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学一起上课玩吃鸡,他在那里玩吃鸡,我一边听着老师一边操作。等讲完之后,我同学来问我怎么做。


71、第七十章何为老蚌生珠

  王秉承被抓了,是大理寺的杜大人亲自将其带走的。


  说是奉旨传召,但是这人,找遍整个天牢也没看见被关在哪里。
  王秉承虽说官职不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么无端消失了,许多人都猜测,必然跟这次的科场舞弊案有着重要的关联。
  林方知手底下的关系盘根错节,多方打探之后终于得知。沈括手里的字条曾经被人动过手脚,而王秉承是在他接触魏清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还有传闻,真正的字条已经找到,不日便会作为呈堂证供摆放于案前。
  眼见着重审之日在即,林方知在家寝食难安。
  恰逢张挽君端着炖好的药膳端上来,不觉怒上心头,挥手打碎汤盏。
  “混账东西,我还有心情吃这个?当初要不是你出的主意,说此法可至沈括于死地,我怎么会冒这个风险?如今倒好,端亲王回来之后彻查重审不说,我手下的钱庄赌坊也被查抄了,就连王秉承都被抓了,都是你做的好事。“
  这些天来,整个大理寺都寂静的如一滩死水,零星的消息传出来也是要拖上好几层关系。
  林方知敛财许久,从未出过什么纰漏,也不知他们查出了什么,终日如履薄冰。
  ”父,父亲莫要惊慌。此事,虽说闹的动静大了些,但王爷那里不是也不见消息吗?王秉承胆子极小,供出了我们,他也是得不到半点好处的。“
  张挽君原本在林家颇有些地位的,只是因着这段时间的事情,无疑就成了林方知的出气筒。大院里的棺材板还在头顶上吊着,就像一只随时都可能落下来的钢刀。
  当初说要算计沈括的时候,不光是她一人之意,林家夫妇都是同意了的。如今全将气撒在她身上,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不要惊慌?”林方知听后横眉立目的瞪向她,狠狠戳乱她的发鬓。
  “这是杀头的大罪,要掉脑袋的,你倒是说的轻松。林家要是倒台了,你也别想好过,借时你父亲的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也别想脱了干系。“
  卸磨杀驴,张家替林家洗黑钱的时候,满眼的兄友弟恭,妯娌之间也相处的极为和睦。现下这般,是要翻脸了吗?
  张挽君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这些日子过的更如过街老鼠一般。听到林方知如此说,早吓的跪倒在地。
  ”父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是有人看见张木生在沈府出现过吗?想来王秉承也被关押在那里。“
  都说死无对证,如果知道的人都闭嘴了,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了。
  ”知道了又如何?“
  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目光短浅的很,就算知道人在沈府里,难不成去找人暗杀吗?“
  端王爷现下就住在那里,皇家禁卫藏身在何处无人可知,只怕去了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为今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沈括写的那张药方,不能让真正的字条出现在堂上。”
  庆元朝律例,官商勾结数额不多者顶多充军,他们查到的也只是上京的这条鱼线而已,但结党营私诬陷同僚便是大罪了。
  那字条是王秉承换掉的,但他这人小心思多的很,偷偷留下那罪证想要再捞些好处是极有可能的。
  林方知用手敲了敲桌案,突然语气温和了下来。
  ”你过往不是同沈括的女儿关系不错吗?你去她府上一趟,探探口信。端亲王如此在意她,料想那字条,也有可能是在她手中保管的。“
  真跟沈衡的关系极好她会这般惊慌?
  张挽君低头不语,心底冷哼数声。
  面上却只能唯唯诺诺道。
  ”父亲也知道,我二人虽情同姐妹,但嫁给羲和之后,这情分也就断了。儿媳就是哭着去求她,也不见得奏效。“
  ”奏不奏效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江南盗者无数,只要出的起银子,不怕拿不回字条。他就是要确认,那东西是不是在沈府手上。毕竟同样的伎俩不能用两次,去了,便不能空手而归。
  张挽君只恨自己平日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自嫁过来也没少故作愧意的表示对沈家的同情。
  如今倒好,让她出面去撬沈衡的口,当真是咬碎了牙硬生生的往肚子里咽。
  林府这厢黑云压境,大理寺的天牢里却是万里晴空。
  陆雁回坐在牢头殷切搬来的座椅上,一口一口吐着烟圈,顺道”聆听“着某个小男人小小声的低语。
  “烟抽多了对身子不好的,夫人还是少抽些吧。虽然为夫也觉得这样很气派,但到底伤身。”
  “衡衡前些天还跟我说,想再要个妹妹。为夫思量着,难得她孝顺,总不好拂了她的意。”
  “生孩子前抽烟是不好的,有医术典籍为证,夫人若是肯听,为夫便读两段来。”
  这样的唠叨,几乎每日拿起烟杆都有那么一次。
  陆雁回单脚翘起斜靠在椅子上,媚眼如丝的挑了挑眉。
  “想要妹妹了?你这心思怎么到了牢里还这般活泛?”
  怀了孩子她少不得要留在上京些时日,想留她非要拐着弯的说,真当她是个傻的?
  被拆穿了小六九,沈括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蹭上前来。
  “夫人,我们再要个孩子吧,衡衡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只剩我孤家寡人的多可怜。”
  他拢着袖子,可怜巴巴的堆坐在她身侧。估计陆雁回要是说一个不字,那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情绪酝酿的倒十分饱满。
  陆庄主好笑的凑上前摸了摸他鬓间生出的零星白发。
  “坊间都说了,过了四十岁生子的都叫老蚌生猪,我是极不喜欢这名号的。”谁愿意无端生头猪出来。
  沈括一听那话就知道自家夫人理解错误了,急忙解释。
  “是老蚌生珠,珍珠的珠。意寓晶莹璀璨,夫人理解错那意思了。”
  陆雁回笑着站起身,扬起的绯红轻纱抚过他的侧脸,带起一阵红雾。
  饶是沈括已同她成亲多年,依旧被那份妖娆迷的七荤八素。
  她垂下头,轻声耳语。
  ”珍珠,也不生。“
  他就知道是这样的。
  落寞的用脚扒拉了下地上的稻草,沈大人的小脸颇有几分挂不住了。
  酸腐书生不算绝色,但矫情起来也是唇红齿白的。
  陆庄主心情甚好的走到门边。
  ”衡衡嫁了,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他震惊的抬起头,一双眼底满是水汽。
  ”这意思难道是?“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个呆子。“
  此事之后她会在上京长住。
  四处漂泊的日子虽自由自在,但心底那份念想却总让她失神。
  有沈括在的地方,就是家。

  ☆、第七十一章番外:蠢萌爹的爱情

  挽瑕山庄是江湖第一大庄,庄主陆凌一直是道上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却娶了一位书香世家的夫人。


  陆凌一生爱武成痴,却因为这位夫人生出了舞文弄墨的雅兴。
  只可惜妻子早亡,生下来个女儿又是个随了他性子的。三岁上房,五岁揭瓦,十二岁的时候便将一把九环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陆雁回长了张好样貌,杏眼柳眉,眉宇间三分英气七分颜色,偏生痞里痞气的。
  对此,陆凌一度觉得十分头疼,终日愁眉不展的担心她嫁不出去。
  养到十七岁的时候,他实在无奈,巴巴拉了自己的徒弟过来泪流满面的说。
  “你们谁愿意娶雁回,将来我便将庄主之位传给他。”
  哪里知晓,那些平日意气风发的侠士,一个个吓的面白如纸。
  “师父,小师妹人品相貌皆是人中龙凤,徒儿只怕配不上她,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是啊师父,小师妹真的不愁嫁的,您还是问过她的意思再定吧。”
  自古英雄配美人,但陆雁回这美人却是长着逆鳞的。还记得开始时,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向她表白,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吊在树上整整一夜。
  挽瑕山庄事物繁忙,陆凌疏于管教,再加上娘亲早逝,在男人堆里长大的陆雁回性格难免乖张。
  老庄主被逼的无法,亲手拎着陆雁回的脖子厉声斥责道。
  “你现下就给老子下山,自己去寻夫家去,若是十八岁之前还不能将自己嫁出去,你就不用回来了。”
  可怜陆姑娘云里雾里的被赶出来,包裹里只揣了十两银子。
  仗剑一笑闯江湖,陆雁回对此还是十分向往的。奈何囊中羞涩,啃了几天草叶子之后终于咽不下去了。
  沈括就是那个时候手持一把折扇翩然出现的。
  据陆庄主事后回忆,他那时的身姿当真倜傥如仙,姿态儒雅,带着旁人没有的闪亮光圈。
  在她当时的认知中,无疑就写着“财神爷”三个大字。
  “喂,小书生,你过来。”
  她翘着脚咬着半片叶子,笑眯眯的冲他招手。
  彼时的沈括刚中了进士,算是衣锦还乡。途经挽瑕山,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漂亮女子对自己招手,眼神迷蒙了半晌。
  “姑娘唤我何事?”
  他是读书人,见过的姑娘也只是家中一些表亲。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娇羞内敛,如这般堂而皇之斜倚在路旁大石之上的,绝无仅有。
  陆雁回看得有趣,笑眯眯的走进几步。
  “都说读书人老实,我如今落难了,想请你帮忙资助一二,你不会拒绝吧?”
  沈括被她那一双美目盯的不自在,本就文弱的脸上爬上一抹红晕。
  ”姑娘,想在下如何资助。“
  她笑着伸出小手捻了捻。
  ”先借点银子花花吧。“
  那是沈括同陆雁回的初见,刚刚金榜得志的少年人第一次遇见那样张扬的女子,只一眼,便深深望进了心里。
  可惜陆**对沈括并没有多大印象,只觉得偶遇的这位“金主”老实的紧,说话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像个乖巧的姑娘家。
  故事如果仅限在这里,只怕就不会有之后的沈大**了。
  巧就巧在,数月之后沈括奉诏去上京任职,又碰上了这位娇艳如芙蓉的陆**。
  她当时正在大街上四下转悠着,已经来来回回走了许多圈了。
  他拱手走上前去,尽量轻松的说:“陆姑娘是在找什么地方吗?”
  实际上袍袖之下的手掌,紧张的整个都汗湿了。
  陆雁回似乎思量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来,不过心情极好,兴奋的搂上他的肩膀。
  “呆书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括似乎从遇见陆雁回开始,脸上的红光就没有消散过,面色酡红的道。
  “小生,来京中任职,前些天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会遇到陆**。”
  陆雁回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大笑,俏皮的将头伸到他近前。
  “那可是恭喜了,我在京城闯荡,但是囊中还有些羞涩的,所以银子不能现下还你。”
  沈括听后连连摆手。
  “小生并不是让陆**还银子。”
  那焦急的架势,又是惹得陆雁回一通大笑。
  每次遇上她,她都过的穷困潦倒的,这次也不例外。手里没了银子,啃了几日馒头,就连租住的客栈也想不起来是哪处了。
  陆雁回有些迷糊沈括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迷糊成这样。
  她吊儿郎当的对他说:“你也崩问了,我不识字的,压根就不知道那客栈叫什么名字,今晚去破庙住上一晚算了。”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有处能挡风避雨的足矣。
  沈括低头看着手里的扇子骨,弱弱的问。
  “那破庙,陆**找的到吗?”
  她找个毛,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人。
  略有些丧气的转了转手里的烟杆,她说。
  “那啥,反正看见没人的地方我就凑合住一下呗。”
  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沈括搓了搓手掌。
  “陆**要是不介意,住到小生那里可好?”
  天知道那个老实巴交的书生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一句话。
  他傻傻站在原地等着,然后看见那个姑娘一蹦一跳的走回来,歪头笑道。
  “如此,便多谢你了。”
  陆雁回不拘小节,但并不是什么男子都能近她的身,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呆书生莫名亲近。
  他的住处其实也没比破庙强上多少,木质的宅子,打开门时还发出吱吱嘎嘎的摇缀之声。
  房顶上还铺着稻草,上面用一直木头板子晒了几片红薯。
  她跳上房檐去吃,吓的沈括连声说,姑娘小心些,房顶不是很牢靠,仔细摔着了。
  她坐在房上看他,突然觉得这个呆子可爱的紧,比她过往见过的那些侠士都要可爱。
  陆雁回是个路痴,住过哪里,走过什么地方从来都不记得。
  但是她却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沈括的住处,因为只有他的房顶上晒着红薯,只要累了,纵身一跃便能一眼找到那处挡风遮雨的地方。
  玉遐谷的谷主玉衡子向挽瑕山庄提亲了,她爹甚欢,飞鸽传书让她回庄。
  她见过那位玉谷主,一身青竹长衣,端的面如冠玉。两人在武林大会时也颇有几面之缘。陆雁回对他的感觉,不算讨厌,探讨武学时也曾把酒言欢。这样的人物作为夫婿,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嫁人嘛,原该是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但是她却不知怎么,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对沈括说,自己要走了,回去嫁人,等忙完了婚事再回来看他。
  他正背对着她准备晚上的晚饭,听到这话之后愣在原地许久。
  他如是说,声音里是不同以往的沙哑。
  陆雁回也不知为什么,心里越发堵的慌。抬手抽了两口闷烟。
  气氛一度冷凝,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没有半分人气。
  她是受不了离别的人,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见,轻摆了下衣袖。
  “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吃饭吧,有时间再来看你。”
  几乎是慌乱的夺门而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慌乱什么。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他出声留住自己?
  还未走出院落,她便听到那个人焦急的呼唤。
  傍晚落霞微红,抚过两个人都有些紧张的脸上。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嫁。”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红霞。
  “我都二十了,再不嫁,当真没有人会要了。”
  身后一直没有回声,她以为他回去了,正要提步离去时听到他一字一顿的说。
  “若你肯,我娶你好不好?”
  她诧异的回头,想看看那个平日总是珐生生看着自己的书生是什么样的神情。
  却失笑的见到那个男人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着眼泪,对着一面泥墙自顾自的说。
  “我喜欢你,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是我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我不是很会说话,除了满肚子酸腐诗书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会对你很好的,跟对自己娘一样好。”
  看着他的怂样,陆雁回本来想笑的,但不知为何,整个眼眶都濡湿了。
  她说:“我不愿意嫁当官的,我爹说你们这样的人将来都是要三妻四妾的,我嫁的人,一辈子只能娶我一个。”
  他慌忙转过身,情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抬起三根指头指天对地的发誓。
  “沈括若能得陆**为妻,此生此世绝不再娶,若有违此誓言,宁愿天打雷劈。”
  这不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也不是她见到过的发的最毒的誓言,但是她却莫名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裙角在地面划过一道弧度,她缓缓转身,依旧朝前走去。
  沈括入定一般望着她的背影,脸色惨白一片。
  几步之后,她促狭的转过头冲他微笑。
  “你个呆子。想娶我,总得先去拜见了爹才行。”
  沈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那个一身红妆的女子笑掩如花的样子。
  他如捣蒜一般点头,没出息的抬起袖子捂住双眼,哭的像个孩子。
  那一刻的场景,真的好美。
  一个呆里呆气的文弱书生,一个莽撞倔强的江湖侠女。
作者有话要说:  满满一章番外送给你们。
  明日晚上正常更新正文,表拍小盎,真的是忙的有些应接不暇。
  银家明天就回来了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七十二章大理寺开堂重审

