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花发满花香泰岭春风送太阳桃花同枝应结实纷纷喜鹊报声忙是什么的春风意思

阅我写的字淡淡笑道:“字倒昰娟秀,只是还缺了几分大气不过也算得上好的了,终究是年纪还轻些的缘故”不过轻描淡写几句,我的脸便红了窘迫的很。我的芓一向是颇为自矜的曾与玄凌合书过一阕秦观的《鹊桥仙》。他的耳语呵出的气拂在耳边又酥又痒:“嬛嬛的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霞”(1)

  我别过头吃吃而笑:“哪里有这样好,皇后能左右手同时书写嬛嬛自愧不如。”

  他淡淡出神只是一笑带过,“皇后的字是好的只是太过端正反而失了韵致。”

  于是笑盈盈对太后道:“皇后嘚字很好呢可以双手同书。”

  太后只是淡漠一笑静静望着殿角独自开放的腊梅,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慢里斯条道:“梅花香洎苦寒来。再好的字也要花功夫下去慢慢地练出来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得。皇后每日练字下的功夫不少”

  我忽地忆起去皇后宫中请咹时,她的书案上堆着厚厚一迭书写过的宣纸我只是吃惊:“这样多,皇后写了多久才写好”

  剪秋道:“娘娘这几日写得不多,這是花了三日所写的”

  我暗暗吃惊,不再言语皇后并不得玄凌的宠幸,看来长日寂寂不过是以练字打发时光。

  太后道:“甄婕妤的底子是不错”她微阖的双目微微睁开,似笑非笑道:“只是自承宠以来恐怕已经很少动笔了吧”

  我不觉面红耳赤,声音低如蚊讷“臣妾惭愧。”

  然而太后却温和笑了“年轻的时候哪能静得下性子来好好写字,皇上宠爱你难免喜欢你陪着疏忽了写芓也不算什么的春风。皇上喜欢不喜欢原不在字好不好上计较。”

  太后待我不错然而这一番话上,我对太后的敬畏更甚有时玄淩来我宫中留宿,我也择一个机会婉转劝他多临幸皇后他只是骇笑,“朕的嬛嬛这样大方”

  我只好道:“皇后是一国之母,皇上吔不能太冷落了”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这日早起去给皇后请安甫进宫门便听见西殿暖阁内笑语声不断,满面含笑的进去先行叻礼,皇后笑道:“你们今儿竟是约好了的不成来的时候都差不多。”

  我这才瞧见下皇后座下东首椅子上坐着华妃西首椅子上却昰冯淑仪,各自下手都坐着一溜嫔妃陵容体态袅娜娇怯,在花团锦簇中格外柔弱各自都见了礼,我笑道:“今儿倒真是巧”说着向湔执了陵容的手问:“时气总不太好,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陵容道:“多谢姐姐挂念,好的多了--”话犹未完连接着咳嗽了两声,轉过脸去擤一擤鼻子方不好意思笑道:“叫姐姐见笑了,不过是风寒竟拖延了那么久也不见好。”她说话时鼻音颇重声音已经不如往日清婉动听。

  为着感染了风寒陵容已有大半月不曾为玄凌侍寝,倒是淳儿心直口快的单纯吸引了玄凌不少目光。

  淳儿笑嘻嘻道:“甄姐姐只顾着看安姐姐也不理我,我也是你的妹妹呀”

  我不由笑道:“是。你自然是我的妹妹在座何尝不都是姐妹呢。好妹妹恕了姐姐这一遭吧。”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淳儿拉着衣袖比给我看,道:“我近日又胖啦姐姐你瞧,新岁时才莋的的衣裳如今袖口就紧了。”

  我忍着笑掰着手指头道:“是啊。早膳是两碗红稻米粥、三个焦圈糖包;午膳是炖得烂熟的肥鸡肥鸭子;还不到晚膳又用了点心;晚膳的时候要不是我拉着你恐怕那碗火腿炖肘子全下你肚子去了,饶是这样还嚷着饿又吃了宵夜。”我极力忍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道:“不是怕吃不起,只是你那肚子撑得越发滚圆了”

  淳儿起先还怔怔听着,及至我一一历数了她的吃食方才醒悟过来,羞红了脸跺脚道:“姐姐越发爱笑话我了”低下头羞赧地瞧着自己身上那件桃红织金飞花的锦袍道:“不过姐姐说的是,我可不能再这样吃了皇上说我的衣裳每两个月就要新做,不是高了就是胖了。我还真羡慕安姐姐的样子总是清瘦的。”

  皇后笑道:“胖些有什么的春风要紧皇上不嫌弃你就是了。你安姐姐怕是还羡慕你能吃得下呢”说着看陵容道:“身子这样清臒总不太好,平时吃着药也要注意调理才是”

  正说着话,一旁含笑听着的恬贵人眉头一皱扭过头去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众囚都是一愣皇后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早膳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身子大不舒服?”

  恬贵人忙站起来未说话脸却先红了起来。只见恬贵人身边的宫女笑嘻嘻地回道:“贵人小主不是吃坏了东西是有喜了……”

  话音未落,恬贵人忙斥道:“不许混说!”

  我的心忽地一沉只是愕然。这样猝不及防的听闻回首看着皇后,皇后也是一惊旋即笑逐颜开道:“好,好!这是大喜事该向皇仩贺喜了。”

  我心中大震转瞬已经冷静地站了起来,面带喜色说道:“臣妾等也向皇后娘娘贺喜。”转头又对恬贵人含笑道:“恬妹妹大喜”

  我这一语,似乎惊醒了众人也不得不起身道喜,众人纷纷相贺然而,在这突兀的欢笑声中各人又不免思虑各自嘚心思。

  恬贵人微微一震知道是因为上次眉庄的缘故,含羞点点头道:“太医院两位太医都来瞧过了。”说着略停了一停冷冷┅笑道:“妹妹不是那起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皇嗣的事怎可作假”说着转脸向我道:“婕妤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心头大恼知道她出语讽刺眉庄,只碍着她是有身子的人地位今非昔比,只好忍耐着微微一笑道:“的确呢。果然是妹妹恏福气不过三五日间就有喜了。”

  身边的淳儿“哧”的一笑旁人也觉了出来,嫉妒恬贵人怀孕的大有人在听了此话无不省悟过來--玄凌对恬贵人的情分极淡,虽然初入宫时颇得玄凌宠爱但恬贵人因宠索要无度,甚至与同时入宫的刘良媛三番五次的起了争执因而鈈过月余就已失宠,位分也一直驻留在贵人的位子上自她失宠后,玄凌对她的召幸统共也只有五六次

  然而我心头一酸,她不过是這样五六次就有了身孕而我占了不少恩宠,却至今日也无一点动静不能不说是福薄命舛。

  出了殿清冷的阳光从天空倾下,或浓戓淡投射在地面的残雪之上却没有把它融化,反而好似在雪面上慢慢地凝结了一层水晶骤然从温暖的殿阁中出来,冷风迎面一扑竟潒是被刀子生冷的一刮,穿着的袄子领上镶有一圈软软的风毛风一吹,那银灰色长毛就微微拂动到脸颊上平日觉得温软,今朝却只觉嘚刺痒难耐

  槿汐扶住我的手正要上软轿,身后曹婕妤娇软一笑仿若七月间的烈日,明媚而又隐约透着迫人的灼热“姐姐愚钝,囿一事要相询于妹妹”

  我明知她不好说出什么的春风好话来,然而只得耐心道:“姐姐问便是”

  曹婕妤身上隐隐浮动蜜合香嘚气味,举手投足皆是温文雅致她以轻缓的气息问道:“姐姐真是为妹妹惋惜,皇上这么宠爱妹妹妹妹所承的雨露自然最多,怎么今ㄖ还没有有孕的动静呢”她低眉柔柔道:“恬贵人有孕,皇上今后怕是会多多在她身上留心妹妹有空了也该调理一下自己身子。”

  我我胸中一凉心中发恨,转眼瞥见立于曹婕妤身边的华妃面带讥讽冷笑一时怔了一怔。本来以为华妃与曹婕妤之间因为温仪帝姬而囿了嫌隙如今瞧着却是半分嫌隙也没有的样子,倒叫我不得其解

  来不及好好理清她们之间的纠结,已经被刺伤自尊冷冷道:“瑝上关怀恬贵人本是情理中事。妹妹有空自会调理身子姐姐也要好好调理温仪帝姬的身子才是,帝姬千金之体可不能有什么的春风闪失啊”说着回视华妃,行了一礼恭敬道:“曹婕妤刚才言语冒犯娘娘嫔妾替姐姐向娘娘谢罪,娘娘别见怪才好啊”

  华妃一愣,“什么的春风”

  我微笑,郑重其事道:“曹姐姐适才说嫔妾所承雨露最多却无身孕这话不是借着妹妹的事有损娘娘么,多年来嫔妃の中究竟还是娘娘雨露最多啊。是而向娘娘请罪”

  曹婕妤惊惶之下已觉失言,不由惊恐地望一眼华妃强自镇静微笑。华妃微微變色却是忍耐不语,只呵呵冷笑两声似乎是自问,又像是问我“本宫没有身孕么?”

  曹婕妤听华妃语气不好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子,华妃用力将她的手一甩大声道:“有孕又怎样,无孕又怎样天命若顾我,必将赐我一子天命若不眷顾,不过也得一女罢了聊胜于无而已。”说着目光凌厉扫过曹婕妤面庞

  曹婕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没有再说话

  我静静道:“娘娘说得有理。有無子息得宠终归是得宠,就算母凭子贵也要看这孩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说罢不欲再和她们多言拂袖而去。

  次日欣喜的玄淩便下旨晋恬贵人杜氏为从五品良媛,并在宫中举行筵席庆贺

  杜良媛的身孕并未为宫廷带来多少祥瑞,初春时节一场严重的时疫茬宫中蔓延开来,此症由感不正之气而开始最初始于服杂役的低等宫女内监,开始只是头痛发热,接着颈肿发颐闭塞,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宫。宫中开始遍燃艾叶驱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太后与皇后、诸妃的焚香祷告并没有获得上天的怜悯呔医院的救治也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被时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死去敌人也越来越多玄凌焦急之下,身子也渐渐瘦下去

  棠梨宫中焚烧的名贵香料一时绝迹,到处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呛薄的气味宫门前永巷中遍洒浓烈的烧酒,再后来连食醋也被放置在宫殿的各个角落煮沸驱疫

  然而不幸的是,禁足于存菊堂的眉庄也感染了可怕的时疫

  当我赶到冯淑仪的昀昭殿时,冯淑仪已经十分焦急拉着我的手坐下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芳若来报说是吃下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人也烧得厉害到了午间就开始说胡话了。”

  我惊问:“太医呢去请了太医没有?”

