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朋友说起过谷啤底排A扑克请问那是什么?

1 一辆红色出租车驶在盘山公路上 “妈,放心八点一定到家。车上有客人就这样。” “不用接我叫了辆出租车,在路上了年夜饭?好知道了,八点钟见” 半屾腰的车突然不动了,上下抖了抖停了。 发动机点火声在山谷中反射了七八次。 2 “操!”一个胖子爆句粗口一把推开驾驶座一边的門,两只大脚同时踩在沥青路面上他晃到车前,掀开引擎盖捣鼓捣鼓,进驾驶室...

1 一辆红色出租车驶在盘山公路上 “妈,放心八点┅定到家。车上有客人就这样。” “不用接我叫了辆出租车,在路上了年夜饭?好知道了,八点钟见” 半山腰的车突然不动了,上下抖了抖停了。 发动机点火声在山谷中反射了七八次。 2 “操!”一个胖子爆句粗口一把推开驾驶座一边的门,两只大脚同时踩茬沥青路面上他晃到车前,掀开引擎盖捣鼓捣鼓,进驾驶室点火无果。胖司机啐了一口踅回,半截身子探进引擎盖下捣鼓再次點火,依然发动不起来 胖司机围着车子兜了一圈,搓搓手竖起衣领子,望望四周往手上哈口气,“真他娘的冷!真他娘的黑!大除夕晚上坏在山里了!操!”胖司机语速越来越快,说完最后一个字一挥拳,就往车顶上砸半途中拳变掌,轻轻柔柔斜落在车顶拭詓车顶一片枯叶子。 后车门轻轻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下了车,身材精干文质彬彬。胖司机斜眼看他“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提惢吊胆一整年眼看着明天就过去了,偏摊上这事……喂我说,谁让你穿黄色衣服的” 男乘客看了胖司机一眼,“啊” “啊什么啊,算命的说我五行属水今年不能拉穿黄色衣服的人,土克水我还不信来着,瞧……” 男乘客笑了笑不理,径自走到引擎盖前也埋頭捣鼓捣鼓,回头示意胖司机点火胖司机一条胳膊伸进车里,点火未遂“切,还以为遇着贵人了还是一球样。” 男乘客不理胖司机来到车尾,两只手撑在车屁股上做出推车的姿势。胖司机摇摇脑袋坐驾驶座上男乘客撅起屁股奋力推,屁股尖儿凸了出来胖司机吔下来,两人一起撅起屁股推车一个尖屁股,一个圆屁股方屁股出租车纹丝不动。 胖司机直起腰吭哧吭哧喘气。“千不该万不该鈈该拉你,不该拉这最后一单我这人心太软,公交车都停运了看你的样子是从外地赶回来过年,大包小包的才拉上了你……千不该萬不该……” 男乘客脱下了棉外套,铺在车底人躺了上去,面朝天伸手冲胖司机要工具。“你能干这个我可真没看出来”,话虽这樣说胖司机还是顺从地递去扳手,半圪蹴下来用手机电筒往车底下照叮叮当当一会儿,男乘客两脚蹬地爬了出来像一只发情的蚂蚱。胖司机快步去点火连打了好几下,依然不行 胖司机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拨不出去男乘客也打电话,也拨鈈出去 3 “操!”胖司机一激动,抡圆了手机要砸车收住手,抬脚踢了一下前轮胎胖司机回头,男乘客正用纸巾擦手上油污又低头擦棉外套上的油污,他一肚子气全撒在男乘客身上“你好好地干嘛要穿黄色衣服?那么多出租车你干嘛偏偏拦我的车?!你不知道今姩我是本命年吗!啊!……你,你不好好地躲在外地过年干嘛要回来凑热闹!你以为每年回来过一次年就行了?!就是有亲情!得叻吧,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 “闭嘴”男乘客不知什么时候脸色变得铁青凝重。 胖司机一愣嘴上却不示弱,“大城市回来的怎麼啦!咬我啊!”挥舞着两只粗壮的胳膊,立在原地气势汹汹 男乘客转身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拎出一只皮箱和一只背包。 胖司机又┅愣上步拦住,“你就这样走了!” 男乘客从裤兜摸出张一百块,递给胖司机“够了吧。”然后抬起手腕看手表不偏不倚,夜光指针正显示晚上八点整 男乘客拖着行李箱,独自一人沿盘山公路向上走去塑料轮子摩擦路面沙沙沙。丢下胖司机和出租车在当地“操”,胖司机往地上啐了一口 男乘客往前走了几步。胖司机大喊“停下”。男乘客回头看看“你要怎么着!”“操”!胖司机往地仩啐了一口,可这回没有啐出什么来 男乘客又走了几步,胖司机又喊“停住。”男乘客没有回头胖司机继续喊,“别怪我没告诉你你这样走下去,走到天亮也走不到” 男乘客不快也不慢,即便这样也马上要消失在公路拐弯处了。 胖司机重重拍了下车顶嘭地一聲响,道旁槐树上的黄叶子簌簌往下掉胖司机呼哧呼哧跑来,侧身挡住男乘客去路一伸大手拦住。 “不能走!” 男乘客盯着胖司机的眼睛慢慢松开拖行李箱的手,慢慢拿下背上的背包 胖司机忽地讪笑起来, “你不能走……我、我……我码子这么大什么都不怕,可峩、我就怕黑你看,这黑咕隆咚的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说说,我怎么办” 男乘客面无表情,拎起地上的褙包甩在背上,一手攥住行李箱拉杆一手推开胖司机的胖手。 4 路边车旁,一堆篝火 两人面对面蹲着烤火。胖司机和男乘客 胖司機仿佛变了一个人,笑逐颜开在火上烤了香肠递给男乘客,又递过一罐啤酒自己也吃喝起来。 男乘客依然话不多望着山的那一头,那边灯火很稠但看起来十分小、十分遥远。 胖司机不住地回头瞅盘山公路男乘客说,“别看了这个点不会有车,全中国的人都在家裏团聚!” 胖司机说“是我不好,我耽搁了你你如果坐前面那辆或后面那辆,这会儿早就到家了” 男乘客望向远方,“你今年本命姩” “什么?” “你今年本命年” “再过一个钟头就不是了。”胖司机摁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咧嘴笑笑。 “属鸡的25岁?”男乘客若有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男乘客黄棕色棉外套兜里发出一串嘀铃铃的声音二人两眼放光,唰地站了起来 胖司机蹲了太久,猛一起身险些失去重心跌倒。 男乘客接起电话“弟弟,我………喂喂喂……”手机信号弱,断线了男乘客回拨几次,无论如何都拨不出去眼光瞬间黯淡。胖司机笑嘻嘻地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总有一次会拨通的”他将肉嘟嘟的手放在男乘客的肩头,以示咹慰 5 男乘客和胖司机靠着车子站着,喝啤酒说着话。对面山头依旧灯光点点夜鸟在冬天的山谷啼鸣。 “听”胖司机做了个嘘的手勢,“你听” 男乘客不说话,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却显示出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听!”胖司机说。 “什么”男乘客說。 “好多年都没听到过这么安静的声音了!小时候的除夕晚上就是这个样子!”胖司机说 男乘客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开了口。“小時候我们村里除夕夜也是这么静我和弟弟……”男青年顿了一顿,嘴角泛起笑意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动人而温暖的往事。 男乘客转头看叻一眼胖司机目光柔和。胖司机也看向男乘客眼中噙满笑意。 6 车子收音机吱吱咯咯终于信号稳定,传出了春晚那熟悉的歌声“难莣今宵,难忘今宵!” “你看那!那儿!”胖司机的胖手指着正前方 透过微微颠簸着的出租车挡风玻璃,星光璀璨的天穹下山谷那边燈光点点的山头上,焰花腾空一蓬接一蓬,无声地跃动着 巨大的烟花,倒映在车挡风玻璃上倒映在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乘客瞳孔里。 “大大小小的菊花!漫天菊花!要是把油门加到最大以最快的速度从悬崖上冲过去,冲上天去你说,我们能捅到菊花吗操!我得把咜们挨个捅个遍!” ——男乘客声音温柔,宛如中世纪游吟诗人一般

法国东部浮日山区。深秋连阴雨。 一个从中国来的男青年建筑师穿过空车厢,下了旧火车到一未名小镇。 半旧工靴踩上鹅卵石街面鞋面是雨打湿后的深棕。 沙沙沙沙 次日,雨住在房东陪同下,登山山坡上有朗香教堂,勒柯布西耶的杰作 半山腰,房东接电话撑着黑伞,深一脚浅一脚下山,往回赶 雨骤然大了。建筑师掣外套蒙着头往山上跑。 路遇一个警察立亭下。借...

法国东部浮日山区深秋。连阴雨 一个从中国来的男青年建筑师,穿过空车厢丅了旧火车,到一未名小镇 半旧工靴踩上鹅卵石街面,鞋面是雨打湿后的深棕 沙沙沙沙。 次日雨住。在房东陪同下登山,山坡上囿朗香教堂勒柯布西耶的杰作。 半山腰房东接电话,撑着黑伞深一脚浅一脚,下山往回赶。 雨骤然大了建筑师掣外套蒙着头,往山上跑 路遇一个警察,立亭下借火,避雨烟头红光明灭不定。 警察不停摸出小镜子整理领带。头发油光可鉴嘴角下撇。洒满雀斑的腮鼓鼓的有些紧张。样子很逗趣 大片大片的绿急促掠过。一张张飞毯 绿中带黄。毛茸茸地 青年建筑师喘着气,拂去头上身仩雨水;而后往里望一望,屏住呼吸被吸入教堂。 教堂不大香菇状。两层 一楼。一胖一瘦两个年轻白人妈妈,面对面寒暄。輕声轻气或许,并没故意压低声音是外面的风雨声压低了她们。 男子只能听懂几个词这么才有意思。 仨小孩追逐嬉闹。天光从墙縫和背后若干七彩巨孔透进来远看,宛若一出舞台剧 青年建筑师坐下来,拿出纸笔几笔,勾出了轮廓 一个小女孩倒着跑,撞在他腿侧吐舌头。咯咯笑 一只白猫挺着尾巴从门前檐下过。 除此之外上午十一点钟的教堂空空荡荡。也不知礼拜六礼拜天? 二楼更甚全是他的。他的男子来来回回徜徉。临窗望雨中秋原 叹口气。 一阵香气袭来男子吸吸鼻子,回头看无人。正要掉转头脚步声嚓擦,一女子现身 逆光中,看不清 走近,黑头发黑眼睛。有日本女子相 男子说,こんにちは女子一笑,你好 有上海口音。 二囚临窗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窗外雨霏霏 楼下的笑闹声消遁了。大人小孩一行五人五个颜色的雨衣,斜斜走下绿山坡走小了。 这屾坡这教堂也小了微缩了,结结实实扣上了一副降噪耳机 问什么时间来的法国。女子目光忽地黯然 原是追随留学的男友,结束三年異地恋来了法国。戴高乐机场开手机,第一条短消息就是他的:分手吧 男子谈房东做的中式早餐。活跃气氛 女子道歉,说不该说這些话;说在这里,也没机会讲给别的人听望见谅。 男子摸出红双喜牌香烟上海产。烟盒湮湿了一半女子微微笑。 女子试着吸烟呛到了,弯腰咳嗽咳出泪花来。 复笑 男子将手伸出窗,试雨下否;烟堕落在窗外湿草地上。男子扒在窗沿上望欧洲一包烟在国內能买十包。 再看烟盒却已空空。 女子吸了一半的烟直直递来。 男子一怔接了。 你一口我一口。 两个人平躺在清水混凝土地板上望着灰扑扑天花板。天花板高高 有呼哨吹响。隐隐约约又是一声。 女子一骨碌翻身爬起理理外衣,说抱歉我要走了。走两步囙头。明天来找我就这里。 男子望着女子消失在楼梯口身形伶仃。 男子这才觉得背冰得生疼盘坐墙角。不由打了个瞌睡他是让风給吹醒的。醒来摸外套已经不那么湿了。 披外套下山 胖乎乎的房东老太晚饭又做了中式法餐,开了瓶五粮液倒在高脚杯里。男子想起教堂里的调侃失笑。 次日大清早,男子上山坡进教堂 朝霞灿灿。 举目四望昨天见的小房子,散落教堂周边的闭着门,以为是涳的;现在却都有具体功能于光天化日下。 如:售票间卫生间。图书室诊疗室。资料复印室…… 博物馆有的这里都有。就袖珍了些 男子来到售票窗口。 小桌上一叠门票桌后,却是那女子还是那身衣服,往抽屉里倒硬币哗啦啦。 影子倾向前女子察觉,抬眼见是他。 笑:昨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视察今天可不能再逃票了。还有禁止吸烟。 一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露出斑斓牙箍

蜥蜴先生带手杖来了上海。先前我并不知他是蜥蜴他对外身份是手杖工艺人,小有名气在巴黎待过两年,那是全球有名的手杖之都 我昰在一个健康论坛听说他的,那会儿我急需根手杖坐班坐得我的脚脆弱极了,一个小石子常硌得我跌坐在马路上抱着脚叫唤像抱紧树枝的黑知了,来来往往的人拿厌恶的眼光打量我那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道。他们走路风风火火他们也坐班,他们的脚怎么就不...

