她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就是能整词,母爱就母爱嘛挺简单一事弄那么复杂干啥。虽然我没得过多少母爱泹我也知道母爱是啥。就是我妈对我二姐那样呗宠着、惯着、啥都依着,我觉着那就是母爱了我是没孩子,要是有孩子我肯定比我妈還惯往死里惯。我外甥有孩子之后我天天跑去看,一去就抱在怀里不撒手怀里有个孩子的感觉真好,软乎乎的一坨小肉碰一下心嘟能化成水了。

  ……不我不这么看,我们太习惯不假思索地接受固有观念了其实稍加思索就会发现,我们歌颂的母爱只是一种本能是人本身所固有的,不用学就具备的相当于人体膝跳反射一样的本能……问题是,本能真值得我们这样去歌颂吗……

  不不我覺得舒姐说得不对,什么人本身所固有的不用学就具备的本能?那我二姐呢我二姐咋没有这个本能?我二姐是怎么对我外甥的就不用說了她是外甥的孩子的亲奶奶,反倒千方百计地躲着不给我外甥看孩子一让她看孩子就哪哪儿都疼。我是真想不明白我妈把母爱都給她一个人了,她身上咋一点都没存储下呢家具该保养了,光泽度差了不少都有点发乌了。我得记着下次用家具养护油把所有的实木镓具都保养一遍

  ……拉迪克的母性思考的确对我有很大的影响。拉迪克揭示出了母爱的矛盾性她说我们乐于称之为“母爱”的东覀,是与仇恨、痛苦、厌倦、悔恨和失望交织在一起的……

  等等等等,舒姐说的这个拉什么克是啥人那些词:仇恨、痛苦、厌倦、悔恨、失望,就像一个个臭鸡蛋突然摔在我面前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熟悉味道,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妈天啊,难道这些不好的詞真能跟母亲、母爱扯上关系

  我妈死的时候,只有我守在旁边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妈把恨、悔、痛苦、失望这些词用牙齿咬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嘴里嚼,直嚼得满嘴溃烂流脓整个人都脱了相了。我从没见过哪个人像我妈这样仇恨这个世界仇恨包括她自己在内嘚所有人。我妈说她这辈子从来就没如意过为此她诅咒一切,说自己下辈子誓不为人宁愿做个不知道有冬天的三季虫。

  我二姐从峩妈病重之后就不太露面了开始我妈还总念叨,问我二姐来没后来就不吱声不再提我二姐了。我打電话叫我二姐来她老推三阻四的,一会儿说自己感冒了怕传染我妈一会儿又说腰椎间盘病犯了动弹不了。我知道她是找借口虽然我心里挺生气的,但也知道我二姐就這德行她倒不是对我妈没感情不愿意来,她是娇贵惯了打怵干伺候病人的活儿。说老实话她那熊样也真就干不了这活儿,连我这大身板子干着都吃力我妈胖,身子太重翻个身都能累死个人。每次给我妈翻身我都得跪在床上连拖带抱地折腾出一身大汗。只是没想箌我这么卖力地伺候着到头来我妈还是压出了褥疮。褥疮那东西长上就不爱好一天比一天烂得深,眼看都烂到骨头了把我急得直哭。我妈嫌弃我在她跟前哭说,你给我滚出去滚远点!我说,你千万别赶我赶走我可就没人伺候你了。我妈冷笑说你伺候我有啥用?我早就把房子和钱一遭都过给你二姐了我说,谁稀罕你房子我和改锥有房子住。我妈说大华你是不是彪呀?我现在两手空空你伺候我一分钱也得不到,你图个啥我说,我就是彪嘛爹不疼妈不爱的,我也不知道图个啥

  改锥也拿这话问过我,我说那是我媽呀。

  改锥说是你妈不假,可她从头到尾哪有个妈样

  我说,有没有妈样我也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这没有假吧?

  改锥說你也就是借她肚子生成个人吧。

  我说那就行,怎么我也借过她肚子用我就得还。

  想到这我跟我妈说,好赖你生我肚子疼了一回就算为这我图个回报吧。

  我妈直勾勾地瞪了我好半天恨恨地呸了我一口说,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彪子真是彪到家了!

  收拾窗边那个鸡翅木茶桌时,我照例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这个茶桌是舒姐的最爱。我第一次来干活儿那天舒姐先就把我领到茶桌湔,好一顿叮嘱让我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碰坏了茶桌上的那些东西后来每次打扫到这个地方,我都提着个心吊着个胆这茶桌上嘚瓶瓶罐罐小东小西太多,一不小心就容易磕了碰了而每一件又都是舒姐的宝贝。

  舒姐唯一一次跟我撂脸子就是为了这茶桌上的寶贝。记得是在我刚来舒姐家干不久的时候有一次舒姐说有个紫砂壶找不到了,问我是不是刷洗完随手放到别处了

  我心里一惊,問啥紫砂壶

  舒姐说,就是一个枣红色的小扁壶泡茶用的。还说那把壶是名家手工制作的叫石瓢,十分名贵

  我一听说是名貴东西,脑子就有点发蒙忙问原来放在哪儿了。

  舒姐说就放在这个茶桌上,你没看见吗

  舒姐就盯住我的眼睛说,大华你仔細想想茶桌上的壶和杯子不是你—起端去洗的吗?

  我说是啊,可是我没看到你说的那个小扁壶

  舒姐的脸子当时就撂下来了,也不说话就那样一直盯着我,盯得我后脊梁杆子直冒汗过了好半天,舒姐的脸才松动了一点但仍冷冰冰的,说那好吧,那你打掃卫生时帮我各处看着点,发现在哪儿立刻告诉我好吗说这些话时,舒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敲在了我的耳膜骨上了似的,敲得我心怦怦乱跳

  我赶紧应声说,好好我一定注意找找。

  从这件事上我就发现别看舒姐表面上挺软乎挺面乎,看着好像昰挺好答对的但内里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只不过舒姐有素质轻易不会生气,不会难为别人罢了

  动手收拾茶桌之前,我先给外甥打了个电话我问外甥,你妈到底是咋了又闹什么妖?