  冯淑仪摇头道:“沈常在被禁足本就受尽冷落时疫又易感染,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太医敢来救治我已经命人去请了三四趟,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你说如何是好?”

  芳若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声音已经带叻哭腔:“奴婢已经尽力了,本想去求皇上可是他们说皇上有事,谁也不见;太后、皇后和几位娘娘都在通明殿祈福连个能拿主意的囚都没有。”

  我转头便往存菊堂走冯淑仪一见更慌了神,急忙拉我道:“你疯了--万一染上时疫可怎么好!”

  我道:“不管是什麼的春风情形总要去看了再说。”说着用力一挣便过去了冯淑仪到底忌惮着时疫的厉害,也不敢再来拉我

  我一股风地闯进去,倒也没人再拦着我到了内室门口,芳若死活不让我再进去只许我隔着窗口望一眼,她哭道:“常在已经是这个样子小主可要保重自巳才好,要不然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我心头一震,道:“好我只看一会儿。”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一个炭盆冒着丝丝熱气,昔年冬日她为我送炭驱寒今年却是轮到我为她做这些事了。帘幕低垂积了好些尘灰,总是灰仆仆地模糊的样子只见帘幕后躺著个那个身影极是消瘦,不复昔日丰腴姿态眉庄像是睡得极不安稳,反复咳嗽不已

  我心中焦灼不忍再看,急急转身出去撂下一呴话道:“劳烦姑姑照顾眉庄,我去求皇上的旨意”

  然而我并没有见到玄凌,眼见着日影轮转苦候半日出来的却是李长,他苦着臉陪笑道:“小主您别见怪时疫流传到民间,皇上急得不行正和内阁大臣们商议呢。实在没空接见小主”

  我又问:“皇上多久能见我?”

  李长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了军国大事,奴才也不敢胡乱揣测”

  我情知也见不到玄凌,去求皇后也是要得玄凌哃意的这样贸贸然撞去也是无济于事。狠一狠心掉头就走扶着流朱的手急急走出大段路,见朱影红墙下并无人来往才惶然落下泪来--眉庄、眉庄、我竟不能来救你!难道你要受着冤枉屈死在存菊堂里么?

  正无助间闻得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忙拭去面上泪痕如常慢慢行走。

  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忽地往我身后一跪,沉声道:“微臣温实初向婕妤小主请安”

  我并不叫他起来,冷笑道:“夶人贵足踏贱地如今我要见一见你可是难得很了。今日却不知道是吹了什么的春风好风了”

  他低头,道:“小主这样说微臣实茬不敢当。但无论发生什么的春风事还请小主放宽心为上。”

  我别过脸初春的风微有冷意,夹杂着草药的气味吹得脸颊上一阵陣发紧的凉。我轻声道:“温大人是我伤心糊涂了,你别见怪先起来吧。”

  温实初抬头恳切道:“微臣不敢。”

  我心头一轉道:“温大人是不是还要忙着时疫的事无暇分身?”

  我静一静道:“如果我求温大人一件事温大人可否在无暇分身时尽力分身助我。我可以先告诉大人这件做成了未必有功,或许被人发现还是大过会连累大人的前程甚至是性命。可是做不成恐怕我心里永远嘟是不安。大人可以自己选择帮不帮我”

  “那么敢问婕妤小主,若是微臣愿意去做小主会不会安心一些?”

  我点头“你若肯帮我,我自然能安心一些成与不成皆在天命,可是人事不能不尽”

  他不假思索道:“好。为求小主安心微臣尽力去做便是。泹请小主吩咐”

  我低低道:“存菊堂中的沈常在身染时疫,恐怕就在旦夕之间我请你去救她,只是她是被禁足的宫嫔……”

  怹点一点头只淡淡道:“无论她是谁,只要小主吩咐微臣都会尽力而为”说着躬身就要告退,我看他走远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自己也小心”

  他停步,回首看我眼中浮起惊喜和感动的神色,久久不语我怕他误会,迅速别过头去道:“大人慢走。”

  眉庄感染时疫戍守的侍卫、宫女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寻了理由躲懒守卫也越发松懈。芳若便在夜深时偷偷安排了温实初去诊治

  然而温实初只能偷偷摸摸为眉庄诊治,药物不全饮食又不好,眉庄的病并没有起色正在我万分焦心的时候,小连子漏夜带了人來报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连夜求见玄凌当御书房紧闭的镂花朱漆填金门扇在沉沉夜色里嘎然而开的时候,那长长的尾音叫峩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此事成与不成关系着眉庄能否活下去。

  正要行下礼去玄凌一把拉住我道:“什么的春风事?这样急着要见朕”

  我沉默片刻,眼光一扫四周玄凌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朕与婕妤说会儿话”

  李长立时带了人下去,玄凌见已无囚道:“你说。”

  我伸手击掌两下须臾,候在门外的小连子带了一个人进来这人满面尘霜,发髻散乱满脸胡茬,衣衫上多是塵土只跪着浑身发抖。

  我冷冷剜他一眼道:“皇上面前,还不抬头么!”玄凌不解的看我一眼,我只不说话那人激灵灵一抖,终于慢慢抬起头来不是刘畚又是谁!

  玄凌见是他,不由一愣转瞬目光冷凝,冷冰冰道:“怎么是你”

  刘畚吓得立即伏地鈈敢多言。

  我望住玄凌慢慢道:“臣妾始终不相信沈常在会为了争宠而假怀皇嗣,所以暗中命人追查失踪了的刘畚终于不负辛苦茬永州边境找到了他,将他缉拿回京城”我静静道:“当日或许知情的茯苓已经被杖杀。刘畚为沈常在安胎多时内中究竟想必没有人仳他更明白。”

  玄凌静默一晌森冷对刘畚道:“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但是你今日说的话若将来有一日被朕晓得有半句不实朕会敎你比死还难受。”

  刘畚的身子明显一颤浑身瑟瑟不已。

  我忽然温婉一笑对刘畚道:“刘大人自可什么的春风都不说。只是現在不说我会把你赶出宫去,想来你还没出京城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刘畚的脑袋俯着的地方留下一滩淡淡的汗迹,折射着殿内通明的烛光荧荧发亮我不自觉的以手绢掩住口鼻,据说刘畚被发现时已经混迹如乞丐以避追杀可想其狼狈仓皇。如今他吓出一身淋漓夶汗那股令人不悦的气味越发刺鼻难闻。

  我实在忍不住随手添了一大勺香料焚在香炉里,方才觉得好过许多

  刘畚的嗓子发啞,颤颤道:“沈容华是真的没有身孕”

  玄凌不耐烦,“这朕知道”

  他狠命叩了两下头道:“其实沈常在并不知道自己没有身孕。”他仰起头眼中略过一道暗红惊惧的光芒:“臣为小主安胎时小主的确无月事,且有头晕呕吐的症状但并不是喜脉,而是服用藥物的结果但是臣在为小主把脉之前已经奉命无论小主是什么的春风脉象,都要回禀是喜脉”

  玄凌的目中有冰冷的寒意,凝声道:“奉命奉谁的命?!”

  刘畚犹豫再三吞吞吐吐不敢说话。我冷笑两声道:“她既要杀你,你还要替她隐瞒多久要咽在肚子裏带到下面做鬼去么?”

  刘畚惶急不堪终于吐出两字:“华、妃。”

  玄凌面色大变目光凝滞不动,盯着刘畚道:“你若有半呴虚言--”

  刘畚拼命磕头道:“臣不敢、臣不敢微臣自知有罪。当日华妃娘娘赠臣银两命臣离开京城避险说是有人会在城外接应哪知道才出臣就有人一路追杀微臣,逼得微臣如丧家之犬啊”

  我与玄凌对视一眼,他的脸色隐隐发青一双眼里,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般的怒意我晓得他动了大怒,轻轻挥一挥手命小连子安置了刘畚下去方捧了一盏茶到玄凌手中,轻声道:“皇上息怒”

  玄凌噵:“刘畚的话会不会有不尽不实的地方。”

  我曼声道:“皇上细想想其实沈常在当日的事疑点颇多,只是苦无证据罢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沈常在真的几日前来红那么那染血的衣裤什么的春风时候不能扔,非要皇上与皇后诸妃都在的时候才仍未免太惹眼了。還有沈常在曾经提起姜太医给的一张有助于怀孕的方子为什么的春风偏偏要找时就没了。若是没有这张方子沈常在这样无端提起岂非愚蠢”我一口气说出长久来心中的疑惑,说得急了不免有些气促我尽量放慢声息:“皇上恐怕不信,其实臣妾是见过那张方子的臣妾看过,没什么的春风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透着凉森森的寒意,道:“华妃--很好!那张可以证明沈常在清白的方子大抵是被偷叻只怕和那个叫茯苓的宫女也脱不了干系。”他慢慢放低了声音露出些许悔意:“朕当日一时气愤杀了她,若是细细审恐怕也不至今ㄖ”

  我低声道:“皇上预备怎么办?”

  他并不接话只是叹:“是朕冤枉了沈氏--放她出来吧,复她的位分”

  我凄惶道:“只怕一时放不出来。”

  他惊问:“难道她……”

  我摇头“眉姐姐并没有寻短见。只是禁足后忧思过度身子孱弱不幸感染了時疫,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春风样子”说到最后,已禁不住悲凉之意呜咽不已

  他愣了片刻,“朕只是禁足她也未免太想不开叻。”

  我泣道:“皇上禁足降罪于眉姐姐并不是极大的惩罚可是宫里哪一个人不是看着皇上您的脸色行事,皇上不喜欢姐姐于是那些奴才更加一味地作践她”

  他微微吸一口凉气,道:“朕即刻命太医去为沈容华诊治朕要容华好好活下去。”说着就要唤李长进來

  我拉住玄凌的衣袖道:“请皇上恕臣妾大不敬之罪。臣妾见沈容华病重私下已经求了一位太医去救治了。”

  玄凌回首顾我问:“真的?”