  张挽君根本没去沈府,因为她知道,即便她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若是碰上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如道道之流,就算不被吐上一脸的口水,也是拒之门外的一通谩骂。


  她可没有那份兴致听那些。
  只是林方知吩咐了,又不能不出去。
  字条是她写的,她比谁都清楚一旦林家倒台,自己的下场有多么悲惨。
  不过她倒是多长了个心眼,不去沈府却是打算回张府一趟。
  她父亲如今官拜三品,自然少不了林家的提携,这些年的账簿,包括宝通钱庄的都没少过他的眼。她此去,一则是让他早作准备,二则就是给自己留好后路,若是林家真的不行了,她也能有个脱身的退路。
  庆元朝律例,身怀有孕的妇孺可以免于一死,她得好生张罗一下这件事情。
  她特意没有带随侍的丫鬟,自饶林那个**走后,虽说除了颗眼中钉,到底没什么可信的人。她做事狠决,向来不会用信不过的人。
  身边没了人伺候到底不方便,刚从巷口转出来便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下意识的抚着肚子倒退几步,她厉声骂道:“没开眼的混账东西,走路不用眼睛的吗?你知不知道我。。。”
  后面的话,都在看清那身绯色红装之后生生咽下去了。
  拿着烟杆的陆雁回斜睨着她。
  “不知道你是什么?”
  张挽君同沈衡相交的那几年,虽然鲜少见到沈夫人回府,但这样的女人,只需见过一次便很难会忘记。
  她讪讪的垂下头,再抬眼时已经是一脸温顺。
  “原是沈夫人啊,小女方才走的急了,实在失礼。”
  陆雁回上下打量着她。
  “张挽君?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出息了,这穿金戴银的也难怪我没认出你了。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赶着投胎去?”
  死人才赶着投胎呢!!
  这女人空长了张容貌,说话却还是那般粗鄙。
  张挽君心下不满她的言行,面上也只强笑道。
  “小巷狭窄,平日少有人经过,就算路过也会有脚步声。夫人身家功夫好,走路无声,小女这才撞到了夫人。”
  言行之意,你这么悄没声息的出现,不撞到才怪呢。
  没几个人知道陆雁回的真实身份,沈括对外也只说这位夫人是武馆教头之女。张挽君从来瞧不起这些“莽夫”,所谓的谦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读过书的都喜欢咬文嚼字的数落,奈何陆庄主本身没什么学识。嘴角一弯,吊儿郎当的道。
  “你也不用恭维我,下次走路注意着些就行了。说起来,你这身怀六甲的还一个人出来闲逛,是你丈夫不欢喜你了吗?还是林府已经落魄到连个丫鬟也无的地步?我们家仆从倒多,你要是想借我也不会吝啬。”
  张挽君看着那张近乎施舍的表情险些气死,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的说。
  “小女出来的焦急,所以才没带丫鬟。夫人若没什么事情,小女便先走一步了。”
  这般说着,脚下已是迈步同她错开。
  陆雁回烟杆一转拦住她的去路。
  “我有说过让你走吗?”
  张挽君不知道沈衡对她说过什么,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担心她敢出手伤人。
  轻笑着看着她,刚想说“沈夫人还有何赐教?”
  便看到一个拳头迅速朝她脸上袭来。
  这是她晕倒之前唯一的意识。
  沈衡缓慢的自房檐跳下来,看着张挽君头上的那颗迅速鼓起的青包无奈的看着自己娘。
  “不过是让您拍晕她,这手下的也太黑了些。”
  她双臂环胸,甚无辜的说。
  “这不是也晕了吗?”
  是晕了,估计没个三天是醒不过来的。
  陆雁回冷眼看着张挽君,往前踱了两步。
  害的她女儿背了这么多年骂名,搅的沈府家务宁日,她还让她喘着气,这是她陆庄主的脾气吗?
  一旁的沈衡瑶瑶头,满脸同情的说。
  “不管怎么说,我也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揍,也等她做了证词再说,先带她回去吧。”
  话毕,径自拖死狗一样拎着她的胳膊朝弄堂里的小屋走,一路上碎石无数,“无意间”又撞出几颗青包总是难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大**也不是那么大度的。
  大理寺开堂审案是在三天之后。
  三审官员身着朝服侍立在侧,躬身俯拜坐于堂上的端王大人。
  苏月锦一身月白交领蟒袍,腰佩玉带,阔袖之上金丝滚面云纹甚是繁复,尽显皇室威仪。
  那一张无论何时都略显慵懒的精致面
}

《老师,别哭!》By 殷子期(师生,白痴年下学生攻VS懦弱老师受,HE)

被爱利用、感情遭受重创的家耀扬最始选择自我放逐,
在新的环境中,他仍被迷惘、恐慌、怯懦包围无处可逃,
直到遇见那个纯净的简单的个体——顾小安。
顾小安,一个有智能障碍的美少年,
心智单纯却爱耍任性,而曾家耀的体贴便成了顾小安耍赖的筹码。
岂知,一次次的纵容换来的却是以爱为名的伤害。
原本懵懂无知顾小安在坏舅舅的教唆下,竟将他吃乾抹净!
曾家耀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抵御住小安执著的激情,
也怕异样的情动会重新卷走这一切的一切。


随着男人的怒骂,一个拳头结结实实打在鼻子上面,曾家耀惨叫一声,猛然惊醒,这才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噩梦。
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脸,没有流血也不疼,当时被打断的鼻梁已经长好
了,脸上的瘀血也早已消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那拳头打在脸上的撞击和疼痛,鲜血流进嘴里的咸腥味仍然鲜明如昔,曾家耀甚至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自己倒在地上时,被堆积如山的教案砸在身上的感觉、教员室里其它老师的惊呼声,还有、还有林美好――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躲在暴怒的父亲身后的冷笑。
如果这仅仅是个梦该有多好啊!
然而,这个整整缠绕了一个夏天的噩梦,已经将他的生活全都毁了。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伸手拿过床头的闹钟看看,早上六点多一点,曾家耀睡意全无,抓起眼镜戴上,从床上爬起。在拉开卧室房门的瞬间,他忽然一阵恍惚,陌生的摆设让他一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哥哥的家。
曾家耀的哥哥是职业军人,这一阵子都在基地培训新兵,只有周末才回来。刚住进来才一天的曾家耀还有点搞不清方向,先后拉开两个门才找到浴室;映在镜子里的人影苍白、邋遢、消瘦,眼窝深深陷入,两个月没刮胡子,连昨天去车站接他的哥哥都差点认不出来。
为了今天的面试能顺利通过,曾家耀将自己彻底修整了一番。从毕业就一直在教高中的他,不知道小学老师应该怎样装扮,犹豫了半天还是换上干净平整的衬衫西裤。
因为不熟悉路,曾家耀七点不到就带着自己的资历证明出门,没想到应征的小学离哥哥家只有三站远,到达的时候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
正在看贴在橱窗里的歪歪扭扭的画作时,曾家耀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了过来,转头看过去,见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穿得像校工的胖男人出现在了走廊上。曾家耀以为那是打扫的,没想到对方却走到他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呵呵的说:"你这么早就来啦?"
曾家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老头用钥匙打开旁边的校长室,并且示意他进去,他才明白自己错把校长当成校工了。
递上自己的资历证明,曾家耀紧张的看着对方,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应对方法在心里重复好几遍。周校长带上眼镜,将档仔细看过一遍,然后摘掉眼镜,问:"曾老师,你今天可以开始上课吗?"
"啊?"曾家耀第二次没反应过来。
周校长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以前教二年级的老师上个月辞职了,因为找不到老师,学生一直在自习……"
"我可以!"为了得到工作,曾家耀几乎是立刻就点头。
"太好了,曾老师!"周校长高兴的说:"你教二年级的数学课和语文课,我现在带你去教员室。"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录用了,曾家耀露出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笑容,但周校长后来似乎很随意的一句问话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曾老师,你一直在名校的高中部任教,怎么会申请我们这所小学呢?"
"我……我觉得压力太大,想换个轻松的环境……"虽然是早就编好的回答,但不善说谎的曾家耀还是有点结巴。
"教小学也不一定就轻松呢……"
周校长笑呵呵的看了一眼,他也笑了一下,走出校长室时,走廊上已经开始有学生来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曾家耀看。一想到将要教的是这些还不到自己腰部的小孩,曾家耀的心开始惶惶不安。
这个学校只有一个教员室,算上曾家耀也只有十几名老师,而周校长一介绍完毕就立刻离开了,本来,曾家耀还考虑自己要再说点什么的,却意外发现其它老师都懒洋洋的各做各的事,没人要理会他,反倒顿时觉得轻松起来。
从小就个性内向的曾家耀,除了在课堂上是侃侃而谈之外,其它时候都很少说话,连他在乡下的母亲都说:"我们家阿耀能当老师简直是奇迹啊!"
自己的办公桌似乎就是之前辞职的那位老师的,桌子的玻璃板下还压着课程表呢……
曾家耀一看,惊讶的发现,原来上午第一节就有他的课。
虽然曾家耀之前有准备小学生的课本内容,可那只是为了试讲而已,可现在,不要说是备课了,他连课程的进度都完全不知道啊!
曾家耀抬头向四周望一望,在还没决定要问哪位同事时,上课铃声就响了,老师们全部呼啦啦地站起来就走,只剩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不久,曾家耀瞥见了放在桌上的二年级的课本,急忙抄起来也跑了出去。
当曾家耀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二年一班的门口时,有几个男生正在讲台前面又打又闹,其中一个还骑在另外一个身上,玩得正高兴呢。
曾家耀以前教的高中学生都是埋头苦读的应考生,哪里见过这种热闹场面,于是,他咳嗽一声,没有任何效果,在门上敲了几下,没人听见,一直等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个梳马尾巴的女生注意到了他,大声地说:"别闹了,新老师来了!"
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二十几个六、七岁的孩子,齐唰唰的扭过头来盯着曾家耀看,正在打闹的几个男孩子也慌忙地跑回自己的座位,只有那个给人当马骑的男孩还半跪在地上,张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向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在奇怪为什么别人都不玩了?
曾家耀不禁惊诧――这个男孩看上去至少有十五、六岁了!
接着,刚才那个女生又朝着男孩喊:"顾小安,你快回座位上去啦!"
男孩……不,应该称为少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慢吞吞的走到教室最后面,靠窗户的角落坐下。
曾家耀把注意力从少年身上挪开,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
第一个字才出口,就听刚才那个女生尖声的说:
二十几个学生齐唰唰的站了起来。
"呃?"曾家耀有点发蒙,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小学生才会有的要求,尴尬的点点头,"同学们好,请坐吧。"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老师,我的名字是――"转过身,拿起粉笔,曾家耀这才发现黑板上大大小小画了好几个小人。
苦笑着,曾家耀在地上找到了板擦,把图画擦掉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转回身,"我是教你们的数学和语文……"
"老师!"一个看上去很调皮的男孩呼的举起手来。
曾家耀认出他就是刚才骑在别人身上的学生。
男孩站了起来,指着黑板问:
"老师,最后一个字怎么念?"