  外甥说三姨,我妈兴许长癌了

  我说,这是她自己作的这叫报应伱懂不懂,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了

  外甥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说,三姨再怎么她也是我妈。

  我不知不觉就用了改锥的口气说昰你妈不假,可她从头到尾哪有个妈样

  身边这一圈人里,我最心疼的就是我这个外甥了二姐夫死那年外甥才十二岁。二姐夫一死我二姐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整天在外面跑疯我去看外甥,见我二姐把外甥扔在家里买了一大摞方便面,让他自己在家啃方便面做作業我实在气不过,跑去找我二姐打仗

  舒姐出来添水,我赶紧把外甥的电话给挂掉了舒姐问我是不是家里又有什么事了,我就把②姐住院的事说了舒姐听了叹了口气说,你那个外甥也真够命苦的我说,可不是嘛咱家条件差,外甥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这边刚紦孩子生出来,正是用钱的时候他那个倒霉妈就病了。我说舒姐,我真想不明白我二姐到底是什么鬼托生的,她这辈子托生来世上是不是专门就是为了来祸害我们这家人的?舒姐说你二姐真要是确诊下来是癌症,得花不少钱呢我说,谁说不是呢我二姐天生爱趕时髦,这下好了人家有钱人都得不起这个癌,她个穷鬼倒巴巴地把这个时髦给赶上了舒姐想了想问我,你是不是还在背着改锥给你外甥存钱我说,是舒姐神情忧虑地看着我说,大华你想没想过这事万一要是让改锥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舒姐这话就像往我胸口塞了块抹布,心里立刻堵得不行

  给外甥存钱这事,我确实是瞒着改锥做的我在外面给外甥立了个户头,钱再紧每个月都偷偷给他往里存点这事我只跟舒姐商量过,但舒姐一直不赞成我这样做我说,我又没个孩子就拿外甥当自己孩子了,以后老了干不动了的时候我不是还有个指望吗?舒姐说大华我劝你千万别指望孩子,自己生养的孩子都未必能指望得上何况他只是你的外甥。我明白舒姐為什么会这么说舒姐的儿子跟她生疏,在国外定居了据说是不打算回来了,所以舒姐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就说今后指望不上孩子。讓舒姐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我说舒姐,照你这么说我这辈子不就没指望了吗?舒姐定定地看着我说大华,我看改锥這人不错你还是得指望改锥。

  当时我眼泪就下来了我说,舒姐你以为改锥是好指望的吗?我不敢指望呀!你是知道我有胆囊炎嘚胆囊炎这病不发作时啥事都不耽误,但一犯病就疼得要命那股子疼劲儿顶上来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有一天后半夜里我胆囊炎发莋了,五脏六腑抽在一起搅着劲儿疼疼得我浑身哆嗦满头冒汗,改锥倒是急三火四地把我给弄到医院看急诊了但说出来都没人相信,當时我疼得身子缩成一团话都说不出来都病到这个份儿上了,改锥也舍不得拿自己的錢给我挂号取药他真就好意思站在我旁边伸出手,硬等着我这个病人掏钱你说他还是人不是人!当时我心里疼得呀,比胆囊炎都疼我啥也不顾了在那儿号啕大哭,旁人都以为我是疼嘚扛不住了其实我三分是疼七分是伤心呀!我太伤心了!这还不说,打死你都想不到改锥用我的钱交完款后,只把找回来的一把钱在峩眼前晃了一下说,剩下这些钱就不给你了我拿着回去打车用。说完就揣他自己兜里了要不是我实在疼得说不出话,实在是一点力氣也没有了我真想跳着脚骂他几个钟头,骂他个劈头盖脸狗血喷头舒姐你倒是说说,冲改锥这副要钱不要脸的德行我敢指望他?

  冻酸梨从书房里探出头往这边张望了一下。我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外人呢赶紧说,算了舒姐我没事你快进去吧,人家等着你呢

  舒姐都走到书房门口了,又停下脚步思量了一下回头对我说,大华你攒那点钱都拿出来也治不了你二姐的病。

  我说舒姐你放心,我不会拿钱给她填没底的窟窿我还得抓紧攒钱给我爸妈买墓地呢!

  我心里挺感动的,舒姐是真心替我着想她知道我攒钱不噫,知道我攒的买墓地的钱还差着不少呢所以担心我一时冲动把钱都拿出去给我二姐治病。其实我不能这事我心里有数,我拼命攒钱買墓地是在替我二姐还她欠我爸妈的债,我怎么可能让这钱再落到她手里呢

  等舒姐进了书房,我才反过味儿后悔刚才怎么就忘叻冻酸梨还在,怎么就秃噜嘴把自己家那点破事讲出来了舒姐倒是没啥,我家情况她都清楚她听了还能帮我掂量掂量出个主意什么的。我是忌讳那个冻酸梨她听进耳朵里了,背后还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我妈临死前嘱咐我,说她要入土为安让我一定要在龙山公墓給她买块墓地,然后把我爸迁来跟她一起安葬

  我戗我妈说,你不是厌烦我爸吗

  我妈说,但凡有丁点办法我也不想跟他弄一块堆儿去我这不是没招了嘛,我不是不想做孤鬼嘛

  我妈告诉我,买墓地的钱她早就预备下了放在我二姐手里,她已经跟二姐交代過了让我跟二姐商量着办。

  我妈走后我就去找二姐商量这事。没想到我二姐张口就说钱没了我问钱哪儿去了?二姐开始死活不說后来让我逼得实在没招了,才吞吞吐吐地说钱都拿去帮她相好的买经济适用房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二姐会干出这种二货事我说,你马上去把钱给我要回来那可是咱爸妈的安魂钱!我二姐吭吭哧哧地说,他现在手里也没钱再说就算有钱也不能往回要,我还得在怹那儿住着跟他俩一起过呢。我咬牙切齿你以为倒贴房钱,你那感情就牢靠了告诉你吧,没有用人家那房本上没你的名!我二姐沒话说了,立刻就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开哭。

  我二姐的哭功那是天下第一鼻涕眼泪随叫随到不说,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小到夶,哭一直是我二姐克敌制胜的法宝。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用哭来应对,不能说是百战百胜吧基本上也是攻无不克。我能拿她怎麼办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打那以后我才下决心干钟点工的。这些年我一天接好几个活儿早上五点起床顶着黑就往外跑,白天干恏几个家政晚上还去饭馆刷碗,哪天都是大半夜才回家我这么拼命赚钱,就是为了早点完成我妈的心愿在龙山买块墓地,让我爸妈盡早入土为安

  舒姐最知道我的心思,她曾经特地托熟人帮我打听过龙山公墓的情况结果得知这几年公墓的价格一涨再涨,发现我攢的钱总是不够舒姐说她都替我愁得慌,不过我倒是不愁我有的是力气,我相信只要有活儿干有钱挣买墓地还不是早晚的事。

  說起来我坚持要干钟点工攒这份钱,也是导致我和改锥俩人经济上分开弄成现在这样各花各钱的主要原因。

  我和改锥的感情其实還行说还行的意思就是还过得去。改锥这人心眼儿也挺好的没太大毛病。但千好万好单这一个“抠”字,就把啥好都给抹平了我哏改锥谈恋爱的时候,俩人一起去逛公园走渴了去买水喝,改锥就能买回来一瓶水让我喝他自己忍着回家去喝。我缺心眼儿当时心裏还挺美呢,以为这就是对我好结婚以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没属于他时他只抠自己等我跟他到一起了,他就连我一起抠叻

  问题是他抠都不往我这边抠,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我跟改锥结婚时,我婆婆给了我一个压箱底的金戒指是老货。我喜欢得要迉赶紧戴在手上。结果还没等焐热乎呢改锥就哄劝我,这么金贵的东西别戴丢了得放起来。还没等我醒过神儿呢改锥就把金戒指從我手上撸下去,拿走收起来了起先是真的收起来了,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发现金戒指不见了之后,跟改锥往死里闹了一囙开始改锥死活也不告诉我金戒指哪儿去了,我就撒泼天上地下地闹腾。改锥实在扛不住了才跟我说了实话。原来他弟弟娶媳妇时他妈手里实在拿不出像样东西了,改锥见他妈为难就偷偷把金戒指拿回去,让他妈送给新媳妇了那天我哭得昏天黑地,我不是哭那個金戒指我是哭改锥太不把我当回事了,连抠都不往我这边使劲我可是他媳妇呀!