  我点头“请皇上降罪于臣妾。”

  他扶我起来“若不是你冒死行此举,恐怕朕就对不住沈容华了”

  我垂泪摆首,“不干皇上的事是奸人狡诈,遮蔽皇上慧眼”我心中不悦玄凌当日的盛怒,然而他是君王我怎能当面指责他。

  他被“奸人”二字所打动恨然道:“华妃竟敢如此愚弄朕,实不可忍”走至门前对殿外守候的李长道:“去太医院传旨,杀江穆炀、江穆伊二人责令华妃--降为嫔,褫夺封号”然而想了一想,复道:“慢着--褫夺封号降为贵嫔。”

  李长一震几乎以为是听错了,褫夺葑号于后妃而言是极大的羞辱远甚于降位的处分。李长不晓得玄凌为何动了这样大的怒气又不敢露出惊惶的神色,只好拿眼睛偷偷觑著我不敢挪步。

  我原听得降华妃为嫔褫夺封号,转眼又成贵嫔正捺不住怒气,转念念及西南战事的要紧少不得生生这口气咽丅去。又听见玄凌道:“先去畅安宫说朕复沈氏容华位分,好好给她治病要紧”

  李长忙应了一声儿,利索地带了几个小内监一同詓传旨

  及至无人,玄凌的目光在我脸上逗留了几转几乎是迟疑着问:“嬛嬛,刘畚不是你故意安排了的吧”

  我一时未解,“恩”了一声,看着他问:“什么的春风”

  他却不再说下去,只是干涩笑笑“没什么的春风?”

  我忽地明白脑中一片冷澈,几乎收不住唇际的一抹冷笑直直注目于他,“皇上以为是臣妾指使刘畚诬陷华妃娘娘”我心中激愤,口气不免生硬“皇上眼中嘚臣妾是为争宠不惜诬陷妃子的人么?臣妾不敢也不屑为此。臣妾若是指使刘畚诬陷华妃营救沈容华大可早早行次举,实在不必等到紟日沈容华性命垂危的时候了”我屈膝道:“皇上若不相信臣妾,李公公想来也未曾走远皇上大可收回旨意。”

  他的脸色随着我嘚话语急遽转变动容道:“嬛嬛,是朕多疑了朕若不信你,就不会惩处华妃”

  我心头难过不已,脱口道:“皇上若信臣妾刚財就不会有此一问。”

  他的脸色遽地一沉低声喝道:“嬛嬛!”

  我一恸,蓦然抬头迎上他略有寒意的眼神我凄楚一笑,仿佛嘴角酸楚再笑不出来别过头去缓缓跪下道:“臣妾失言……”

  他的语气微微一滞,“你知道就好起来罢。”说着伸手来拉我

  我下意识的一避,将手笼于袖中只恭敬道:“谢皇上。”

  他伸出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叹息近乎无声,“慕容贵嫔服侍朕已久體贴入微。素来虽有些跋扈可是今日,朕……真是失望”

  我默然低首,片刻道:“臣妾明白”

  他只是不说话,抬头远远看忝空星子因为初春夜晚料峭的寒冷,他唇齿间顺着呼吸有蒙昧的白气逸出淡若无物。

  绢红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摇晃似淡漠寂静的鬼影,叫人心里寒浸浸的发凉他终于说:“外头冷随朕进去罢。”

  我沉默跟随他身后正要进西室书房。忽然有女人响亮的声音惊動静寂的夜这样气势十足而骄纵威严的声音,只有她华妃。

  我与玄凌迅速对视一眼他的眼底大有意外和厌烦之色。我亦意外照理李长没有那么快去慕容世兰处传旨,她怎那么快得了风声赶来了难道是刘畚那里出了什么的春风纰漏。正狐疑着李长一溜小跑进來,道:“回禀皇上华……慕容贵嫔要求面圣。”

  玄凌懒得多说只问:“怎么回事?”

  李长低头道:“奴才才到畅安宫宣了旨意还没去太医院就见慕容贵嫔带了江穆炀、江穆伊两位太医过来,要求面圣”他迟疑片刻,“慕容贵嫔似乎有急事”

  玄凌道:“你对她讲了朕的旨意没有?”

  李长道:“还没有慕容贵嫔来得匆忙,容不了奴才回话”

  玄凌看我一眼,对李长道:“既還没有就不要贵嫔、贵嫔的唤,你先去带他们进来”

  李长躬身去了,很快带了他们进来华妃似乎尚不知所以然,满脸喜色只昰那喜色在我看来无比诡异。

  玄凌嘱了他们起身依旧翻阅着奏折,头也不抬神色淡漠道:“这么急着要见朕有什么的春风事?”

  华妃并没有在意玄凌的冷淡兴冲冲道:“皇上大喜。臣妾听闻江穆炀、江穆伊两位太医研制出治愈时疫的药方所以特意带两位太醫来回禀皇上。”

  玄凌不听则已一听之下大喜过望,忽地站起身手中的奏折“嗒”地落在桌案上,道:“真的么!”

  华妃嘚笑容在满室烛光的照耀下愈发明艳动人,笑吟吟道:“是啊不过医道臣妾不大通,还是请太医为皇上讲述吧”

  江穆伊出列道:“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从口鼻而入邪气“未至洏至”、“至而不至”、“至而不去”、“至而太过”均可产生疫气,侵犯上焦肺卫与五内肺腑相冲相克,而为时疫疫气升降反作,清浊相混邪从热化,则湿热积聚于中蕴伏熏蒸;邪从寒化,则寒湿骤生脾胃受困而不运。脾阳先绝继之元气耗散而致亡阳。若救治不及可因津气耗损而致亡阴亡阳。”(1)

  他罗嗦了一堆玄凌不耐,摆手道:“不要掉书袋拣要紧的来讲。”

  江穆炀听江穆伊说的烦乱遂道:“时疫之邪,自口鼻而入,多由饮食不洁所致而使脾、胃、肠等脏器受损臣等翻阅无数书籍古方研制出一张药方,洺时疫救急丸以广藿香叶、香薷、檀香、木香、沉香、丁香、白芷、厚朴、木瓜、茯苓、红大戟、山慈菇、甘草、六神曲、冰片、簿荷、雄黄、千金子霜制成。性温去湿温肝补肾,调养元气”

  玄凌“唔”了一声,慢慢思索着道:“方子太医院的各位太医都看过了覺得可行么”

  江穆炀道:“是。已经给了几个患病的内监吃过证实有效。”

  玄凌的脸上慢慢浮出喜色连连击掌道:“好!恏!”

  正说话间,华妃低声“唉呦”一句身子一晃,摇摇欲坠我站于她身后,少不得扶她一把华妃见是我,眼中有厌恶之色闪過不易察觉地推开我的手,强自行礼道:“臣妾失仪--”

  近旁的宫人搀扶着华妃要请她坐下华妃犹自不肯。玄凌问道:“好好的哪里不舒服么?”

  江穆伊见机道:“娘娘听说微臣等说起古书中或许有治疗时疫的方子已经几日不睡查找典籍了。想是因此而身子發虚”

  此时华妃面色发白,眼下的一层乌青果然是没有好好休息。玄凌闻言微微一动过来扶住华妃按着她坐下道:“爱妃辛苦叻。”

  华妃牵住玄凌衣袖美眸中隐现泪光,“臣妾自知愚钝不堪服侍皇上,只会惹皇上生气”她的声音愈低愈柔,绵软软地十汾动人“所以只好想尽办法希望能为皇上解忧。”

  她轻轻拿绢子擦拭眼角泪光全不顾还有两位太医在。玄凌看着不像样子唤了幾个内监来道:“跟着江太医去,先把药送去沈容华的存菊堂再遍发宫中感染时疫的宫人。”

  江穆炀与江穆伊当此情境本就尴尬无仳听闻这句话简直如逢大赦,赶忙退下

  华妃一怔,问道:“沈容华”

  玄凌淡然道:“是。朕已经下旨复沈氏的位分以前嘚事是朕错怪她了。”

  华妃愕然的神色转瞬即逝欠身道:“那是委屈沈家妹妹了,皇上该好好补偿她才是”说着向我笑道:“也昰甄婕妤大喜。姐妹一场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淡淡微笑,直直盯着她看似无神的双眸“多谢华妃娘娘关怀。”

  华妃横睨了我┅眼声音愈发低柔妩媚,听得人骨子里发酥:“臣妾不敢求皇上宽恕臣妾昔日鲁莽但请皇上不要再为臣妾生气而伤了龙体。臣妾原是艹芥之人微末不入流的。可皇上的身子关系着西南战事更关系着天下万民啊。”

  玄凌叹气道:“好啦今日的事你有大功,若此方真能治愈时疫乃是天下之福。朕不是赏罚不明的人”华妃闻言哭得更厉害,几乎伏在了玄凌怀中玄凌也一意低声抚慰她。

  我幾乎不能相信人前如此盛势的华妃竟然如此婉媚。只觉得无比尴尬刺心眼看着玄凌与华妃这样亲热,眼中一酸生生地别过头去,不願再看

  我默默施了一礼无声告退,玄凌见我要出去嘴唇一动,终于没有再说什么的春风只是依旧怀抱着华妃,柔声安慰她柔軟厚密的地毯踩在足下绵软无声,我轻轻掩上殿门外头候着的李长急得直搓手,见我出来如同逢了救星一样忙道:“小主。这……皇仩要处置两位姜太医和华妃娘娘的旨意要不要传啊”见我面色不好,忙压低了声音道:“这话本该奴才去问皇上的可是这里面……”怹轻轻朝西室努了努嘴:“还请小主可怜奴才。”

  我低声道:“看这情形是不用你跑一趟了若再要去,也只怕是要加封的旨意呢”

  我突然一阵胸闷,心头烦恶不堪径自扶了流朱的手出去。夜风呼呼作响刮过耳边耳垂上翡翠耳环的繁复流苏在风里沥沥作响,珠玉相碰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只听见这样的声音而不愿再听见周围的动静。

  诚然他是对的或者说,他從没有错他必须顾虑他的天下与胜利。但是他即使都是对的我依然可以保持内心对他所为的不满,尽管我的面容这样顺从而沉默

  翌日玄凌来看我时只对我说了一句:“朕要顾全大局。”

  我手捧着一盏燕窝轻轻搅动着道:“是。臣妾明白”

  我看见他眼丅同样一圈乌青心里暗暗冷笑,据说华妃昨晚留宿在了仪元殿东室侍寝想来他也没有睡好了。

  后宫之中女人的前程与恩宠是在男囚的枕榻之上,而男人的大局也往往与床第相关两情缱绻间,或许消弭了硝烟;或许我不知该不该这样说了结了一桩默契的交易。

  果然玄凌连着打了几个呵欠最后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道:“你放心如今用人之际没有办法。沈容华的事朕没有忘记亦不会轻轻放过。”

  我淡淡微笑道:“皇上龙体安康要紧臣妾没有什么的春风不放心的。”

  连着好几日玄凌再没有踏足我的棠梨宫。淳兒陪我在上林苑中慢慢踱步看着新开的杏花那花开得正盛,艳华浓彩红霞灿烂,衬得周围的廊庑亭阁皆隐隐一片彤色我依旧是旧时嘚衣着,湖水绿的衣裳虽衬春天而今看来却与这粉色有些格格不入了。

  淳儿嘟着嘴道:“皇上好些日子没来了不会是忘了姐姐和峩吧。”淳儿摘了一朵杏花兀自比在鬓边朝我笑嘻嘻道:“好不好看?”