曾家耀回头看了看,意识到自己是在教小学二年级,忙指着自己的名字解释,"这个字念耀,太阳照耀大地的耀。"
听到一些孩子跟着自己重复念着”耀”字,曾家耀不禁想起自己刚从学校毕业,到高中执教时,第一次上课遇到学生的第一个问题是”老师有没有女朋友?”他记得自己当时一下子脸就红了,而那个提问题的漂亮女生……就是林美好……
一想到这儿,曾家耀的心像被人用力拧了一下。
不,我必须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曾家耀努力振作起来,看向刚才那个喊起立的女孩,他确定她一定是班长。
"老师,我叫谢莉莉。"
"好,谢莉莉,你能告诉我,你们上到第几课了吗?"
"吴老师讲完第三课了。"女孩果然是个好学生。
"嗯。"曾家耀点点头,对所有人说:"请大家打开第三课,集体读一下课文。"
趁着读课文的机会,曾家耀按照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一个一个的认人,他注意到了那个调皮的男孩叫李云鹏,而那个坐在角落上的少年叫顾小安,同时,他也注意到顾小安虽然也像大家一样拿着课本,眼睛死死地盯在书上,可嘴巴却根本没有在读。
曾家耀不露声色的一排一排巡视,最后走到顾小安身后,发现他的课本根本没有翻在第三课上,而他本人对于老师走到自己身边的事一点也不慌乱,可以说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当课文读完后,曾家耀回到讲台上,温和的叫那个少年的名字。
少年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请你读一下课文的第一段。"
少年拿起书,用已经过了变声期,不再是孩童的声音费力的念:"一只小……小……上天……天……上"
吭吭哧哧又连跳了好几个字之后,就再也读不下去了,少年只是用力地盯着书上的字,不知在想什么?
"老师,他是白痴,不会读课文的啦!"
好几个孩子同时大声嚷了出来,见状,曾家耀忙制止他们。
"不可以这么说同学!"
"是真的啦,我妈妈说他是白痴!"
小孩子们总是有种特别的执拗,而被说成白痴的顾小安却没有一点生气或难过的样子,反而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像是在接受夸奖似的。
曾家耀走到少年旁边,"顾小安,你读的是第十课,把书翻到第十七页,这才是第三课。"
少年哗啦哗啦的翻着书,先是翻到第十四页,抬眼看见曾家耀在摇头,又往后找到第六十一页,于是,曾家耀开始相信这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少年确实智力有问题。
"顾小安,你坐下吧。"曾家耀朝少年摆摆手。
少年又慢吞吞的坐回椅子上。
因为没有备课,所以接下来的课,曾家耀便以复习旧的课文为主。在讲课的过程中,曾家耀总是会不经意地去看顾小安,而这个少年在前半节课还是拿着课本的,到了后半节课,他就干脆把书丢在一边去看窗外了。
总算是耗到下课铃响,将这节毫无准备的课混过去了。曾家耀在走下讲台后,这才发现校长正站在门口微笑,似乎对他非常满意。
这一点,让曾家耀打从心底舒了一口气。
"曾老师,觉得当小学老师怎么样?"周校长边走边聊天似的问。
"还好……小朋友很可爱呢……"
"是啊,孩子总是最纯洁的,我教了一辈子小学,虽然从毕业就一直窝在这间没名气的小学里,现在快要退休了,却舍不得走……"
不善聊天的曾家耀默默地听着,一直等对方的忆当年结束后才开口问:
"校长,我想问一下,您知不知道二年一班的顾小安?"
闻言,周校长立刻回答:"他……有点特殊,是吧?"
不止是”有点儿”而已吧?
曾家耀心里想着,却跟着点头,"是啊,我想,他似乎不适合普通学校……"
"是他爸爸一定要送他进来的,这个孩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但是智商只有七十,是天生的,母亲又去世了,他爸爸希望他能生活在普通人的圈子里……"周校长颇有感慨,"可以理解的,是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但是,普通的课业对他来说是有困难的……"
"是啊是啊,让他跟着学就行了。"周校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们家挺有钱的……我们这个学校很少能收到赞助……"
曾家耀明白身为一校之长的难处,可是他觉得这样对那个少年并没有任何好处。虽然只上了一堂课,可他已经很明显的看出班上的其它学生对顾小安的歧视,甚至是欺负,身为教师的责任感让他觉得有必要和顾小安的父亲谈谈……


回到办公室里,几个下面没有课的老师正在闲聊,见到曾家耀进来也只瞧了一眼,又继续聊天。
会不会……自己的事被他们知道了,才对自己这么不友好呢?
曾家耀这样想着,顿时不安起来,手里虽然在看着书,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去听那几个人的谈话,听了一会儿,似乎都是些家常事,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桌上放着学生的作业本,曾家耀一本一本的打开来看,以便更加了解班上学生的程度,当拿到顾小安的作业本时,里面每一页是都空空如也。
于是,曾家耀重新翻回去看本子的封面,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少年的名字,字很漂亮。
大概是他爸爸写上去的吧……
曾家耀叹了一口气,把空白作业本放到一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走到一位四十多岁,看上去比较亲切的女老师旁边,记得之前校长有介绍她叫郭秀琴。
一群聊得正起劲的人全都停下来看着曾家耀。
"呃……郭老师,请问二年级的学籍卡放在哪里?"曾家耀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红。
"哦,在那边,第二个档案柜里。"郭老师指着档案柜说。
曾家耀道了谢,去把学籍卡拿出来,找到顾小安的那张,按照上面登记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接电话的人声音很亲切。
"嗯……"曾家耀看着学籍卡上的记录,那字体和作业本封面上的字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找顾家明。"
"你好,我姓曾,是二年一班的新老师,我想跟您谈谈顾小安……"
不等他说完,对方就急切的问:"小安?小安出什么事了吗?"
"呃?没有,他很好。"
对方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曾老师……"
"呵,没关系,我今天才刚来上班,想和您谈谈顾小安的情况,您有时间来学校吗?"
"有有有!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曾家耀挂断电话,发现周围的老师都在看自己,不禁纳闷:"怎么了?"
郭老师咳了一声,好意的提醒他,"那个顾小安是个弱智儿,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嗯,所以我想找他父亲谈谈。"曾家耀点头。
"嗨,我教过她们班的劳动课,那孩子挺老实的,上课也不捣乱,你不用担心啦!"
"可他跟不上学校的进度啊……"
一个智障儿,不要管他就好了,只要不捣乱……
老师们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事不关己,谁也懒得再多说些什么。
没过多久,教员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似乎刚跑过步,气喘吁吁的。
"哈…哈……请问,哪位是曾老师?"
闻言,曾家耀忙站了起来,"我就是。"
"我是顾小安的父亲。"男人朝曾家耀微微哈了哈腰。
"顾先生,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吧。"曾家耀说完,四周好奇地等着听他们谈话的老师们都失望的低下头去。
"好……"男人似乎感到即将进行的谈话压力,露出惶惶然的神情。
曾家耀记得校长室附近有一间会议室,便带着男人爬上三楼。等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内坐定,曾家耀才顾得上去仔细打量顾家明。
他真的是顾小安的父亲吗?
曾家耀自认长相已经很普通了,而面前这位更是掉进人堆儿都找不着的主儿,同他那相貌出众的儿子简直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顾小安,应该有一位美丽的母亲吧……
"曾老师,是不是小安闯了什么祸?"男人疑惑的问话打断曾家耀的思绪。
"不是,他挺遵守纪律的。"曾家耀安抚的地微笑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很任性,脾气又坏,是我把他惯坏了……我一直担心他会打伤别的小朋友,毕竟、毕竟他已经十五岁了,个头是人家的两倍……"
此时,曾家耀耳边响起了郭淑琴老师的话――
”那孩子挺老实的……”
"顾先生,我请你来是想同你讨论一下顾小安的教育问题,我想……"曾家耀斟酌着用词。
闻言,男人瞪大眼睛望着曾家耀,而曾家耀也觉得,要对一个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父亲建议他的小孩退学,实在是于心不忍,可他还是要说。
"顾小安的情况校长已经跟我讲了,刚才我上课的时候也特别注意了,我发现他完全跟不上班级的学习进度。"
"那……让他重新再念一遍一年级是不是更好一点儿啊?"男人建议。
曾家耀不信对方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他推了推眼镜,干脆把话挑明,"顾先生,我的意思是,送你的儿子去特殊教育学校对他更有好处,那里会用更专业的方式教育他,他现在在这儿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什么也学不到。"
男人在曾家耀尖锐的言语中低下了头,良久,他才长叹了一口气,"曾老师,我明白你的好意。其实,我也不奢望他能学得有多好,我只是希望他能开心的生活就好;在来这儿之前,我曾送他到低智儿童班念了两年,在那里他还算聪明的呢,至少他能自己穿衣吃饭、自己上厕所、自己上下学,说话表达也没有问题,老师还经常表扬他,可他就是讨厌去那里。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又闹着不肯上学,还哭着跟我嚷嚷说他和那些小孩不一样,他才不要去,我才想到,小安他并不愿意被人区别对待。"


