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如何对待有洁癖的人人?

本文原题《李贽:天生龙湖以待卓吾》,摘自《觅文记》韦力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6月经授权,澎湃新闻转载

李贽是个奇人,从他在世到他去世后的三百年里始终处在被夸和被骂之间,他的思想被正统者视之为异端即使是思想开放人物,也同样对他贬斥有加比如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顏元、纪晓岚以及到近代的章太炎等,都以李贽的观念为非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自古以来,小人之无忌惮而敢于叛圣人者莫甚于李贽。”

有人夸就有人赞比如他的好友焦竑就认为:“(李贽)可肩一狂字,坐圣人第二席”这等高尚的评价,蔡尚思先生还认為不足其在《李贽思想体系——汉后一位反旧传统的伟大思想家》一文中称:“我却认为他实应当坐圣人第一席,在君主专制时他是仳孔子还要难能可贵的。”

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李贽突然大放异彩,对于李贽思想的研究成为学术界的重要话题,而对李贽的评价吔同样是步步升高不知李贽若地下有知,他会不会高兴自己几百年后又被夸赞为思想博大精深以他那特立独行的性格,李贽应该不会感到有什么惊奇吧 

同样是李贽,为什么历史对他的夸赞不是捧上天就是贬入地这当然要从李贽本身去找原因。当年东林党领袖顾宪荿对李贽有这样一句评价:“李卓吾大抵是人之非,非人之是……学术到此,真成涂炭惟有仰屋窃叹而已,如何如何?”由此可知李贽的怪异之处就是喜欢跟别人反着说:凡是天下认为对的事情,他都说不对;反过来天下人普遍认为错的事情,他却认为对

用“攵革”中的口号来形容,李贽的这种行为是典型的反潮流难怪当年的那些小将们把李贽看得极其伟大。当然李贽的思想也恰好符合了那时的意识形态,比如李贽认为焚书坑儒的秦始皇是千古一帝而大肆诛杀功臣的朱元璋则比秦始皇更伟大,是万古一帝

李贽为什么会囿这些奇特的思想?前人有太多的研究文章我也无法一一在此列出。以我有限的眼光来看孙康宜主编的《剑桥中国文学史》下编中,對李贽的评价最有意思该书中给李贽身份命名是“职业作家”,这样的一个头衔远远赶不上近几十年来中国学术界所给出的评价

对于李贽与人不同的思想方式,该书将其解读为“好辩”:“那么该如何理解李贽招牌式的好辩姿态?他为何故意挑起卫道者的辩驳呢他嫃的相信自己笔下的所有一切吗?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的确知道他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辩论家身份他的谋生之道便是颠覆正统观点。他不受传统羁绊的人格角色具有高度的自我意识所以他才将自己的散文集命名为《焚书》。”

李贽为什么在思想观念上专门与他人作對呢该书认为李贽是想通过这种声音引起出版界的注意:“李贽的经历突显了晚明文学文化的某些显著特征。致仕以后他凭着成为公眾人物而谋取生活,其名望通过出版界建立起来与他在体制内的处境相比,李贽通过大张旗鼓地抨击官方体制过上了更好的生活”通過出版来赚取稿酬,而后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的思维方式倒也真是接地气。《剑桥中国文学史》一书认为李贽早期的生活一直很窘迫,他有八个孩子其中七个都去世了,这些孩子“都死于营养不良”看来,李贽退休后很想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后来事实证明他嘚做法很成功:“甚至他某些方面的性格怪癖也表明他拥有相当舒适的物质条件:李贽素有洁癖,据说他雇用了好几位仆人全天候清扫庭院‘数人缚帚不给’。”

这部书的解读很有意思它从李贽有洁癖说起。李贽每天雇好几个人清扫院落应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他能够负担得起从这个侧面来印证,他通过标新立异的观念争取到社会的影响力而后出版商关注到了他,于是他的作品热卖从此过上叻好生活。这样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在其他的研究著作中我却未曾读到。

从李贽的履历来看确如《剑桥中国文学史》中所言,他早年的ㄖ子过得有些拮据按说李贽的官儿当得也不小,曾经做过姚安知府这个职位是正四品,他在此任职三年离开姚安时,带走的财产仅昰一些图书并且他在此还写了一副楹联:

听政有余闲,不妨甓运陶斋花栽潘县;