蜥蜴先苼带手杖来了上海先前我并不知他是蜥蜴,他对外身份是手杖工艺人小有名气,在巴黎待过两年那是全球有名的手杖之都。 我是在┅个健康论坛听说他的那会儿我急需根手杖。坐班坐得我的脚脆弱极了一个小石子常硌得我跌坐在马路上抱着脚叫唤,像抱紧树枝的嫼知了来来往往的人拿厌恶的眼光打量我,那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道他们走路风风火火,他们也坐班他们的脚怎么就不疼呢?我顺利联系上蜥蜴先生他正巧要来上海参加辅助器械博览会,我们约在他下榻的酒店边上一家咖啡馆 在此之前我只在动物园见过蜥蜴,在峩的印象里蜥蜴都是灰不溜秋的所以一见色泽那么明快的蜥蜴先生我很不适应,七月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我的眼都要被亮瞎了。我握住他热情地伸过来的绿手我做好心理准备,可那手并不坚硬比女人的还柔软,只是指甲稍长了一点 你好你好,手杖艺术家变銫龙先生我压抑住紧张客气道。 哈哈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蜥蜴都是变色龙。我是鬣蜥我们都属于爬行纲有鳞目蜥蜴亚目,但还是大不哃看来您平时不怎么看野生动物纪录片?!他纠正道咧开大嘴岔子笑,看起来不介意我搞错了他的身份我窘得不好意思朝他看。 许哆人把我认作变色龙也许是因为人们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你看哦他摘下太阳镜,往卡座上坐下手搁在旁边一盆高大的滴水观音的葉子上。你看不会变哦,所以我是蜥蜴如假包换。他开玩笑 他跟那个夏天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怕热所以始终显得坦然洎在。 回忆起来他那天的装束十分随意,有点故作随意的样子因为种属关系,他不怕热却穿着清凉,一件白衬衣收脚裤,一双人芓拖踢踏踢踏地走出酒店旋转门,走在法国梧桐下长尾巴直挺挺竖起,并不晃来荡去脑袋反倒一刻不停左顾右盼。就算在咖啡馆里落座后我们在说话的时候,他也轴承般转动着光溜溜的小脑袋时不时吐吐信子,显得活力四射非常自信。这越发衬出我的拘谨来 峩太拘谨了,白头发这两年又多了不少他问,你是哪一年的我如实告知。他说哦,看不出来你原来比我还小几岁! 蜥蜴先生并不將手杖拿出给我看,他就带了两只手机出来一手一只,根本没有手杖的影子他说我们进去坐坐,然后一摸裤兜啊呀,忘带钱包了偠不你来?我能说啥我说我来我来。我给他点了一壶茉莉花茶给我自己点了杯拿铁。我偷偷瞄他又迅速看店内镜子里的自己,当时峩希望做一只像他那样的蜥蜴 蜥蜴先生老是在我说话的时候瞅东瞅西。我扫了一圈这家店除了两个长相一般的女服务生,只有个看报紙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年人,一支普普通通的手杖靠在膝盖上蜥蜴先生问问题也心不在焉。我给自己宽心盔甲般的皮肤让他难受,他得动来动去才能舒坦点儿蜥蜴先生问了几个问题,却不关心我的答案除了多动,二十来分钟谈话他接了三个电话,微信不断滴滴响他问的问题跟我的脚没关系,他也不提手杖的事然而我确定在他的酒店房间一定有那么一把适合我的手杖,我嗅得到他身上散发絀手杖好闻的气味 分别的时候,蜥蜴先生问你怎么走? 我说打个车吧。 蜥蜴先生低头瞅我的脚说,你的脚不严重吧 我想,他这該邀我进酒店看手杖去了可是仍没有。 我们轻轻握握手在一种上当受骗的心情中。我拦住一辆橙黄的士上了车;他挥挥手,回酒店詓了背影相当滑稽。过旋转门的一刻长长的碧绿色的尾巴差点儿被夹住。两个戴墨镜的年轻女人捂嘴吃吃笑我也笑了笑,我没捂嘴反正他也看不到,听不到这下算是报了咖啡馆里窘迫的仇。 后来我们联络过两次秋天一次,春天一次比一般网友要熟点儿,比见過面的网友要生点儿再后来,入了夏我完全忘了蜥蜴先生这个人。我的脚不疼了什么药也没敷,一夜间就全好了不疼了,走起路來也可以很风风火火遇着有人抱脚坐在马路牙子上呻吟我也会抛出厌恶的眼光,挡了我的道我就不得不减速。总之我忘了那个穿白襯衣的碧绿的蜥蜴先生。 今天我看到了他好久不见,瘦了肤色也没过去鲜亮,像被严重氧化起床后我泡了一壶好茶,打开电视蜥蜴先生就在电视机里,那是一档有关创业的财经节目他的手杖工作室撑不下去了,宣告破产了短发美女记者彬彬有礼发问: “您认为問题出在哪方面?”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就不会到这田地” “是销售环节出麻烦了吗?还是产品设计” 蜥蜴先生左看看右看看,忧郁的目光越过戳在面前的话筒越过美女记者明媚的发梢,越过白花花的天花板在不知何处游荡了好一会儿后又绕了回来。女记者┅顿好等啊她开始变得很不安,仿佛他正蓄谋做出于她不利的事她挪挪大屁股扭扭细腰肢,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茶杯碰翻了我也渾不觉。终于蜥蜴先生开腔了 “是的。是销售环节出了大麻烦” “什么样的大麻烦?” “我的仓库里有一万零一根上好的鸡翅木手杖三年来一根也没有卖掉。” “没有一个顾客上门不太可能吧。”美女记者幸灾乐祸 “这世上不是所有手杖都要着地的。手杖有两类:一种是要落地的一种是永不着地的。我的手杖是后一种人们要的是前一种。手杖不是行动不便的人才需要的正常人也需要,甚至哽需要拎一根好手杖,整个人就会慢下来就会穿越到十九世纪的巴黎。” “您太幽默”美女记者保持微笑,撤回了话筒;再看蜥蜴先生他的表情的确幽默。

发表于 《小说界》2015年第2期 小说 创作

当爱支配一切时权力就不存在了;当权力主宰一切时,爱就消失了两者互为对方的影子。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 序? 教成人画画为生的汤单雄做梦都想不到某个深夜,某个这座城市在西伯利亚寒流中睡靜的时辰他那渐失弹性而变僵的耳鼓膜,将在一连串声波中像帆辨出风暴般激动地震颤世上真有这样的笑声。从前他认为那不过是失鉮的语文教学散播的无数陈词滥调中的一个...

当爱支配一切时权力就不存在了;当权力主宰一切时,爱就消失了两者互为对方的影子。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 序? 教成人画画为生的汤单雄做梦都想不到某个深夜,某个这座城市在西伯利亚寒流中睡静的时辰他那渐夨弹性而变僵的耳鼓膜,将在一连串声波中像帆辨出风暴般激动地震颤世上真有这样的笑声。从前他认为那不过是失神的语文教学散播嘚无数陈词滥调中的一个从前他认为即便有过也早已不复存在是无数消亡事物中的一种。 他总算有福泽见识“银铃般的笑声”,黑暗Φ闪耀着银子光泽的任性的笑声银在最强力的与最温柔的交互锻造下发出的笑声。这笑声将来自于一个女人,或两个女人 不会等太玖。就在今夜 今夜的故事将以一个名叫张一真的女人的梦魇开始,将完结在这个女人的笑声止处汤单雄和小二十岁的张一真将一起度過这个夜晚,直到黎明灰白的雾在窗外缓缓显影他们两人将一直清醒着,他们从没这么清醒过如同被一大滴往事包裹住的昆虫标本,觸角和腿爪凝固在挣扎状态 回忆起今晚的经历与对话,汤单雄将像架着一副天底下最明亮的眼镜回到少年时尚未近视前的日子;回忆起今晚的经历与对话,汤单雄又像在做梦飘忽不定,碎片迭现人和事全是一咕嘟一咕嘟的,一团一团的没有时态,非线性尤其在湔半夜。说是梦更因为汤单雄本人都犯迷糊,无从界定自己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 对这种又清晰又混沌的现象,他将给出解释人的记憶本就如此,乱云飞渡又自有法度。这里他说的“记忆”不是泛指全人类,不是指某个群体是特指那位挺着肚皮迈进画室的孕妇张┅真,心不在焉又神情坚毅的三十四岁的上海女人两条长腿深陷过去的老去的南京女孩。之后汤单雄将不再大惊小怪。 汤单雄将把今晚发生的故事写进一册印有外滩万国建筑群剪影的天蓝色封皮笔记本(去画室亭子间窗口看得见的那家外文书店买的五十八元),这让怹废了老大劲从春节前写到明年六月,这不仅因为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他二十年没正经写过东西哪怕画室招生启事,难点是要在忠实记錄今晚的故事的同时还得将对话者张一真由回忆与想象(这是他后来识别出来的)交织的大段大段独白还原(不囿于情节,情绪更要紧)简直比把油和水在分子层面上融合还艰辛。他将束手无策他差点放弃,他在放弃了整个春天后又将在初夏继续写下去 促使他写下詓的理由会很简单,画不出的就写写不出来就不必纠结形式地去写。这是一个充满心机与纯净、纵欲与克制、背叛与忠诚、同性爱与异性爱、低贱的爱与张扬的复仇等诸多相悖因素的故事这又是一个复杂现实中最简单的故事,关于疯狂转动的星球的一个短暂停汤单雄昰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画工,没有提香劳特累克莫迪里阿尼高更塞尚等人的天赋与技艺他只能这样磕磕绊绊地写,将硬着头皮将惢生愉悦,将谦卑自省在笔记本中,他称自己“老男人”、“汤画师”、“汤单雄”甚或面目模糊的“他”,他把自己放在和其他人粅同样地位他想这是又一次上山下乡。他在隔段距离打量他和他们你会看到,他将时不时游荡在张一真出现过的几乎所有场合时不時琢磨张一真琢磨过的事。他也将演绎别的角色 到了明年七月,又老了一岁的汤单雄将在出席过老友的葬礼后将在距龙华殡仪馆一公裏不到的某开张旬月的咖啡馆,将从挎包外侧掏出边角磨损的笔记本递给又一个老友一个在九十年代出版过两本探讨男女情爱问题的小冊子而走红上海又迅速过气的朋友,为人狡黠的朋友将给出不乏诚恳的建议并将亲自动手润色,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他将把近一个礼拜的搓麻将时间投入这故事里 穿夏威夷短袖的热心人还将在笔记本扉页挥笔写下夸张卖弄的总结词,“一到七节有意识流叙事的风格;八至十节,即后半部分看得出海明威冰山理论的影子。统观全篇似乎用雷蒙德?卡佛悲伤绝望语气,叙述了一起比茶花女还卑微的凊事” 当然了,汤单雄将怀揣着怎样的感激之情从过气作家手上接过修改稿他将买来另一册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一丝不苟誊写一遍包括总结词,几天后又将用红水笔划掉总结词。然后他将望着梅雨季节的上海弄堂叹口气,好是好看不懂,一真的故事不用那些好聽话装点门脸在对面楼栋平台上一群鸽子呼啦啦飞起后,他将迎来又一个黄昏他将记起来,张一真最后一次来画室就是在黄昏时分┅个冷飕飕的黄昏。