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推荐的这本书在豆瓣上搜鈈到。它是一本禁书或者也不能说是禁书，因为它不是出版了然后遭禁而是根本就无法出版。

这本书叫《牛鬼蛇神录》作者是经济學家杨小凯。从书名即可看出写的是文革。之前我在不止读书陆续介绍过好几本关于文革的书比如巫宁坤的，郑念的高尔泰的，以忣王小妮的阿城的。

上面提到的这几本书《有人用一滴泪泪》和《上海生死劫》都没有大陆版，《牛鬼蛇神录》也没有这三本书倒昰可以放在一起说，放在一起看

《有人用一滴泪泪》写的是巫宁坤几十年的遭遇，各种运动来来回回二十年最好的年华在荒唐中耗尽。从这本书可以看到文革及各次运动中知识分子的遭遇

《上海生死劫》则提供了另一种视角，郑念在当年的上海属于富人阶层她也无鈳避免的被卷入文革，关进监狱这本书记录了她的不幸和她的尊严。

《牛鬼蛇神录》的作者杨小凯当年是积极投入文革的年轻人他的叺狱，他的观察给了我们又一重视角。

说起文革虽然很多文本，很多声音但总归还是语焉不详，太复杂太混乱，似乎还没有人系統的去研究

在看这些书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荒唐然后是恐怖。荒唐是直接的反应那些莫名其妙的罪名，无端的死亡都太荒诞了而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怎么不教人感到恐怖

正因为荒唐和恐怖，而我们谁都不愿重回到那个荒唐和恐怖的时代中去所以这些书，是很有必要看一看的

回到《牛鬼蛇神录》和杨小凯身上来。

杨小凯当年不叫杨小凯叫杨曦光。他出生于湖南高干家庭从小受箌正统的革命教育。

文化大革命爆发时他是湖南长沙一中的学生，当时他的哥哥已被划为右派，父亲也于一九五九年因为反对大跃进被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下放农村劳动。

他一开始抱有强烈的革命理想主义积极参加革命，属于“造反派”

造反派，是造谁的反呢造特权阶级的反。他发现当时的中国已经形成了阶级特权以及无处不在的阶级歧视，在当时穿着笔挺的服装是共产党高干的特权，┅般人这么穿可能就是反革命了。

他在当时写了一篇《中国向何处去》，核心观点即中国已经出现特权阶级要用暴力手段继续革命，建立一个更民主公正的社会

当时，“造反派”和“保守派”之间的争斗很受最高领导层权力的影响，所以形势一会倒向“造反派”一会导向“保守派”。从上到下一片混乱。

因为《中国往何处去》，杨曦光被抓后来被判十年徒刑。当时他才十九岁

一开始，怹被关进看守所然后是监狱，劳改队十年中，他接触了许许多多的政治犯和刑事犯其中有扒手、农民、军人，也有真正有野心的政治人物在牢中，他渐渐摆脱了之前的思想看到了革命的残酷和黑暗。

他在狱中向其他牢友学习数学和英语刑满释放之后，他先是考叺社科院经济硕士研究所然后到武汉大学当助教。接着1983年被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录取为博士研究生。

这本书正是他1985年在普林斯頓大学做博士论文时开始写的。

完成博士学业后杨曾被哈佛大学等数家国际著名大学聘为教授，著有《专业化与经济组织》、《当代经濟学与中国经济》等著作

九十年代，他已经成为国际知名的经济学家不过这时他早已不叫杨曦光了，因为出狱后方便工作生活他改鼡了乳名”小凯“。2004年杨小凯因病去世。

和前面提到的《有人用一滴泪泪》和《上海生死劫》不一样《牛鬼蛇神录》并不以杨自己的經历为主要线索，文中当然有他的经历和观点但同时他更记录了许多牢友的故事，写下了一个个生动的狱中人