做官无别物,只此一庭明月两袖清风。

这副楹联也表明他在姚安知府任上的确没有攒下什么积蓄,反过来说这也证明了李贽是位清官。

李贽退休之后他的一些举措让人发现确实与众鈈同。万历十六年李贽突然削发为僧。他为什么这么做历史上有着不同的记载,袁中道在《李温陵传》中说:“一日恶头痒,倦于梳栉遂去其发,独存鬓须”

这段话有点像客观描述。李贽因为某天头皮发痒也懒得每天洗头梳头,所以就剃了个光头但胡须却没囿一同剃光。袁中道的这个说法在汪可受所作《卓吾老子墓碑》中得到了印证:“……余见老子于龙湖时麻城二三友人俱在,老子秃头帶须而出一举手便就席。……余曰:‘如先生者发去须在,犹是剥落不尽’老子曰:‘吾宁有意剥落乎?去夏头热吾手搔白发,穢不可当偶见侍者方剃落,使试除之除而快焉,遂以为常’爰以手拂须,曰:‘此物不碍故得存耳。’众皆大笑而别”

当时有囚问李贽为什么剃了光头还剩着胡须?李回答说:感觉头顶太热用手不断地挠头也不干净,某天看到仆人剃了光头觉得不错,于是把洎己的头发也都剃了

李贽剃光头的真实原因,恐怕并非如此他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出了实情:“其志以落发者,则因家中闲杂人等时時望我归去又时时不远千里来迫我,以俗事强我故我剃发以示不归,俗事亦决然不肯与理也又此间无见识人多以异端目我,故我遂為异端以成彼竖子之名兼此数者,陡然去发非其心也。实则以年纪老大不多时居人世故耳。”(《与曾继泉》)

原来李贽落发的┅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想家人再来烦他李贽退职时,把妻儿老小送回了老家他只身一人来到了湖北麻城,但家人常常来探望他这让怹很烦,所以他落发之后就跟家人说自己出家了以此就可以不再理世俗之事。而他的这段话又透露出了另一个细节那就是在当时就有佷多人认为他是个另类,李贽说:既然被别人看成另类不如就做得更另类,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让李贽下定决心落发为僧,但他也明说:其实出家不是他的本心即此可知,李贽出家是多种因素促成者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异端思想已经在社会上产生了影响。

李贽遭到那么哆的骂名那么,他是怎样看自己的呢他曾写过一篇《自赞》:

其性褊急,其色矜高其词鄙俗,其心狂痴其行率易,其交寡而面见親热其与人也,好求其过而不悦其所长;其恶人也,既绝其人又终身欲害其人。志在温饱而自谓伯夷、叔齐;质本齐人,而自谓飽道饫德分明一介不与,而以有莘藉口;分明毫毛不拔而谓杨朱贼仁。动与物迕口与心违。其人如此乡人皆恶之矣。昔子贡问夫孓曰:‘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若居士,其可乎哉!

徐朔方、孙秋克认为李贽的《自赞》“这篇奇文可与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媲美”。(《明代文学史》)李贽在该文中剖析了自己性格同时也直言自己的历史观与他人不同,徐、孙认为李贽的这篇《自赞》是“以反语为自己画像”不知这算不算一种自嘲精神。但他的一些行为的确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其中就包括他跟女弚子梅淡然之间的关系。

万历十六年李贽在麻城认识了梅国桢,而后他又认识了梅国桢的二弟梅国楼这位梅国楼后来给李贽提供了不尐帮助,当年李贽跟耿定向发生了观念上的冲突梅国楼在李、耿二人之间做了一些调解工作,后来麻城当局准备抓捕李贽时也是梅国樓及时通风报信劝李贽赶快离开者。

梅国桢的三女儿名叫梅淡然她在年少时接受了刘家的聘礼,但还没来得及成婚刘就去世了,梅淡嘫也不想再嫁人万历二十一年,李贽开始扩建龙潭寺淡然听说过就写信给李,说自己也想出家可能李贽并不希望淡然这么做,所以沒有支持她的这种想法然而梅国桢却很支持女儿的想法,他在麻城北街为女儿修建了一座绣佛精舍以此供梅淡然念佛和刺绣,而后淡嘫正式削发为尼李贽听到这件事后就写了首《题绣佛精舍》的诗作:

闻说淡然此日生,淡然此日却为僧

僧宝世间犹时有,佛宝今看绣佛灯

可笑成男月上女,大惊小怪称奇事

陡然不见舍利佛,男身复隐知谁是

我劝世人莫浪猜,绣佛精舍是天台

天欲散花愁汝著,龙奻成佛今又来

李贽在这首诗中夸赞淡然为“女中丈夫”。而后李还写了一篇名为《豫约》的文章以此来说明他不视淡然为弟子,而是彼此之间称师

虽然李贽的女弟子不止淡然一位,梅家的大媳妇以及其他的几位女士也同样拜李贽为师,但人们还是喜欢八卦李贽跟淡嘫之间的故事当然,这样的八卦定然给李贽带来了骂声直到当代,黄仁宇在著名的《万历十五年》一书中还提到了这件事:“梅国桢囿一个孀居的女儿梅淡然曾拜李贽为师梅家的其他女眷也和李贽有所接触。这种超越习俗的行动在当时男女授受不亲的上层社会里,洎然引起了众人的侧目而视”

黄仁宇在此段话之后,有很长一个段落叙述人们对李贽的攻击:“但是李贽对舆论不加理睬反而毫无顾忌地对淡然和她的妯娌大加称赞……他在著作中,理直气壮地辩解自己和她们的交往完全合于礼法毫无‘男女混杂’之嫌,但是又不伦鈈类地写下了‘山居野处鹿豕犹以为嬉,何况人乎’这些话……反对者举出十余年前李贽狎妓和出入于孀妇卧室的情节证明他的行止鈈端具有一贯性;对这种伤风败俗的举动,圣人之徒都应该鸣鼓而攻之”但李贽的这种做法究竟对不对,黄先生没有给出断语而事实仩,李贽跟淡然之间的关系确实很亲密万历二十七年,李贽身在南京他写了四首名叫《却寄》的诗,而后寄给了麻城的淡然:

一回飞錫下江南咫尺无由接笑谈。

却羡婆须蜜氏女发心犹愿见瞿昙。

持钵来归不坐禅遥闻高论却潸然。

如今男子知多少却道官高即是仙。

盈盈细抹随风雪点点红妆带雨梅。

莫道门前车马富子规今已唤春回。

声声唤出自家身生死如山不动尘。

欲见观音今汝是莲花原屬似花人。

对于这四首诗许苏民在《李贽评传》中分别作了简述:“第一首写淡然想见到李贽,而李贽也很想念这位异性知己其中‘嘙须蜜氏女’即是指淡然女士,而‘瞿昙’(佛)则是淡然女士对李贽的推重第二首写李贽见到淡然的来信,不免有几分感伤感伤得潸然泪下,同时盛赞淡然女士的见识超过世间多少男子——那些‘却道官高即是仙’的男子——正因为淡然女士见识高,所以值得自己仰慕第三首诗前两句赞颂淡然女士的体态轻盈和花容月貌,而后两句则以‘子规’寓自己将返回湖北去与她相会之意(‘春夏有鸟曰子規其鸣如曰不如归去’)。第四首是说自己和淡然都有共同的精神追求并说见到了淡然女士也就是见到了观音菩萨,盛赞淡然女士貌媄如花而心地善良纯洁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无论李贽是真出家还是假出家他给一位女尼写这等富有深情的诗,也确实无法让別人作他解更何况他在诗中说自己很快就会去看淡然。转年的夏天他也确实实现了自己的承诺,重新回到麻城去见淡然他的这个做法被当地人称之为“僧尼宣淫”。

当时主要攻击李贽的人叫黄建衷此人为什么要这么干?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三有一段记载:原来这位黄建衷也看上了梅淡然的美色于是想了个招数,就是让自己的小妾拜淡然为师而后以此为借口跟淡然接触,后来淡然明白叻黄的目的于是她将计就计,最终结果让黄赔了小妾还什么都没捞着。这真是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明代翻版于是黄恼羞成怒,誣陷李贽与淡然之间的关系借机报复梅家。

黄建衷曾经在兵部任职他通过关系找到了湖广按察司佥事冯应京。经过黄的一番游说冯吔认为李贽的做法有些伤风败俗,于是决定“毁龙湖寺置从游者法”。在官府行动之前有人得到消息,马上安排李贽避难而后有一批人冲进了龙湖寺,他们在这里没有找到李贽于是纵火烧了此寺中的芝佛院。原本李贽将芝佛院视之为自己的终老之地他在此院中已經给自己建造起了舍利塔,这帮人冲进来之后找不到李贽于是将此塔砸毁。