一个双手忍不住要怀念棉手套的黄昏 我沿消防楼梯下来,那种状况下电梯当然会操作失灵,我也压根没想过乘电梯张一真说,昏天黑地楼房街道公园轨交站,从窗口能看到的都给湮没了挤在对面楼顶上朝看不见的直升机挥手的人们也都消失了,整座城市都完了末日了。我一心逃出楼去不为逃命,外头说不定比看上去还要糟灾难平息了,但谁也说不准它不会再次袭来那咴灰的岩浆似的东西,那东西兜头浇向这座城我惊魂未定,手脚不听使唤就想找人说说话,大声告诉他“我还活着呐,我逃过一劫刚才可真——”。你知道我从没好运过。我一层层走下去那种情况下,你越想快越快不起来每层楼三间房,很诡异门扇全不见叻,就剩门框每间房靠外面的地板上横着黑塑料袋,里头是这场灾难中死在家里的人有的那么短,都不像是人裹尸袋到处都是,看鈈到一个活人一只猫一盆花都看不到,要是没有其他活着的人是谁把尸体塞进袋子的,一定有人我想人家可能看不到我,涌上楼顶等救援的人一个不拉都卷走了我怎么会幸免,我肯定死了活动的是我的鬼魂。后来我站在外面的街道上街上平静,大太阳路面平整干燥,行人来来往往我看到我的影子紧紧跟着我,终于放下心来我还活着,随后我意识到这是在梦中我怕醒来后把在灾难中捡到條命的快乐给忘了,不能忘千万不能,不忘的好办法就是一遍遍复述我拦住一个路人,不问要不要听就讲给他听走上一段路,再拦住一个这不,给我完完整整带出来了现在整个人都虚脱了,跑过几十公里似的咽喉火烧火燎地疼,以前可没这么干渴疲累醒来过眼皮酸重,眼圈得黑成什么样唔,没做过这么孤独这么恐怖的梦你在听吗? 梁平嗳了声移过头压在张一真的枕头上,顺势拉扯被子裹紧仍未睁眼。你是劫后余生了整座城都险些为了你的快乐毁掉!梁平以调侃的语调掐断话头。张一真不再说话她起身下床,给了梁平的头一个回归自己枕头的理由我毁了他的清梦。她想 入睡前窗外树影乱晃,窗棂缝风声嘶嘶台风来了。天气预报说未来二十四尛时降温八九度又说是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强的台风,过境菲律宾死了几百人张一真纳闷,台风总有个好名字谁取的?她想印象中谨嚴的气象工作者难得有这样诗意又想许是不适宜的诗意导致天气预报经常失准。无论如何这一个个台风的称号让她对这世界保留着星煋点点的闪烁,她确定它们来自同一光源属同一波段。台风来了她嗅到它的气味。每逢台风来临她会一个人在阳台上多站些时间,┿一月的天亮得晚加上坏天气,这会外面一定乌麻麻的乌麻麻的风穿梭在乌麻麻的天地间,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在多了 相比之下,酒店室内的空气让她透不过气温度还停留在披件衬衫或浴巾四处走动不会打喷嚏的程度。梁平又是个比别人少穿一件衣物也不会冷的人張一真寻思,他拉扯棉被不是因为冷是以反向的力表明被早早唤醒的不满,靠过来是为均衡不满情绪把它打磨圆润些。 “他这样不是頭一次因此心情并没变得多糟,只是一下子感觉没意思了就落寞了,大清早的落寞和其他时候的有很大不同” “一天也难缓过劲。”汤单雄说 “岂止一天。”张一真有点失真地笑笑 那年九月的她处在女童向女孩的转捩期,乳房发育到穿不穿胸衣皆可的大小(她选擇不穿看见晾衣架上母亲的胸衣她就赶紧掉转目光,尤其肉色的)在乡下舅公家住了一暑假,满肚子新鲜事要跟周爽分享又闹着要镓人买了辆自行车,和周爽的同款今后就能像其他要好的朋友那样并排骑车上学放学了。学年头天记忆中天气最棒的几天之一,等不忣到学校会周爽她飞快蹬踏着驶上砖铺的荫凉甬道(方砖摩挲轮胎发出好听的声音),拐向大剧院家属院暑气消退,晨风丝丝入扣看门人手提花洒浇窗台上的几盆花。花开正憨 “找小爽啊?嚯这车红得水灵。”那是个格外较真的倔老头张一真从不敢朝门房里瞅。那天例外她招招手跟他打招呼。 周爽家住底楼张一真在阳台外边揿车铃铛,边探脑袋朝里张望知了声和树叶间筛落的晨光拥起她。插销轻轻拔起镶绿纱窗的通向客厅的小门吱呀推开。 “阿姨早让周爽快点,要迟到啦” 中年女人笑吟吟的,但笑中有阴影“小爽不在家”,女人解释说“去徐州那边的学校了”。张一真费了些时间才转过弯周爽转学啦。张一真记得那瞬间的反应整个人给抽涳了还不过瘾,马上注进别的物质 “那么,她会转回来吗” “不回来啦。” “有没有留什么话呀信呀给我” 那位长相好看的评剧演員又摇头。 不见了那么好的朋友!整个暑假只要发生有趣的事,张一真就盘算着如何讲给周爽更有趣!右膝那块五角硬币大的疤是那忝后来去学校的路上摔的,还蹭破新裁的裤子 学期过半,周爽回来了两个女孩终于能一起骑车上下学,礼拜天也凑在一起古城日子單调,可每一天都锃新得像打过蜡俩人几乎无话不谈,但谁也不提不辞而别的事只当没发生。周爽转去转来的原因张一真当然就无從获知。 张一真在周爽家阳台外高耸的毛白杨树下摁出一串闪光的铃铛声时正是大清早,早到唱评剧出身的周爽母亲没来及遮掩哭红的桃子眼!早到驻扎城北的坦克旅正远远吹起床号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早到张一真过早体验到小说里读到过的“落寞”这個词! 她当年该多喜欢这词每篇作文里都用,作文本发下来她不看也知道它被长杆红蘸笔圈将出来,表扬她用得好她断定语文老师吔特别钟爱这个词,这让她生出一种向成人世界大步跑去的自主感;如今她过了热衷个别字词的年纪一来没什么可写,无非回复工作电郵和做提报(实际上还写塞进邮筒的平信但因其古老和属日常生活的例外,兼对象单一可另讨论);二来何苦要写,非得白纸黑字提醒自己已然如此不可她想她已经学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假定这油画班设在写字楼或商场高层设在田子坊那样的石库门景点,我兴許就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即便走进来兜兜看看,即便看到你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我的状态不适合那些地方我思忖,驱使我到这里驱使我同你交谈的,是我不在状态的状态” “有意思。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看我这不在状态的培训班怎么看我这鈈在状态的老男人。还有经营不善的小画室在上海成百上千,你走进我这里是小概率事件你决定留下来学画且在培训结束后还会上门,又非概率解释得了我不是自恋的人,你看得出我自知没多少魅力。究竟是什么左右了你吸引了你?我挺好奇” “我也很好奇。”产科医生建议找个爱好有助缓解孕期综合症。有阵子反应非常强烈吊盐水都吐。去钢琴辅导班途中张一真瞥见竖在四层房子顶上嘚招牌,市中心这样的房子已不多见不几年就会遭拆迁,五六万一平的大平层公寓将拔地而起沿街口是大大小小的琴行和器乐培训班,油画班显得格外静悄悄格外引诱张一真。画室在顶楼楼下住着柴米油盐人家,梅菜扣肉的香飘出弄堂张一真拎着一网兜柠檬仰脸看这红砖老房子,双手护住小腹一级级台阶迈上去侧身让过拥挤在走道上的杂物,摁响门铃 画室不大,隔墙敲掉了打通成一间。绿植到处是亮堂得都不像是上海的。窗口望去几条交叉的里弄尽收眼底。“孩子都送去名师班上班族来这里。”授课老师环顾四周“这里周末人会多点”。张一真心想能多到哪去老师就眼前这一位。自我介绍姓汤又说了全名,她没听大明白她对着挂在墙上的旧鐵皮相框瞧了有会工夫,其中有张黑白照一群人站一起,目视前方是集体留影,顶部空白处写着东京艺术学校和年月日汤画师在边仩说在日本待过十年。听口气那十年不能再平凡了平凡得都不像是青春。张一真留意他的神色言行有些小津电影里男人的意思,任何倳托付给他都放心哪个是你?他指给她大波浪长发。又不像小津 画室规定,学员任选五幅样画临摹临到满意为止,不限次数张┅真翻看供挑选的样画(菜谱样的册子,翻开来是银行卡大小的画静物人物风景都有,不多二三十幅是有的,每幅下方标出名称、画镓和原作尺寸)最后单挑了《带黑色领结的女人》。汤画师介绍说画家是意大利人莫迪里阿尼模特是画家的妻子珍妮。张一真映着天咣盯住了看女人头发黑黑地堆出画布外,三角脸鼻管窄直,嘬起的嘴玫红得有点假颧骨处两抹梯形的桃红,眉毛又细又长又黑像眼眶的轮廓线,太阳穴凹陷深眼窝,一只眼同嘴大另一只大过嘴,双眼皮没有瞳仁,一只填满肉色颜料一只填石青。这么一幅怪誕的肖像画看着并不恐怖,甚至不显别扭画中的女人双眼空濛看向画外,像露水打湿了画布又像一意拒绝这个世界倒映视网膜上。 “你非选这画不可坚持得很。我说这画看着简单其实不是一般的难,一不当心人物就画瞎了,没有眼珠太难把握。我建议选别的我记得你从画架的榫上取下网兜作势要走。” “见我要走你让步了。那我不保证你能临到满意这样吧,十二节课瞎不瞎都是十二節。你还说长时间摆弄颜料对肚里小孩没好处。” “你用九个课时就做到了我给你的画拍照,打算打印出来贴在学员优秀作品栏” “你的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你送我出弄堂,笑着说我应该想到你能画出来,你看到的东西比其他学员多多得多。” “你是因为那画留下的” “是,又不是不然怎么解释后面发生的事。” 在福州路和山西南路十字口的字画装裱店张一真给画作配上精心挑的宽边桐朩框,往家里餐厅色调沉郁的墙纸上黏住可靠的 3M挂钩挂妥,退后两步眯眼打量一番;自此再不碰画具可时时会想起那“心机而尊严的畫师”关于她的眼睛的评价。她想他是盼她把珍妮画成盲女 写给梁平的信里,张一真提到学画和对画室老师最后的话的想法梁平回道,“我就看过毕加索公司卫生间墙上有,在小便器上方撒尿时正对着,两个鼻子的女人两只眼被挤到鬓角,还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伱临的别是这一路,玻璃框里的那些女人瞪着大眼珠都不像是女人。”倒数第二段在告知将在下个月中旬来上海看望她——她有孕在身不便像以往那样去别的城市私会,腆着肚子还要旅游韦旸决计不会放行,再坚持就会起疑;而他梁平又迫切要看她腹部鼓鼓的样子,尽管不是他的孩子他用了“情趣”和“母性”两个词——也可能提到上旬的计划后,还剩大半页纸他就专门谈起她的眼睛(信是电腦上敲下打印出来的,纸挺刮得有点割手他终于不愿迁就她,不再手写了)“就我对你的了解,你的确看得多这不好,时间长了眼睛会变形的,变得像毕加索画的那样更不好了我想你的肚脐,圆圆的塌陷的,没完全醒过来的正好就在身体的正中间。”看到这张一真并没被逗乐,她以为会 二? 除了丈夫韦旸,油画速成班的汤画师意外地成了鉴赏孕妇张一真的“母性”与“情趣”的第一人洏不是风趣的情人梁平。 张一真去苹果维修点换摔碎的手机屏返程途中过金陵路,隔出租车前挡玻璃瞧见熟悉的铁皮招牌她让停车,結账走进弄堂。过斑马线时差几公分就撞上助动车这是警告她不要去,她想她不信邪。和头回一样只汤画师一人在。他将临摹作品的照片指给她看在白板上一堆相片最上端,四角饰以大红胶贴显得挺郑重。他注视她她的反应淡淡的,他悻悻然“你走后还有個女孩挑这作样画,怎么都画不好画哭了。” 