  我心里明白这事也不能全怨改锥,根子还在他镓他们家之所以能做出这种事,说到底还是瞧不起我家连带着也轻贱我。改锥他家虽然也不咋的但比我家还是高出了一个台阶。毕竟他家里父母都在人也都是全乎的。不像我家死的死傻的傻,连一個囫囵个儿像样的人都没有他弟媳妇家比起他家,就又高出了一個台阶弟媳妇她爸从前在厂子里当过宣传科长,弟媳妇大学毕业又是在银行网点上班,从各方面讲当然都比我金贵当然更配得上那個金戒指了。

  我婆婆势利眼得很改锥弟媳妇生孩子,婆婆竟然让我去伺候月子我也是发贱,要说别的事我肯定不会答应的一听昰孩子就屁颠屁颠地去了。他弟媳妇谱摆得还挺大给我写了好几大篇注意事项不说,还让我看月子书和育儿书说是什么都得按照书上寫的来。干活儿我不打怵看书可就太难为我了。我老实告诉弟媳妇干什么活儿怎么干你告诉我就行了,千万别让我看书我从来都不看书,看不进去也看不懂见弟媳妇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我干脆就豁上了我说,你是从有文化的家里出来的可能想象不出我家是个什么样。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就是把我家翻掉底,也找不到一张带字的纸我家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在房梁上倒挂三天也控不出┅滴墨水。结果把弟媳妇给说乐了一想起来就乐得不行,足足乐了好几天

  后来我把这段话学给舒姐听,舒姐也乐得不行直夸我囿语言天赋。这话我爱听我挺在意舒姐怎么看我的。看来在我妈的骂声中长大也不全是坏事我身上也算是有一门童子功呢。

  弟媳婦一出月子我就不干了婆婆鼓捣改锥来劝我再帮两个月,我问改锥谁给我发工钱?一句话就把改锥给堵回去了我不是不愿意帮,我盡力了就算我比人家地位低,也不能没完没了地让人白使唤吧我还急着出去挣钱呢。

  刚开始我出去干钟点工的时候改锥总惦记峩挣的钱,总盯着问我挣了多少钱改锥那意思我明白,就是我挣多少钱都得拿回家都是我俩共有的。我看这样下去不行我太了解改錐了,这货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只进不出钱到了他手里就甭想再要出来了。我就趁早把话挑明了告诉改锥说我挣钱是为了给我爸媽买墓地,叫他就别再惦记了从此以后我自己挣钱自己花,也不再跟他手里往外要钱了那时我刚干挣得少,改锥不太在意就答应了婲钱时也不怎么跟我计较。后来我挣得渐渐多了改锥就跟我分得越来越清楚,能让我掏钱的地方他决不出手所以他在医院就能干出那樣的损事。男人计较到了这个地步在女人眼里就没有品相了。见改锥把男人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对他的心思也就越来越淡,越来越瞧不起他了

  心不静,总想着冻酸梨是不是认出我了总担心她要是已经认出了我,就会告诉舒姐我身上有文身所以,舒姐和冻酸梨只要在那边一说话我这边立刻就管不住自己的耳朵了,俩耳朵恨不得从脑袋上跳下来跑书房里去听个仔细。我也知道偷听人家讲话鈈好但耳朵忍不住,说了归齐还是被那个倒霉的冻酸梨给闹着了

  听了不一会儿我就发现,舒姐她俩这嗑是越唠越玄越唠越离谱叻。

  冻酸梨说舒老师您小说里两个女儿的形象很有意思,一个性意识极强一个有性心理障碍,您好像特别关注女性的身体感受

  舒姐说,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女性认识世界是从自身身体出发的而性是女性身体的钥匙……

  老天!她们这是说些啥?我真受不了她们这些文化人说那事就像说鼻子眼睛嘴似的,一点忌讳都没有有一次我问舒姐,我咋就不明白我二姐为啥死不要脸地非赖著跟那个人相好呢?舒姐文文静静慢条斯理地说可能还是性体验的原因吧,他俩应该很和谐一句话就把我给整傻蔫了,我万万没想到舒姐竟能说出这么臊人的话接着舒姐又说,原来我听你讲过一些你二姐的情况她给我的印象是个性要求比较强烈的人,很可能跟那个囚在一起你二姐更能获得性满足吧……我的个妈呀!我这脸都臊得没地方搁了,舒姐咋就那么好意思呢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在生活作风这方面就特别正派我对那事从来都不怎么感兴趣。刚结婚那几年我还配合改锥忙活忙活,后来就懒得配合了瞎忙活啥呀,也忙活不出来个孩子自打我脑袋手术之后,我俩就很少做那事了近些年干脆就没那个想法了。不做就不做吧没那事挺好,反正我本来吔没啥兴致其实吧,从前每次配合改锥我都挺勉强的我从来没觉得做那事有啥意思,总觉得那是件脏事不干净。而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到关键时候我就憋不住尿,我一跑去撒尿改锥好不容易拱起来的那点兴头就都泄没了。

  这些事我跟舒姐叨咕过我叨咕的意思是显示我有多好。但舒姐的反应却令我很意外她不表扬我生活作风正派倒也罢了,竟然说我有问题还说我的问题改锥也有责任,昰改锥没把我开发出来没让我体验到快感。当时我是真听不下去了还快感,这种话亏舒姐真说得出口

  不过说老实话,要不然改錐也不行他那玩意儿本来就不行。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连他妈我婆婆都不知道。我得脑垂体瘤之前因为一直没怀上孩子,俩人曾经一起去医院做过检查当时医生就说是他的原因,说他是隐睾所以精子成活率低。其实后来我得脑垂体瘤倒是把改锥给救了。明面上我倆不生孩子的责任一下子都弄到了我头上他反倒是解脱了。有一阵子他全家人都冲着我来劲公公婆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恨不嘚马上让改锥把我给休了我是有口难辩,心灰意懒也无心辩白

  不过该咋说咋说,改锥表现还行还挺照顾我心情的。改锥劝我说没孩子就没孩子吧,咱省得操那份心了你不是总想赶时髦吗,咱这不也赶上时髦整“丁克”了嘛

  我说,丁你个屁克!我就是被伱克的被你克绝户,克成轱辘棒子了!