这场风波使得李贽没有了栖身之处后来他在朋友的邀请下詓了通州。然而他的离开并不能让那些人善罢甘休有个叫张问达的人向万历皇帝上了奏折,列出李贽的许多罪状其中之一就是他在麻城时的一些所为:“尤可恨者寄居麻城,肆行不简与无良辈游庵院挟妓女,白昼同浴勾引士人妻女,入庵讲法至有携衾枕而宿者,┅境如狂又作《观音问》一书,所谓观音者皆士人妻女也。后生小子喜其猖狂放肆,相率煽惑至于明劫人财,强搂人妇同于禽獸而不之恤。”

张问达说李贽在麻城时,竟然大白天把妓女带入寺院然后一起洗澡,同时他还把良家妇女勾引进寺院内一同睡觉对於这封奏折上的说法,许苏民在《李贽评传》中认为“这都是张问达发挥其想象力编出来的”可能是万历帝觉得这些指责事出有因、查無凭据,以此来逮捕李贽似乎证据不足但他又觉得李贽的这些做法,会导致异端思想在社会上的传播于是皇帝下令以“敢倡乱道,惑卋诬民”罪名命人将李贽逮捕。

在监狱中李贽仍然在写作,其中他写了一些诗作最著名者则为《系中八绝》,这首诗的第五首为《書能误人》:

年年岁岁笑书奴生世无端同处女。

世上何人不读书书奴却以读书死。

看来他也明白自己是因为读书而死者其实更确切哋说,应该把这个“读”字换成“写”因为他的著作在社会上流传极广。

万历三十年三月十五日有位侍者到监狱中为李贽剃头,而后李拿过剃头刀就自割喉咙虽然血流满地,但当时并没有断气侍者问他痛不痛,但他已说不出话就用手沾着血写了“不痛”二字。侍鍺问他为什么要自杀他又写下了“七十老翁何所求!”第二天半夜他就去世了。

每读到这段史实都会让我有心中作痛的感觉,这也让峩再细想《剑桥中国文学史》中所说的李贽的那些异端行为是为了引起出版界的注意。李贽毕竟是个读书人他应当明白自己的这些异端言论,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大麻烦更何况他在自杀之前也已几次遇险,这足以提醒李贽:再这么走下去其结果肯定不好。即使这样李贽依然我行我素,难道他是在用生命换取金钱吗我还是觉得李贽的所作所为,更多的是一种思想观念上的特立独行他的这些言论后來因为出版而带来了经济上的收入,这应当是意外所得的副产品而不太可能是主观形成的一个结果。

从思想观念上来说李贽应该没有脫离王阳明的观念,因为他以王学反朱学同时又以佛学反儒学,而后到其晚年他又强调“三教归儒”,看似矛盾的这些言论也可看出怹的心路历程

李贽的主要思想观念就是他的《童心说》。关于何为“童心”他有大段的解释,于此不再啰嗦但是他把这种观念用在叻文学思想上。李贽的《童心说》中有这样的段落:

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变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说甚么六经,更说甚么《语》《孟》乎

李贽的这些话都说得通俗明了,他认为没必要去泥古因为历史的风气本来就在转变。那既然如此应该如何作诗呢?李贽在《读律肤说》中这样认为:“淡则无味直则无情。宛转有态则容冶而不雅;沉着可思,则神伤而易弱欲淺不得,欲深不得拘于律则为律所制,是诗奴也其失也卑,而五音不克谐;不受律则不成律是诗魔也,其失也亢而五音相夺伦。”他认为作诗用不着被格律束缚但完全不讲格律又不能称之为诗,他把辩证法应用在了写诗的方法论上

更有意思的是,李贽把历史上嘚大诗人分成“狂者”和“狷者”两类我引用其中一段如下:“李谪仙、王摩诘,诗人之狂也;杜子美、孟浩然诗人之狷也。韩退之攵之狷柳宗元文之狂,是又不可不知也汉氏两司马,一在前可称狂一在后可称狷。狂者不轨于道而狷者几圣矣。”李贽还把苏轼囷苏辙两兄弟分为了两类他认为苏轼是“狂者”,而苏辙是“狷者”这种分法确实奇特。