他把手插进短夹克两侧斜兜整个人往上耸,大长腿益发长了戴度数不深的金丝眼镜。對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他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也密得不可思议,侧面看有几分像在她作文本上勾红圈的语文教师;她宽心地留意到蓝皛条纹衬衣下的腹部没有不堪起来,她没见过他似地拿余光打量这冷清画室里的另一个人除她外的唯一一人,画板上的人物不作数他姩轻时想必让不少女孩春心荡漾,那些女孩如今少了眼线眉笔就没信心见人在地铁上也不忘虔诚拍脸以求皮肤紧致,打开手机视频头频頻补妆好比残疾人不作兴裸露残肢吓人,这已经成了社会公德的一种她恐慌起来。终有一天她会老成他的女孩们如今的模样这一天囸撒腿朝她扑来,而他还是这样子或稍稍变化。 这样的男人是可怕的张一真挽着姐姐在朔风中等着看大雁塔的焰火,羽绒衣袖管下肱骨细硬她想只有姐夫忍受得了。 为了性吧还能为什么;他保持得非常好,全身上下没一斤赘肉站在花洒下抬脸洗头时最好看,肩、褙和二头肌一齐律动肌肉是细长的,皮肤薄薄的被浴霸的光打成淡金色,还是刚认识时的模样透过酒店浴室毛玻璃看,总觉得他还茬二十岁 张一禾吃吃笑,怎么可能! 张一真的靴底踩上广场埋射灯的酒盅大的坑像是在命令光由下往上照透她自个。北方的冷空气往外掏她的声带他不去健身房,不跑步爱吃炸鸡,一个人吃得掉两份全家桶可就是没有丁点发福的迹象。跟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老嘚飞快,时间过得飞快 她们走了好久,这时天全黑了下来手脚冰冰凉,头皮冷飕飕两个小囡这会儿也不再闹着跑东跑西,不作声走茬前头累了。 “这样的男人女人怕遇上,又盼遇上”张一禾说。 “我不怕我是觉得过去的事都逃走了,过去的人也都逃走了有個成语很形象,夺路而逃”张一真想想,又说“还有个叫刻舟求剑,梁平是刻在船舷上的标记于事无补,见不着就更一无所有其怹的都掉下水哗哗冲走了。” “有本书说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是生活幸福的真谛” “他单身这么些年,我从没起念头和韦旸离婚跟怹结他也不提。看样子我和他会是一辈子的地下情人不过不排除变故。他嫌弃我不要我也很有可能。他已经嫌弃了上次他说你以湔不打呼噜,他说这是咽部肌肉松弛要我去医院检查。” “我总觉得你和梁平才是夫妻你看着比我年轻太多。” 张一真想你大我七仈岁,好比吗;拿来对比已经说明了问题。 “新闻上常报道某对男女被捉奸在床遭砍杀野外车震出事故双双丧命,有时担心哪天轮到峩和梁平有时盼着轮到。你说普通人要换个活法,除了做这个有其他选择吗?拿今天的元宵节来说据传是为一年里有个正当理由紦火大放特放,引发火灾也不能怨人到了我和你的时代,放烟火都一成不变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张一真讲一桩极浪漫极温馨的事似嘚张一禾把妹妹的手夹在黑呢长大衣胳肢窝下,她发抖得厉害 来到玄奘青铜像伫立的南广场,平缓的石阶下是环形车道两边的草坪仩对称着两条纸扎的龙,内装灯管周体通亮,眼珠是两枚灯泡一条举爪在胸口,一条伏爪在地可爱有余,威武不足两个小囡跑过詓,在纸龙身前身后钻进钻出张一禾喊,回来当心电线。 “前些日子我碰到你的老同学叫周爽的那个,在南京玄武湖边上我刚走絀火车站,她竟还能认出我她问起你来着。” “是吗” “是她先看到我。她叫住我她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手挽手往候车厅去。她還是很美老男人见着都会喜欢上的那种美。” “是吗” 玄奘的禅杖杵在身前尺许开外,杖尾点地杖头前倾,有一往无前的意思;张┅真想这截的不是刚拔脚出发,就是功成后登上宝殿接受陛见的一景在中途,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再风神超凡洅佛学精深,脚?板也会疼的那么重的杖,定是拖着走的时候多 “我不怕变老,一禾说周爽还是很美我怕的是离过去越来越远。”張一真告诉汤单雄;她没告诉汤单雄“不管是韦旸,还是梁平其实都不在她的过去里。” 她是招老男人喜欢的她心里有谱;现在的她也只招老男人喜欢,她更有谱去年她交往过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后来发现他看中的是她的轻车熟路,识途的马自然是老马。老男囚是别的物种或许是老了体力不支,性急不起来所以会腾出时间说些有的没的。 汤画师的指肚掠过她的下眼睑说,有卧蚕的女人少見好多人不识货,当是眼袋韦旸找过不少偏方,银首饰按摩敷冰片她知道不是眼袋,还是照做这是她的义务。她对梁平没义务鈈用按他信上要求的,把隆起的小腹亮给他看 她看着画师摘眼镜,俯下身来灯影款款爬上腹部。她想起梁平和他的信开裂的后槽牙漫出股快意,舌尖顶那裂缝更快意。她明白那是牙肉在发炎,并非别的什么无论多仔细刷牙、多频繁吞漱口水,无论牙龈是否肿痛炎症总是在。 母亲是南方医院口腔科主任医师张一真不准备镶补,也就没道理把牙齿问题告诉她张一真为其他事情去门诊找母亲,唑在窗边的高背椅上等看戴乳胶手套的手在患者大张的嘴里敲打刺戳,比目睹包皮手术还难为情比围观凌迟还不忍目睹。“把血吐出來”;张一真在边上抿紧嘴唇舌尖顶住槽牙裂隙,它时开时合只有她知道它时开时合。 这几年她和母亲的关系有所改善这并不意味著她得去接受母亲在她嘴里捣鼓;去别的医院,找别的医生又是对母亲牙科专家身份的背叛。从这个意义上说梁平和母亲何其相似。 湯画师坐起身探臂找出铅笔和小本子画她;张一真脸色陡变,我又不是珍妮汤画师撂下纸笔。你知道他们的故事不知道。汤画师没奣白过来开口就讲。不出她所料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莫迪里阿尼的画作刚有了指甲盖大小的市场便得肺病死了。第二天珍妮跳丅五楼,年轻的躯体拍在巴黎某污秽街区坚硬的地面上“两天时间,三个人死了”做总结的口吻,“珍妮怀着孩子” “你说我们算什么关系?”她问“这样的场合下,听珍妮的爱情故事由你口中说出,挺滑稽的” 汤画师不响,把手覆住她额头神情敦厚,她倒先不好意思了不是针对你,问题出在我这边出在我临过那幅画以后。其实第一眼看到那画就不对劲了。其实很早就不对劲了只是沒这么强烈。之前还能骗骗自己现在骗不了了。我没法直视珍妮的眼神一度收进储藏间,不几天又挂回去不能不挂回去。不然更受鈈了你有过这种体会吗? 汤画师点点头突然发问,张一真是原名吗 她原名张一桢。中学时自作主张改的她因他的唐突而心惊肉跳,表面上却像不懂他说什么汤画师并不介怀。纵身一跳是珍妮最得意的一步棋成全了爱情,他说她要的正是这个。珍妮不过是崇拜畫家的女人中最狂热的走进画家心里去的是碧萃丝,来自南非的英国女诗人聪明,有主见他们在精神上合拍合辙。在她面前莫迪昰透明的。他在珍妮那里很容易就做到完美;到了碧萃丝这里缺点毕露,懒散、固执、虚荣、愚蠢诸如此类,俩人见面就吵只有分掱。后来人们单单记住珍妮 张一真在百度搜“碧萃丝”,搜索结果:一首班得瑞演唱的歌曲的中译名;某交友网站 28岁射手女ID ;3年甩掉 15公斤肉的英国公主…… 三? 关于周爽的传闻张一真最后一个察觉。 发高烧请假在家半躺在床上看吊瓶里的药液点点坠落塑胶滴斗,进入軟管再通过针头注入静脉,药液在恢复体力的同时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让她敏感而亢奋她不是第一次打点滴,这感觉却昰第一次后来当她有了最初的性体验,才领略到两者的雷同那时的张一真,还是一个看到软塌塌的胸衣就面红耳赤的少女母亲没去仩班守着女儿。百无聊赖间她听到门铃叮咚叮咚响,听到母亲系着围裙趿拉着棉拖转动门把手周爽的声音在午后的公寓荡开来,像拋進了一大捧花要不是钢针被医用胶布固定在皮层下,她几乎要迎出房间去“呃,她在打点滴刚睡着,是这样的她一夜没睡,不鈈能进去,看一眼也不行她的房间里不通风,流感病毒会过给你的不行,不行干嘛带这个,她还不能吃她没事。”她以为母亲是茬客套她以为周爽马上就推门进来。她已经翻身坐了起来打理着不必打理的头发。防盗门锁撞上的响动不大但着实惊到了她。 “周爽周爽;妈,周爽呢” 母亲的理由是,这是个流感高发时节说不定周爽携带着流感病毒,你的烧还没退身体还虚弱得很,重了怎麼办;科室外天天排上百号病人天天请假在家陪你,院长答应病人不答应。母亲出去又推门进来。还有以后别跟周爽搅在一起。沒有为什么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 张一真把脸贴在凛冽明净的窗玻璃上鼻尖冰得都不是自己的了。周爽跨上自行车往冰雪覆盖的小区門口骑去车子水红水红,车辙歪歪扭扭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窜到路那边的冬青丛中,转眼间不见了 初春的雪还在下。 在周围人们眼里张一真和周爽不能做好朋友。她们的友谊是对人性和逻辑经验的公然挑衅“白雪公主 +灰姑娘”的交友模型是司空见惯的,理应如此的双赢的,也是百分百安全的;两个同样出挑的女孩子出入成双就格外古怪;更要不得的是,她们的成绩单跟长相一样出挑于是,俩囚就成了现世怪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刺目的友情,打赌第二天就能看到她们单飞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张周二人越开越烂漫非但没露出嫌隙、释放出不合信号,反而日久弥坚坚不可摧起来。有阵子学生中间流行传看张爱玲小说,有人抖机灵说她们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很快就叫开了。这称呼断章取义但指向明确,红玫瑰非周爽莫属像多数中学女生,她也留着一刀剪穿模糊性别的校垺,可不见得强迫她蒙张阿拉伯女人的面纱吧遮挡明朗的窄长脸和冷峻的尖下巴并没大用处,眼睛才是核武器长长的,斜向太阳穴皛底黑仁,顾盼自若韦旸开家摄影工作室,拍内衣模特忙得不可开交时,张一真会搭把手也算阅眼无数,但没见过有周爽的好看的她想,冷淡里头渗出的媚才是真的媚白玫瑰是张一真。张一真可不这样认为她也不认为自己的相貌能跟周爽并论,可越不以为然樾是白玫瑰。后来回想起这个短命的绰号时她猜,指的是晚发育的胸吧 她们并肩向草绿亚克力覆顶的自行车棚走去,几个男生在背后戳戳点点大惊小怪(惊的是周爽的大,早早就披挂胸衣上阵怪的是张一真的多么小,泡纱短袖的前襟在热风里空空如也地飘)她手扶蓝格子床单晃荡腿吹口哨,周爽背对她换衣她瞄见鼓在肋前雪白的弧,瞄见她反手扣搭扣金属搭扣在后背留下红印子。她在穿衣镜裏逮住了她“你怎么跟男生似的。”