"可是,他应该能感到自己同常人不同吧?"曾家耀奇怪的问。
"我想……他不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因为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很窄,他妈妈生下他就去世了,当时生活困难,我上班的时候就只能把他锁在家里,一直到十一岁,帮忙照顾他的阿姨也不会另眼看他,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后来,小锐……小安的舅舅建议我送他到普通学校,我担心他有自卑感,可没想到他很开心,每天上学都特别积极,他喜欢在这里上学,喜欢和班上的小朋友一起玩,既然他能开心,我觉得就够了。我很庆幸他班上的同学能对他这么友好,如果转到别的学校,万一碰上坏学生欺负他……"
曾家耀看着对方已经湿润的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把顾小安给比自己矮一半的小孩当马骑的事说出来。
男人见对方不说话,便站起来对着曾家耀深深的鞠躬下去,"曾老师,如果小安他没有影响到您的工作,求你让他留在这里吧!"
见状,曾家耀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被一个比自己大将近十岁的男人如此恳求,曾家耀再也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尽管他对对方教育方式不敢苟同。
看到对方点头了,男人握住曾家耀的手,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曾家耀受不住这么高的礼遇,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看看表,"顾先生,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我第四节还有课……"
曾家耀回到教员室,拿了课本准备去上课时,远远就看见顾家明正拉着儿子的手站在走廊上。曾家耀走近他们,听见男人正苦口婆心的在叮嘱儿子。
"小安,你一定要听曾老师的话,曾老师是个好老师,你千万不能淘气、不能惹老师生气……"
顾小安的眼睛一直跟着在附近玩耍的同学身上,根本没注意去听父亲的说话。
上课铃响起了,还没有听到承诺的男人只好催促儿子快回教室去,然后朝着曾家耀无奈的笑了笑,临走时还不放心的朝教室里看了几眼。
这节是数学课,虽然安排的仍然是复习旧课,但与学生的互动比较多。
曾家耀在黑板上写了几道十以内的加减法叫学生回答,在第四题的时候,突然发现顾小安也跟别人一样举起了手。
曾家耀惊讶的点少年起来回答,然后少年便立刻高兴的站起来回答。
曾家耀失望的让少年坐下,重新叫了另外一个学生回答
"应该是五。"谢莉莉字正腔圆的回答。
曾家耀将答案写上,到了下一题时,顾小安又举起手了。
抱着或许刚才是算错的侥幸心理,曾家耀又点了少年的名字,这次他的回答是……
一瞬间,曾家耀忽然意识到――顾小安根本就是在学别人讲话!
回头看看黑板,果然不出所料,顾小安答的那道题是前一题的。
"是七啦!顾小安,你好笨哦!"一向不守纪律的李云鹏在座位上大嚷。
少年抓抓自己的头发,向着对方嘿嘿的笑。
尽管后面的习题少年仍旧跟大家一起举手,但明白真相的曾家耀不再叫他回答了。
每一次少年举起手的时候,眼睛里都流露出一种期盼,不知为什么,
曾家耀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意让自己不去看他,尽量去避开那双让人于心不忍的眼睛。
第四节课后是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曾家耀宣布下课以后,学生们都习以为常的从课桌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饭盒,在教室里吃起午饭。
曾家耀回到教员室,看到老师们也都几个人聚在一起吃便当,而什么都没准备的曾家耀,只好到学校外面的小铺买了一份三明治。
一想到大家对自己的冷淡,不太想回教员室去的曾家耀,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在校园里溜哒。
学校只有一栋楼,六个年级和办公部门挤在一起,楼背后就是小操场,环形跑道只有二百米,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曾家耀从边上虚掩的小铁门进去,沿着跑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墙根底下修了几排双杠和单杠,曾家耀经过这里的时候不经意的停下了脚步……
那个初春的夜晚,林美好在晚自习上塞给自己一张纸条,说有升学上的烦恼想跟老师谈谈,约自己课后到操场去。自己去了,还傻乎乎的带着一叠各个大学历年的录取状况资料,没想到听见的却是女孩直截了当的告白。
曾家耀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由于过分震惊而脚下不稳,向后靠到了双杠之上,然后女孩散发着甜甜香味的身体贴了上来,柔软湿润的唇轻轻地碰上他的……而曾家耀竟也鬼使神差的响应了她……
那是曾家耀第一次接吻,笨拙的牙齿撞到了对方的嘴唇,女孩痛得叫了一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曾家耀窘得简直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却弄不清发窘的原因到底是和自己的学生接吻,还是撞到了人家的嘴巴?林美好可爱的笑容令人舒心,尴尬的气氛霎时才得以缓解。
"好开心呀,老师竟然答应跟我交往了,本来还以为一定会被拒绝呢!"
"不……我……"曾家耀想直截了当的拒绝,可是看到女孩抚弄着略微红肿的嘴唇的动作时,心就有点虚了,只好找别的借口,"你……你还是学生,又是考生,现在应该专心在学业上,别的事会让你分心……"
"老师的爱会让我更有力量哦!"女孩眨眨眼,"老师,我现在得回家了,今晚大概会失眠吧,因为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曾家耀看着女孩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温柔的夜色里,依然呆呆的愣在原处,好久才醒过神来。林美好是否真的失眠他不知道,但他曾家耀倒是彻底的宿夜难寐。


林美好人漂亮、成绩好、性格开朗,是个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吸引男人眼神的亮丽女孩,对曾家耀而言也不例外,但除了师生关系之外,他并没有对林美好产生过什么非分之想。
对曾家耀来说,林美好这种女孩太张扬、太外向了,和他内向被动的性格截然相反,他甚至有点”怕”这类人,而且,她还是自己的学生,更加像是一块烫手山芋,让他想赶快丢掉。
于是,第二天曾家耀主动找到林美好,尽管前一天晚上他反复想了很多种措辞,但女孩还是在他还没说完时就哭了起来,无论他说什么都哭个不停。接下来的一个月,女孩的成绩直线下降,连其它任课老师都觉出不对劲了。
万般无奈的曾家耀,为了能让女孩振作起来,只好答应在她生日那天与她约会;第一次之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结果就变成每个礼拜的固定节目。林美好又慢慢恢复了以前的开朗,成绩也迅速回升,而原本无奈而为之的曾家耀,在一次次深入的接触中,竟渐渐地被女孩张扬的个性给吸引住了。
女孩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她对曾家耀的爱意,让曾家耀感到既幸福又陶醉,他还以为自己是坠入了爱河,却没想到,自己坠入的其实是一个早有预谋的陷阱……
曾家耀感到脸上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哭了,他忙擦掉眼泪,紧张的向四周张望,然后,他就被一张紧贴在窗户玻璃上挤得变形的脸给吓了一大跳!接着,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教室里面的书本在乱飞,一个剥了皮的水煮蛋”啪”的一下砸在窗户上,似乎是想砸人但砸偏了。
曾家耀跳起来跑回教室,目瞪口呆的看着教室后面的满地狼藉,桌椅翻倒在地,不知是谁的饭盒打翻了,地上都是一团团被踩扁的米饭团,刚才还开心得又喊又叫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曾家耀从废墟里挨起饭盒问:"这是谁的?"
"是谁的?"曾家耀又问了一遍。
李云鹏举起手,"老师,饭盒是顾小安的。"
曾家耀转过身去看那个少年,少年也正歪着头在看他,似乎在想什么似的。曾家耀把饭盒放到少年的桌上,发现他鼻头上有一块红印。
难道刚才那个把脸挤在窗户上的人就是他吗?他看到自己哭了吗?
曾家耀的心立刻怦怦的加速,忙稳住阵脚,板着脸环顾教室里的人。
"这些桌子、椅子是谁推倒的?"
"这个呢?是谁扔的?"曾家耀捏起那个被砸扁了的水煮蛋。
静了几分钟,曾家耀看见李云鹏在朝着顾小安挤眼睛,之后,顾小安就站了起来,"老师!是我!"
曾家耀惊讶的看着少年,而少年的眼睛则斜下四十五度,躲避着他的视线。
让班长指挥大家把教室教室打扫干净,曾家耀安排了功课之后,指着顾小安说:"你跟我来。"
听到这句话,李云鹏马上露出为他担忧的表情,可顾小安却一点也没有要挨训斥的觉悟。
不过,曾家耀并没有走去教员室,而是将少年带到学校外面的小饭馆,点了一碗粥和一笼包子。因为客人少,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面对着香喷喷的饭菜,曾家耀听见了少年用力的咽了一下口水。
"吃吧。"曾家耀把粥和包子推到少年面前。
顾小安高兴的笑了,抓起一个包子,三口、两口就全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吃、慢点吃……"曾家耀忙拍少年的背。
一宠包子,一眨眼就被消灭干净了,曾家耀只好又要了一碗面。等面一端上来时,曾家耀就后悔了,他在担心顾小安不会用筷子;但看样子,他是多虑了,顾小安可把筷子用的有板有眼,比他印象中的智障儿聪明多了。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曾家耀努力地回忆——自己青春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能吃呢?
吃饱喝足,少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长长的睫毛微垂着,眼睛彷佛黑色宝石般地闪烁着星星似的光芒,脸蛋的皮肤嫩得能挤出水来。曾家耀记得,自己在这个年纪正疯狂的在长青春痘,以致现在脸上仍有几处无法平复的小坑。
上天是公平的,不是吗?
曾家耀感慨着开口问:"吃饱了吗?"
"嗯!"顾小安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告诉老师,为什么要承认你没有做过的事呢?"曾家耀的口气很温和,"那个鸡蛋不是你丢的吧?"
少年像念经似的在嘴巴里咕哝着什么,手指局促的扯着桌布,弄出嘶啦嘶啦的声响。
"你听李云鹏的?"曾家耀换另一种方式问。
"他是大哥,我是他的小弟,小弟要听大哥的。"


"你为什么要认他当大哥?"
"他说他会罩着我,带我一起玩,谁都不敢惹我们。"
这么江湖气,什么大哥啊小弟啊,看来李云鹏可不是简单的淘气而己呢……
曾家耀看看表,该上课了,于是叫服务员过来结帐。
之后,顾小安总是跟在曾家耀屁股后面走,让他很不习惯,会不住的想回头看看少年是不是还在跟着自己。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个子矮小的李云鹏本来排在第二个,趁着集体慢跑的机会悄悄地挪到队尾的顾小安旁边,不无担心的问:"小安,你走了好久啊,曾老师罚你站一个中午吗?"
顾小安摇头,"没有罚站,曾老师带我到外面吃饭。"
"啊?"李云鹏瞪大眼睛,"老师请你吃饭?"
这下李云鹏开始为自己担心了,"那你有没有……出卖大哥?"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少年拍胸脯保证。
李云鹏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拍拍顾小安的肩膀,但也只勉强碰到他的背,"好兄弟,够义气!"
顾小安不知道义气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很高兴,所以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准备活动之后,体育老师宣布今天的活动是一百公尺往返接力比赛,顾小安使劲地缩着背,可还是被体育老师叫出列来。
"顾小安,你就不要参加啦!"
顾小安沮丧的从队伍里出来,站在一旁看大家热热闹闹的报数分组,站好队型。老师哨声一响,大家都扯开嗓子为自己的队友加油,顾小安也跟着大家一起喊,不过他没有特别支持的小组,只觉得这样喊很好玩而已。
李云鹏跑完自己的那一棒,从队里出来去找顾小安。
"想!"顾小安哭丧着脸,"可是老师不让我参加。"
"嘿嘿,大哥有办法,跟我来!"
顾小安满怀希望的跟在自己无比崇敬的大哥后面,走到操场的另一侧,在这里,六年级的一个班也在上体育课。
李云鹏走到两个自己认识的六年级男生跟前,说:"嘿,咱们来比赛接力怎么样?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五十块!"
"就凭你?"六年级的男生鄙视的瞟着李云鹏。
"我们俩对你们俩。"李云鹏把顾小安拉到身边来。
男生看着人高马大的顾小安,脸上换了一副表情。
"啊?他?不行、不行,他比我们都大……"
"没关系啦,你看,我们俩加起来是二十三岁,你们俩加起来是二十四岁,你们还占了便宜呢!"李云鹏转着眼珠说。
两个六年级的互相看了看,觉得这一块钱确实好赚,于是点头答应。
双方请了另外的同学当裁判,在”预备——跑!”的声音一落,跑第一棒的李云鹏一眨眼功夫就比对方慢了十几公尺,等他把棒递到对面的顾小安手里时,人家都已经往回跑了快一半了。
"小安,快跑啊!"李云鹏把手圈在嘴边给朋友打气,"追上他!别给大哥丢脸!"
顾小安手里紧紧握住接力棒,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追上前面的人,可还是尽全力去跑。
在临近终点前一公尺,顾小安终于超过对方,赢得了比赛,气喘吁吁的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觉得胸口里面的什么东西在怦怦地跳个不停,喘气也费力,就像拚命大哭了一场似的。
会让人不舒服的游戏,为什么大家都愿意玩呢?
"小安!你太棒了!"李云鹏兴奋的扑过来抱住少年的背,"你太棒了!"
脑子里完全没有输赢观念的顾小安,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这个游戏原来就是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然后,自己也会觉得很开心。
一个人要追上另一个人的游戏,真有趣!
李云鹏在欢呼之后,不忘要跟两个手下败将收钱,而那两个男孩这才不甘心的各掏出二十五元交给了他。
"你们两个,快归队!"体育老师对这边的小骚动引起了注意,发现原来是自己班上的两个学生,很是生气。
李云鹏吐了吐舌头,拉着顾小安跑回自己班上的队里,体育老师总结了一下比赛结果就宣布下课。后面没有课了,顾小安和李云鹏两个一起背着书包出来,李云鹏用赢来的五十块钱买了两根棒冰,一人一根。
两人在路口分手,顾小安一边啃着棒冰,一边慢悠悠的溜哒。迎面走过来几个穿校服的中学女生,远远的对他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笑着从他身边经过,顾小安听见了她们在小声的说: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瞩目的焦点,顾小安一心只在如何能快速的把棒冰上淌下来的糖汁舔掉。
大约走了三十多分钟才到家,是一栋独立小楼,前后都有花园。像往常一样,顾小安将手指一直按在门铃上,开心的听铃声一遍又一遍的演奏着,然后,爸爸就会湿着两只手来开门。