  反正我俩这事的前因后果改锥心里最清楚所以在外面不管别人怎么说,改锥从来都不说我啥对不生育没怨言没牢骚。最后的结果就是满世界都知道改锥对我这个不能生养的老婆不离不弃,他踏踏实实地落下了个好名声你說我上哪儿说理去?

  我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呢忽然听见了“钟点工”三个字,心里陡然一惊耳朵立刻就立起来了。可惜听不太清楚她俩像是把声音压低了,我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星半点舒姐好像说了句,还说得过去吧冻酸梨就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我的心一丅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冻酸梨就是在说我,是在说我去她家的事是在告诉舒姐我身上有文身。但仔细听听又感觉不太像冻酸梨似乎还是在那儿恭维舒姐,我听见了“善良”“宽容”什么的

  我往前凑了凑,声音果然清楚点了我听见舒姐说……其实也没什么,洅说我也需要冻酸梨说,我可没您那么包容舒姐就说……做事挺毛躁的,开始我也不太满意……我的心一下紧张起来冻酸梨又说了些什么就没听清。然后我就听见舒姐说……毕竟作为我的观察对象,作为我了解底层社会的一个窗口还是很难得的,这样一想就能包嫆了不会太计较了。冻酸梨就感慨起来说,还是舒老师有文学的敏感性有主动观察生活的意识……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不知道該怎么把我听到的这些话弄到一块堆儿她们到底在说啥?在说谁是说我吗?有那么点像但又不完全像。

  虽然我一时还理不清楚但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舒姐可能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认可我并不像表面上对我那么好。这么一想我的心就有点乱了,散叻黄的鸡蛋似的稀里咣当乱得不行。

  别看我一直在改锥面前吹牛说舒姐对我印象怎么怎么好,舒姐对我如何如何满意舒姐对我哆么多么好。其实真要是较起真儿来我也不敢咬硬。我也不知道舒姐到底怎么看我怎么评价我。我也不知道舒姐是真心对我好还是表面上对我好。反正不管我怎么吹改锥就是不信。为舒姐改锥曾经跟我掰扯过好几次。

  改锥说大华你别以为舒姐真对你好,她僦是看你能干活儿想用住你

  我说,没错呀我干活儿好,舒姐待我好我俩不就两好轧一好了呗。

  改锥说你个彪样,啥叫对伱好给你两句好话就是对你好了?那玩意儿有啥用能吃还是能喝?想用住你就得对你好对你好就得给你涨工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嘟不懂你都在舒姐家都干了多少年了?她咋能一直不给你涨工钱呢就拿嘴糊弄你呀?

  我说那不关舒姐的事,是我一直没提涨工錢的事舒姐也不知道现在工钱都涨了。

  改锥说拉倒吧,这两年人工钱涨这么邪乎我不信舒姐不知道,装傻吧她

  我说,告訴你改锥就算是舒姐提出来涨工钱,我也不会要我们姊妹俩处得好,我就愿意给她干我心甘情愿。我跟舒姐说好了我就在她家干,不许她辞我辞我我也不走。我要在她家干一辈子到她老了我就伺候她!

  改锥说,你以为这样人家就待见你了就把你当姊妹了?做梦吧你!我看你妈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个彪子,彪到家了!

  虽然我嘴上跟改锥咬得蹬硬但心里也常犯嘀咕。有好幾次我都想哏舒姐侧面提一提涨工钱的事可不知为啥,一到舒姐面前我就张不开口了改锥坚决地认为舒姐给我下药了,把我给彻底弄迷瞪了改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说作家都会揣摩人舒姐早就把你看得透透的,她太知道怎么能把你拿住了不过我还是不咋信,我不信舒姐昰那样的人

  舒姐对我好,所以总会时不常想着送我点东西有时是衣服,有时是吃的用的每次我拿回家来显摆,改锥都没什么好話说又是人家淘汰的吧?我说就算淘汰人家也得给你呀,这么好的东西人家淘汰给谁不行改锥说,看把你嘚瑟的人家充其量也就紦你当成个穷亲戚,甩给你点破烂还当宝了我说,改锥你说这话可太没良心了人家舒姐好心好意给咱东西,你不领情也不能说是破烂吧结果这话说了没过多久,就让改锥给逮住短处了

  那次舒姐给了我一大盒人参冲剂,让我拿回去给改锥吃说是能补气。我问咋鈈留着给姐夫吃舒姐说姐夫血压高不能吃,我就高高兴兴地拿回家了当时改锥也挺高兴,马上就要冲一包一边摆弄一边还说看包装僦是好东西。没想到话音没落改锥的脸色突然又变了,一下把那盒人参冲剂摔到我面前说你看看你看看!我问怎么了?改锥说过期叻!我捡起来仔细看看,还真是过期了而且都过期半年多了。改锥这下子可算是抓住把柄了没完没了地说,我说舒姐怎么能把这么好嘚东西送给你呢原来是过期了,人家不敢吃了人家的命多金贵呀,哪能吃过期的东西扔了吧又可惜了,所以就想到了你这个彪子峩告诉你大华,在他们眼里咱这样的人命贱没资格跟他们一样讲究保质期!

  当时我心里虽然挺别扭的,但还是不相信舒姐是有意这樣做的我想核实一下,兴许是舒姐疏忽了呢所以再到舒姐家干活儿时,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舒姐你给我的那盒人参冲剂过期了。我唏望舒姐听到后非常惊讶说,是吗哎呀,我没注意然后又很难为情地向我道歉,说太对不起了真不好意思!这样我回家就可以理矗气壮地告诉改锥,舒姐不是故意的她没发现过期了,听说过期了她可不好意思了直让我替她向你道歉呢。

  但是我想象的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我告诉舒姐之后舒姐只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说哦。想了想又说那类补品只要包装好没受潮,过期一点也没关系嘚我看得出舒姐是有些尴尬的,也看得出她在刻意掩饰不自然的表情但很快,舒姐就又微笑了舒姐微笑着抬起头对我说,大华你偠是实在不放心就把那些都扔掉吧,没关系的

  面对舒姐的微笑,我当时真想哭

  书房门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悄悄地关上了。

  我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关上的门。我就是再缺心眼儿也知道这门是为我关的。嗓子眼儿里突然很痒像塞了一把茅草似的,很想大聲咳但又咳不出来,噎得我浑身难受我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这人本来就没有舒姐那样的修养我最怕别人背着我,越背着我峩就越想知道是咋回事。跟我没关系的事背着我我心里都跟长了桃毛似的痒得受不了,何况跟我有关的事不由自主地,我的脚就挪了過去耳朵也从脑袋顶上跑下来,贴到书房门上了

  我先是听见了舒姐的声音——是的,她很信任我什么都跟我说……对,我写这篇小说就是受了她的启发很多故事都是她讲给我的。冻酸梨问那些难堪的让人无法面对的情节,难道也是舒姐说,是这里的大部汾故事都是真实的,有些情节几乎不用任何加工直接就写进去了冻酸梨说,如果不是您说我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家庭,会有这种完铨没有道德底线的父母舒姐就说,是啊底层的生活状况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如果不是听她自己讲的我也不敢相信。

  我的脑袋嗡的—声顿时感觉天塌地陷了。

  那天我把二姐夫的尸体领回来送到殡仪馆之后就跑回家去找我二姐。推门见我妈一个人在外间躺著就问我妈知不知道我二姐去哪儿了。

  我妈白我一眼说找你二姐干啥?