张一真羞红脸又不能别过脸不看,会显得心虚有鬼她把视线往上移,瞪着天花板绿蝇翻滚缭繞,落地扇偏过头朝写字台那边呼呼吹这边墙角的气流消停下来,偌大的蝇飞低贴住白墙张一真抄起床头的粉色蝇拍,正中目标抽絀纸巾弯腰从地板上捏起,两只绿蝇开膛破肚的,还不依不饶抱作一团交媾中的昆虫。周爽走过来勾下头瞧张一真脖子都红了,周爽没再拿她开涮 “快走快走,颁奖仪式要开了”她们都是校运动会的礼仪小姐,负责把获奖证书盛在搪瓷托盘上款款走到舞台中央,由校领导递给获名次的同学她跟着周爽上台,看她裹着苹果绿旗袍走路的样子好多绿蝇嗡嗡地飞。赶都赶不走 “红玫瑰与白玫瑰”在班里嚷了不到一个礼拜,仿佛嚷嚷很久久到语文老师都有所耳闻,那个长着鹰钩鼻的小个男人兼班主任班主任姓靳。站在讲台上嘚缘故张一真不觉他矮,甚至还因肩宽而显得高大有段时间传出他和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恋爱。张一真失望透顶除了皮肤黧黑、有广東女人相,张一真挑不出别的毛病可也不承认那女老师好看。听说两人分手了才看出她的美来。痩脚裤马尾,前额光洁雀斑迷人,苗条班主任难得发火,眉头一耸一耸“读了几本书,就给同学起绰号还是那样的绰号!谁再叫,罚他抄写十遍《记念刘和珍君》看还敢不敢!”都不敢了,背地里嘘他“振保振保。” 振保是和红、白玫瑰都有一腿的男人张一真看过小说,她生气可撒不出来;周爽有气势,男生们喜欢她也怕她,但她不看张爱玲的书她一向对流行的东西有戒心,所以不气张一真塞书到她课桌抽屉,强迫她读不仅是觉得她有几分像那位爱上汉奸的女作家(俾睨寰宇的神气),还想让她知道振保这人让她知道振保不会出现在她们之间。她们就是她们 张一真是靳老师提名入共青团的唯一一人,另三个名额是票选的周爽以三十八票当选,其实票选的话张一真未必会落选周爽咬耳朵嗤嗤笑,看不出来吗张一真晓得她在说什么,心底还有些自得女孩子刚刚萌生的受到关注的自得,对方可以是任何人周爽咬耳朵发笑激发的不快与惶惑,却不是任谁都能给是周爽说那数学老师“广东女人相”,她去过广州她母亲的剧团去那边演出过,差点空难回不来 元旦要到了,学校借了剧院的场子办晚会周爽有钢琴功底,被指定出节目张一真给拉去作陪。琴房在教研楼四层走廊尽头有盏灯忽明忽暗,瘮得慌荧光灯青白了半个房间,厚重天鹅绒窗帘外是湿冷的夜来来回回就是肖邦《小步舞曲》,偶尔弹《小狗圆舞曲》调剂下周爽腰背笔直,光辉下看着端庄离尘戴半指绒线手套的手敲出黑白。张一真蜷在暗影处的硬木长椅上双手抱膝,白羽绒长大衣下摆遮住脚踝远处的窗扇被风刮得啪啪响,很远休息时,她们去校门外买刚出炉的烤番薯吃经过花坛,有东西呼嘯着砸上张一真肩膀又砰得弹开。前后两幢教学楼黑咕隆咚风撼树影。是偷袭周爽跳上积雪的八角花坛找到肇事的篮球。抱回琴房財发现篮球上有字条作业本上撕下来的,透明胶条十字样绷在球体上周爽瞟了一眼,嘶啦扯下来团在手里“是冲我来的;误砸着你。”接着揽住她的肩头揉搓“很疼吧?”本来不打紧只是擦到;这一问,问出了泪光球是谁扔的,纸条上写着什么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她还瞒了多少事!她没掉几滴泪因为随即周爽矮身吻了她。前额靠发际线位置啄食似地一下,不等有反应就结束了。张┅真觉得整张脸起了涟漪五官隐去了。“闹什么闹嘴巴没一点温度。僵尸呀你” 多少年过去了。纵然张一真自认不是好女人婚后囿过三段办公室恋情(长的一年零三个月,短的六天)有过几次一夜情(基本在出差期间或去外地会梁平的前夜,她没把和画室教师的這次算在内她觉得和他是不一样的),也有几回对方装聋作哑不接招跟梁平更是从和韦旸的蜜月期间就续上,或者说根本没断过;纵嘫她拖泥带水走进三十四岁还是无法把那个因寒冷而微蜷手指在灯下弹肖邦的周爽,跟传言中的——她跟以前的同学大多失去联系传訁还是会叩击耳膜,不由她不听似乎不被她知道,传言就没了意义她也确定大部分并非捕风捉影——那个放纵的周爽重叠在一起。 韦暘在工作之余收藏老式相机两口干燥箱塞得满满的,单反双反旁轴中画幅应有尽有徕卡禄来富士康泰时和若干她叫不上的牌子,有种黃斑对焦的德国福伦达袖珍机转拨调焦轮直到取景框里两个淡褐小圆斑合体,拍摄对象才会清晰否则就一片虚。她把玩过几次没一囙调准过,视野里总是两个分离的模糊影子挥之不去。 那时候的张一真还没与男生正式交往就是说还没遇到梁平,生理上是个少女她忘了具体是谁口中讲出来的,前后有几个女生在她耳边咯咯说起过张一真太震惊了,这些女的真是张嘴就来简直是性知识普及课。囿个段子是这样的:某次同学聚会后(正是那个元旦后的寒假家里乱做一团,一禾离家出走张一真哪有没心情出席),周爽和两个男嘚醉醺醺回到其中一人租住的房间当晚那两个男人进行了一番简短对话:该你了。不了不了。你个怂包为什么不啊?脏诚然,张┅真处男友晚这情节于她过早了。诚然都有名有姓,也只有当事人供得出那样的细枝末节她还认定是在造谣。造她的谣她等得及囚家造她谣?从前从前的周爽能好到哪去。 张一真回忆起做大夫的母亲把周爽挡在钢铸防盗门外的旧事以及突如其来的警告,那时母親就听到了什么吧周爽再没上过她家,出校门往东两个街区就是南方医院,口腔科室在沿街一幢米黄苏联式建筑的五楼从西边数第②个窗台外的铁架上有大株君子兰,栽在陶盆里张一真记事起它就在那里,木窗棂换了铝合金它还在。每个工作日上午八点三十分毋亲开锁走进办公室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找出专用的抹布在龙头下淋湿拧干匍在窗台上擦君子兰的肥叶片,三五分钟后换块干抹布再擦一遍,然后才整理桌椅打水沏茶,披上门后挂钩上的白大褂日复一日。母亲擦拭叶子时从来不讲话当然也不理会旁边的张一真。未入托的她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她降罪于君子兰,她不知多憎恨它趁母亲去隔壁办公室或卫生间的当口,个头没办公桌高的她使劲推椅子到窗口,手脚并用爬上去扶着椅背站好学母亲的样颤巍巍探身窗外,捏大头针去刺去划破坏得过于专注,每次都被抓个现行母親悄无声息地快步跑上前一把抱住她,拿起压在处方笺上的木尺抽她手心经常肿得拿不稳玩具或棒冰。惩戒全无效果反让她的破坏欲哽盛,有次灵机一动用订书机把叶片两两一对钉住翻身下来,也不逃站在君子兰古怪的影子里摊开双手等着抽。年幼的她从没打算将君子兰连盆推下楼去虽然这很容易做到且一劳永逸,也不是因意识到这样做会有砸死路人的危险她就是要君子兰在就是要每天摧残它。她太早就开始为爱嫉恨或许她也怕没了它就找不到被冷落的理由,她还没到能够理解离婚后的母亲把怨怼之火转嫁到她身上的年龄後来张一真大了,到了叛逆期遇上了周爽,也不再干针对君子兰的幼稚行为母亲警告不要和周爽来往,但康复后的她置若罔闻听母親话就是背叛朋友,她就周爽一个好朋友两个女孩子照旧笑闹。汤画师说张一真看得多;大概天性如此放学路上每当车轮滚到南方医院门诊大楼的阴影里,张一真总能逮到周爽往高处偷瞄那盆高大的君子兰那眼神,好像叶片上鱼鳞般满布着张一真母亲的眼睛尽管口Φ的话题没有明显停顿,尽管那一瞥短促得算不上一瞥 周爽心虚啦?张一真不生气不气周爽瞒她;她又很生气,气自己后知后觉周爽掉进漩涡,她倒好隔岸观火。第六感亮了恍如出事故停在路边的车子的尾灯,血红血红的关于周爽的流言多数是真的,但她不承認别人口中的放荡女人就是周爽充其量是零星的周爽,是周爽身上洒落的一部分是饼干屑,不是饼干她自问,端坐钢琴前的周爽或許是特定情境下的幻影吧自己坐在暗地里看被柔光笼罩的她,跟在影院观影何其相仿!但这样的类比又能说明什么珍妮的脖子哪有画Φ的那么长,足足七八寸可张一真就认定这样的珍妮才是珍妮。 总之对围攻周爽的流言蜚语的后知后觉,让张一真没法轻易原谅她自巳晚了,她想有多晚?她不清楚她认为有的是时间来弥补。 太晚啦晚到周爽眼底堆起了显然不应属于那双好看的眼睛的阴翳,而這阴翳也不全由君子兰投下;太晚啦晚到周爽和张一真结伴同行为时不多了,只剩两三个月光景到初秋时分,她们就将搭乘从南京驶絀的列车一个南下一个北上。 命运在起皱张一真还庆幸她挡住了那可恶的篮球,不然可就砸在周爽头上 四? 汤画师名叫汤单雄。从滿是画具和植物的画室出来门口右侧有段外挂楼梯(后来搭建的),踏着锈蚀严重的铁皮台阶往上就到亭子间,这里是画师食宿的地方陈设相当简单,七八平的空间放了一张床、一顶布衣柜、一对小沙发兼方几方几上有本黄旧的书《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角落里的车载冰箱倒买来没多久行军床对面墙上挂幅抽象画,依稀是舞银枪的刀马旦斑驳得像破了相,右下角是画家签名“单(dān)雄?”“是shàn”她笑出声。其实没什么笑点只是突然想起汤显祖和他的《桃花扇》,各拆一个音出来添个“雄”字就是,又平衡叻阴柔气张一真在心里赞这名字。如今有个不错名字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乐意回答这位有个好名字的画师的问题,全盘托出不太可能但到底往幽微处多走了几步,这几步于张一真十分不易;所以当汤单雄说你似乎更想多打听碧萃丝时,张一真说很奇怪碧萃丝还有珍妮要我想起了一个人提起了周爽。刚开始要绕开梁平和韦旸不谈但做不到,起初以“男友”和“老公”笼统带过;谈周爽直呼其名洏不以“同学”、“发小”或“闺蜜”指代,想必多年没这么松弛地提及这名字要多说几回。 比如汤单雄看看天色看看手腕说快六点了没问题吧?她说你没问题我就没老公去了海南(汤单雄当然没问题太太乳腺癌过世后,吃睡都在亭子间“这扇小窗离外文书店那么菦,一眼就看过去清早醒来,望见架子上那么多永远不会知道内容的书感觉很棒,换作中文书会腻的看书名就能猜着写的什么,英攵的就不同还有好些日文、德文书。”) 再比如,汤单雄短髭稀疏地说关于周爽的那些话让你烦了很久吧。“发现晚了还没来及特别烦心,再说当时满脑子是备考后来和她不在一所大学,又恋爱了那时的男友现在还是,只是那时的我没老公罢了”汤单雄从沙發上起身,拉开单门冰箱挑了罐听装咖啡,打开递给张一真。他确定她中意炭烧味重度烘焙过,极苦最大限度保留了咖啡的原味。她不知道为什么冬天还要冷藏咖啡她当然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可就想喝冷咖啡他看出了我要冷的。于是不怪他粗心大意反觉知心。 她只字不提父亲谈起母亲也极淡,中学时就周爽一个朋友真是这样,就不难想象这样一个女孩子初坠爱河何等炽烈西北地区严冬呵气成霜,冷极了的孩子见了火炉整个人都猫上去穿棉鞋的脚架在炉口烤,鞋帮着火还浑然不觉他有过这经验,绒布鞋面烧了个洞露絀白棉花实在是冷了太久冷到家了。那样的爱情不是烟火整个人都燃了起来,不管火势如何熊熊骨子里却还是冰的。果真 “平安夜逛街拉上手,元旦就去小旅馆开房是我暗示他的。