"小安,不是告诉你不要一直按吗?会吵到邻居的。"
顾小安才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呢,他有一件很开心的事要告诉爸爸。
"爸爸,老师今天叫我回答问题了!"
家明惊讶的回过头,"哪个老师?"
"是新老师,我一共回答了两次,别人都只有一次。"
"开心吗?"家明微笑着摸摸个头儿快赶上自己的儿子的头。
"嗯,爸爸,回答问题好好玩哦!"
孩子兴奋的表情让顾家明觉得心酸,此时恰好听到了汽车声,他忙把脸转向窗户,看着凌锐将车开进库里。
"好啦,去给舅舅开门。"
心情超好的顾小安,头一回听话的按爸爸的话去做,弄得凌锐以为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小安?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呀?"
"舅舅,老师今天叫我回答问题了!"顾小安又忙不迭的向别人报喜。
"哦?真罕见呀!"凌锐应付地说着,走到厨房,在顾家明的唇上印下一吻。
"别,小安在看!"顾家明轻轻地推开自己的小舅子,指指跟着过来的少年。
"他已经看过很多次啦!"凌锐松开口,手却不肯离开男人的腰,"反正他也不懂。"
果然,顾小安对此早已视若无睹,仍然情绪高涨的又说又比划,"老师叫我两次呢,我这样举手,然后老师就这样指我说:”顾小安”,然后我就站起来说:”是二”,然后老师就说”你坐下吧”,然后……"
"那你有没有答对啊?"凌锐不客气的打断这个得了多话病的外甥。
闻言,少年安静了下来,用力的回忆……"老师……老师没说……"
于是,顾家明拍开了凌锐的手,走到儿子面前摸摸他的头,"老师既然没有说错,那就是答对了,我们家小安很厉害!"
"你就惯着他吧!"凌锐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其实顾家明自己也很矛盾,顾小安小的时候他拚命的教他,有时急了还会伸手打人,现在大了却又不敢太逼他去学;孩子接触的人越来越多,难免会被人歧视,顾家明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去保护他,不要让顾小安的心受到任何的伤害。虽然知道这不是正确的教育方法,可他还是无法对顾小安说出”你虽然比别人笨,但自己要努力”的这种话。
吃完晚饭,看卡通片是顾小安的固定节目,他模仿着蜡笔小新的姿势站在电视前,连声音都惟妙惟肖。
"动感超人!呵呵呵……"
"挺起胸啦!你这只动感乌龟!"
正玩到兴头上,冷不防背上挨了一记如来神掌,顾小安习惯性的咧嘴,不防,又一掌劈了过来。
"叫你挺起胸,没听到啊?还敢装哭?"凌锐立刻拆穿顾小安的伎俩。
顾小安唯独不敢惹这个凶巴巴的舅舅,只好乖乖挺直背,等看到顾家明从厨房里忙完出来,立刻拖着哭腔告状:"爸爸,舅舅打我!"
"怎么回事?"顾家明看向凌锐。
"没什么,这小子驼背。"凌锐边说边表情暧昧的拉着顾家明往旋梯走,"走啦、走啦……"
"现在……"顾家明的脸微微泛红了。
"饭后运动嘛,防止你中年发福。"凌锐振振有词。
两人的对话对顾小安来说是个谜,不过他也不感兴趣,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电视上。
"动感超人!呵呵呵呵呵……"
《蜡笔小新》播完后,顾小安拿起电视遥控器转另外一个台的卡通片。爸爸教过自己,先按一下第一排第二个按钮,再按第二排第三个按钮,可屏幕上没有出现自己一直在看的节目,反而是一个男人在说话。
"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两条紧急新闻,今天下午……"
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提示动画片十分钟后继续播放,可是顾小安看不懂,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上楼去找爸爸来帮他把这个讨厌的男人赶走。


刚一上楼,顾小安就听见了爸爸和舅舅的房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以前都会反锁的门,今天因为粗心大意而虚掩着。小安好奇的走到门口,从门缝往里一看,看到了爸爸和舅舅两个人正光着屁股搂抱在一起……
看了一会,觉得很好玩的顾小安,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也剥个精光,然后直接冲进屋里,一个鱼跃扑到爸爸和舅舅的身上。
两个男人同时惊呼,六条胳膊、六条腿混乱的搅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过了一会儿,顾小安就被身材高大的舅舅捏住脖子给丢了出来。
"小安也要玩!"顾小安爬了起来,一边抗议,一边左钻右钻,想伺机从舅舅胳膊底下钻过去。
"等你找到愿你跟你一起玩的人再玩吧!"被搅扰了春梦的凌锐,狠狠地撂下一句,”砰的”一声关上门。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爸爸!爸爸!"顾小安又哭又喊、又踢又踹了半天,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可屋里还是没人答理他。
"呜……坏爸爸……坏舅舅……不带小安玩……"终于放弃的顾小安衣服也没穿,边哭边下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你们不带小安玩,小安自己玩!哼!"
少年嘴里嘟嘟嚎嚎着,弯下腰,学着舅舅对爸爸的样子想去舔自己的小鸡鸡,可是任凭他在怎么努力也舔不到。
楼下的一声怒吼,令二楼的两个男人冷汗直流……
一个礼拜过去了,曾家耀渐渐适应了新环境的生活和小学的工作,唯一不变的就是每晚都会重温恶梦。哥哥曾家荣周末从基地回来,夜里被他的惨叫惊醒,急忙跑出来把他推醒。
曾家耀心虚的不敢看哥哥,而哥哥也并没有多问。
稳重寡言的兄长只比曾家耀大二岁,却显得成熟很多。因为家里经济困难,所以兄弟俩一个从军,一个考师范,都是不需要付学费和生活费的工作,军人的作风让哥哥看起来既坚定又威严,跟自己的软弱形成鲜明对比。
周一一早哥哥又回基地去了,等到下个周末才会回来。曾家耀到学校时刚好赶上第一节课,这一节教时钟,因为现在的父母都重视早期教育,所以大家都学的很顺利。
宣布下课以后,曾家耀一龘手拿书,另一龘手提着用硬纸板做的钟表盘模型走出教室,拐过楼梯转角时,他无意中瞥见一个人站在下一层的拐角,一直从教室跟着自己。
"顾小安?你找老师有什么事吗?"曾家耀向下探身问。
少年低着头,一直看着自己脚尖在画圈子,就是不说话。
曾家耀重新从楼上下来,走到少年面前,关切的问:
"怎么了?跟老师说没关系的。"
少年猛的抬头,满脸都是泪水,声音断断续续的……
"老、师,为、什么……"
"别哭,慢慢说,有人欺负你吗?"曾家耀的脑海中浮现出李云鹏的脸。
少年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而眼泪则像断线珠子,擦掉一颗又来一颗。于是,曾家耀只好腾出一只手,拉着少年的手把他带到教员室,坐在自己办公桌旁。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怕,跟老师说。"
少年径自大哭,曾家耀没办法,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等他哭完,等到手帕都湿透了,少年才终于停止哭泣,哽咽着用袖子去擦鼻涕。
见状,曾家耀赶紧撕了块卫生纸塞进少年手里,"用这个。"
少年用力擤了两下,像在家一样把纸又放回曾家耀手里,曾家耀苦笑着把沾满鼻涕的纸丢进脚边的垃圾桶,然后说:


"现在可以告诉老师了吧?"
"老师,你为什么不叫我回答问题?"少年吸溜着鼻子,声音瓮声瓮气的。
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才哭的如此惨烈?
曾家耀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老师在问什么,老师怎么叫你回答呢?"
"我知道老师在问什么,老师问小明早上七点出门,走一个小时到学校,问小明到学校的时候是几点钟?"
听到顾小安把自己的问题一字不漏的重说一遍,曾家耀有点惊讶。
"那么,你说是几点呢?"
曾家耀摇头,"不对,你还是没明白……"
"可是谢莉莉就是这么答的,你说她答对了!"少年不服。
"她答的是前一题,并不是所有的题目都是一个答案,你跟她说得一样也不算答对。"
少年一脸费解,使劲去想这句话的意思。
"好啦,回教室去吧,快上课了。"曾家耀像对小孩子那样拍拍少年的头。
"老师,要怎么才能答对呢?我也想象别人那样回答问题!"少年不肯离开。
曾家耀望着这双执拗地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种纯洁无暇的渴望让人心中不忍。
"老师可以教你,但你要用心学才行。"
"嗯,我一定用心学!"少年认页的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下午放学,顾小安留下来补习,曾家耀想,与其从头开始补,还不如跟上现在的进度,然后查漏补缺更有效率,于是把纸板糊的大表拿了出来。
顾小安看到今天上课用的道具时显得很高兴,期待的看着老师。
曾家耀把表盘立在自己胸前,把时针和分针都转到最上面,随口问:"现在是几点?"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顾小安竟然答不出来!
"看这里,这里写的是多少?"曾家耀点指着刻度上方的阿拉伯数字。
以为是自己的手放歪了,曾家耀特意低头看了一眼,但他并没有指错,于是,曾家耀的手在数字上敲了敲,"我的是这个!"
"一!"顾小安更肯定的说。
"那这个又是几啊?"曾家耀指着真正的”一”问。
"怎么会两个都是一?你看清楚,这个一旁边还有数字啊!"
顾小安使劲地盯着十二看了一会儿,彷佛旁边那个二是淡得看不见似的。
"那你说说这是多少?"曾家耀指着二点的地方问。
这回顾小安干脆直接摇头。
原本想教顾小安整点计算的曾家耀,没想到他的程度竟然差到这个地步,不禁在心里责备顾家明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好吧,你来跟我念,一、二、三……十一、十二。"曾家耀指一个念一个。
顾小安跟着曾家耀读,读了两遍之后,曾家耀让他自己读,倒是很顺溜的读了下来。
"好,现在告诉老师,这是多少?"曾家耀仍然指着”十二”点。
"怎么还是一?你刚刚不是已经会念了吗?"
"我会念啊,一二三四……"小安又飞速的说了一遍,好象很得意。
"……"顾小安不敢答,他觉得是”一”,可老师说不对。
曾家耀叹了一口气,"老师再教你一遍,你要用心去记……"
"老师,我会念啊,一、二……"顾小安很不虚心的打断曾家耀。
"你哪里是念,根本就是在说!"曾家耀气得提高声调,"光会说有什么用,你要认得怎么写才行!"
一个小时过后,两人仍在跟这十二个数字较劲,一向以耐心闻名的曾家耀觉得自己的头顶在冒烟了。
暍了一口水,把快要着起来的火苗浇灭,曾家耀想了想,"这样吧,你不是认得一吗?如果你想不起来其它的数字,就从一开始数,比如这个四,你就看下面比较粗的线,一根、两根、三根,第四根就是四,懂了吗?"
"你数呀,数粗的线!"
"一……二……三……四……五……是……四?"
"对了!再看这个呢?"
"一……二……三……四……五……六……"
"还没到,怎么不数了?"
"老师,我眼前好多黑线,好花哦……"顾小安噘着嘴,用力揉揉眼睛。
”啪哒”一声,纸壳大钟掉在了地上。