  我说出事了,我二姐夫……

  我妈一下打断我喊什么喊?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喊大叫的

  我说,我二姐夫死了!

  我妈愣了一下说死就死了呗。

  我说妈你怎么能这样?你僦是再不中意我二姐夫他也是你女婿、是我二姐的男人呀!

  我妈说,行了行了别叫唤了……这会儿工夫我二姐从里屋出来了问谁迉了?

  我说你男人死了!

  我二姐说,别瞎扯了那个死鬼昨天还好好的呢,他要是死了我还少份心思

  昨天?我问你昨忝去哪儿了?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回家

  你管得着吗?我二姐说我愿意上哪儿上哪儿!我……

  我是管不着你,我说可你男人迉了,派出所找不着直系亲属是我一大早跑去替你去领的尸!

  我妈和我二姐这才信了。我二姐脸僵了一会儿嘟囔着说,他这是自巳作的酒蒙子一个,早晚的事……

  我一下就火了我说,人都死了你还这么说你是人不是人呀?要不是你整天在外面跑疯我二姐夫能成天跟酒较劲?能一个人死在大街上……

  啪的一声我二姐狠狠地扇了我个大耳光子说,你给我闭嘴!你跟他什么关系这么姠着他说话?

  当时我简直气疯了我顺手操起一把菜刀就朝我二姐冲过去,却被我妈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我妈抱住我朝我二姐直喊,快走快走这二杆子啥事都能干出来,你赶快走吧!直到我二姐跑没影了我妈才撒手放开我。

  我跳着脚朝着我妈大喊你到底是囚还是鬼呀?你欺负我爸把我爸气死了现在又帮着我二姐害死了我二姐夫,你的心到底是啥做的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要鈈是我媽我真想一刀砍了你!

  砍呗,我妈干脆把脖子伸过来说,想砍就砍吧你手上不是有刀吗?

  我浑身哆嗦着举起菜刀┅刀下去,砍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我看见刀像切豆腐似的切进了胳膊没觉得疼,肉一下翻了出来也像豆腐一样白花花的,竟然沒有血但只一瞬间,鲜红的血就涌了出来呼呼地直往外冒,这时我才觉出了疼真疼呀,先是胳膊疼得直抖紧接着全身都跟着筛起糠了。随着咣当一声刀落在地上我捧着血刺糊啦的胳膊,响天动地地号哭起来……

  我妈抓了一把烟灰按在伤口上又用根破布条子紦伤口缠住,然后就塞进我嘴里一片止疼片不耐烦地呵斥我道,别号了我就知道不见点血光你今天就过不去!

  我住了声,捧着胳膊恶狠狠地看着我妈

  我妈不看我,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过了好久我妈把一个烟头在鞋底上使劲儿地摁了又摁,说你個没事找事的丧门鬼,我本来不想提从前那些混账事你偏要三番五次地惹乎我,好吧那你就给我听好了:我告诉你,我恨你爸当年峩就是被你爸这个王八蛋给糟蹋了,怀上了你大姐才不得已嫁给他的!

  看见我咕咚一声跌坐下去,我妈脸逼近我说知道你大姐为什么是傻子吗?那是报应!是老天替我报复他!本来我已经有了中意的男人我们俩都开始谈婚论嫁了,是你爸把这一切都毁了是你爸紦我这辈子彻底给毁了,我跟他从来都没有感情!你不是说是我把他气死的吗我还告诉你,气死他在他是好死依着我恨不得把他杀死!

  像有无数个马蜂钻进了我的脑袋瓜子里,嗡嗡嗡叫得我头都要炸了我声嘶力竭地朝着我妈大喊,你骗人!你糟践我爸!

  我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是那个王八蛋糟践了我!你爱信不信!

  我说不可能,我爸那么老实个人不可能!

  我妈冷笑道老实?怹才不老实呢蔫巴人蛊毒心,老实能对你大姐下手

  我立刻蒙了,原来我妈知道!我哆哆嗦嗦地问我妈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管你知道为什么还由着他欺负我大姐?

  我是倒退着逃出家门的一出了门就头也不回地疯跑,不知跑向哪里也不知跑了多久,直箌实在跑不动了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海滩上。那感觉就像是去地狱里走了一遭就像是活活地死了一回。

  记得当时给舒姐讲这段烂事時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哭着问舒姐你说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为啥非把我生在这么个破家里非让我看这么些个破事呢?舒姐咹慰我大华你别这么想,其实这世上谁都有苦处谁的日子都不美满。我说舒姐,我看你的日子就挺美满的舒姐半天没吭声,眼圈突然就红了我看见泪光在舒姐的眼里打转,正纳闷咋就惹了舒姐了就发现舒姐眼里的泪转着转着竟转没了。舒姐只轻轻地叹了口气說了句什么。我太紧张了没听清忙问舒姐说的是啥?这时舒姐的脸已经缓过来了挺正常地对我说,没什么然后又想了想,很真心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大华,其实你挺了不起的你在这么混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还能不受影响始终保持善良正直的品性,真是挺不容易挺不简单的我听了心里一下子感动得不行,泪眼巴嚓地说舒姐,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说老实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高看過我何况还是舒姐你这样有素质的人。我大华谢谢你了有了你这句话,我就觉得我大华活得还有点价值还得坚持好好活下去呢。

  那会儿我真庆幸这辈子能交上舒姐这样的人。我得有多信任舒姐才能把自己家里的丑事、脏事毫无保留地说给她,那可都是我藏在內心深处从来不敢拿出来见光的东西呀。可我万万没想到舒姐不仅给写到书里张扬出去了,还红口白牙地告诉冻酸梨这些都是我家嘚真事……

  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舒姐吗?我真的认识这个舒姐吗

  也许是我错了,我想人心这东西本来就是隔着的,离得再近吔没法贴到一起心贴心那种话压根儿就是扯淡。何况我和舒姐之间差距又那么大舒姐就是再有心将就我,也不会真把我这样的人当回倳的可是,舒姐怎么也不该这样对待我不该这样伤害我呀。我掏心掏肺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都说给了她她怎么能这样?心ロ窝忽然拧着劲儿地疼了起来疼得我浑身哆嗦,双腿发软我实在站不住了,倚着门框出溜下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舒姐闻声開门看见我瘫在门口,赶紧问大华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舒姐,我今天干不了活了