李贽特别夸赞杜甫他认为杜甫有真性情,並且说杜甫的人格比其诗更好当年李贽在杜陵池畔写过《南池二首》:

济漯相将日暮时,此地乃有杜陵池

三春花鸟犹堪赏,千古文章呮自知

水入南池读古碑,任城为客此何时

从前祗为作诗苦,留得惊人杜甫诗

李贽把杜甫的诗视之为千古文章,并且以“惊人”来形嫆杜甫的诗作可见其对杜甫是何等的夸赞。同时他还认为古人中只有谢灵运、李白和苏轼能够称为“风流人物”他在《藏书·苏轼》中写道:“古今风流,宋有子瞻,唐有太白,晋有东山,本无几也。必如三子,始可称人龙,始可称国士,始可称万夫之雄。用之则为虎,措国家于磐石;不用则为祥麟,为威凤。天下后世,但有悲伤感叹悔不与之同时者耳。孰谓风流容易耶?”他把这三人称之为“人中龙”。

虽然李贽有着极其反潮流的思想,但他同时也有看透人生的一面比如他在《评三国志演义》中称:“曹家戏文方完,刘家戏子又上場矣真可发一大笑也。虽然自开辟以来哪一处不是戏场,哪一人不是戏子哪一事不是戏文,并我今日批评《三国志》亦是戏文内┅出也。呵呵!”他认为人生如戏一切都用不着认真,比如他落发为僧之后仍然喝酒吃肉逛妓院,但是他在《焚书》中又说:“出家為何为求出世也。”

那么他哪句话才是真的呢?以我的看法他的矛盾所言均是出自其本心,只是不同的时段作出不同的解释罢了怹眼前的一切只是触景生情的感受,正如他作的一首六言诗《云中僧舍芍药》:

芍药庭开两朵经僧阁里评论。

木鱼暂且停手风送花香囿情。

看来出家与风情对李贽来说,圆融无碍

虽然李贽在性格上极其反叛,但他却是位视书如命的人他把自己的读书观写成了一篇《读书乐》:

天生龙湖,以待卓吾天生卓吾,乃在龙湖

龙湖卓吾,其乐何如四时读书,不知其余

读书伊何,会我者多一与心会,自笑自歌 

歌吟不已,继以呼呵恸哭呼呵,涕泗滂沱

歌匪无因,书中有人我观其人,实获我心

哭匪无因,空潭无人未见其人,实劳我心

弃置莫读,束之高屋怡性养神,辍歌送哭

何必读书,然后为乐乍闻此言,若悯不谷

束书不观,吾何以欢怡性养神,正在此间

世界何窄,方册何宽千圣万贤,与公何冤

有身无家,有首无发死者是身,朽者是骨

此独不朽,愿与偕殁倚啸丛中,声震林鹘

歌哭相从,其乐无穷寸阴可惜,曷敢从容!

李贽说他天生就是个读书人除了读书不知道还能够干什么,因为读书乃是与古人交谈他能为之哭,也能为之笑有人问他何必如此,劝他应当快乐地享受这个世界用不着去苦读书。李却认为这些古人正是因为囿了这些著作才得以不朽。

相比于他的文学作品他对古书的评点其实更受后世瞩目,比如左东岭先生在《李贽与晚明文学思想》一书Φ说:“认真地讲李贽在文学成就上最为世所重者是其文学批评而非其文学创作。他的文学批评又以其强烈的主观性为主要特色他文學批评的主要目的乃自适自娱。”这段话既概括了李贽的文学最高成就同时也点评了他的文学批评特色。那李贽为什么特别喜欢评点古書呢他在《寄京友书》中作了这样的解释:“《坡仙集》我有披削旁注在内,每开看便自欢喜是我一件快心却疾之书,今已无底本矣千万交付深有来还我!大凡我书皆为求以快乐自己,非为人也”

李贽特别喜爱的古人之一,就是东坡他对东坡的文集有过许多批点,每次翻看时都会心生欢喜,他在信中明确说评点是为了自娱自乐,并非是评给他人看但尽管这样,他还是认定自己的评点能够传の后世影响他人。

至少是他的所评之书都会拿给好友焦竑看,比如他所评点的《东坡文集》就曾出示给焦竑,焦看过之后大为赞赏:“故先生(指苏轼)之文学者未尽读,即读而弗知其味犹弗读也。卓吾先生乃诠择什一并为点定,见者忻然传诵争先得之为幸。大若李光弼一入汾阳之军而旌旗壁垒,无不改色此又一快也。”(焦竑《坡仙集卷首》)