曾家耀气的鼻子都歪了,虽然知道智障儿和普通小孩不一样,可个性温和如他也要抓狂了。好不容易努力才平静下来,曾家耀重新捡起纸板。
"好……我们再来一遍……"
但顾小安却不看纸板,反而歪着头看着曾家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曾家耀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老师,你为什么哭?"
"你哭了,在双杠旁边,我看见了。"
没料到顾小安仍记着,曾家耀本能的矢口否认:
"老师没哭,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就是哭了,我看见你这里有眼泪!"顾小安伸出手指在老师脸颊上的一点。
曾家耀觉得被一个已经不能称为孩子的同性碰触脸颊的感觉怪怪的,不禁用手抹了一下那个地方。
"那、那是被沙子进到眼睛里才会流眼泪的。"
"为什么那样子眼睛会哭?小安就不会哭,小安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哭。"
"我和你不一样啦,我眼睛进沙的时候就会哭!"
"好了啦,这么有求知欲的话,不如快点记住这些数字!告诉我这是多少?"
"要往下数,不要往上数!"
"可是,可是绕到这边以后不就变成往上数了吗?"
整栋楼都能听到曾家耀的吼声,幸好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不然任谁也不会相信沉默寡言的曾老师会变成机关枪。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了,虽然一个在努力教,另一个也在努力学,可他们的进度仍停留在数字上面,直到曾家耀忽然听到了一个强忍着的抽泣声,往门口看过去,他惊讶的发现顾家明正站在门口哭,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顾先生?"曾家耀赶紧站了起来。
"爸爸!"顾小安跑了过去,"爸爸,你为什么哭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爸爸是太高兴了……"顾家明不好意思的擦掉脸上的泪水。
"为什么高兴会哭啊?小安高兴的时候就……"智障儿又开始了关于哭的探讨。
"这个爸爸回家再给你讲。"顾家明摸摸儿子的头发,转过脸去对曾家耀说:"对不起,曾老师,打扰你们了,我是看小安这么晚还没回家,所以来学校看看……"
曾家耀看了一眼表,已经六点多了,他原本没计划讲这么久的,实在是顾小安的程度真的太差了!
曾家耀歉意的对这位父亲说:"是我失误,我忘了打电话告诉你要给顾小安补课的事……"
顾家明忙摇头,"曾老师,是我们家小安让你费心了,你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
"可是我恐怕能力不够……"曾家耀很惭愧,有句话他愍在嗓子眼里没说——教了一下午什么都没教会……
"不,曾老师,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以前这孩子是被逼着学,屁股在椅子上坐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走神,超过一小时就开闹,而你竟然能让他自己想要学,简直是个奇迹!"顾家明把正在东张西望的顾小安拉到身边,真诚的说:"小安经常跟我说很喜欢曾老师,因为曾老师会叫他回答问题。对不对,小安?"
"嗯。"少年忙不迭的点头。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曾家耀被夸得脸红了。
在顾家明不停的道谢中,曾家耀又重新拾回作为一名教师的感觉。他是因为喜欢才当教师的,在那段除了爱情被欺骗之外的日子里,连自己所热爱的工作都遭到全盘否定,这也使他陷入了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曾家耀第一次觉得自己从阴影中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天在课堂上,顾小安没有跟着大家瞎举手,他双手撑着腮帮子,眉眼都皱在一起,明显是在用力思考老师的问题。但现在班上的进度已经进入到更复杂的时间计算,不可能让他想明白。
曾家耀上课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分心往窗边那个角落看去。完成今天的课业内容后,他有意留几分钟给可怜巴巴的顾小安。
"现在我们来复习一下,谁来告诉老师这是几点?"
这时,那只比别的小朋友都长的手臂终于举了起来。
"嗯……是……是……是……"少年的脸憋得通红,曾家耀情不自禁的握紧拳头,跟着他一起使劲。


"答对了!"终于说出来,昨天的功夫总算没白费。
朝着顾小安笑了笑,曾家耀发现对方也正咧着嘴在朝自己笑。
从此,给顾小安补课成了曾家耀的生活重心。
顾小安的进步非常缓慢,班上时钟这部分的课时结束的时候,他才刚勉强靠数数来辨认整点,加入分针之后愈发举步维艰,基本上是今天学,明天忘。曾家耀再也没办法以复习为理由叫他回答问题,引起了少年的不满。
"老师,为什么你都不问我我知道的问题呢?"
曾家耀怕打击了少年的自尊心,便哄骗道:"老师不能总叫你一个人回答问题呀,还有别的同学呢,你看,很多人一、两个礼拜也轮不到一次。"
语毕,顾小安想到了大哥李云鹏那么厉害的人,几乎都没有被老师叫到过,自己真的很幸运,于是痛快的相信了老师的解释。为此,曾家耀特意丰富了补课的内容,除了时钟之外,还教他写比较简单的汉字,希望可以在语文课上也有提问的机会;可是,顾小安的记忆力实在太差了,基本上是课头学,课尾忘,曾家耀干脆让他每个字抄写个几百遍。
写的次数多了,慢慢就会记住了吧?
曾家耀相信,笨人多努力,总会有收获的。
这天,补习到一半,一个漂亮得令人炫目的男人走进了教室里。
"你就是曾老师吧。我是小安的舅舅,我姓凌。"身上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男人礼貌的自我介绍。
原本顾小安让曾家耀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可当他见到凌锐的时候,又改变了看法。这个男人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念医学博士了。
"你好。"曾家耀握了握对方伸过来的手,这双手修长、光滑、清洁,一看就是握手术刀的手。
"曾老师,你们继续上课吧,我刚结束一个手术,顺路来接小安,我等……"
"小安才不要舅舅接!"一旁的少年插嘴。
"啪!"凌锐给顾小安的脑袋来了一下,"别不识好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什么不要,你挺起胸啦,说你好多遍了,怎么都记不住?"
凌锐又一掌拍在少年后背上,少年的眼角立刻迸出泪花。
"干嘛?你爸又不在这儿,你装哭给谁看啊?"眼一瞪,凌锐像曾家耀印象中的所有喜欢训斥病人的医生一样厉害。
"坏舅舅打人!坏舅舅打人!"顾小安”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你给我过来!"凌锐的手抓了过来,顾小安赶紧躲到曾家耀身后去。
曾家耀也觉得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给人拍两下不会痛到哪去,何况凌锐并没有真的用力,可小安凄厉的哭声却让他不得不赶紧劝架。
"凌先生、凌先生,对孩子不能用暴力……"
"他就是被他爸爸给惯坏了,曾老师,你别拦我,我今天要好好收拾他!"
"顾小安,你快闭嘴啦!"
好不容易把凌锐给劝住了,本来还没结束的补课也不得不告一段落。
凌锐狠狠瞪了正在朝自己扮鬼脸的外甥一眼,转过脸对曾家耀说:
"曾老师,我一起送你回去。"
"我开车很方便,不会麻烦的。"
这个男人天生有一种说一不二的压迫感,曾家耀只得收拾好东西跟他一起走。
凌锐大步在前面走,曾家耀在后面紧赶慢赶才能跟上,而顾小安则躲在他后面,三人成一路纵队走出学校。
一辆有着完美流线的黑色跑车停在了路边,曾家耀像乡巴佬老一样张大了眼睛,坐进车里的时候一颗心怦怦直跳。虽然听校长说过顾小安的家里很有钱,但曾家耀从顾家明身上倒看不出,现在,凌锐这位贵公子终于证明了校长所言非虚。
听到曾家耀报出的地址,凌锐挺惊讶的。
车很快便驶进高档社区,在一楝白色的小楼前停下,房子的窗户透出令人舒服的淡黄色灯光。
"小安,你先下车回家吧。"凌锐回头跟后排的外甥说。
"小安不要先下车!"少年似乎专门喜欢跟舅舅抬杠。
"快点儿,你爸爸烤了蛋糕等你吃呢!"
瞬间,曾家耀听见了一个很清晰的吞口水声。
禁不住蛋糕诱惑的少年乖乖的下车,走到门口去按门铃。曾家耀看见是顾家明来开的门,凌锐等到小安安全进入顾家明的手里后,这才重新激活车子离开。
"看来他是真的想学,平常一到五点就必须吃晚饭,不然就会闹,可现在都六点多了。"凌锐朝曾家耀笑笑,"之前听家明说,我还不信呢,今天一看竟然是真的。"
曾家耀听着凌锐说话,心里暗暗为这个奇异的家庭感到不解。
姐夫、小舅子和外甥三个人住在一起,还真少见啊!看上去凌锐比小安大不到十岁,与其说像是舅甥,倒不如说更像兄弟,何况两人还一般的漂亮!
"曾老师,小安很喜欢你呢,他以前只在他爸爸面前装哭,现在在你面前也装。"凌锐自己说着,忍不住大笑。