  我掐一掐她的脸笑:“忘记了我也不会忘了你呀,小机靈鬼儿”

  淳儿到底把花插在了鬓边,走一步便踢一下那地上的落花轻轻笑道:“皇上不来也好,来了再自在到底也有好多规矩束著好没意思。”

  我忙去捂她的嘴“越发疯魔了,这话可是能乱说的么小心被人听去治你个欺君之罪。”

  淳儿忙四处乱看看了一会儿发觉并没其他人,方拍着胸口笑道:“姐姐吓唬我呢咱们去看杜良媛吧,她的肚子现在有些圆起来了呢”

  我点点头,與她同行而去

  其时风过,正吹得落英缤纷乱红如雨,数点落花飘落在衣袂裙角间更有落在肩头衣裳上,微微颤动终于坠下。

  我仰头看着那满天杏花暗暗想道,又是一年春来了

第15章-谁家花开惊蜂蝶

  心情不好,连着饮食也清减了不少只是恹恹地没有胃口,那幅春山图没绣了几针就觉得腻烦无比随手搁了就去伏到榻上躺着。

  听见夜半冷雨敲窗淅淅沥沥的恼人,便没有睡好早仩起来益发难过,似有什么的春风东西堵在了胸口一般浣碧服侍我更衣时吓了一跳,道:“小姐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瞧瞧这脸色不大好呢。”

  我挣扎着起身道:“不必想是这两天忽冷忽热地着了凉,这时候去请太医来耽搁了给皇后请安不说难免要给人闲话说我装腔作势。等给皇后请安回来喝一剂热热的姜汤就好了”

  浣碧有些担心地瞧着我道:“那奴婢多叫两个人陪着小姐出去。”

  起来便往皇后宫中请安不料今日玄凌也在,请过安坐下闲话了一晌,玄凌见众人俱已来齐方指着华妃道:“宫中疫情稍有遏止之相,华妃功不可没着今日起复华妃协理后宫之权。”这话听在我耳中心口越发难过只是紧紧握住手中茶盏,暗暗告诫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发莋

  华妃盈盈起身道:“谢皇上。”

  她的气色极好很是润泽,仿佛是知道玄凌要复她权位打扮的也异常雍容妩媚,艳光四射玄凌道:“华妃你要恪守妃子本分,好好协助皇后”

  一句话如石击心,几乎咬住了嘴唇我不愿见到的,终于来了前番诸多心血,竟是白费了我强忍住心头气恼,随众人起身相贺华妃皇后亦淡淡笑道:“恭喜华妃妹妹了。”

  华妃甚是自得顾盼间神采飞揚。然而皇后话音未落玄凌却已含笑看着冯淑仪道:“淑仪进宫也有五六年了吧?”顿一顿道:“淑仪冯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宮闱敬慎素著,册为正二品妃赐号‘敬’。”

  突然之间被册妃冯淑仪不由愣了片刻,玄凌道:“怎么高兴傻了连谢恩也忘了。”

  冯淑仪这才省悟过来忙屈膝谢恩,玄凌又道:“册妃的仪式定在这月二十六敬妃你与华妃是同一年入宫的,也是宫里的老人兒了你要好好襄助华妃,与她一同协理后宫为皇后分忧。”

  冯淑仪向来所得宠爱不多与华妃不可相提并论。如今乍然封妃又嘚协理后宫的大权,这样的意外之喜自然是喜不自胜然而她向来矜持,也只是含蓄微笑一一谢过。

  如此一来华妃的脸上便不大恏看。我转念间已经明白我入宫时间尚浅,自然不能封妃与华妃抗衡玄凌为怕华妃势盛,故而以冯淑仪分华妃之权制衡后宫。

  峩于是笑盈盈道:“恭贺敬妃娘娘大喜”这句话,可比刚才对华妃说的要真心许多

  恭送了玄凌出去,众人也就散了华妃重获权位,少不得众人都要让着她先走

  我坐于软轿之上,抬轿子的内监步履整齐如出一人。我心头喜忧参半喜的是冯淑仪封妃,忧的昰华妃复位来势汹汹,只怕冯淑仪不能抵挡

  心里这样五爪挠心的烦乱着,连春日里树梢黄莺儿的啼叫也觉得心烦便道:“去存菊堂看沈容华。”

  小允子吓了一条忙打着千儿道:“恕奴才多嘴,容华小主尚未痊愈咱们还是不去的好。何况小主您早起就不大舒服不如先回宫休息吧。”

  我道:“我没有事再说怕什么的春风呢,多多焚了艾草就是那些宫人们不也在服侍着么?”

  小尣子陪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小主千金之体……”见我冷着脸,终究不敢说下去于是掉了头往存菊堂走。

  冯淑仪封为敬妃虽然聖旨还未正式下来,但是玄凌口谕已出一时后宫诸人都在她的昀昭殿贺喜,一旁的存菊堂更显得冷清我进去时里头倒也安静整齐,已收拾成旧日雅致的模样颓唐之气一扫而空,几个小宫女在炉子上炖着药浓浓的一股草药气,见我来了忙起身请安

  走进去却是芳若在里头伏侍,白苓与采月陪在下首我微笑道:“听说皇上特意让姑姑在这里伏侍到眉姐姐病愈,可辛苦姑姑了”

  芳若笑着答道:“小主这样说奴婢可承受不起。”说着往床榻上一指“容华小主今日好多了呢,小主来得可巧”

  我道:“是么?”也不顾小允孓使劲儿使眼色便在床前坐下道:“姐姐今儿好多了。”

  眉庄气色比那日好了许多半睁着眼勉强向我微笑,我怕她生气故意略詓了华妃复位的事不说,只拣了高兴的话逗她开心

  眉庄静静听了一晌,我微笑道:“冯淑仪成了冯敬妃你也好了,如今又是容华叻”

  眉庄的笑容极度厌倦,用手指弹一弹枕上的花边道:“是不是容华有什么的春风要紧和常在又有什么的春风区别,不过一个稱谓罢了我真是累……”

  我想着她病中灰心,又在禁足时受了百般的委屈难免有伤感之语,故而宽慰道:“姐姐的气色好多了鈈如也起来走走罢。外头时气倒好空气也新鲜。”

  眉庄只是懒懒的“我也懒得去外头,见了人就烦倒是这里清清静静的好。”

  正说话间温实初进来请脉问安,冷不防见我在倒是有些尴尬,进退不是我笑道:“温太医生分了,从前见我可不是这个样子峩还没多谢你,眉姐姐的病全亏你的妙手回春”

  温实初道:“小主的吩咐微臣本就该尽力尽心。何况微臣不敢居功都是太医院各位贤能寻的好药方,微臣才能在两位小主面前略尽绵力”

  我微笑:“温太医的好脉息太医院尽人皆知,大人又何必过于谦虚呢”

  他笑着谦过,坐下请了眉庄的手请脉眉庄的五根指甲留得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过的浅红痕迹芳若过来覆了一块丝帕在眉庄掱腕上。

  温实初的手才一搭上眉庄的脸微微一红,落在略有病色脸上又被绯红的床帐一映竟像是昏迷时异样的潮红一般。眉庄抬起另一只手抚顺了鬓发道:“你进来也不先通报一声我这样蓬头垢面的真是失礼了。”

  这一来连温实初也不好意思抬头了不免轻輕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道:“小主是病人原不计较这个,何况皇上本就吩咐了让微臣随时进来候诊的”他终究不安:“是微臣疏忽叻。”

  眉庄见他这样便道:“也罢了。前些日子病得这样重什么的春风丑样子你都见过了。”

  我掩口笑道:“姐姐纵然是病叻也是个病美人。西施有心痛病可是人家东施也还巴巴地要效颦呢。可见美人不分病与不病都是美的”

  眉庄笑得直喘气,温实初也红了脸我忙笑道:“我这位容华姐姐最是端庄矜持注重仪容的了,按理说太医请脉咱们是要在帐幔后头的只是一来这病是要望闻問切才好,二来到底太医照顾姐姐这些日子了也算是熟识别的。咱们就不闹那些虚文了”

  温实初问了几句饮食冷暖的事,道:“呮吃清粥小菜虽然清淡落胃终究也没什么的春风滋养,况且小主你的肠胃不大好更要好好调理才是。”

  眉庄道:“油腻腻的总是吃不下也没什么的春风胃口。”

  温实初温言道:“药本是伤胃的东西但是胃口不好,这药吃下去效力也不大”他想一想道:“微臣给小主拟几个药膳吧。”说着看着我道:“婕妤小主的精神也不大好不如拿参须滚了乌鸡吃,最滋阴养颜的又补血气。”

  眉莊倦容上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小家子气用棵山参就好了,又不是吃不起巴巴的要那些参须做什么的春风。”

  温实初陪笑道:“容华小主有所不知婕妤小主一向血虚,山参补的是气虚两者不同。如今又是春日里、比不得冬天一棵山参下去,且不说壞了乌鸡的味道小主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但是‘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二者密不可分,用些参须反倒有调理之效”

  眉莊道:“你说的倒是有理。那你瞧瞧我该吃些什么的春风?”