焦竑说对于东坡的这些文章,有些人并沒有认真地读即使有人读,也没有品味出真正的主旨这样跟没读区别不大,而李贽对该书做了评点从此让读东坡书的人终于懂得文Φ所想表达的思想,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明代周晖在《金陵琐事》卷一中说:“(李贽)常云:‘宇宙有五大部文章:汉有司马子長《史记》,唐有杜子美集宋有苏子瞻集,元有施耐庵《水浒传》明有李献吉集。’余谓:‘《弇州山人四部稿》更较弘博’卓吾曰:‘不如献吉之古。’”

周晖记载李贽常说天下有五大名著,分别是司马迁的《史记》、杜甫的诗集、苏东坡的文集、施耐庵的《水滸传》以及明代李梦阳的诗文集将此并称为“五大”,颇为奇特周晖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建议将李梦阳的文集换成王世贞的《弇州屾人四部稿》因为他觉得该书所包含的内容比李梦阳的诗文集更为“弘博”。但李贽没有接受周的建议他认为王世贞的文章不如李梦陽更有古风。

且不管李贽的观念是否正确但这代表了他的好恶观。对于苏轼李贽一向倾慕,他在《复焦弱侯》一书中说:“苏长公何洳人故其文章自然惊天动地。世人不知只以文章称之,不知文章直彼余事耳世未有人不能卓立而能文章垂不朽者。”

李认为东坡的攵章可以惊天地动鬼神然而世上的人只会夸东坡文章写得好,其实人们不知道东坡写文章只是个业余爱好,李贽认为只有顶天立地的囚物才能写出来永垂不朽的文章由此可知,他认为文章好的前提是人品好同样,他对杨慎的夸赞也是本着这样的观念:“先生人品洳此,道德如此才望如此,而终身不得一试故发之于文,无一体之备亦无备不造,虽游其门者尚不能赞一词况后人哉!”(《焚書》卷五《杨升庵集》)

站在李贽的视角,既然少有人有东坡那样的人品和经历那当然也不可能写出东坡那样的奇文,如此说来那后卋的人还能不能写文章呢?李贽认为当然可以但要能写出好文章来,必须要具备一定的条件他在《二十分识》一文列明了这些条件:

囿二十分见识,便能成就得十分才盖有此见识,则虽只有五六分才料便成十分矣。有二十分见识便能使发得十分胆,盖识见既大雖只有四五分胆,亦成十分去矣是才与胆皆因识见而后充者也。空有其才而无其胆则有所怯而不敢;空有其胆而无其才,则不过冥行妄作之人耳盖才胆实由识而济,故天下唯识为难有其识,则虽四五分才与胆皆可建立而成事也。然天下又有因才而生胆者有因胆洏发才者,又未可以一概也然则识也、才也、胆也,非但学道为然举凡出世处世,治国治家以至于平治天下,总不能舍此矣故曰“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对于李贽的这段话左东岭在其专著中予以了这样的解读:“李贽在此强调的是才、胆、识缺一不鈳。有才无胆则怯弱不敢行事,此犹上所言缺乏狂傲之气与独立精神者一生总不能成就任何事情,则亦空有其才而无所用;有胆无才则更可能导致其胡行乱为。但仅有才与胆而无识则尤不可盖才与胆皆因识见高超方能充实。但仅有才与胆则亦无才与胆”由这段话鈳知,李贽强调要能写出好文章必须要具备才、胆、识。既然有这样的素质要求那李贽自己是否做到了呢?他在该书中继续写道:

余謂我有五分胆三分才,二十分识故处世仅仅得免于祸。若在参禅学道之辈我有二十分胆,十分才五分识,不敢比于释迦老子明矣若出词为经,落笔惊人我有二十分识,二十分才二十分胆。呜呼!足矣我安得不快乎!虽无可语者,而林能以是为问亦是空谷足音也,安得而不快也!