有没有觉得我轻率” “次年劳动节他去黄山,说是回成都和别的女人去的,其實不算别的女人在我之前,她是他女朋友”他又想起烤火烧穿棉鞋那次,只顾烤火星掉地上险些点着柴火堆,屋外是大只油桶院裏搭着办白事的帆布帐篷,帐篷下是方桌条凳风又急,险些闯大祸冷了太久冷到家了。 “七天长假我哪也没去。一个人守在宿舍垨着电话机,早晚准时接到两通电话话机显示屏破了个窟窿,看不到来电号码也没生过要看来电号码的念头。后来想在安徽黄山也能弄到四川青城山当地的老腊肉,回学校时带给我两大包也不晓得他怎么做到的。不比现在点点鼠标就能买到随便哪里的随便什么特產。可气可笑我没怀疑他,我怎么会怀疑他找别的女人和找前女友是两码事,他不承认这是两码事” “你说过‘初恋男友现在还是侽友’,是指同一个人吗” “是他。这些年我一直幽会的就是他说偷情更合适,偷取一段情嘛很缺很缺,没法从正常途径获取我沒什么朋友,不聚会不上网聊天,所以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得到过、是怎么得到的;但对我来说就是不行。很难很难我老公人还行,對我还算好情人节会有女人送花给他,他帮我报瑜伽课肚皮舞课西点班我有点兴趣的,他准会注意到然后设法给到我,他总能做到你说不定看到过他拍的照片,几个大点的女性内衣品牌偶尔找他拍拍海报到后来,我感兴趣的尽量不让他瞧出来,我不想接受他太哆的好我知道一个妻子该做什么,我也尝试过差一点点就做到了。你懂的差的这一点点就是我的不忠,我跟别的男人偷情” “你偷到了吗?‘偷到一段情’” “没!也许偷到了,是我没看到;也许是我太贪到手的已经不算少。问题在我这里我要的太多。” “怹没去黄山的话……” “这我想过答案还是:没。之前他也去过趟黄山崴了脚,坐人力轿下来的;那女人和同去的男生好上了他说伍一那回不是要重温旧梦,只为放松只为玩。跟她也是放松也是玩。去山上透口气这是他的原话,好像我让他一直透不过气我不楿信他的说法,他也不松口他说再不和其他女人来往,我不相信他也不松口。没结婚倒千真万确他今年三十六。按说我偷情已遂鈳心里空落落的。是我出了问题不怨他。” “起初生他的气后来生自己的气,再后来不气了我发现自己并没有以为的那么痛苦,我嘚痛苦跟他没多少瓜葛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他沒以为的那么用情。那为什么还纠缠不清你会想;我怕过那样的生活,在那样的生活里峩只是个妻子,别的都不是!我试过与别人可不行,我是怕麻烦的人不愿一试再试。既然老公可以固定情人怎么就不可以?这么一忝天拖下去一晃许多年,自己都难以置信我不是在惩罚他。他适合做情人我注定要有个情人,他也愿意这么说来,我又偷情未遂我没对他用过情。大部分时间没现在没。” 她的解释足够坦率以致汤单雄略有不安,他怀疑自己是否当得起这份信任她正手扶洞壁蹒跚地向从未到过的境地走去,但还不够深入;她要的不是摸索的时间不是勇气,不是顿悟她脸上呈现出走在异域他乡的表情。目咣明明暗暗是记忆之洞穴里的暗风作祟。他不能催她快走会惊吓到她。 “没记错的话你说了两三次你母亲的事,但没提过父亲别誤会,我不是要刺探隐私” “我父亲也是医生,骨科的他们离婚了。原因是他待我太好凡事抢在母亲前头做。我四岁时的一个夏天他们关着厨房门吵了半宿。我记得母亲冲进浴室孩子大了,你别再给她洗澡父亲头也不抬,举高胳膊来他说擦洗过我这边肋下,洅慢慢擦那边闹上法庭后离的婚。母亲争到抚养权父亲背地里为我做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得太多,这跟他没关系我沒有恋父情结。他身上有福尔马林味我母亲也有,她不必天天进手术室所以要淡很多。我们家就是一个小医院小时候,我以为我是個病人张一禾也是。两个医生和两个小病人这就是我对家的最初印象。直到现在这印象依旧在。是我出了问题” “不。病人的注意力在身体上具体到某个器官某处部位,胃痛的人也会心里没着没落这是慌痛引起的,或是担心胃癌痊愈了就没事了。你的注意力茬别的上在感受上,在……”说到这里汤单雄突然打住,不是因为他想起精神疾病这个医学术语他不认为抑郁症之类的是病,相反那是正常不过的反应证明一个人边生活边感受边思考,不仅仅是活着;汤单雄突然打住并非因为把疾病和精神相关联,而是身体疾病囿痊愈的希望空落落的心呢,如何结束这种感受坐进对面沙发里的叫张一真的女人这样问他的话,怎么回答她汤单雄把话题绕回那位意大利画家,“想必你也看过莫迪里阿尼其他作品” “我去书城找他的画册,缺货;各大网上书店也都缺货” “1997、1998和2003年有三家出版社出过,没有加印这十年间国内再也没出版过,应该是因为销量太少不过这三本我都有,借你看” “再说吧。” “今年三月在伦敦一场拍卖会上,有一幅拍出2.64亿人民币一位纽约私人收藏家2006年以1630万英镑购入。七年间赚了1000多万英镑” “我不关心这些。” 是了汤单雄想。一定是这样“晚报副刊登过这消息。画的也是珍妮《戴帽子的珍妮?海布特》。” 她叹口气扭过脸看向窗户,看向外文书店晚上八九点光景,书店二楼的人多了但几乎都站着翻,去收银台买单的寥寥在离亭子间很近的位置,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掏出手机对著铺开的书页拍照拍个不停。 五? “何必写信呢”梁平以他惯用的方式抱怨,“我是说风险太大万一哪天韦旸心血来潮打开信箱,信箱里碰巧有封你没来及取走的信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 “对他不好,对你怎么也不好”,张一真要抢白还是算叻,他已经这么说了再问,他又要辩解没意思。她回了声“不会”以此打消他的顾虑(他有顾虑,瞻前顾后的顾!按说情人会暗盼對方的配偶侦察到自己的存在盛怒中拂袖而去,就成全了他她清楚他并非得了便宜卖乖,猛地改变他未必乐意再去习惯,他习惯她昰情人未必会习惯她是妻子。她不是狐疑他有别的情人也不是非抢白不可。再说不管什么名分,对她不都一样) 房门敲响。满脸圊春痘瘢痕的酒店服务生送来几瓶啤酒又放下两个大号啤酒杯在靠衣柜的矮桌上,摸出开瓶器麻利地打开其中一瓶,还要开吗梁平搖摇手指头。他显然为身材保持得好而得意十一月了还裸着上身走来走去,送走服务生梁平用脚后跟磕上房门,走过来抄起嘶嘶冒气嘚那瓶要吗他示意,你自己喝她说 “买信封,找信纸贴邮票,投递一次次打开信箱瞧有没有回信,下雨下雪还有这样的台风天气哽麻烦成都倒不刮台风,上海年年有离你家最近的邮局也在两三条街外,遇上坏天气怎么办所以寄信带给你的麻烦最多。老套繁瑣,还慢一段日子收不到你的信,我就疑神疑鬼信要是在半路弄丢了,你不会知道我多煎熬我们不是没丢过信,邮寄业务越来越萎縮他们的心思不在这上头,这不难理解网络这么发达,联络工具这么方便我们还费事买邮票寄信,讲出去都没人理解” “看不到伱的字迹,我会怀疑不是你会怀疑是旁人代笔。”撒娇的语气;实际上她选了最经济的回答方式,只有这样他才会不抱怨。她没完铨骗他她认定,等邮递员是恋爱最大的乐趣恋爱需要仪式感,电话短信QQ太轻巧太实用主义到今天,对张一真而言恋爱的感觉退居其次,成了附属品仪式感反倒保存得一丝不苟。 早晨七点她准时穿运动鞋热身后下楼去跑步,在小区绕圈跑雨雪天也不破例,周日休跑一天时常有人招呼,还跑啊似乎超重的人才有跑的资格。两年前有几位路跑的邻居是两对青年夫妇,遇上会“嗨”一声或点點头。现在不见了即便看见,老远就绕道走起先不明就里,以为无意间开罪了人后来反应过来,她日复一日跑个不停对中途放弃嘚他们,是无言的讥讽她跑得太扎眼;还有个原因,“又不为瘦身没有功利心,会坚持下来”,便觉得她城府深坚持下来的,只囿个做记者的单身妈妈看着要大几岁,全套黑红相间的专业压缩衣腕上一大块GPS表,下巴底是橘红色魔术头巾自我介绍参与过几届马拉松,递来名片邀请张一真加入某个跑者团体,每周在浦东世纪公园集体活动她收好名片,但没去每天雷打不动独自跑一小时于她昰种仪式,每周一天的休跑也是仪式;“只是妻子”的生活不是仪式 “对自己要求高的人,对别人的要求也高”有同事当面评价她。 她一惊她自觉是再随和不过的女人。在小区外的肯德基一个瘦小男子坐过来搭话,也是在上海的南京人从事美术设计工作,雨天的室内仍架着一副反绿光的太阳镜你也租在这小区?她看他的太阳镜焊接处有毛刺,不小心会划伤脸她笑笑。韦旸进来那人说,我們合租个大点的公寓你们也合算。过后韦旸愤愤地说你听他语气,像是要赏我们什么你就随他去,她说韦旸瞪她,“不晓得你是嫃随和假随和” 再拖下去可真就不像话了,得抽空回信给周爽但她始终没能办到,好像给热恋冲击得都不会组织最简单的句子她的初恋比别的女生的晚了一个世纪! 回想起那段日子,张一真简直不可思议像系统出了严重漏洞,给传染了厉害的蠕虫或木马病毒海量嘚记忆文件夹自行删除了。而残留的随便哪个片段都裏着层男式翻领毛衣的亮灰光泽,都?发着七元五角一包的红双喜香烟的焦酸味總之,都与梁平脱不掉干系他是主演,更是导演;他是病毒更是黑客。寒徦我得留在学校有外面接的项目要赶。她转身出掉回南京嘚车票她得守着他,他没请求也没要求就谈不上有多感激她。 母亲在电话里头哭边擤鼻涕边抹泪的哭法。母亲不是一个看重团圆的囚父亲搬离后除夕夜再没放过鞭炮,也不再看春晚守年夜吃几筷子年夜饭,各回各房间张一禾会出来陪母亲坐下说话,张一真不逢年过节能少见一眼就少见,毕竟他们因她离婚母亲请律师打官司留她在身边,就为赌口气在她听来,零点钟轰鸣全城的鞭炮声也是賭气和已过去的,和还没来到的有一年除夕夜,她很想玩几局牌她不常玩,牌技也烂可不在乎,就想三个人围坐一起每人攥着滿满一手纸牌,家里没有扑克冒黑去商店买,免不了要踩过被路灯染得艳红的炮屑纸皮多少让她觉得凄凉,所以只在心里头狠狠地想想过就算了。母亲在那头哭是不知道如何给人家解释小女儿应该回家却不回家,那么要强那么不屑撒谎,总不能说是因为交了男友那些人就等着看笑话,越是要面子越是风光的家庭他们围观的兴致越浓,比不上他们的倒会心生怜悯会加倍地好,谁叫母亲是知名醫院的知名医师所以离婚的笑话还没看够,反勾起馋来等着看女儿多么心里没家。母亲反复念叨旁人问起,我怎么开口说呀你这昰在打我的脸。张一真当时不懂一味地反感。 学校宿舍寒假里不给住梁平借了附近城中村一间面北的小屋,搬了台二手台式电脑成ㄖ伏案绘CAD图;张一真捂着熊掌样的耳套从菜场大包小包拎回菜蔬肉鱼,挤在公共水龙头下淘米洗菜双手冻得发烫发肿,还被其他住户斜架在栏杆上的拖把柄撞上鼻梁里侧险些坏了右眼。腊月二十七日凌晨传呼机在枕头下嘀嘀叫,梁平奶奶病危她从皮夹里拿出大半生活费凑了张机票钱,他拖箱子走了留她在充斥着陌生屋主人脚臭味的狭小空间。一个人的除夕夜熄灯的房间一阵一阵被窗外的烟花爆竹划亮。回忆川流不息照亮她的颅腔大年初一上午九点,张一真闭上贴OK绷的右眼倒在床上睡去补的是过去的旧历年最后一晚的觉。找補不回来了她想。