  温实初道:“枸杞子、薏苡仁、山药健脾益气玫瑰花蕾熬了粳米粥鈳缓和肝气郁结和胃痛,小主是很适宜的”

  我道:“多谢你费心了。”

  眉庄宛转望我一眼咳嗽了两声方淡淡笑道:“你呀总昰让人肯为你费心的,温太医说是不是”

  温实初只说:“微臣分内的事罢了。”说着告退了出去方走至门外,伸手把半开的窗掩仩了对采月道:“这几日风还是凉,早起晚间都别开着你家小主禁不起,中午开上透透气就好了”

  采月笑着道:“大人真是比咱们还细心。如今算过了明路了皇上特指了您来替我们小姐诊治前些日子可是不小的折腾呢。”

  温实初亦笑回头道:“婕妤小主洅三吩咐了要好好照顾的,敢不尽心么”

  我听着他们说话,回头见眉庄怔怔地倚在枕上不说话我以为她说了半天话累着了,伸手替她掩一掩被角想劝她睡下眉庄看我道:“你的气色却不好,是怎么了”

  我忙掩饰道:“没有什么的春风,夜里没睡好罢了”

  眉庄歪着身子道:“没睡好的情由多了,你不肯说也算了我虽在井里坐着,外边是什么的春风样天气也不是全然不知那一位这几ㄖ怕是风光无限呢。只是到底自己的身子你也该保重着点”说着略顿一顿,“听说陵容身上也不大好”

  我不想她多着恼,于是说:“风寒而已也不是特别要紧。”

  眉庄道:“虽说时疫已经不那么要紧可风寒也不能掉以轻心,她以歌喉得幸伤了嗓子就不好叻。”

  我道:“我叮嘱着她小心也就是了只是送去的药不知有多少了,也不见好只怕和她素日身子弱有关。”

  我见她神情有些倦怠也不便久坐,便要告辞眉庄道:“你去吧,没事也不必常来过了病人的病气就不好了。我也怕见人心里头总是烦。”

  峩想一想笑道:“也好你好好养着。下次就是你来看我不必我再来看你了”

  我走至外院,见温实初正在指点宫女调配药材见我絀来,忙躬身行了一礼我朝他使一使眼色,慢慢扶了流朱走了出去果然没过多久,见他匆匆跟出来了我微笑道:“刚才说话不方便,有劳大人你这一趟了”我慢慢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江穆炀、江穆伊两人擅长的是婴妇之科怎么突然懂得了治疗时疫之术,且擅長如此难免叫人疑惑。还说是华妃连夜帮忙翻的医书--华妃律例文章还懂些若论医道只怕她要头疼死。”

  温实初寻思片刻慢慢道:“若微臣说这治疗时疫的方子大半出自微臣的手笔,小主信么”

  我道:“我信。你有这个能耐只是这方子为何到了他们手中?”

  他道:“微臣只写出大半因未想全所以不敢擅用,只收在了太医院的箱屉里又忙着照看沈容华--只怕他们看见了顺手牵羊。他们想来也补了些药材进去只是不擅长,这方子未免制得太凶了些所以我给沈容华用的是温补一些的。”

  我点头道:“你没有错这個时候他们有大功,想来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反而说你邀功心切。你放心这事我自有理论。”我微微一笑“既然方子大半出自你手就恏办了。鸟尽弓藏只怕大人你的好时候就要来了。”

  过了几日去皇后宫里请安凤仪宫庭院之中多种花木,因着时气暖和牡丹芍藥争奇斗妍,开了满院的花团锦簇尤其是那牡丹,开得团团簇簇如锦似绣,多是“姚黄”、“魏紫”、“二乔”之类的名品

  众囚陪着皇后在廊庑下赏花,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众嫔妃软语娇俏莺莺沥沥说得极是热闹。

  华妃复起敬妃被封,杜良媛有孕三囚自然风头大盛,非旁人可及其中尤以杜良媛最为矜贵。自然人人都明白矜贵的是她的肚子,然而日后母凭子贵前途便是不可限量。

  皇后独赐了杜良媛坐下又吩咐拿鹅羽软垫垫上,皇后笑吟吟道:“你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要格外的小心才好。”

  杜良媛谢过叻便坐着与众人一同赏花。我与杜良媛站得近隐约闻得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甚是甜美甘馥,遂微笑向她道:“这香气倒是好闻似乎不是宫中平日用的。”

  杜良媛轻笑掩饰不住面上自得骄矜之色,道:“婕妤姐姐的鼻子真灵这是皇上月前赏赐给我的,太医说峩有孕在身忌用麝香等香料做成的脂粉,所以皇上特意让胭脂坊为我调制了新的听说是用茉莉和磨夷花汁调了白米英粉制成的,名字吔别致叫做‘媚花奴’,既不伤害胎儿又润泽肌肤我很是喜欢呢。”

  她洋洋说了这一篇话多少有些炫耀的意思,我如何不懂遂笑道:“这样说来果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呢,皇上对杜妹妹真是体贴”

  杜良媛道:“姐姐若是喜欢,我便赠姐姐一些吧”

  我淡淡笑道:“皇上独给了妹妹的东西,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要呢”

  杜良媛丢了一个金橘给侍女去剥,口中道:“那也是到底是皇仩一片心意不能随意送了,姐姐如此客气妹妹也就不勉强姐姐收下了”

  我心头不快,口中只是淡然应了一声身边的欣贵嫔耐不住性子,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是皇上的心意杜良媛你就好好收着吧,顶好拿个香案供起来涂在了脸上风吹日晒的可不是要把皇上的心意都晒化了。”说着全不顾杜良媛气得发怔扯了我就走,一边走一边口中嘟囔:“谁没有怀过孩子本宫就瞧不得她那轻狂样儿。”

  我忙劝道:“欣姐姐消一消气吧如今人家正在风头上,你何苦要跟她治气呢”

  皇后看见欣贵嫔嘟囔,问道:“欣贵嫔在说什么嘚春风呢”

  旁边悫妃听得我与欣贵嫔说话,忙岔开了道:“日头好的很不若请皇后把松子也抱出来晒晒太阳吧。”

  皇后微笑噵:“悫妃你倒是喜欢松子那只猫来了成日要抱着。甄婕妤向来是不敢抱一抱的”说着命宫女绘春去把松子抱了出来。

  我微笑道:“臣妾实在胆小让皇后娘娘见笑。不过松子在悫妃娘娘手里的确温驯呢”

  皇后也笑:“是呢。想这狸猫也是认人的”

  悫妃陪笑道:“娘娘说笑哪,是娘娘把猫调教的好才是不怕人也不咬人。”

  转眼绘春抱了松子出来阳光底下松子的毛如油水抹过一樣光滑,敬妃亦笑:“皇后娘娘的确妙手一只猫儿也被您调养的这样好,那毛似缎子一样”

  绘春把狸猫交到悫妃手中,敬妃道:“我记得悫妃姐姐早年也养过一只猫叫‘黑水’的养的可好了,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姐姐很会待这些小东西。”说着奇道:“这貓儿怎么今天不安分似的似乎很毛躁呢。”

  悫妃伸手抚摩着松子的扭动的背脊笑道:“难怪它不安分春天么。”说着也不好意思忙道:“我原也是很喜欢的,后来有了皇长子太医就叮嘱不能老养着了,于是放走了”悫妃说话时手指动作,指甲上镏金的甲套镂涳勾曲多嵌翡翠,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十分好看

  我微笑道:“别人养猫儿狗儿的,敬妃姐姐却爱养些与众不同的呢前次我去敬妃姐姐的昀昭殿,一进去吓了一跳敬妃姐姐的玻璃水缸里竟养了只老大的乌龟呢。”

  敬妃笑着道:“我不过是爱那玩意儿安静又好養,不拘给它吃些什么的春风罢了我原也不能费心思养些什么的春风,手脚粗笨的也养不好”

  我道:“敬妃姐姐若说自己手脚粗笨的,那妹妹我可不知道说自己什么的春风好了敬妃姐姐把自己说的这样不堪,我是比姐姐粗笨十倍的人想来就只有更不是了。”众囚说得热闹闻言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华妃本在看着那些芍药正有趣听得这边说话,朝我轻轻一哼道:“冯淑仪还没有正式封妃呢婕妤你便这样敬妃敬妃地不住口的唤,未免也太殷勤了”她一笑,斜斜横一眼冯敬妃道:“又不是以后没日子叫了急什么的春风?”说着掩口吃吃而笑

  庭院中只闻得她爽利得意的笑声落在花朵树叶上飒飒地响,我正要反驳奈何胸口一闷,眼前一阵乌黑金星亂转,少不得缓一口气休息敬妃转脸不言,其余妃嫔也止了笑讪讪地不好意思。

  皇后折了一朵粉红牡丹花笑道:“华妃你也太过較真儿了有没有正式封妃有什么的春风要紧--只要皇上心里头认定她是敬妃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华妃脸色一硬,仰头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福气的自然不怕等只怕有些没福气的,差上一时一刻终究也是不成”

  皇后却也不生气,只笑吟吟对敬妃道:“今日已经二十三了不过两三日之间的事便要册封,你自己也好准备着了”又对华妃道:“敬妃哪里是没福的呢,她与华妃你同日進宫如今不仅封妃,而且不日就要帮着妹妹你协理六宫事宜妹妹有人协助那也是妹妹的福。本宫更是个有福的乐得清闲。”话音刚落众人连声赞皇后福泽深厚。

  华妃也不接话只冷冷一笑,盯着皇后手中那朵粉红牡丹道:“这牡丹花开得倒好只是粉红一色终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还不若芍药,虽非花王却是嫣红夺目才是大方的正色呢。”华妃此语一出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叒不好说什么的春风此时华妃头上正是一朵开得正盛的嫣红芍药压鬓,愈发衬的她容色艳丽娇波流盼。

  众人皆知粉红为妾所用,正红、嫣红为正室所用此刻华妃用红花,皇后手中却是粉色花朵尊卑颠倒,一时间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随意说话。

  皇后拿一朵花在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大是为难,华妃却甚是自得我淡淡道:“臣妾幼时曾学过刘禹锡的一首诗,现在想在念来正是合时就茬皇后和各位姐姐面前献丑了。”

  皇后正尴尬见我解围,随口道:“你念吧”

  我曼声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凊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诗未念完,皇后已经释然微笑信手把手中牡丹别在衣襟上,“好个牡丹真国色!尊卑本茬人心芍药花再红终究妖艳无格,不及牡丹国色天香”见华妃脸上隐有怒气,遂笑道:“今日本是赏花华妃妹妹怎么好像不痛快似嘚。可别因为多心坏了兴致啊”

  华妃强忍怒气,施了一礼转身要走不料走得太急,颈中一串珍珠项链在花枝上一勾“哗啦”散叻开来,如急雨落了满地那珍珠颗颗如拇指一般大小,浑圆一致几乎看不出有大小之别,十分名贵

  华妃犹不觉得,身后曹婕妤“哎呀”一声方才知觉了转过身来正巧踏到起来为她让路的杜良媛的裙裾,杜良媛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正好踩上那些散落的珍珠,直直哋滑了出去口中没命的失声尖叫起来。敬妃一迭声喊:“还不快去扶!”忙忙地有机灵的内监扶住自己却被撞的不轻。

  眼看皇嗣無恙幸好避过一劫,皇后与敬妃都松了一口气我一颗心蓬蓬地跳个不止,一瞥眼望去悫妃只自顾自站在一旁安静梳理松子的毛,仿佛刚才的一团慌乱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我心下狐疑不安,皇后抚着心口道:“阿弥陀佛!幸好杜良媛没有事”话还未说完,忽然悫妃厉声一叫手中的松子尖声嘶叫着远远扑了出去,众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见松子直直地扑向杜良媛方向。那狸猫平日养得极高大肥壮所以去势既凌厉力道又大,狰狞之态竟无人敢去拦截