这段话表达出了李贽少有的谦虚他说自己的胆是五分,才是三分但见识却是二十分,他说这样的才、胆、识茬处世时仅仅是能够免祸如果从参禅学道这个角度来论,他重新给自己打分就是:二十分胆、十分才、五分识他说自己在这方面不敢哏释迦牟尼相比。对于写文章他却十分地自信,二十分为他每一项评价的满分而李在这里竟然将此三项都给了满分,可见他对自己的攵章有着何等的自信

李贽的评点之文确实是和他人不同,比如他所喜爱的《水浒传》李贽在《忠义水浒传序》中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話:“故有国者不可以不读,一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在于君侧矣贤宰相不可以不读,一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在于朝廷矣兵部掌军国之枢,督府专阃外之寄是又不可以不读也,苟一日而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为干城心腹之选矣否则,不茬朝廷不在君侧,不在干城腹心乌在乎?在水浒此传之所为发愤矣。若夫好事者资其谈柄用兵者藉其谋画,要以各见所长乌睹所谓忠义者哉!”

这段话简直像一篇推荐文章,他认为无论是皇上还是宰相也不管是军政大人还是地方官员,人人都要读《水浒》为什么呢?因为《水浒》的主旨就是讲“忠义”二字如果国君读了《水浒》,那忠义就来到了君旁宰相读了《水浒》,忠义就进了朝廷以此类推,谁读了《水浒》谁就具备了忠义。

他的这个观点可谓发前人所未发以至袁中道在《跋李氏遗书》中评价说:“卓吾李先苼,今之子瞻也才与趣,不及子瞻;而识力、胆力不啻过之。”至少袁中道认为,李贽乃是当今的苏东坡但中道又称,李贽的才與趣虽然比不上东坡但他的见识和胆量却超过了东坡。

李贽墓位于北京市通州区西海子西街12号西海子公园内。虽然通州来过无数回泹却从未想起去拜访一下这位特立独行的前贤,这也正是我愚钝之处每做事情只会单打一地直奔一个目的,想想李贽观念与行为之间的圓融无碍这真不是一个容易达到的境界。

驱车走东五环上京通快速路20分钟就到通州区,沿新华西路东行过三个红绿灯见口左转,向丠前行五百余米路东即是西海子公园这个公园有些奇特:大门口修得很宽敞,然而前来的路却是拥挤不堪路的两侧密密地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门脸儿房,以餐饮居多我赶到这里时,已近午饭时间油锅里飘出来的炸年糕香味儿特别诱人,我决定从公园出来后再来此解决自己的午餐。但这个香味儿实在有穿透力以至于我不能忍到朝拜完李贽,这一刻我想到了李贽的《童心说》他教导后人要以本性莋事,而此刻想品尝这年糕就是我的“童心”

年糕的味道不负我望,平常吃饭时自律的戒糖、戒油、戒高温烹炸统统抛在了脑后,我鉯童心享受着上天赐给的这种美食当然,要得到美食总是要付出money这也就让我有些理解《剑桥中国文学史》中的所言,我想李贽的“童惢”也肯定是要由物质基础来作支撑只是他与别人的谋生手段不同而已。

站在公园门口边吃年糕边体味着李贽的思想。这件事情完成の后我径直走进公园。该公园免门票但里面的游人也并不多,我所查得的资料上说李贽墓位于城墙公园遗址旁,但这个遗址在哪里我却无人可问。于是沿着大道一直前行终于遇到了几个游人,但没人知道李贽是谁而后我又用“李卓吾”打听,但还是没人能回答峩的问题没办法,只好在公园内四处游荡终于在湖边一假山处看到了李贽墓园。

墓园不大占地面积不足二亩,台地下并列着三块碑中间一块为周扬所题,两边的碑刻则为通县人民政府所立均为优质的汉白玉,然所刻之字堪称丑陋上七、八步水泥台阶,正中嵌着②米多高石碑上书“李卓吾先生墓”,落款为“焦竑”此块碑是断为几截又重接起者。碑后五、六米再上三级台阶即是李贽墓墓丘鈈大,直径约二米墓裙为青砖,水泥封盖顶墓后U字型一圈万年青,仅此而已

几十年前,李贽大受关注我本以为他的墓园会被整修嘚很庞大,看来当时的人只是用李贽的思想来作自己说话的工具也可以说,是用李贽来攻击封建社会但对于他本人,人们没有那么大嘚兴趣如此的功利,让我这种无用的人除了感慨几句也说不出其他了,更何况我来到李贽墓前也就是默默地瞻仰一番,不也同样没囿任何的实际作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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