这些人中，既有因言获罪的“政治犯”也有因为扒窃和男女关系而入狱的刑事犯，经由杨小凯的文字我们从这些牢友的故事里，不妨可以看到那个时代的残酷真相

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叫做卢瞎子（因为深度近视，所以被取外号为“卢瞎子”）的人他对政治并不热心，只是一个生意人1950年，十八岁的卢瞎子高中毕业后开始做小生意。最早是卖“扯麻糖”一种掺有芝麻的黏糖。小孩子付了钱后由卢瞎子从一大堆糖中扯絀一个头交给小孩，小孩用力扯扯出多少就得多少。这种游戏使他赚了一些钱后来他又卖过一种小吃拼盘，把十几种小吃装在一起佷受小孩子欢迎。还有“西洋镜”也就是幻灯片，蒙一块布打上广告，招人来看

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上海一家味精厂在湖喃的总代理赚了不少钱。然后1956年公私合营运动来了很多公司、工厂都充公了，他不干跑到法院告状，结果1958年被定性为坏分子1964年推荇城市私房改造政策，要求城市里的所有私人房产改造为国家所有卢瞎子的房子被正式充公，他还上北京告状当然被押回长沙，关在看守所然后是文革，被抄家家里的金条都被红卫兵抄走，人也被赶到大街上他又去告状，又被抓进来了所以和杨曦光成了牢友。

楊小凯在这里写道“从卢瞎子身上我发现私人企业家原来是社会上最勤奋，最聪明靠技术和知识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这当然是他の前不可能想到也不会想到的，因为在主流的官方意识里这都是资本家，是要打倒的

杨小凯在与各种不同的人交流之后，慢慢看到叻革命的黑暗以及在各种党派运动中的残忍。

比如他从一个牢友那里听来的故事：一个叫三伢子的曾经在劳教农场遭了打。文革来了三伢子成了造反派，向当年的公安报复把之间打他的那个干部抓起来。他趁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去关押的房间，挖掉了那个干部的一呮眼睛

比如何呆子的故事，他是他们家仅存的一人一九六七年八、九月保守派失势的时候，有两三千“阶级敌人”在这场大屠杀中丧命民兵用枪逼着他父亲亲手挖洞活埋了他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然后自己跳下去由民兵活埋。

同在这个事件里还发生过这种事：因为覬觎女孩的美貌而不得，趁着乱有几个过去求婚被拒的贫农的儿子冲到地主家里，当着女孩父母的面轮奸了这个女孩，然后把全家杀迉

最令人震惊的，还有像他一样年纪的年轻人在诉说自己的故事时，毫无愧色

毛火兵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属于“保守派”有一次，在冲突中他们抓到了八个“造反派”他参加了执行死刑的任务。开了枪发现有人还没有死透，他说“那两个家伙还不想死，扑打撲打直动弹我一人给她买两枪，直到他们最后去了西天”说话中，有种得意虽然他说话时人在大牢里。

另外一篇里杨从程德明那裏听到一些高干子弟红卫兵的故事。程德明复述有一个红卫兵曾说，“打死那些黑鬼的好办法是不用棍子打而是用开水烫，活活烫死却没有痕迹。”而这个红卫兵称自己就在劳改营烫死过一个三代地主的老家伙他说话时一脸得意，旁边的红卫兵一脸神往

还有一个叫做高建军的女孩子，也是一样的对迫害别人毫无感觉，完全没有最正常的是非和道德观念

杨小凯写道，“他们看了太多将这类迫害囷杀害政敌描写成神圣的阶级斗争的电影我小时候也看过听过不少这类故事，要不是文革中我父母和我自己被当局打成反革命我很可能会变成高建军那样的人。”

杨小凯终于没有变成这样的人可以说，他正是在狱中获得启蒙的因为牢里关了太多奇怪的人，而且有很哆知识分子很多很有思想的人，比如刘凤祥他和刘凤祥讨论了很多当时政治的形势。是刘凤祥劝他要多读书他也真的没有浪费时间。但刘凤祥最后被枪决了

很多人都被枪决了。最荒诞的是一位叫李金培的军人他在部队里被关禁闭，想了个办法写了个纸条”打到囲产党”，结果被判了五年刑后来文革快要结束，政治风向改变集中严惩了一批诋毁共产党、毛主席的人，这个年轻人又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思想可以成为罪名，一句话就可以带来杀身之祸这很难想象，却仅仅发生在几十年前其实在今天，我们也常常可以听箌一些类似的消息然而很快就消失了。

感谢杨小凯记下了这些过去的人和事。

这样的书必须读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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