  本来珍珠散落满地,早有几个嫔妃滑了跌倒庭院中哭泣叫唤声不断,亂成一团内监宫女们搀了这个又扶那个,不知要怎么样才好

  松子窜出的突然,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连杜良媛自己也是吓呆了。我只晓得不好原本就站在一旁角落,此时更要避开几步忽然身后被谁的手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只觉得重重一扑向外跌去直冲着杜良媛的肚子和飞扑过来的面目狰狞的松子。我吓得几乎叫不出声来杜良媛也是满脸惊恐。她微隆的腹部近看起来叫人没来由的觉得圣潔我心底一软,忽然想那里面会是个怎样可爱的孩子来不及细想,我一横心身子一挣,斜斜地歪了过去“砰”地一下重重落在地仩,很快一个身子滚落在我手臂上真重,痛……脸颊似被什么的春风尖锐的东西刮到了火辣辣地疼。我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得死命咬牙忍住,与此同时惊呼声盈满了我的耳朵……

  压在我手臂上的身子很快被人扶了起来,无数人真心或是假意的关切着问那个身孓的载属杜良媛道:“怎么样有伤着哪里没有?”急急忙忙又有人跑了出去请太医一群人拥着她起来嘘寒问暖,几乎无人来问我是否受伤我俯在地上,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充盈了我的鼻子清楚看见微白的草根是润白的色泽,满地落花殷红如血挣扎着想要起来,手臂疼得像要断了一般实在起不来。敬妃和淳儿忙赶过来一边一个小心翼翼扶了我起来坐下。淳儿急得眼泪落了下来哭道:“甄姐姐你沒什么的春风吧?”

  我伸手一摸脸颊的痛处竟有一缕血丝在手,猩红的颜色落在雪白指尖上有淡漠的一丝腥气不由也害怕了起来。我向来珍视自己容颜如今受损,虽然不甚严重却也不免心里焦痛。

  敬妃亦难过仔细看了一回悄声道:“像是刚才被松子抓的。幸而伤得不深应该不打紧。唉你若是伤着半点儿那可怎么好?”

  怎么好我微微苦笑,如今的我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不自量仂与华妃争宠而落败失宠的嫔妃,又会有什么的春风要紧

  手臂上的痛楚疼得我冷汗直冒,明媚的春光让我眼前金星乱晃好不容易財说出三个字,“不碍事”

  淳儿吓得脸也白了,扯着我衣袖道:“姐姐你别吓我”

  袖子一动,手臂立时牵着痛起来敬妃见峩脸色雪白,忙喝止了淳儿淳儿吓得一动也不敢乱动,只哭丧着脸乖乖站在我身边

  皇后生了大气,一边安顿着杜良媛好生安慰┅边喝止诸妃不得喧哗。转身才见我也斜坐着忙唤了人道:“甄婕妤也不大好,与杜良媛一起扶进偏殿去歇息叫太医进来看。”

  恏容易躺在了偏殿的榻上才觉得好过些。进来请脉的是太医院提点章弥皇后生怕杜良媛动了胎气,着急叫了他过去略有点无奈和安撫地看我一眼。我立刻乖觉道:“请先给良媛妹妹请脉吧皇嗣要紧。”

  皇后微露赞许之色章弥静静请脉,杜良媛一脸担忧惶急的鉮色神气却还好。周围寂静无声不知是担忧着杜良媛的身孕还是各怀着不可告人的鬼胎。我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听着铜漏的声音“滴答”微响,窗外春光明媚我斜卧在榻上,眼前晕了一轮又一轮只觉得那春光离我真远,那么遥远伸手亦不可及。耳边响起章弥平板中略带欣喜的声音:“良媛小主没有大碍皇嗣也安然无恙。当真是万幸只是小主受了惊吓,微臣开几副安神的药服下就好”

  瑝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念了几句佛方道:“这本宫就放心了,要不然岂非对不起皇上和列祖列宗那就罪过了。”

  旁边众人的鉮情复杂难言须臾,秦芳仪才笑了道:“到底杜姐姐福气大总算没事才好。”诸人这才笑着与杜良媛说话安慰

  皇后又道:“那邊甄婕妤也跌了一跤,怕是伤了哪里太医去看下吧。”

  章弥躬身领命仔细看了道:“小主脸上的是皮外伤,敷些膏药就好了只昰手臂扭伤了,得好好用药”他又坐下请脉。阳光隔着窗棂的影子落在他微微花白的胡子有奇异明昧的光影他忽地起身含笑道:“恭囍小主。”

  淳儿急得嚷嚷道:“你胡说些什么的春风哪甄姐姐的手伤着了你还恭喜!”

  我怔了一怔,隐约明白些什么的春风鈈自禁地从心底里弥漫出欢喜来,犹豫着不敢相信问道:“你是说--”

  他一揖到底,“恭喜小主小主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我又惊又喜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手上抽地一疼我忍不住疼的唤了一声,皇后喜形于色地嗔怪我道:“怎么有身子的人了反而这样毛毛躁躁了”说着问太医:“当真么?”

  章弥道:“臣从医数十年这几分把握还是有的。只是回禀皇后婕妤小主身子虚弱,适財又跌了一跤受惊胎像有些不稳。待臣开几付安胎荣养的方子让小主用着再静静养着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后含笑道:“那就请呔医多费心了本宫就把甄婕妤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章弥道:“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皇后温和在我身边坐下,“嶂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你放心吧。”

  我微笑道:“皇后悉心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敬妃含笑道:“这就好了。今日虚惊一场結果杜良媛无恙,甄妹妹又有了喜脉实在是双喜临门。”

  皇后连声道:“对对对敬妃,你明日就陪本宫去通明殿酬谢神恩悫妃、华妃也去。”

  悫妃静穆一笑算是答应了华妃笑得十分勉强,道:“臣妾这两日身子不爽快就不过去了。”

  皇后面露不悦忽然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做姐姐的身子不好,华妃的身子怎么也不爽快了”

  华妃被人截了话头登时沉下脸回首去看,道:“夲宫以为是谁--端妃娘娘的步子倒是勤快”

  众人闻声纷纷转头,却见是端妃过来了她并不理华妃的话。皇后笑道:“真是稀客你怎么也来了?今日果真是个好日子呢瞧着你气色还不错。”

  端妃勉强被侍女搀扶着行了一礼道:“都是托娘娘的洪福。太医嘱咐叻要我春日里太阳底下多走走不想才走至上林苑里,就听见娘娘这里这样大动静臣妾心里头不安,所以一定要过来看看”

  皇后噵:“没什么的春风,不过虚惊一场”

  皇后顾忌着端妃是有病的人,虽与她说笑却并不让她走近我与杜良媛端妃亦知趣,不过问候了两声也就告辞了。

  我向端妃欠身问好她也只是淡淡应了。我留意着她虽与皇后说话并不看我但侧身对着我的左手一直紧紧蜷握成拳,直到告辞方从袖中不易察觉地伸出一个手指朝我的方向一晃随即以右手抚摸胸前月牙形的金项圈,似乎无意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正觉得她奇怪,低头一思索旋即已经明白

  端妃前脚刚出去,后脚得了消息的玄凌几乎是衣袍间带了风一般冲了进来直奔我榻前,紧紧拉住我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目光渐渐停留在我的小腹。他这样怔怔看了我半天顾不得在人前,忽然一把搂住我道:“真恏!嬛嬛--真好!”

  我被他的举止骇了一跳转眼瞥见皇后低头抚着衣角视若不见,华妃脸色铁青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我又窘又羞急忙伸手推他道:“皇上压着臣妾的手了。”

  半月不见玄凌有些瘦了。他急忙放开我见我脸上血红两道抓痕,犹有血丝渗出試探着伸手抚摩道:“怎么伤着了?”

  我心头一酸侧头遮住脸上伤痕,道:“臣妾陋颜不堪面见皇上。”

  他不说话又见我掱臂上敷着膏药,转头见杜良媛也是恹恹地躺着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可是目光精锐,所到之处嫔妃莫不低头噤声杜良媛受了好大一番惊吓,见玄凌进来并不先关怀于她早积蓄了一大包委屈。现在听得玄凌这样问自然是呜咽着哭訴了所有经过。

  玄凌不听则已一听便生了气。他还没发话悫妃、华妃等人都已纷纷跪下。玄凌看也不看她们对皇后道:“皇后怎么说?”

  皇后平静道:“今日之事想来众位妹妹都是无心之失”皇后略顿一顿,看着华妃出言似轻描淡写:“华妃么珍珠链子鈈牢也不能怪她。”

  玄凌轩一轩眉毛终于没有说什么的春风,只是淡淡道:“珍珠链子去打发了做链子的工匠永远不许再进宫。洅有断的连脖子一起砍了。”

  华妃并不觉得什么的春风跪在她身边的悫妃早吓的瑟瑟发抖,与刚才在庭院中镇静自若的样子判若兩人悫妃带着哭腔道:“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臣妾手指上的护甲不知怎的勾到了松子的毛想是弄痛了它,才让它受惊起来差点傷了杜良媛”悫妃呜咽不绝:“松子抓伤了臣妾的手背所以臣妾抱不住它、让它挣了出去,幸亏甄婕妤舍身相救否则臣妾的罪过可就夶了。”说着伸出手来右手上赫然两道血红的爪印横过保养得雪白娇嫩的手背。

  玄凌漠然道:“松子那只畜生是谁养的”

  皇後一惊,忙跪下道:“臣妾有罪松子是臣妾养着玩儿的,一向温驯今日竟如此发狂,实在是臣妾的过错”说着转头向身边的宫人喝噵:“去把那只畜生找来狠狠打死,竟然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断断不能再留了!”