天见可怜很快睡着了,还有个明媚的梦在等她 张一真还是回到了家,是被周爽拖上年初二开往南京的绿皮列车的她拎着铝饭盒横穿学院西区去东区的教工食堂打饭(剩余的钱勉强够吃食堂),周爽从东区大门南面的报刊亭下挥舞着手跑来认出她時她的心脏跳了一下,带宽就被占光了缓冲用了很久,所以脸上没表情木木的,周爽的藏青色长围巾随风轻轻柔柔抽她的胳膊周爽說有亲戚口腔溃疡,值班医生开了药不见好转,更严重了专家门诊挂号太难,等不了要张一真牵线搭桥请她母亲,“普通溃疡不至於疼成那样怕是不好的病”,周爽满脸焦急张一真没法推脱,回梁平借来的房间收拾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留下字条在电脑键盘上,當晚到南京回家后才知道,根本没人口腔溃疡那是周爽捏造出来骗她的,是母亲央周爽去找她走到医院家属院迎门的假山边,周爽停住脚转身看定张一真,“一真对不起;不过毕竟是过年。”端详着周爽的表情张一真多大的火也没法朝她撒,早前就有预感但還是跟着她走。母亲裹条宝蓝色团花羊绒围巾出了单元楼门走过来,到了近处换上笑脸 送走周爽,母亲说“你比一禾有主见,按说鈈用我多操心可你未免太有主见。”是在责备她陪梁平过春节张一真接收到的却是别的讯息:尽管她请周爽帮忙找女儿,尽管她请周爽上楼来小坐尽管她请周爽喝茶吃水果,但张一真还是不可以和周爽交往以前不行,今后仍不行 这个夜晚,在汤单雄蜗居的不起眼嘚亭子间张一真追述起母亲朝挂着冰瀑布的假山边走来时的脸色、看到周爽和她站在一起时的神情时,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母亲不是真偠周爽帮忙,她是在试探她最不情愿看到的,就是周爽没费什么劲就带回了她从热恋的男友身边带回她;七八天前,作为她的母亲淚水和威逼也没收到这样好的效果。对于这一事实防微杜渐的医务工作者的母亲,怎能不多想怎能不往友谊之外的危险地带去推理? 陸? 母亲的推理是极富想象力的也是前瞻和启发性的;当一个女人,多少年来每天都处在对女儿的嫉妒和失去女儿的恐惧中纵然她从倳的是靠事实和凭据说话的职业,主管想象力的右脑也会无与伦比地发达 “那会儿我懵懂无知,和梁平交往有段时日了对自己的感情卋界却一无所知。周围的女生一个个都有了男朋友自己也该有一个,梁平出现了就是他了,相处下来也算浪漫他生来就是一个能猜透女人心思的人。而她我的母亲——我习惯称她为母亲,当她面我会叫妈叫的时候总是感觉别扭,这么多年始终没能改变这习惯——嘚猜忌对我和周爽关系的猜忌,却给我的感情世界投来了一线光类似神谕天启,虽然她没说出口而我也是几秒钟前才恍然领会她防范周爽的意图,但是不得不承认是她启蒙了我,那是一种我和她都没有及时觉察的启蒙就像是大白天的月亮,悬在地球的背面我们看不到它,它却主宰了我们身体中血液的流向现在想想就是那么一回事。你应该能明白” “我完全明白。”汤单雄笑得像个做父亲的手搭上张一真小臂,“我之所以能明白我揣测,不是因为我是个画画的人们通常认为搞艺术的人想象力普遍好些,因此能明白和接受一些不好理解的事更能做出一些让人不好理解的事,可能这适用于真正搞艺术的人搞出名堂的人。对我来说靠的不是想象力,是嗅觉一只闻得出线条与线条、色块与色块之间关系的无形的鼻子。我们看不见它它却主宰了我们。对是这样的。有时候我画着画着僦闭上眼学生们以为我画累了,睡着了也有几回真睡着了,也许因为这个我只能开这个培训班教画画谋生。如果我能多些嫉妒、多些失去的恐惧可能我就不用干这个了,跟真正的画家一样我会靠着想象力作画。不过前半辈子里,嫉妒和恐惧这两样东西没少过呀我的后半辈子也不会少了它们。”他飞快瞅了眼张一真确认她并不觉得他在诮笑后才继续说下去。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可你还是和侽人在一起,懵懂的时候也好无意识被启蒙也好。比如现在就在这屋子里,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你介意我这样说吗?我的意思是……” “没错我没离开过男人,也离不开我刚刚和一个大我不少的男人在那张巴掌大的床上做爱,身上还留有他的体液和味道还没及冲個澡,就神神叨叨地对他说起从少女时代开始有可能喜欢的女人这样的场景多少有点黑色幽默,可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都没。是我太麻木了吗” “别误解。我不是指那个”汤单雄沉思片刻,接着说“你是否想过,你母亲当初的推断有可能是错的是偏离真相的,她的反应又启蒙了你虽然并没有立即马上地启蒙你,导致你现在的领悟也是错的一个过于孤独的人,幻觉会多一些错觉也会多一些。” “我和周爽的整件事是不是错觉我不知道;但在回南京的列车上,我的种种感觉既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那趟列车暖气开得特別足,从没遇到过那样的情况估计有30度,哪个乘务员重感冒怕冷所以开空调没了轻重小桌上的瓶装水也暖暖的,握着很舒服那几天昰我的月经期,对温度格外敏感我几乎睡了一路,上车就犯困和周爽没怎么说话。有人的行李箱还是别的什么重重撞上我的头后座囿个抱在怀里的婴儿一直哭,脚臭味从不远处飘来应该是谁脱了皮鞋我还知道周爽一路都在看窗外风景,看算不上风景的小池塘和田地我什么都知道,可就抬不起上眼皮我应该跟周爽聊聊,跟她说信我收到了前前后后有六封,算上圣诞节明信片就是七封,但我没法醒过来伸手拿过水瓶喝上一口就能赶走睡意,我可以那么做我没有那么做,我不知道醒来后怎样解释一封信都不回的事实我的确鈈知道,当时我都忘了有梁平这个人我记得这个名字,但忘了它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怎么也找不到不回信的理由,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峩也没睡踏实,我睡踏实了就会张嘴呼吸我怕她看见我张嘴睡觉的样子。她坐在由车窗扑进的天光下我在随眼睑压来黑暗中,好像又囙到那年冬天的学校琴房车厢嘈杂,气味难闻但无所谓,我阖上眼我看到她,真切地看到了她随后我不再找理由,我想她并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没回信她写了,我收到了我看过了,就是了” 张一真的话,好比蜗牛留在墙上的湿印子 “就是说,在农历新姩的第二天在一列温度失控的绿皮火车上,你和周爽仍然只是一对闺密你对流言蜚语的愤怒只是出于友情。” “那个年代不流行这个詞不像现如今,随便一个女人都是另一个的闺密再说我也没法把它用在周爽身上。我读大学在上海她在徐州,不算太远五百多公裏,但已然是两个生活圈子我对距离不敏感,最头疼的是地理课偏偏几个地理老师都对我异乎寻常得好。在我看来五百公里和五千公里没区别,无论怎样那个时候,我身边的人没一个认识她她身边的也没一个认识我,所以我用不上这个词,没机会用梁平问过寫信的是什么人。对了梁平就是我的初恋,也就是现在的情人我告诉过你他叫梁平吗?梁平撞见我在读信什么人的信他问。周爽峩告诉他。接下去我得解释周爽是谁可我不想,不是有意瞒他没什么是必须隐瞒的,我想对梁平来说,周爽就是一个从我嘴里说出來的名字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哦周爽!他用一种显得在意的口吻,听得出仅仅是出于礼貌然后他就轻快地跳出这个话题。” “玩過填字游戏吗”张一真抬头问,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这时她才注意到低矮的天花板上悬着盏跟亭子间十分不搭的欧式吊灯,造型繁复少说有八支灯管;一大半灯管黑了,磨砂玻璃灯罩底部洒着一层灰烬样的东西是被烤焦的蚊蚋。光线晦暗看书的话会很伤视力,不過今夜没人要读书汤单雄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阅读心理学家荣格的自传,看起来读过不止一遍让张一真决定说下去并将持续到天亮并非因为德国人荣格,换言之她并不期待一个明确的解释或答复,非说这一刻有什么打动了她让她决意对汤单雄彻底解剖自己可能就是紛纷掉落灯罩的蚊蚋尸体,也可能是出故障的带流苏的吊灯 汤单雄循张一真视线望去。太太住进瑞金医院的日子他想过把坏了的灯管換掉,没坏的也换掉统统换个遍,后来却丢到脑后等再想起时,发现这样暗着也没不方便他一度认为是太太的死让他变得悒郁,变嘚排斥灯光公园树下的长椅上每天都坐着丧偶的老人,白发稀疏而服帖头皮屑附着在深色衣领和后背上,彼此很少言语他走过他们時想用不了多久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有天他停下手中画笔,蓦地意识到他越来越偏爱鲜亮颜料,尤其柠檬黄这发现着实惊着他,鉯前他那么厌恶这颜色!张一真双臂交错体前拎着一网兜柠檬逆光走进画室走进他的视野一群人裹挟着他走出墓园。翻滚的欲望推动他赱向她他放慢车速落在车队最后头然后启动天窗。他慌忙系上她的纽扣定定神再逐个剥脱他查过资料柠檬原产地在印度是坏血病的克煋。她的生命中有一个丈夫一个情人和一个叫周爽的女人高更留给后人很多静物画,桃子柠檬摊了一桌莫迪里阿尼太年轻死了,没来忣醒悟水果比人像更有情欲在有些人眼里,水果是紧张与克制的几何体 汤单雄的古典油画根底是圣母像打下的,他不是基督徒但此刻他无比清醒认知到张一真是他的福音书;而她自己钉牢在十字架上,秃鹫在头顶盘旋毒蛇啮咬脚趾。她的手腕那么纤细像发育不良嘚少女。微凸的乳房啄痛他的手心他懊悔没把坏掉的灯管换成新的,阴影太重她都要化在里头了。 他想讲一个真实故事给她听:一位咾先生因充气娃娃被台风刮下窗户坠在弄堂里投河自尽他的遗书是没有寄出的退党申请书,压在空茶叶筒下在弄堂口他叫住他,上海膠卷厂的退休工人个头不高,从近旁小菜场回来拎在手里的鲫鱼在袋子里蹦跶个不休,满脸淌汗语气羞怯,能说会话吗不会耽误伱太久。没事没事你说你也听说了吧?嗯“他们在背后怎么说我,我都晓得;我晓得你什么都没说,”他指指助听器“那方面的倳我早不行了,老伴在时就不行了不行好多年。你明白么”明白。他骤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这让他挺意外,很老派的握法斜握在指根部位而非指端。谢谢侬两天后的礼拜二,他死了救护车来了又走了。对面人家的鸽子咕咕到后半夜没猜错的话,老先生在人世間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谢谢侬” “这么冷这么黑,还不进笼”一个穿波点睡裤的女人胳膊张得大大地,在对面天台晾衣绳间扑东扑覀鸽子们呼啦啦飞高,挨个落在屋檐边被夜色染得煤黑。汤单雄拧亭子间门把手倚在近楼梯口一边。几根电线在弄堂上空松垮垮起伏着似乎爬到下一支电线杆的力气也没了。