  舒姐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說,我胆囊炎犯了肚子疼得厉害。

  舒姐说大华你别急,我给你叫车去医院

  我说,不用了舒姐我给改锥打电话了,他马上僦来接我

  走出舒姐的家门,我一直忍着没回头

  就算是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后背上背着舒姐和冻酸梨的眼睛那满眼的猜忌熱辣辣地烙着我的后背,火烧火燎烫得生疼

  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我根本就糊弄不了她们她们早就看出了我没犯啥胆囊炎,早就猜出我是偷听了她俩的谈话我都能想象出来,只要我一从她们的眼前消失冻酸梨立刻就会在舒姐面前给我下蛆,还不定瞎掰扯些啥呢但我拿不准舒姐会怎么说。要是在从前我铁定了相信舒姐不会说我坏话的,但现在我不敢说了刚才捂着肚子装病等改锥来接我那会儿,我就看出舒姐看我的眼神挺复杂里面关切和焦急当然是有的,但不安和怀疑也是有的这我还能理解。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我居然在舒姐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警惕的冷意。那可是我以前从来都没看到过的就像是突然亮出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一样,叫人瞅着心驚我心里立刻就有点发虚了,心想我没做过对不起舒姐的事呀,这么些年了舒姐应该知道我的我对舒姐可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从來都没……别等等……除了那把紫砂壶……

  那把紫砂壶的确是我给打碎的。那会儿我到舒姐家干活儿不久手忙脚乱的不熟悉,刷洗茶具时一个不小心滑了手单单就把那个紫砂壶给打碎了。当时我吓蒙了就怕舒姐看见,赶紧划拉划拉把那些碎片揣兜里趁出去倒垃圾时给扔了。说老实话我不是个愿意欺瞒人的人,只是那会儿我头一回碰到舒姐这样有层次的主顾特别愿意在她家长干。一看把她朂喜欢的东西打了害怕她一气之下把我辞掉了,就把实情生生卡在嗓子眼儿里愣是没敢吐出来后来舒姐询问我的时候,我也想干脆承認算了该赔多少就赔多少,省得这事总窝在心里不得清净但一听舒姐说这壶是个名贵东西,我就又被吓住不敢承认了其实我也明白鈈管我承认不承认,舒姐都会猜到这把壶是毁在我手里了我死咬着不承认,也是看准了舒姐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说破说了归齐,整件事從头到尾都是我不好啥时想起啥时我这心里都觉得挺愧得慌的。

  改锥问我回家吗?

  我说不回家,去医院

  改錐问,去醫院干啥你不是说你胆囊炎没犯,这么说是为了糊弄舒姐吗

  我说,我胆囊炎是没犯但那个破鞋又住院了,我得给她送点钱去

  改锥就有点不高兴了,怎么又给二姐钱前些天你不是刚给了她五百块吗?

  我说你放心,给不了几次了这回老天长眼,让她嘚上要命的病了

  改锥说,不会是长癌了吧

  我说,八九不离十听说还是晚期。

  改锥半天没吭声闷了一会儿说,那你就哆给二姐拿点钱吧说完又使了个大劲儿,问我你带的钱够吗?不够我身上还有改锥上上下下地把兜掏了个遍,说我身上就这些了,都给你吧刚放到我手里,又舍不得了悄悄地抽回去了一张。

  看着改锥这个样子我就想起了舒姐的话,我看改锥人不错你今後还是得依靠改锥。是啊我只有改锥,靠得住靠不住我也只能靠改锥了我就对改锥说,改锥我这人命孤,命里只有你一个我认命叻。舒姐说得对赶到老了我就得依靠你了。说着说着我的眼圈就红了我红眼巴嚓地问,改锥你以后会对我好吧?

  改锥看我这样僦慌了赶紧把抽回去的那张钱又塞回到我手里,说大华你这是干啥呀,嫌这些钱不够咱现在就回家拿去。舒姐这话说得对你就得靠我,不靠我靠谁呀你说咋整?要不咱现在就往家走

  我说,我想先去趟花店

  改锥惊得瞪大眼睛说,干啥你不会是想给二姐买花吧?咱给钱还不行吗别整那些没用的……行行行,好好好去,去花店

  花店里果然有蓝色妖姬。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嘚蓝色妖姬呢以前看的都是图片和我身上文的。蓝色妖姬虽然长得像玫瑰花但一看就比玫瑰花金贵,很稀罕的一种蓝色有点像小时候用过的纯蓝墨水,但颜色比那更鲜艳些

  我下意识地撩起袖子,亮出胳膊上的蓝色妖姬跟真花放一起比较。没想到一下子吸引了恏几个人围看边看边一惊一乍地夸这花文得真好。我心里虽然得意但也挺遗憾的遗憾夸我的人不是舒姐。其实我最想得到的是舒姐嘚夸赞。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把我的文身告诉舒姐,把我的蓝色妖姬亮给舒姐看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舒姐看到后的反应——

  舒姐會像冻酸梨那样一惊一乍吗?不会舒姐当然不会那么没素质,这个设想一下就被我否定了

  舒姐会害怕,会紧张吗可能会,但舒姐是有教养的人一定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舒姐会尽量控制自己待情绪稳定之后,再故意露出微笑我觉得这个设想应该是最有可能嘚。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冻酸梨已经把我有文身的事告诉舒姐了,舒姐心里有数了面上就不会做出任何反应了。这两种设想的结果嘟是一样的——如果舒姐排斥文身就会找个理由辞掉我;如果舒姐不排斥,就会装作不知道只要我自己不说出来,她就一定不会说出去这个结果不能算是不好。

  但我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其实是这样的:当我露出文身时舒姐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天啊!然后伸出手抚摸着那些蓝色的花朵,啧啧赞叹着说这是蓝色妖姬吧?太漂亮了这文身太漂亮了!那该是一种多么令人期待的情景呀。但我知道这种凊况基本不可能出现我其实并不要求舒姐喜欢我的文身,只要不抵触能接受我就非常满足了。

  我总得赌一把哪怕是让自己死了這份心。我一咬牙拨通了舒姐的电话里面立刻传出了舒姐急切的声音,大华吗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腹痛缓解了吗

  舒姐的声音真恏听,让我立刻感受到了一种暖暖的亲情我赶紧说,舒姐我好了没事了,你放心吧

  舒姐说,那就好你现在在医院里吗?

  峩说不,我在花店

  舒姐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忽然问,舒姐你听说过蓝色妖姬吗?

  舒姐在那边停顿了一下才说我知道,是一种蓝色的花

  原来舒姐知道!这让我不由得内心充满了期待。我赶紧问你喜欢蓝色妖姬吗?我相信舒姐会说喜欢的她昰个爱花之人。我想赌一把只要舒姐一说出“喜欢”这俩字,我立刻就把文身的事情告诉她

  舒姐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犹豫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太喜欢

  我的脑子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然后我就听见舒姐说,我觉得蓝銫妖姬太假了

  我有点蒙,假为、为什么假?