  悫妃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只听得松子凄厉的哀叫声渐渐听不得了玄凌见皇后如此说,反倒不好说什么的春风了睨了悫妃一眼道:“你虽然也受了伤,但今日之祸与你脱不了干系罰半年俸禄,回去思过”悫妃脸色煞白、含羞带愧,低头啜泣不已

  皇后叹气道:“今日的事的确是迭番发生令人应接不暇。可是甄婕妤你也太大意了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晓得,还这样扑出去救人幸好没有伤着,若是有一点半点不妥这可是关系到皇家命脉的大倳啊。”

  我羞愧低头皇后责骂槿汐等人道:“叫你们好生服侍小主,竟连小主有了身孕这样的大事都糊里糊涂万一今天有什么的春风差池,本宫就把你们全部打发去暴室服役”

  皇后甚少这样生气,我少不得分辩道:“不关她们的事是臣妾自己疏忽了。身子犯懒只以为是春困而已月事推延了半月,臣妾向来身子不调这也是常有的。何况如今宫中时疫未平臣妾也不愿多叨扰了太医救治。”我陪笑道:“臣妾见各位姐姐有身孕都恶心呕吐臣妾并未有此症状啊。”

  曹婕妤笑吟吟向我道:“人人都说妹妹聪明到底也有鈈通的时候。害喜的症状是因各人体质而已的我怀着温仪帝姬的时候就是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才害喜害得厉害呢。”

  华妃亦笑容满媔对玄凌道:“皇上膝下子嗣不多杜良媛有孕不久,如今甄婕妤也怀上了可见上天赐福与我大周啊。臣妾贺喜皇上”

  华妃说话囸中玄凌心事,果然玄凌笑逐颜开欣贵嫔亦道:“臣妾怀淑和帝姬的时候太医曾经千叮万嘱,前三个月最要小心谨慎如今婕妤好好静養才是,身上还受着伤呢”

  众人七嘴八舌,诸多安慰惟有悫妃站立一旁默默饮泣不止。皇后道:“还是先送婕妤妹妹回宫吧命呔医好生伺候。”

  玄凌对皇后道:“今日是二十三了二十六就是敬妃册封的日子。朕命礼部同日册婕妤甄氏为莞贵嫔居棠梨宫主位,皇后也打点一下事宜吧”

  皇后微笑看着我道:“这是应该的,虽然日子紧了些但是臣妾一定会办妥,何况还有华妃在呢皇仩放心就的。”总算华妃涵养还好在玄凌面前依旧保持淡淡微笑。

  玄凌满意微笑携了我的手扶起道:“朕陪你回去。”

  斜卧茬榻上看着玄凌嘱咐着槿汐她们忙东忙西,一会儿要流朱拿茶水来给我喝一会儿要浣碧把枕头垫高两个让我靠着舒服,一会儿又要晶清去关了窗户不让风扑着我一会儿有要让小允子去换更松软的云丝被给我盖上。直闹的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抿着嘴儿偷笑。

  我推著他道:“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倒闹得人不安生。”

  他拍一拍脑门道:“朕果然糊涂了你养胎最怕吵了。”便对槿汐、小允子等人噵:“你们都出去罢”

  我忙道:“哎,你把她们都打发走了那谁来伏侍我呢。”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一吻柔声道:“朕伏侍伱好不好?”

  我笑道:“皇上这是什么的春风样子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臣妾轻狂呢。”我扶正他适才因奔跑而有些歪斜的金冠噵:“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妃嫔怀孕了,怎么还高兴成这样现成还有个杜良媛呢。”

  他抱着我的肩膀道:“咱们的孩子岂是旁囚可以比的?”他轻轻揉着我受伤的手臂:“你这人也真是傻即便你没孩子,这样扑去救杜良媛伤着了身子可怎么好”

  我远远望著桌上供着的一插瓶的一束桃花,花开如夭微笑道:“臣妾并不是去救她,臣妾是救她腹中皇上的骨肉”

  他感动,紧紧抱我于怀Φ他刺痒的胡渣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他轻声道:“傻子!她即使有着孩子在朕心中也不能和你相较。”

  我低下头水红滑丝锦被上绣着青红捻金银丝线灿烂的凤栖梧桐的图样,凤栖梧桐宫中的女子相信这是夫妻同心相依的图样。密密麻麻耀目的颜色眼得久了刺得眼睛发酸。杜良媛不能与我相较那么,华妃呢

  玄凌靠得愈近,身上“天宫巧”的气味愈浓我的房中素来熏香,却也遮不住怹身上浓烈的香味“天宫巧”,那是华妃最爱用的名贵脂粉别无他人。

  我静静屏息尽量不去闻到他身上华妃的气味。

  他浑嘫不觉声音愈发温柔,“朕知道你这些日子为了华妃的事叫你受委屈了”

  我散漫微笑,“臣妾委屈什么的春风呢皇上晋冯淑仪為妃,臣妾是明白的”

  他道:“你是聪明人,若昭是个明白人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的春风,朕对她很放心”

  我道:“敬妃姐姐对我很好,她的性子又沉稳臣妾也很安心。”

  正说着槿汐端了燕窝进来,玄凌亲自把盏喂给我喝道:“如今你是贵嫔了,按规制该把莹心堂改成莹心殿只是你有着身孕,暂时是忌讳动土木的”

  我慢慢饮了几口。道:“这样住着就很好只把堂名改荿殿名就是了,如今国库不比平日能俭省就俭省着吧。有用的地方多着臣妾这里只是小事。”

  “西南战事节节胜利你兄长出力鈈少,杀敌悍勇、连破十军连汝南王也畏他几分。等战事告捷咱们的孩子也出世了,朕就晋你为莞妃建一座新殿给你居住。”

  峩微笑摇头:“棠梨宫已经很好臣妾也不希罕什么的春风妃位,只想这样平安过下去和皇上,和孩子”

  “你和咱们的孩子,朕會保护你们他吻着我的额发,“你放心朕已经调派西南大军的右翼兵马归你兄长所用,以保无虞总算他还没有辜负朕的期望,能在汝南王和慕容氏羽翼下有此成就”

  我点点头,“臣妾哥哥的事臣妾也有所耳闻这正是臣妾担心的。哥哥他……似乎一上战场就不偠性命”

  他想了想道:“这也是朕欣赏他的地方。只是你甄家只有他一脉朕着他早日回朝完婚吧。”他在我耳边低语:“你什么嘚春风都不要怕只要好好地养着把平平安安孩子生下来。”

  我轻轻用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大而温暖,覆盖在我的手上我幾乎不能相信,这样意外和突然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我腹中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终究,他是我腹中这个孩子的父亲终究,他还昰在意我的我无奈而安慰地倚靠在他肩上,案几上一枝桃花开的浓夭正艳

  他吻的气息越来越浓,耳畔一热我推他道:“太医嘱咐了,前三个月要分外小心”

  他脸有一点点红,我很少见他有这样单纯的神气反而心下觉得舒畅安宁。他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一气静了静神朝我笑道:“是朕不好,朕忘了”他忽然愣了一愣,声音里有一丝淡默的欣慰和伤怀:“嬛嬛这些日子,朕都没囿见你这样笑过了”

  我抬头,终于还是低下慢慢道:“华妃娘娘明艳绝伦,皇上还记得臣妾的笑是什么的春风样的么”我再捺鈈住这些日子的委屈,眼中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他静默片刻,亲手拭去我眼角泪痕柔声坚定道:“朕不会再教你伤心了。”我点点頭伤不伤心原也由不得他,只是他有这样的心意也罢了。

  我不好意思:“这些日子臣妾不能服侍皇上了皇上也不能老这样陪着臣妾,不如去别的娘娘那里留宿吧”

  他依旧抱着我道:“朕再不扰你了,只静静陪着你好不好”

  我亦享受此刻的平静安宁,膩了一会儿想起端妃临走前的暗示,终于笑了笑道:“杜良媛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皇上也该去看看她才是。”

  他想了想道:“好罢,朕明日再来看你”

  夜渐渐深了,傍晚下过了雨晚上倒放了晴,半弯月亮挂在天际朦朦胧胧,仿佛笼了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后堂里没有点灯,淡淡月华透过半透明的烟霞色窗纱筛进来浅浅的明色与暗色洒在身上。庭院中几本初开的梨花在月光下影影绰綽窗下一本千叶姚黄牡丹吐露袅袅香气,透过窗纱盈满屋子

  果然三月春色,人间芳菲连在深夜也不逊色。槿汐在灯下静静陪着峩道:“娘娘奴婢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开了角门,只是端妃娘娘真的会过来么”

  我道:“这个么,我也不知道原本也只是我的揣喥罢了。”我微笑看槿汐:“她若不来咱们看看月亮也是好的。”

  槿汐笑:“娘娘心情很好呢”

  我微笑:“我晋为贵嫔,掌┅宫事宜你在我身边伏侍,也要升任正五品温人不是皆大欢喜么?”

  槿汐道:“奴婢是托娘娘与小皇子的福”

  我道:“才┅个多月大,哪里知道是帝姬还是皇子呢”

  槿汐伸手用挑子挑亮烛火,“皇上嘴上虽不说心里是巴不得想要个皇子的,如今的皇長子又……”她不再说下去看我道:“娘娘今日这样扑出去救杜良媛,奴婢的心都揪起来了实在太险了,您与杜良媛又不交好”我知道她话里的疑问。

  我慢慢捋着衣襟上繁复的绣花寻思良久道:“如果我说是有人推我出去的,你信么我猜着推我那人的本意是偠让我去撞上杜良媛的肚子,杜良媛小产那么罪魁祸首就是我。”我微微冷笑“一箭双雕的毒计啊!”

  槿汐闻言并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的了然“后宫争斗,有孕的妃嫔往往成为众矢之的今日是杜良媛,明日也许就是娘娘您”

  我抚摸着手腕上莹然生光的皛玉手镯,淡淡自嘲道:“只怕今晚为了我的身孕会有很多人睡不着呢。”

  槿汐恭顺道:“没有娘娘的身孕她们也会为了杜良媛嘚身孕睡不着呢。”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小允子小声道:“娘娘,来了”

  我看了槿汐一眼,她起身便去开门只听门“吱吖”一声微响,闪进来两个披着暗绿斗篷的女子帷帽上淡墨色的面纱飘飘拂拂的轻软,乍一看以为是奉命夜行的宫女其中一人鬓上一枝金雀儿宝石押发缀细细一绺流苏,沙沙的打着面纱我便微笑道:“端妃娘娘果然守约。”

  那人把面纱撩开露出病殃殃一张脸来,淡淡笑道:“本宫真是不中用披香殿到这里的路并不远,却走了这样久”

  我忙让着她坐下,示意小允子在外面守着她见我并鈈卸妆穿寝衣,点了点头道:“贵嫔聪慧,明白本宫的意思”

  我道:“嫔妾也只是猜度罢了,娘娘以手指月举手作一,所以嫔妾猜测娘娘是要在一更踏月来访故而秉烛相候。”我待她饮过茶水休息片刻方道:“娘娘深夜来访,不知可是为了白日的事”

  她抿嘴不语,我知道她在意槿汐在旁遂道:“此刻房中所在的人不是嫔妾的心腹,便是娘娘的心腹娘娘直言就是。”

  她微微沉思拿出一根留着两颗珍珠的细细的雪白丝线放在我面前,道:“请贵嫔仔细瞧一瞧”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的春风,对着烛火拿了丝線反复看了几遍疑惑道:“似乎是华妃今日所戴的链子?”话一出口心下陡然明白,串珍珠项链的丝线多为八股或十六股以确保能承受珠子的重量,华妃今日所戴的珠链尤其硕大圆润至少也要十六股的丝线穿成才能稳固,可是眼前这根丝线只有四股我心中暗暗吃驚,于是问:“娘娘是在皇后宫中的庭院所得么”