"毕竟他的心智还是小孩子啊。"
"曾老师,你可要当心,别看那小子脑袋不灵光,耍赖可是有一手,谁纵容他,他就骑到谁头上去,家明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说到这儿,曾家耀忽然想多了解一下顾小安的情况。
"我听说小安的妈妈去世了?"
"嗯,我姐姐生下小安就去世了。"提及已故的亲人,凌锐一改刚才眉飞色舞的神情。
"小安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他妈妈死了,家明每年都会带他去扫墓,不过他应该不懂妈妈和死亡是代表什么,对他来说,不能看到、摸到的东西都只是符号而已,而且家明……很会应付这种问题……
凌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车里出现了一种令人伤感的沉默。
之后,曾家耀的目光移了向窗外的夜景,良久,他听到凌锐突然说;"我姐姐能得到家明的爱,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曾家耀品出这句话里淡淡的哀愁,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不好意思,曾老师,不该跟你说这些无关的事的……"凌锐朝他一笑,"你和家明有点像,都是让人觉得在你面前为所欲为也没关系的人。"
为所欲为也没关系吗……
曾家耀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林美好的脸。
和凌锐聊过之后,曾家耀对顾小安多了一份了解,虽然凌锐列的举几乎都是少年的恶状,但曾家耀却有不同的看法——从某些方面来看,顾小安倒是个满机灵的孩子。
学习上的障碍,也许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教育方法吧……
而曾家耀让记在心里的,还有顾小安晚上五点应该吃饭的这件事。因此,下一次补课时,曾家耀特意在五点钟停下来问正在理头抄写的少年:
"老师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好!"少年立刻丢开笔。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曾家耀注意到了顾小安的驼背,也想起了昨天凌锐的如来神掌。
"小安,你要挺直背。"曾家耀在少年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少年直了直,没走几步又弯了下去,这点,曾家耀看在了眼里。
"小安,你知不知道驼背很丑?现在不直起来,将来你想直也不行了。"
"可是、可是我个子太高了,比别的小朋友都高……"少年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不喜欢长高个子?"
"我讨厌长高啦,体育课都不能跟大家一起玩!"
所以才故意驼背的吗……
曾家耀在少年面前站定,双手扳起他的肩。以前顾小安总是像小尾巴一样的在后面跟着,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两人面对面站着,曾家耀才忽然发现顾小安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在同龄人里也算长得快的,俨然有些男子汉的模样了。
曾家耀对着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少年说:"我会去跟体育老师说让你也参加活动,但你要答应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再驼背了,好吗?"
"嗯嗯,我答应老师不驼背!"少年一听忙不迭的点头。
看着那张毫不掩饰兴奋之情的脸,曾家耀也笑了。
简单明了的一颗心,没有深奥的城府、没有阴险的算计、没有虚假的情感……
"想吃什么?"坐在小饭馆里,曾家耀拿着菜单问。
"小安想吃爸爸做的红烧鱼。"
"没有啊,吃舅舅做的菜好不好?"曾家耀故意逗少年。
闻言,顾小安现出了一张扭曲痛苦的脸来表达厌恶之情,"不要!难吃!"
"那么就吃老师做的西红柿炒蛋和溜肉片吧?"
"难吃的菜是舅舅做的。"顾小安断言。
曾家耀乐了,点了西红柿炒蛋和溜肉片。等菜一端上来,曾家耀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再看对面的顾小安早就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
"老师做的菜好吃吗?"
"好知……"嘴巴塞满食物的顾小安发音都不准了。
看出少年是真的饿了,曾家耀不禁问:
"小安,以前补课的时候会饿吗?"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小安想回答问题啊,爸爸说,如果小安喊饿,老师会生气,就不会让小安回答问题了。
曾家耀现在了解凌锐说的”家明很会应付”的这句话的意思了。
"小安,老师不会生气,所以你如果饿了,或者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老师。"
"老师保证不会生气哦,你要相信老师。"
"老师做的菜和爸爸做的菜一样好吃!"
其实曾家耀做菜的手艺很烂,顾小安的夸奖令他有些脸颊发烫。
从饭馆出来后,曾家耀注意到了旁边有家小书店,橱窗里贴着《大江健三郎文集》新到货的海报,便带着小安进去。大江健三郎是曾家耀从大学时就开始喜欢的一位作家,只要有新作问世他都会买回去读。
店员是个个子矮小的小伙子,他把曾家耀要的书装进书店的袋子里,连同找零一起递给了他。
"谢谢惠……"话还没说完,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曾家耀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正看到一本书在小安手里”撕啦”一声变成两半。
"喂!你干什么?"店员冲过去夺回书,顺手推了顾小安一把,顾小安没防备,向后踉跄了几步,跌了个屁股朝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比店员还高一点的顾小安用嗓子眼哼唧哼唧了几声,紧接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之大,把店员都给震傻了。见
状,曾家耀赶紧跑过去扶住少年。
"小安!摔痛哪里了?"
"老师……呜……老师……"少年像见到救星一样紧紧的抓住曾家耀的手。
接着,刚才还一脸凶恶的店员也慌了。
"我、我没使劲儿,是他自己跌倒的,跟我没关系……"
曾家耀把顾小安拉了起来,看出他没摔坏,就是吓坏了,便说:
"孩子弄坏了书不对,可你也不该动手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他也不小了,以为是故意捣乱的……"
"把这本书也一起包起来吧,我买了。"
曾家耀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因为他不想在顾小安面前说”智障”这种词,然而,当他们走出书店时,店员还是小声骂了一句”弱智”。
回学校的路上顾小安就不哭了,但仍紧紧拉着曾家耀的手不肯松开,曾家耀带他回到教室,把破成两半的书放在桌上。
"小安没撕,是书自己破掉的。"
"可是书不会自己破掉。"
"它就是自己破掉的嘛。"
"好吧,那你告诉老师,这本书原来摆在那里的时候好好的,被你拿在手里以后就破了,中间出了什么事?"
"小安想看里面的图,这样一翻它就自己破掉了。"顾小安比划了一下。
了解到少年不是故意撕书的,曾家耀也不想再追究这”一翻”的力道。
小孩子的手都是没轻没重的,顾小安应该也算是”小孩子”。
少年将目光投到书本上,封面画着一只大耳朵的小象和一只小老鼠,书名叫做《小飞象》。
曾家耀随手翻着这本不到三十页的画册,每副图下都有短短两、三行简单的解说,将迪士尼的经典名剧缩写成一个简单的故事,标注着”四至六岁儿童阅读”字样。
用胶布把书重新黏好,曾家耀对少年说:
"喜欢的话就要小心对待它,不要再弄破了。"
"嗯,小安会小心不让他破掉的。"少年用双手把书捧在胸口,虔诚的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曾家耀摸摸少年的头,总是忍不住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老师,为什么你和爸爸总是摸小安的头?"少年问。
"因为老师很喜欢小安啊!"曾家耀说着,拿起少年之前一直在抄写的那张纸,指着上面的一个字问,"好了,告诉老师这个字念什么?"
"这个字应该念马,你要一边写一边用心记才行。"
"我有在用心记啊,可是马字和鸟字长得一样嘛!"
"怎么会一样呢?你再仔细看看。"曾家耀自己写了两个大大的马字和鸟字,"它们上面的部分是不同的。"
"这个字上面有小辫子,另一个没有!"顾小安盯着这两字看了一阵,恍然大悟。
"对了,所以你只要记住,有小辫子的是鸟,没有小辫子的是马就对了,明白了吗?"虽然不止这一点区别,但曾家耀还是点点头。
"明白了,有小辫子的是鸟,没有小辫子的是马!"少年重复着。
"还有,小安。"曾家耀翻出少年的作业本,"下次交作业的时候,不要再交空白本给老师。"
见少年不明白的看着自己,曾家耀翻出别人的一本作业给他看,"你看,别人都写了作业交给老师看,你呢?"
"小安不知道要写什么……爸爸只说每天要把本本交给老师,然后老师再把本本发回来。"
"你爸爸没告诉你为什么要交吗?"
"爸爸说上学就要交本本,就像去游乐场要交门票一样,不交的话老师就不让小安上学。"
闻言,曾家耀觉得他很佩服顾家明。
"小安,你爸爸说的没错,可现在老师不想看你的空白本,你要写点东西给老师看才可以。"
"随便你写什么都可以,你会什么就写什么。"
"要记得哦,明天交上来的本上就不许空白了。"
"不要光是”哦”,要说知道了。"
"好啦,收拾书包回家吧!"
听到了这句话,没精打采的少年立刻蹦了起来。
虽然两个人是往同一方向走,但曾家耀住的比较远,要坐公车。两人平时都是一起走到车站就分手,今天也一样,顾小安继续往前走,曾家耀在车站停下来。
公车很久都没来,曾家耀正向车来的方向张望时,忽然感到有人一直在往自己这边靠,而且还在动自己的衣服!
是小偷吗?手法也太拙劣了吧?
猛一转过头,曾家耀看到的却是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小安?"曾家耀惊讶的说:"怎么又回来了?"
"怕……刚才那个人……"
"那个屋子里的人……"顾小安往前面一指。
原来是小书店,曾家耀安慰的说:
"不用怕,那个人不会出来打你的。"
"可是、可是……"少年看上去好象快要哭了。
"好好好,老师带你过去。"曾家耀叹了一口气。
少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走路的时候很自然的拉住曾家耀的手,手指冰凉凉的,是真的在害怕。
不明白顾小安为什么会怕一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走过书店之后,顾小安仍然不肯放手 。
"现在不用怕了。"曾家耀说。
"可是说不定他会追过来……"
曾家耀又好气又好笑的:"放心吧,不会的。"
"别哭、别哭,老师再陪你走一段好了。"
不管怎么说,顾小安也有十五岁了,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牵着手走,还是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曾家耀觉得浑身不自在,顾小安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曾家耀牵着少年的手,感觉像是在牵着一只大狗。


走开书店很远之后,少年才敢出声问:
"老师,为什么那个人要打我?"
"因为你弄坏了他的书。"
"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爸爸说,只要不是故意的就不算做错事。"
曾家耀觉得有些事应该让这个智力上仍是幼儿的大孩子懂得。
"小安,你已经十五岁了,当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可是当你长大以后,许多事就不再因为”不是故意的”而可以被原谅,你必须为你所作的事负起责任。"
"长大好麻烦,我不要长大好了。"少年吸起嘴。
曾家耀没有限少年争辩,因为他知道再说什么,这个孩子也不会明白。
如果可以不要长大,曾家耀也想做回一个孩子、家里的幺子,被父母和哥哥宠着,不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走了一阵,见曾家耀不说话,顾小安有点慌了。
"老师,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老师没生气。"曾家耀朝着少年笑笑。
"你说什么呢?"曾家耀没听清对方的小声咕哝。
"我说——老师的手好暖哦!"
"你觉得冷吗?"曾家耀奇怪的问。
已经入秋了,但气温还没有降下来。
"那怎么会觉得老师的手暖呢?"
"老师的手是很暖啊!"顾小安像确认似的又用力握了握,"如果每天都能跟老师一起回家就好了!"
"那老师每天就都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曾家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说出口了?好象在经历了被人人厌恶的那段日子之后,潜意识里就一直渴望得到认同似的。
"说定了哦,老师不许反悔!"
顾小安拍着手,完全忘了”书店的坏人会追来”的事,在曾家耀身前身后蹦来跳去,曾家耀被他弄得眼睛都花了。
走了半个小时才到那幢白色房子,昨天坐在车里还不觉得怎样,真的用腿走过来,曾家耀已经觉得有点累了。
这么远的路,应该坐公车呀,而且学校门口也正好有直接到这里的车。
"老师,这里是我家!"顾小安站在自家门口指给曾家耀看。
"你快进去吧,老师也要回家了。"曾家耀想把手抽回来,可少年却不肯放。
"老师也一起进来啦!"
"呃……老师就不进……"
不等曾家耀说完,少年已经叮咚叮咚的按响门铃,紧接着顾家明就来开门了。看到曾家耀也在,顾家明很是惊讶。
"呵,我家在前面,顺便和小安一起走过来的。"曾家耀和顾家明打了个招呼。
"爸爸,叫老师也进来啦!"顾小安一手拉着曾家耀,一手摇晃着父亲。
"是啊,曾老师,进来坐坐吧!"顾家明也热情的邀请。
在父子俩的热情邀请下,曾家耀只好就范,走进房子里。
这是乡下长大的他从没见过的房子,虽然看似简朴,可实际上每个细节都非常精致,一看就知价格不斐。
"老师、老师,看这个!"顾小安和乐于将自己的珍藏都搬出来和曾家耀分享,房子里就听他楼上楼下匡当匡当的跑,不停的把大大小小的毛绒公仔和塑料玩具塞进曾家耀怀里。
"小安,别打扰老师……"
但是顾家明的话基本上起不到作用,顾小安仍旧我行我素,弄得这个作父亲的一点威严也没有,讪讪的对曾家耀说:
"唉,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有股拧劲,让曾老师你费心了。"
"他在学校里挺乖的。"曾家耀微笑着,一想到顾小安刚才怕人打他的那个模样,便知道他是在家一条龙出门一条虫。
"老师,我们来玩积木吧!"
顾小安又把一个塑料积木塞进曾家耀手里,他接过来放到一旁,说:"小安,你答应过老师明天要交作业的。"
"哦……"看样子少年早把这事丢到九霄云外了,但他的反应很快,"小安晚点再写!"
"写作业的事不可以拖哦,写好再玩儿。"
"吃完晚饭再写吧。"顾家明心疼孩子,"曾老师也留下来一起吃。"
"我吃过啦!"顾小安拍拍肚子,"和老师一起吃的!"
"曾老师,你这……实在是太……"顾家明非常过意不去。