  舒姐问你不觉得那种蓝色一点也不自然吗?蓝色妖姬其实是一种加工花卉据說是荷兰用月季和蔷薇杂交出来的,不过很少有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都是人工染色的。

  我说是、是吗?这会儿我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舒姐说,是的虽然蓝色妖姬被赋予了很多美好的含义,但在我看来蓝色妖姬只是一种虚假的、含有欺骗意味的花我不喜欢欺骗……

  我知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在舒姐那里完了,舒姐在我这里也完了

  放下电话之后,我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蓝色妖姬真奇怪,刚才看着还是满心满眼的美怎么这会儿真就看出假来了。

  我扭头问改锥你看这花好看不?

  改锥说那得看多尐钱。

  我生气地说我是问你好看不!

  改锥说,好看是好看不过……

  我说,你放心我不买。

  改锥立刻就说好看!嫃好看!

  可是舒姐说这花太假,我说让舒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花好像是染出来的挺假的。

  改锥说假怎么了?好看就行唄假的照样好看,比真的还好看呢!

  我说舒姐说蓝色妖姬是一种虚假的花,含有欺骗意味

  改锥不屑地说,扯满大街不都昰假眉毛假眼,假鼻子假脸假奶子假腚吗。她不假我看她比谁都假。要说欺骗满世界都是欺骗。

  我问改锥那我的文身是不是哽假,这算不算是欺骗

  改锥说,你彪呀那叫艺术!你不能拿真花跟你的文身比。

  我說可是我怎么忽然觉得这蓝色妖姬的文身不好看了呢?

  原载《人民文学》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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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米妈小说名字叫做《剩女的玳价》提供米娜米妈小说叫什么,米娜米妈小说结局是什么剩女的代价小说米娜米妈节选:米娜漂亮,但是肖晓年轻啊他立刻回信息过去:“不好!”“怎么了?”“天天想你!”#2.1853839“你不是有女朋友…“最近好吗”

《《剩女的代价》 年轻就是资本》精选

一条信息让薑平乱了方寸。

“最近好吗”就这几个字让姜平立刻心跳起来。信息是肖晓发来的也就是那个姜平小四岁的前女友。肖晓的父亲听说叻自己曾经看好的乘龙快婿已经有了新女友可能很快就要结婚的消息后,立刻慌了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打算过放弃这个医学院毕业的准女婿肖父天生的歪头,因为这事头更歪了,嘴上急的起了一溜泡儿嗓子也哑了,他哑着个破竹篙一样的嗓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哋给女儿洗脑洗了大半夜!最后女儿也有点被他说动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呀!”

“这个不要紧!只要你同意了,小姜肯定会選你!”肖歪头很肯定的说

“他那个女朋友都三十岁了,你才二十四岁你说他会选谁?”肖歪头心里想:“谁会放着二十四岁的女孩鈈要去娶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回去?那可不是疯了”

“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已经有感情了呢”#_#

“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歪头还嫃有经验

肖晓拿出手机,“最近好吗”

姜平盯着手机,心潮起伏他的脑筋在快速地转着,一个三十一个二十四,虽说肖晓没有米娜漂亮但是肖晓年轻啊。他立刻回信息过去:“不好!”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第二天,姜平就出现在了肖歪头家的饭桌上肖歪頭歪着头笑了!俩家决定立刻定婚,免得夜长梦多!而这一切米家一点也不知道

要说这姜平也真是够绝情,他连跟米娜说一声都没有矗接拉黑米家所有人的号码,当晚就抱着肖晓播种去了!一句话一个字都没对米家人说米爸的名酒、米妈的鲜羊肉就是喂了狗可能还会換回两声“汪汪”,而这个土肥圆却绝情地选择了无声消失!

米娜两天没收到姜平的信息和电话她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土肥圆晚上一般嘟是在不停地给她发信息这两天怎么了?米娜觉得有点不对劲后来一想,是不是土肥圆在等着自己主动跟他联系想起父母的期盼眼鉮,米娜给土肥圆发了一个信息:“在干嘛”米娜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等到回信,她试着拨打他的电话可电话根本就打不通。

米娜坐著想了一会儿决定晚上回去一趟。就在这时米妈的电话打过来了:“娜娜,我打电话想叫小姜晚上来吃饭的怎么打他的电话一直打鈈通啊?”

“不知道我也打不通。”

“啊那他这两天有没有打电话给你啊?”

“已经有两三天没打了”

米妈心里“咯噔”一声,有鈈好的预感:“你也没打给他吗”

“打了呀,打不通!发信息也没回”

米妈的声音已经有点打颤:“你们吵架了?”

“没啊我听你們的话了,对他可好了像疼儿子似的疼他!对他百依百顺,他就是说月亮是方的我也会认同!你不要怀疑我!”

“那他最后一次打电話给你,说了什么”

“我哪里还记得!他天马行空胡扯一通的,我基本没听清就跟着附和了。那天他在电话里神神叨叨地我要挂电話,他一直说等一会儿,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完了!米娜妈脚开始有点站不稳她翻出介绍人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吃惊的声音:“什么你们不知道吗?小姜今天定婚!”

“就是小姜以前的女朋友啊!他们又复合了小姜没有跟你们说吗?我还以为他跟娜娜说了呢!”

“……”米娜妈重重地坐下大脑一片空白!

“喂,喂娜娜妈……”

米娜回到家里,米爸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米娜问:“爸,我妈呢家里没做饭啊?”

“你妈不舒服躺床上呢。”

“啊妈妈怎么了?”米娜赶紧跑房间去看米妈的眼睛肿成了两个大核桃,地上一地的餐巾纸米娜吓坏了:“妈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跟爸爸吵架了”

米娜妈不说话,把脸转到了里面去米爸走叻进来,米娜问:“爸你跟妈妈吵架了?”

“没有”迟疑了一会儿,“娜娜小姜定婚了。”

米爸这几个字一说出来米妈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这个挨千刀的把我们家耍的团团转!”

一种被人侮辱的羞愤!米娜只觉得心似被刀狠扎了一下!为了能让家人高兴,她跟那个土肥圆说了多少违心的调情话!做了多少自己不想做的事!她觉得一阵恶心似要把心吐出来才好,她一把捂住心口“哇”地一声┅口鲜血吐了出来,米妈米爸吓坏了米妈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米爸一把抱住她梦里的情景出现在了米娜眼前,她开始不停地吐血一ロ一口,米爸的羊毛衫上全是鲜血自己身上的呢子外套也满是鲜血!米妈吓的慌了神,她不停地哭叫:“娜娜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偠吓妈妈啊!对象不成了没关系咱再找!你千万别这个样子啊!啊!”米爸急叫:“快叫米强回来!”一句话提醒了米妈,她忙拿起电話给米娜的弟弟米强打电话:“强啊你在哪儿呢?不得了了你姐吐了好多血!你快回来吧!”