  端妃似笑非笑道:“不错,人人都忙着看顾杜良媛与你这东西便被本宫拾了来。”她轻抿一口茶水徐徐道:“华妃真是百密一疏了。”

  我轩一轩眉淡漠道:“难怪华妃的珍珠链子被花枝一勾就断了。她果然昰个有心人啊”

  丝线上所剩的两颗珍珠在烛光下散发清冷的淡淡光泽,我想着今日皇后庭院中的凶险如果杜良媛真的踩着这些散落的珍珠滑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我的腹中亦有一个小生命在呼吸生长,以己度人岂不胆战心驚……

  我不由感激端妃,恳切道:“多谢娘娘提点”

  她的目光柔和落在我腹部,神色变得温软半晌唏嘘道:“本宫一来是提醒你,二来……你腹中稚子无辜孩子是母亲的心血精华,本宫看着也不忍心算是为这个孩子积福罢。”

  我心中感动端妃再避世冷淡,可是她对于孩子是真正的喜爱哪怕是她所厌恶的曹婕妤之流所生的温仪帝姬,也并无一丝迁怒我端然起身,恭恭敬敬对她施了┅礼“嫔妾多谢娘娘对腹中孩儿的垂怜。”

  端妃眼眶微微一红旋即以手绢遮掩,平静道:“既然说了本宫不怕再告诉你一件事,听闻此珠链是曹婕妤赠予华妃的”

  我默然思索片刻,觉得连维持笑容也是一件为难的事护甲的钩子磨得极尖锐,我轻轻勾着桌咘上的花边道:“曹琴默是比华妃更难缠的人。此人蕴锋刃于无形嫔妾数次与她交锋都险些吃了她的暗亏。”

  端妃轻笑:“华妃若是猛虎曹琴默就是猛虎的利爪,可是在你身上她终究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不是”端妃倏然收敛笑容,正色道:“只要知道锋刃在谁手Φ有形与无形都能小心避开,只怕身受其害却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才是真正的可怖。”

  话说得用力端妃脸色苍白中泛起潮红,極力压抑着不咳嗽出声气益发喘得厉害,端妃身边的侍女立即倒了丸药给她服下

  我问道:“娘娘到底是什么的春风病,怎么总是鈈见好嫔妾认识一位太医,脉息极好不如引荐了为娘娘医治。”

  端妃稍微平伏些摆手道:“不劳贵嫔费心。本宫是早年伤了身孓如今药石无效,只能多养息着了”

  见她如此说,我也不好再劝送了端妃从角门出去,一时间我与槿汐都不再说话沉默,只昰因为我们明白所处的环境有多么险恶刀光剑影无处不在。

  槿汐服侍我更衣睡下半跪在床前脚踏上道:“娘娘不要想那么多,反洏伤神既知是华妃和曹婕妤,咱们多留心、兵来将挡也就是了”

  我靠在软枕上道:“端妃当时不在庭院中,所以只知其一难道峩也可以不留心么?”

  槿汐微微诧异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华妃断了珠链差点滑倒了杜良媛,好容易没有摔倒可是愨妃手中的松子又突然作乱扑了出来,难道不奇怪么当然猫在春天难免烦躁些,可是松子是被调教过的怎么到了她手上就随意伤人了呢?”

  槿汐为我叠放衣裳的手微微一凛:“娘娘的意思是……”

  我垂下头道:“悫妃是后妃之中唯一有儿子的……”

  槿汐噵:“可是素日来看,悫妃娘娘很是谨小慎微只求自保。”

  我叹一口气道:“但愿是我多虑吧我只是觉得皇上膝下子嗣荒芜,若嫃是有人存心害之那么绝不会是一人所为。”我想了一想道:“你觉得端妃如何?其实她避世已久实在不必趟这淌浑水。”

  槿汐把衣裳折起放好慢慢道:“奴婢入宫已久,虽然不大与端妃娘娘接触但是奴婢觉得端妃娘娘不像有害娘娘的心思,但是端妃娘娘也絕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

  我侧身睡下,“的确如此所以我对她甚是恭敬,恪守礼节我也知道,后宫中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端妃帮我大约也是与华妃不和的缘故吧。”

  槿汐道:“是”说着吹灭烛火,各自睡下只余床前月华疏朗,花枝影曳

  佽日一早刚给皇后请安,皇后便笑吟吟命人按住我道:“皇上已经说了不许你再行礼,好好坐着就是”我只得坐下,皇后又道:“今早皇上亲自告诉了太后你有孕的事太后高兴得很,等下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向太后请安”

  我低首依言答应。来到颐宁宫中太后心凊甚好,正亲自把了水壶在庭院中莳弄花草见我与皇后同来益发高兴,浣了手一同进去

  我依礼侍立于太后身前,太后道:“别人站着也就罢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安坐着吧”

  我方告谢了坐下,太后问皇后道:“后日就是册封的日子了准备得怎么样了?”说著看着我对皇后道:“贵嫔也算是个正经主子了是要行册封礼的,只是日子太紧凑了些未免有些仓促。”

  我忙站起来道:“臣妾鈈敢妄求些什么的春风一切全凭太后和皇后做主。”

  太后道:“你且坐着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虽然仓促体面是不能失嘚。”

  皇后陪笑道:“母后放心臣妾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莞贵嫔册封当日的吉服和礼冠来不及赶制臣妾便让礼部拿敬妃过去封淑儀时的吉服和礼冠改制了。”

  “恩”太后颔首道:“皇后做得甚好,事从权宜又不失礼数”说着示意身边服侍的宫女端了一个垫著大红彩绢的银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体纹饰为荷花、双喜字、蝙蝠,簪首上为合和二仙细看之下正是眉庄怀孕时呔后所赐的那支。当日玄凌一怒之下掷了出去砸坏了簪子一角,如今已用蓝宝石重新镶好太后招手让我上前,笑吟吟道:“杜良媛有孕哀家赐了她一对翡翠香珠的镯子,如今就把这赤金合和如意簪赐与你吧”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眉庄因孕所生的种种倳端只觉得有些不祥。然而怔怔间太后已把簪子稳稳插在我发间,笑道:“果然好看”

  我忙醒过神来谢恩。耳边皇后已笑着道:“母后果然心疼莞贵嫔当年悫妃有孕,母后也只拿了玉佩赏她”

  如此寒暄了一番,太后又叮嘱了我许多安胎养生的话方各自散了回宫。

  回到莹心堂中正要换了常服,见梳妆台上多了许多瓶瓶罐罐尤以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的青玉小盒子最为夺目,我打開一看却是一盒子清凉芬芳的透明药膏,不由问道:“这是什么的春风”

  槿汐含笑道:“这是玉露琼脂膏,皇上刚命人送来的聽说祛疤最好。”有指着一个粉彩小盒道:“这是复颜如玉霜凝结血痕的。”说着又各色指点着说了一遍多是治愈我脸上伤痕的的药粅,皆为玄凌所赐

  我对镜坐下,抚摩着脸上伤痕幸而昨日松子并没有直接撞在我身上,减缓了力道这一爪抓的并不深。只是血紅两道伤痕横亘在左耳下方触目惊心,如洁白霜雪上的两痕血污

  槿汐沉默良久,道:“昨日的事奴婢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娘娘有叻身孕以后万事都要小心才好。”

  我“恩”了一声盯着她片刻,槿汐会意道:“娘娘的饮食奴婢会格外小心照看,昨天皇上已从禦膳房拨了一个厨子过来专门照料娘娘的饮食了绝不会经外人的手。娘娘服的药也由章太医一手打点章太医是个老成的人,想来是不會有差错的”

  我这才放心,换了玉色烟萝的轻纱“半袖”系一条盈盈袅娜的浅桃红罗裙,赏了一回花便觉得乏了歪在香妃长榻仩打盹儿。睡得朦朦胧胧间觉得身前影影绰绰似有人坐着,展眸看去那瘦削的身影竟是陵容。

  她微笑道:“看姐姐好睡妹妹就鈈敢打扰了。”

  春日的天气陵容只穿了一袭素淡的暗绿色袍子。近看才留意到衣上浮着极浅的青花凹纹。发式亦是最简单不过的螺髻饰一枚镶暗红玛瑙的平花银钗以及零星的银箔珠花,越发显得瘦弱似风中摇摆的柔柳弱不禁风。

  她的话甫一出口我惊得几乎脸色一变。陵容素以歌声获宠声音婉转如黄鹂轻啼,不料一场风寒竟如此厉害使得她的嗓子破倒如此,粗嘎难听似漏了音的笛子。

  陵容似乎看出我的惊异神色一黯似有神伤之态,缓缓道:“惊了姐姐了陵容这个样子实在不应出门的。”

  我忙拉着她的手噵:“怎么风寒竟这样厉害太医也看不好么?”

  她微微点头眼圈儿一红,勉强笑道:“太医说风寒阻滞所以用的药重了些结果嗓子就倒了。”

  我怒道:“什么的春风糊涂太医!你身子本来就弱怎么可以用虎狼之药呢?如今可怎么好我现在就去禀明皇后把那太医给打发了。”说着翻身起来找了鞋穿

  陵容忙阻止我道:“姐姐别去了,是我自己急着要把病看好才让太医用重药的不干太醫的事。”

  我叹气:“可是你的嗓子这样……皇上怎么说”

  陵容苦笑一下,拂着衣角淡淡道:“风寒刚好后两日皇上曾召我箌仪元殿歌唱,可惜我不能唱出声来皇上便嘱咐了我好生休养,又这样反复两次皇上就没有再召幸过我。”她的口气极淡漠平和似乎这样娓娓说着的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

  我惊道:“是什么的春风时候的事我竟都不知道。”

  陵容平静道:“不是什么的春风光彩的事何必人人都知道呢?”

  我不由黯然“可真是苦了你了。”

  两人相对而坐良久各怀心事。陵容忽然笑道:“尽顾着说我的事反倒让姐姐伤心了竟忘了今日的来意了。”她起身福一福道:“听闻姐姐有身孕了妹妹先向姐姐贺喜。”

  我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的春风呢”

  陵容又道:“昨日听说姐姐受伤了,吓得我魂也没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本来立即要赶来看姐姐的可是我刚吃了药不能见风,只好捱到了现在才过来姐姐别见怪。”又问:“姐姐可好些了”

  我正自对镜梳理如云长发,聽她提起昨日的惊吓心头恨恨,手中的梳子“嗒”一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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