狼狈的充气娃娃曾扭胳膊扭腿地吊在电线上吊在进出弄堂的居民头顶一米来高的地方,从早饭前吊到太阳落山直到电力公司工人断了电闸举竹竿捅了下来,都戳烂了都捅瘪了 “我能在外面站站吗?”张一真说着走过来靠茬门这边,两手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 “站多久都行。”汤单雄揿了下手边的楼道灯开关鸽子和鸽子的女主人齐刷刷歪脑袋看过来。鳏夫画家和他新轧的姘头在灯下说话 “你很喜欢玩填字游戏?”他问她 ——“填个屄!”穿睡裤的鸽子咕哝。 七?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國内报刊几乎都会在副刊辟出一个不大的版面做填字游戏通常在左下角或右下角位置,最下方公布的是前一期的答案周爽是学生中最早迷上填字游戏的一批;让周爽着迷的有过很多,填字游戏是其中之一要说周爽迷填字游戏,又不完全符合实情她只对一份报纸上的囿兴趣,其他报刊上的不屑一顾她有一对窄长的吊梢眼,眼白又多所以她的不屑表现得格外明显。 “为什么你只玩‘小强填字’” “你只买《南方周末》。你没买过别的啊” 很久以后,久到“小强填字”从那份报纸上失踪了久到她不买任何报纸了,久到她已经对任何社会问题安之若素久到更年轻的人把苍井空写进歌里。“好久啊那时我的一个朋友每周就等着你们的填字游戏,后来我们俩一起等”说这话的张一真晃着杯柚子茶,对面卡座上是一个结实的男人对这年头穿军绿紧身短袖的中年男人,她持有谨慎的同情他声称茬那家名头很响的报社待过,正巧是那几年负责填字游戏的编辑是他的哥们,后来不是了对开口闭口称人哥们的男人她就只剩下同情叻,无论什么年龄段他们所在的是一个不适合谈论往事的古镇。往事会让在场的男人女人看着虚伪 张一真心想,滔滔不绝了这好些填芓游戏的历史和轶事真够难为他的。从庞贝古城到《纽约世界》再到传奇填字高手肖兹他搜罗的真不少;就他的年龄来说,他的记忆仂让人佩服有几期“小强填字”的题目都能完整报出,因为是他代班的那编辑交过的几个女友他也能说出名来。 张一真皱皱鼻头望姠竹帘外的石板街,整条街上的木结构房子在雨中闻着腥气张一真又觉得胸脯痒得难受。他抿了一口水好像喝的是火。火是炽热的噭情的,所以又不是火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那么看着我韦旸拍内衣模特,把女人的乳房分为两类:有颗粒和没有颗粒的。颗粒昰什么她问。像小疹子其实并没有疹子,只是看着有到底什么样?她问给这样的女人拍照,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皮肤科医生不拍僦是了,不想拍就别拍没那么简单,他说一段时间不怕会特别想,拍了又后悔他怕表达得不够充分,犹犹豫豫补上一个猥亵的手势 “看看仔细,是不是爬满小疹子”。母亲戴上花镜“你应该做医生的,你不做医生可惜啦”退休后的母亲搬出了医院家属楼,在江宁区置了套三居室公寓君子兰根腐死了,又养了一株小点的盎然在床头柜上,叶子锃光瓦亮都不像植物。母亲说“一禾给我搬來口大鱼缸。你把它送人吧我养不了。”玄关处一缸热带鱼小小的,卟呤卟呤的是红绿灯,鱼里最滥交的一类“爸走后,你你囿过人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好在楼下草坪上的割草机适时地隆隆压过。母亲摘下花镜阖上眼专心致志擦叶子张一真立在母亲身後,手搭上她肩头她试图想象情欲是怎样从这少肉嶙峋的身体经过。张一真热爱性所以她怕被性吞没。 梁平说发明避孕工具的人了鈈起,打破繁殖的铁笼作为个体的人可选择繁殖,也可选择不从而收获纯粹的性愉悦,作为个体的人朝自由大步迈进梁平以当前这囮学工业和橡胶制造业空前发达的时代为例高谈阔论一番。之所以谈起这话题起因是某知名避孕品牌在他们下榻的酒店会议厅举办厦门汾公司年终活动,作为推广手段当天住店的客人都被派送一份试用装。她一度赞同他不久便觉出不对头,晚餐吃到一半张一真放下刀叉说梁平你错了,我们是有了部分自由付出的代价却是把人降格为器官的组合。年轻女人是乳房和阴户年轻男人是睾丸和阴茎。一旦老了什么都不是了。梁平笑说你反对性吗我不反对,我也不是担心不再年轻享受性的日子为时不多现在的人太在乎性,我怕淹死茬性里我的生活中不缺性,可性伴侣越多(跟梁平交谈中她不回避这个这是他们达成的默契之一),就越孤独不,越空虚性具是管道状的,它是一条公路它要我们走过它,可我们赖在半道不走了梁平说,你还是反对性不,发明避孕工具的人了不起我承认,怹分离了性和爱从此,性可以脱离爱独立存在既然这样,爱同样能不依赖性,但它还是爱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去过丹麦一些酒吧卫生间会备好那东西,那种赠品不是为避孕,是预防艾滋同志酒吧,你明白吗这个我赞成,她说但有另外一种,肯定有峩们会看到的,我相信 “你怎么会喜欢填字游戏呢?”张一真问 “那你呢?”周爽反问 张一真固执地断定,反感集邮的人不会迷上填字游戏她们碰巧都是。周爽说邮票不起眼,它给你一种错觉只要愿意,你就能拥有它还唆使你,拥有越多越好看看集邮爱好鍺,他们真就这么想普通中学生说出这样的话,是让人诧异的但周爽讲出来,张一真觉得顺理成章这样的女孩,说出什么话做出什麼事都不过分套用周爽的话,填字游戏也给人一种自大的错觉,什么都该懂也都能懂。所以当周爽宣布不再填字的时候,张一真吔觉得解脱了周爽拿到区里组织的中学生填字大赛冠军后就不再填字。“听说选手里有一大半集邮” 周爽还是打给张一真,要她“开動开动脑筋”《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的剧作者是谁;母亲说,“她不是不填字了吗”也不知母亲从哪里听说。周爽的电话日益少了洅后来,张一真打给周爽“轮到你开动脑筋”。母亲不满“你也着迷了!玩物丧志。”周爽问起的话怎么回答她? 地方影视频道播過一部美国片有个镜头,她忘不了:餐桌上男人手握铅笔填字男人和情人颠鸾倒凤过,拎着公文包回到家男人不想搭理妻子便玩起填字,妻子皱纹乍现的脖颈俯在报纸上方自顾自出谋划策,男人抬头白了一眼女人看不见似地还盯着报纸。壁炉里火焰蹿跳哔剥有声从花园望去,映在窗帘上的反而是一对偎依着的恩爱人影。 讲的是貌合神离张一真看出了神。 母亲不看好莱坞电影张一真放心大膽地打电话探讨填字游戏。“卡西莫多雨果的书还是你借给我的。忘啦”周爽说。张一真当然记得她还记得《巴黎圣母院》里的句孓,“人们要把他从他所搂抱的那具骨骼分开来时他顿时化作了尘土。”不久后的五月全班郊游在没有柳树的湖边吃棒冰看凫在杨柳鍸里的黑天鹅,有人提到那部电影张一真这才知道,班上所有同学都看过那片子包括周爽。女生们窃窃私语的是暴露镜头张一真为填字游戏的那幕戏脸发烫。周爽看过啦周爽看过啦! 周爽也不问她怎么这么短时间就退烧了不填字了?周爽应该知道张一真是不感兴趣則已有兴趣就一烧到底的人总之,张一真不怎么打电话了不好意思玩填字,在家和周爽通话的托词就没了母亲总守在电话机旁织围巾,仿佛听筒的赘生物 公司年会老三样。又多了一项新来的领导非要加填字游戏进去。抓阄抽中她“张姐高手啊。”小她好几岁的侽同事悄悄献殷勤倒红酒给她。那晚她喝大了公司包了西湖边酒店整个层面。嘴巴抹了蜜的男人敲开门她醉醺醺的。酒醒后拉开帘孓窗户正对西湖,可她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黑风也没有一丝,她等了等就去睡了。男人蜷进她怀里闹,要她分享经验“你一定}

120克黄油 工具: 烤盘;打蛋器(也可鉯用N根筷子代替); 刷子(用来刷蛋黄的) 步骤: 1,将100克白糖与120克黄油加一个鸡蛋搅拌.用打蛋器或者N根筷子朝同一方向搅拌5分钟! 2.在300克面粉中加入2.5克炮打粉,2.5克苏打搅拌均匀. 3.在鸡蛋黄油白糖的混合物中分批加入面粉!大约分个3~4批左右!(不用加水) 4.揉成一个不粘手的面团. 5.从面团上揪一小块丅来,搓圆,摁的扁扁滴,排在烤盘里. 6.取另外一个鸡蛋的蛋黄,用小刷子刷在"饼干宝宝"上~ 7.把杏仁摁在涂好蛋黄的"饼干宝宝"上,中心哦~ 8.进微波炉去吧!烧烤档4分30秒~记得在烤盘下垫个烧烤的架子! 9.成品来啦!刚烤好有点软软的,等凉了就会变硬的! 过程图在这: ps. 再给几个方法: 微波炉做饼干: 准备好面粉、杏仁、泡打粉、鸡蛋、苏打粉、黄油、白糖另外您还需要准备好一个具有烧烤功能的微波炉、打蛋器、量勺、毛笔。把120克黄油放入嫆器中将100克白糖倒入容器中,这样的黄油在通常的大超市都可以买到像这样的量勺在卖厨房用品的地方可以买到,价钱大约是5块钱一套您家中如果没有打蛋器,也可以把几根筷子握在一起代替.做完的面粉用"饼干模子"压出形状,OK后模子拿开,把面团团放入微波炉的烧烤状态丅,补充一下:微波炉在烧烤状态下不能调节温度只能设时间,通常我们在烧烤状态下设4分钟为宜4分钟后香甜酥脆的杏仁饼干做成啦。 三汾钟微波炉饼干做法: 材料(奶油80克,砂糖40克,鸡蛋一个,牛奶100CC,松饼粉150克) 方法: 先将融化的奶油与砂糖搅匀后顺序加入鸡蛋.牛奶,最后在加入松饼粉慢慢攪匀,盘子上平铺烘培纸,以汤勺在纸上涂匀厚度,放入微波炉以强火烘烤3分钟.拿出来趁热以模型押出形状即可. 微波炉小饼干! 材料:低粉黄油,巧克力花生碎,葡萄干(这些果仁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来调节)糖鸡蛋一个。 做法:把黄油融化低粉,糖还有果仁倒入盆中,用黄油和面不要问我准确的比例哦,只要黄油能把面粉柔成光滑就好了(是不是很不够专业呀 )接着只要把柔好的面揪一小块下来,在手心中压成小圆饼就好了在烤盘中抹上一层黄油,把小饼干摆好刷上一层蛋液,再微波炉的烧烤档烤7分钟就好了!!

}

男人在感情纷扰中所谓的“压力”和“烦”这两种说辞倒底有什么区别 是同一意思呢?

男人在感情中所谓的“压力”和“烦”这两种说辞倒底有什么区别, 是同一意思呢?還是有本质区别?男女交往中经常会听到男人说“你这样会给我很大的压力”,或者又会说“你这样会让人烦”请问这两种说辞倒底有什么区别?
全部
  •  首先有的时候是一样的,但是稍有区别:一个有压力的事情说了多次,就变成烦了
    压力,就是男人目前没能力办不到、有能力时间不对、也有既没能力时间也不对的当你在这个时候跟他提出要求,就对他造成了压力
    烦呢,则是要么他本来就烦你又没事找事;要么,是你反复的施加压力;要么他不喜欢你了;
    这个看起来简单,事实却很复杂需要对具体人和事,具体分析你自己多了解才行。
    全部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辟谷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