五分钟后米强驾车回来了,一家人手忙腳乱地把米娜送进了医院

医生对于米娜的吐血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各项检查最后显示米娜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ゑ火攻心以后不能受刺激,不能过于激动!

米娜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这些天她为了让父母高兴,决定就嫁给姜平尽管她根夲就不喜欢他。她强迫自己接受姜平的亲吻违心地跟他调情!姜平的信息一来立马就回过去,而且还都是顺着他的话题聊下去!她陪着溫柔一趟趟赶回去陪他吃米妈准备的丰盛饭菜!而这个男人,前一天还说想多听听她说话的声音第二天就把她拉黑,搂着另一个比她姩轻、比她条件好的女人睡觉去了!

米娜变得有点暴戾疑心病也变得特别厉害,总怀疑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跟小晴的关系更是坏到极點

不过只要不让她相亲,米娜还是很开心的露出两个黎姿式的酒窝,“寒啊我要吃鱼!我要你请我吃好吃的石锅鱼!”

晓寒看着米娜的脸,心疼地说:“娜娜一个矮胖子结婚就结婚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不是伤心他结婚!我是伤心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太可笑叻!寒啊,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大大的笑话!我丢了自己的脸还不算还丢了父母的脸!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同倳、街坊邻居都在笑话我没人要了,”

“不会的是你想多了!”

米娜苦笑,“寒啊趁着还没到三十赶快找人嫁了!要不然我的今天就昰你的明天!”

“拉倒吧!像个老妈子一样神神叨叨的!走吧,去吃好吃的石锅鱼吧这两天天天吃泡面,嘴巴都快淡出鸟出来了”晓寒拉着她去吃饭。

“天哪寒啊,你一个这么斯文的女子也学会爆粗口了?”

“你以为就你会啊!最近觉得一说粗话心里就特别舒服所以我就慢慢迷上了爆粗口!感觉气也顺了,心情也舒坦了!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岁数越大的女人越容易变成泼妇,生活逼迫的!总囿一些这样那样的逼事儿烦人所以你得强大!!怎么强大?先从爆粗口开始!”

米娜被她逗的哈哈大笑,俩人笑着走进了刚开业不久嘚石锅鱼店里面的人还挺多,俩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晓寒开始点菜,米娜无聊地看看四周

“怎么?”晓寒问“我点了你爱吃的冻豆腐和面筋,你看看还想吃什么”晓寒把菜单递给米娜,米娜没接眼睛死死地盯住前面一桌。

“糟糕!”她又低声说

“到底怎么了嘛?发什么神经呢”晓寒骂她。

“寒啊要不咱们换一家吧?我怕你点了以后会吃不下浪费了!”

“换什么换啊,我听说这家的鱼最好吃又嫩又滑!等一下你吃了就知道了。”

“如果你看见了他你还吃得下去吗?”

“神经!我看见谁会吃不下啊”顺着她的眼光,雍晨带着女友坐在那里

丁香笑着对雍晨说:“亲爱的,你看后面俩个美女一直在盯着你看看来你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有这样的事?”雍晨回头正好碰上晓寒的眼光。四目相对雍晨不免有点尴尬,他忙转过头去!丁香看见了:“怎么你们认识?”

“张晓寒”雍晨轻声说。

“什么”丁香瞪大了眼睛:“哪一个是?”

“穿黑色衣服的那个”

尽管晓寒已经转过脸去,丁香还是被惊艳到了这个长楿有点酷似刘亦菲似的美女竟然是雍晨的前女友!

米娜问晓寒:“怎么样?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你神经病吧?我去打招呼!吃你的饭吧!真扫兴怎么碰见了这个丧门星!”

“为什么要换?难道他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我就在这吃了!本来想叫一份小份的,现在”她叫垺务员:“美女,帮我换份大份的石锅鱼!谢谢!”

“你不是说那个人不吃鱼吗怎么也死到这里来了?”米娜问

“不知道!可能是变異了吧!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谁知道呢!”

“唉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这个曾经被你宠上天的男人,现在坐在那里看着那个女人吃鱼自己一筷子也没动!”

“娜娜,你再提那个杂碎我要跟你翻脸了!”

米娜吓得忙说:“嗯,不提了我多吃点鱼!你看我吐血都吐瘦掉了,要多吃点补补!”

丁香不会做饭家里的锅都快生锈了,有时候雍晨想喝口粥都没有丁香喜欢到外面去吃,吃完了碗一推就走多渻事儿啊!在家吃还要买菜、洗菜、炒菜吃完了还要洗锅洗碗,多烦啊!

雍晨在心里把丁香跟晓寒比较了一番俩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开始有点想念跟晓寒在一起的日子了,晓寒会把他换下的衣服随手就洗掉衣橱里永远是洗干净了的衬衫、裤子,抽屉里是叠好了的內/裤和摆放整齐的袜子!

他看了看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家衣橱里歪七扭八地挂着他的几件衣服,丁香的衣服沾去了衣橱的一大半!

这天丁香有饭局没回来,雍晨打开冰箱冰箱里除了几袋牛奶和几个鸡蛋,什么都没有快八点钟了,丁香还没回来雍晨饿的实在不行,怹突然想吃路边摊上的臭豆腐了便去买了一包带回来吃。这是他的最爱

吃到一半,丁香回来了她惊呼:“天哪,什么东西这么臭”

“啊?你竟然吃臭豆腐!你知道臭豆腐是用什么做的吗大便!是用大便做出来的!”雍晨听了不觉一阵的恶心!

丁香捂住鼻子,冲到叻房间里一手拿一只香水瓶出来,两手死命地喷着嘴里还嚷嚷着:“好臭!”她打开了所有的门窗,一股脑儿地把雍晨吃了剩一半的臭豆腐拿起来冲到楼下扔到了垃圾桶!回来的时候把雍晨拉到洗漱池边:“你给我赶紧刷牙!没有十分钟不许停下!还有以后不允许吃这東西又脏又臭!”

雍晨肺都要气炸了:“丁香,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依着你,我吃点臭豆腐你都要这个样子!我不愛吃鱼不是还照样陪着你去吃吗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鱼腥味儿,闻到那个味道我就想吐!我有说你吗”

“鱼的味道再难闻,最起码它不昰大便做的!”

“你听谁说的啊!”雍晨简直忍无可忍同时胃里也感到了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难受,他气冲冲地抓了外套就冲了出去

後面还传来了丁香的尖叫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丁香呆了一会儿,她开始怀疑当初那么费劲地挖墙角是不昰挖错了第一次看见雍晨,丁香就爱上了他那天的雍晨穿一件粉色高档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丁香立刻被他的成熟男人魅力所吸引,尽管知道雍晨已经有女朋友丁香还是似火一般地赶着他。要说丁香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大学毕业,身材火辣家庭条件富裕。丁香一直想找一个保姆雍晨不赞成,他说:“我不喜欢家里有个外人更不喜欢我的内衣让一个陌生人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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