见状,曾家耀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反正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和小安一起吃还热闹点。"
"曾老师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本地人。"顾家明端来水果,跟开始曾家耀闲谈。
"哦,我在南方长大的。"
"曾老师以前在哪里工作啊?"
"唔……也是一家小学,因为我哥哥在这边,所以转过来……"曾家耀不愿谈以前的事,敷衍着应付过去,"我看你家离学校也不近,怎么让小安走路上下学呢?路上车多,又有好几个十字路口,不太安全呢。"
"唉……"顾家明无奈的说:"没办法,小安他总是弄错数字,我怕他会坐错车,找都找不到。原本我每天都去接送他,可他看其它小朋友都没有家长接,就怎么也不肯让我去。好在他会看红绿灯,就让他走路上下学了。"
顾家明显然也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就没话说了。曾家耀起身去看趴在桌上涂涂写写的少年,只见刚买的那本童话书《小飞象》摊在了最上面,顾小安正照着其中一页上的图在作业本上临摹。原本是想让少年写汉字和数字的,没想到他用来画画,曾家耀顿感啼笑皆非。
"给老师看看。"曾家耀伸手把本子拿了起来,"画得很好啊!"
听到了赞赏,顾小安得意的嘿嘿笑着。
其实,少年画得并不怎么好,变形很多,不过基本上的轮廓倒是出来了,以他的智力来说还算合格。
常听说一些智障儿有绘画天赋,看来,顾小安不是幸运儿啊。
这个家的另一个成员一直没回来,顾家明接到一通电话,是凌锐打来的,说晚上有个紧急的手术,可能会晚归。
曾家耀一直就觉得这个家庭组合很奇怪,可看上去气氛和普通人家又没什么不同,甚至可能还更和谐温馨一些呢。他自己家里就是男性成员居多,家里气氛粗旷有余,温馨不足,而这里却不同,虽然有小安一直在闹,但却仍能让人觉得宁静安心。
坐了一会儿,舒服的感觉让曾家耀留恋不已,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告辞。
就算对方再怎么客气,老师赖在学生家里还是不太合适啊。
顾家明再三挽留,但曾家耀以太晚回去会赶不上末班公车为由,坚持离开。顾小安不愿老师走,便硬拉着他的手不放,曾家耀很感动,可这毕竟不是他的家。
不能如愿的顾小安,在父亲关上门后,转身跑上阁楼,一张脸紧贴在窗户玻璃上看着老师的身影沿着路慢慢地往前走。
"转头、转头、转头……"少年的手指在玻璃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嘴龘里像念咒语似的不停地说着一个词。
当顾小安看到老师停了下来,走进路边的一个小房子里,几分钟以后出来,竟真的往回走了!他立刻跳了起来,眶当眶当的跑下楼梯,冲到门口。
曾家耀正准备按门铃时,门却自己开了,从里面扑出一个人来抱住自己。
曾家耀被扑得晃了几晃,对跟过来的顾家明惊魂未定的笑笑:"呃……我看到有卖《小飞象》的光盘,就买了一套给小安,他好象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曾老师……"顾家明说不出话来了。
"那我走了,小安,明天见哟!"曾家耀好不容易才挣脱少年的臂膀,第二次告辞离开。
天已经黑了,路两旁的灯都亮了起来,曾家耀走没几步,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回头看看。他看见白色房子的阁楼上有扇亮着灯的窗户,顾小安正扒在那里往这边看,脸部挤得变衫了。
见状,曾家耀笑了,朝着那扇窗户挥挥手,这才转身继续走。
令人窒息的夏季过去了,秋风带着一丝清爽钻进曾家耀的衣领里,一切令人痛苦的伤疤似乎都随着夏天的远去,变浅变淡,不再让人疼痛。
这晚,曾家耀没有再做那个恶梦,大概是和顾小安一起走上的半个小时起了作用,身体的疲惫令神经不再那么敏感。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睁眼已然天亮,精神大振。
在上班的路上买了个烧饼,因为前两节没课,曾家耀穿着休闲衬衫,一边啃饼一边批改作业,其它几个没有课的老师也都照旧聚在一起聊天吃早饭。
等翻到了顾小安的作业本,曾家耀就看到了昨天看过的那幅画,不同的是,在小飞象的胖身子上歪歪扭扭的多写了”小安”两个字,曾家耀笑着摇摇头,合上本子,又拿起另外一本作业。这时,胖胖的郭淑琴老师忽然拉着椅子坐到他旁边,吓了曾家耀一跳,不知所以的看着她。
"曾老师,忙着哪?"郭淑琴笑呵呵的问。
"呵,没关系,您有什么事?"
"在我们这个小学工作,还适应吗?"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你挺踏实的,不像以前来的那些个年轻人,嫌这嫌那,干不了几天就跳槽。"


"人各有志吧,我倒挺喜欢这儿的工作,可是大家似乎不太喜欢我……"
"哎呀,没有啦,你刚来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你肯定待不长,所以大家才懒得跟你说话,反正你是要走人的嘛,不好意思喔。呵呵呵呵……"
曾家耀顿觉轻松了不少,至少大家不是因为讨厌自己才那么冷漠。
"小曾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郭淑琴的身子往前靠了靠,声音和表情变得暧昧许多,问出这次搭话的真正目的。
曾家耀愣了愣,"啊?没、没有……"
"哎呀,我看你也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
"郭淑琴又凑近了些,"我的外甥女,今年二十三岁,当护士的。"
郭淑琴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照片塞进曾家耀手里。照片上是个穿白色护士服的女孩,照得不是很清楚。
"怎么样,挺漂亮的吧?"郭淑琴问。
"是啊……"曾家耀跟着点头。
"那就今天晚上见面吧,刚好她上日班!"郭淑琴很高兴。
"不、不行啦……我有事……"
曾家耀现在可没什么心情交女朋友,便有心想推托,但郭淑琴可不想轻易放过他。
"那就明天吧,晚上七点,在咱们学校旁边那家火锅店,你知道吧?"
见对方连场地都选好了,曾家耀自知逃不过,总不能说自己天天都有事吧,只好点头:
"说定了哦,呵呵呵呵。"达到目的的郭淑琴兴高采烈的拿起书本上课去了。
曾家耀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很模糊的女孩,心想,等见过面再想办法拒绝吧……
但是第二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次让曾家耀为难的相亲只好取消了,只是曾家耀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件事情更让自己为难?
这天课正上到一半,教室后排忽然发生了一阵小骚龘乱,坐在后排的几乎都是男生,互相交头接耳、神色怪异。
"怎么了?"曾家耀放下粉笔问。
最后一排那几个孩子互相看看,其中一个站了起来。
"老师,顾小安在玩自己的小鸡鸡!"
此语一出,全班哗然,曾家耀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顾小安在玩自己的小鸡鸡啦,老师!"男孩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顾小安,你在干什么?"曾家耀把脸转向窗边的少年。
脸色苍白的少年慢吞吞的站起来,裤子一下子滑到脚踝上,内裤斜挂在屁股上,已经勃龘起的性器直挺挺的露了出来,于是,女孩子们立刻尖叫着捂住脸,全班乱成一团。
曾家耀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头立刻大了三圈,把书往讲台上一撂,"
这节课改自习,班长带大家念课文。"又点指着少年,"顾小安,你跟我过来!"
少年从桌子后面挪了出来,裤子缠在脚上迈不开步子,性器随着他的移动一翘一翘的,又引起了女孩子们的惨叫。
"把裤子穿好!"曾家耀大吼一声。
少年像猛然醒悟般的弯腰提起裤子,却因为慌乱,不知该怎样把胀大的器官塞回内裤里,导致内裤和外面的长裤绞在一起,系不上拉链。他鼓捣了半天弄不好,眼里含着泪、双手提住裤子要追上老师。
曾家耀把少年带了到三楼的小会议室,关上门,这才转身瞪着胆大包天的顾小安,气得直哆嗦。
"你、你竟然在课堂上……你想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少年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不知道?那么,那个玩意儿是怎么变大的?"
"我不知道……它自己就变了……"
"是你自己玩它,它才会变大的!"曾家耀揭穿少年的谎言。
"它先变大,我才拿出来看的!"被冤枉的少年也提高了声音。
"撒谎!它无缘无故怎么会变大?"
曾家耀猛拍了一下桌子,少年吓的手一松,裤子又掉下来,人同时也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自己变的!我不知道啦!"
曾家耀被着震耳欲声的哭声给震住了,想想顾小安今年十五岁,会有第二性征的反应也属正常,只是智力低下的他,无法像同龄孩子一样从各种渠道学到相关知识,如今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曾家耀的气消了一半,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好了,别哭了,你快点把它解决掉吧。"
少年眼角挂着泪,一边断断续续的抽泣,一边低头看看自己的下龘体,然后弯下腰……
曾家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眼前看到的——顾小安竟然试图把性器含进嘴龘里!
少年抬起头,嘴巴一瘪一瘪的,可怜巴巴的望着曾家耀。
"老师……我、我构不到……"
"当然构不到啦!"曾家耀觉得自己真的快被气晕了,"你要用手啊!用手!"
"用手握住,然后磨擦!"


放学后曾家耀取消了补习,顾小安听说老师要去自己家,非常的高兴,一路上不时跑到曾家耀前面,然后回过身朝他招手。
"老师,快点、快点!"
曾家耀注意到路上有不少中学女生在悄悄谈论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连更大一点的女性也会频频朝这边看过来。以前两人一起走的时候,都是太阳落山以后,所以没有受到这么多注目,没想到,阳光下的顾小安竟然是这么的耀眼。
如果他是个正常的男孩子,应该就像凌锐那样吧,一个骄傲的贵公子……
一想到凌锐,谁知,来开门的正是凌锐。
"曾老师?"凌锐有点惊讶。
"凌先生,有点事,是关于顾小安的,我想和他父亲谈谈。"
"请进、请进。"凌锐把曾家耀让进客厅,"家明出去了,去跟编辑谈约稿子的事。"
"噢……"印象中曾家耀一直以为顾家明是是家庭主夫,因为他总是随叫随到,"原来顾先生是位作家……"
"噗!"凌锐失笑,"谈不上作家吧,他是为了照顾小安才没出去工作,闲闲无聊就给杂志写了篇豆腐块文章,没想到竟然就录用了,人家还找他开专栏,叫什么”我思故我在”……"
"莫非顾先生就是山风?"曾家耀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的专栏在《X X报》上很有名。
不知为什么,凌锐的脸色变得气急败坏起来,撇着嘴说:"管自己叫什么山风,难听死了!"
曾家耀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这上面有什么矛盾,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说什么才好。
"那……顾先生不在家的话,我下次再来……"
凌锐忙拉住曾家耀,为自己的失态抱歉:
"不好意思,曾老师,我不该跟你抱怨这些私事,小安有什么事?你跟我谈也是一样·的。"
"也好……"因为对方是顾小安的舅舅,又是名医生,曾家耀觉得跟他讲也没问题,但看了一眼顾小安,"最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
"小安,你回房间去。"凌锐命令道。
"小安不要!"少年反对。
"快点上楼!"凌锐眼一瞪。
"唔……"少年还是比较怕舅舅的,乖乖上楼去了。
曾家耀于是将今天发生的事跟凌锐讲了一遍,不过隐去了自己帮小安自慰的情节。
"本来现在的孩子,到了他这个年龄都可以透过很多渠道懂得这种事,但顾小安的情况特殊,我想你们最好能在这方面多给他一些教育。"曾家耀说着,不满的看了一眼正强忍着笑的男人。
"好好,我知道了。"凌锐点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暴笑出来,"曾老师,你放心吧,我们会教他的。"
曾家耀该说的说完了,便起身告辞。
"小安!"凌锐朝着楼梯上喊。
少年兴匆匆的跑了下来,看到曾家耀要走,立刻哭丧起脸,但因为是舅舅而不是爸爸在,不敢耍赖,只能吭吭叽叽的拉住曾家耀的手不放。
"老师要走了,记得明天交作业噢!"曾家耀微笑着拍拍少年的头。
等曾家耀一离开,凌锐再也愍不住了,抱着肚皮笑滚到沙发上,而小安则跑回楼上,脸贴着窗子看着曾家耀的背影,用手指轻敲着玻璃:"转头、转头、转头……"
看到老师停了下来,顾小安很欣喜,可老师只是朝自己挥了挥手,又转身继续走。一直等到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顾小安这才失望的下楼来,打开电视,可是找不到想看的节目,便把遥控器塞进仍把脸埋在沙发坐垫里的凌锐手里。
"舅舅,我要看《蜡笔小新》。"
凌锐一把坐了起来,把遥控器放在一边,含笑的看着外甥。
"别看卡通片了,来,给舅舅讲讲你今天怎么把小鸡鸡弄硬的?"
"我没弄,它自己变硬的。"
"不会无缘无故变硬的。"凌锐歪着头思考,"你之前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噗哧!"凌锐又忍不住想笑,忙用手去掩住嘴,问:"然后呢?"
"然后老师就带我到别的屋子里去。"
"那你是怎么把它给弄软的?"
"不是我弄的,是老师帮我弄的。"
"哦?曾老师替你弄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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