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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梨说那句话时语气稀松平常,说完了她也没再行动。
    两人隔了两步站着,任西安看着她镇定的表情和她清透的眼,忍下笑同样语气平平地说:“你过来,靠我近点儿。”
    任西安目光扫了眼她细长的手指说:“我口袋里装了个东西。”
    程梨问:“要我替你掏出来?”这点儿默契还有。
    程梨将手伸进他的口袋,摸到一个盒子嫡女重生:妾惊天华。
    她没急着往外拿,手摸上去,只觉得盒子的表面覆着一层细绒,有些软。
    这种小盒子……程梨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东西。
    程梨不往外掏,任西安一字一顿说:“又想反悔,怕了?”
    程梨摇头,直视他:“婚是我求的,应该我送你。”
    任西安只觉得身下昂起的斗士又亢奋了一点,他微咬牙,手抬起来,指腹蹭了蹭程梨在风中凉下去的脸。
    雪夜里她白面黑发,眉目间的那股镇定和果敢的劲儿最是惹眼。
    任西安说:“让我幸福就行,剩下的谁来做都一样。”
    程梨将那个盒子掏出来,在任西安面前打开。
    任西安回:“合适不合适,戴上就知道。”
    程梨也没等他动手,自己套了上去,戒环和手指相贴有些紧。
    任西安见她微蹙眉,轻笑:“粗了,它适合没奔三的那个你。”
    程梨抬头看他,懂他在说什么,这东西不是他临时采购的,是当年就有的。

    程梨心一热,也没再问,也不计较那通有悖事实的电话,随后利落地把男戒推到他无名指上。

    都戴好了,任西安说:“上车,快他妈冻透了。”

    请他上的诚意程梨已经用陈述后排面积表示过了,任西安也已经拿了个戒指当回应。

    程梨此刻也不再做他想,她已经在适才狠狠地尝过他的味道,并非欲求不满。

    她只摩挲着手指上的那一圈金属戒环,往副驾驶位走。

    她脚步一动,任西安即刻单手攫住她胳膊,另一只手将副驾驶位的门大力拍阖上。

    任西安微侧身问:“最近流行什么?”

    这话题转移地太快了,程梨耿直:“我不关注社会百态。”

    一直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又呆了?

    任西安呵了声,要笑不笑的:“流行奉子成婚。”

    任西安说:“我们随个大遛妖妃惊天下。”

    本来可以忍,但他现在不想忍了。

    如今天寒地冻,播种成活率不知道如何。

    下午那次播种,不一定有了结果,这会儿他想再补点儿种子进去。

    已经蹉跎过去的时间,日后得加足马力补。

    两人挤进车内,阖上门,外套很快撕扯下来,在车内凌乱地躺着。

    车内的空间的确很大,程梨半坐着,背靠在前排座椅背上,腿曲在一旁。

    任西安拖住她的臀让她坐在他腿上,他的手顺着程梨的腰往上摸,将她的毛衫掀开尽数推挤到她前胸的沟壑上方。

    他的手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轻微揉捏,解开她的内衣。

    程梨前胸的柔软被任西安的掌心包裹。

    他的力道不算轻,可程梨觉得熨帖,她的背靠在椅背上,手臂去掀他身上的运动背心。

    程梨还没将那层布料从他身上撕扯开,任西安的手已经摸到她的底裤。

    薄薄一层布料抵挡不了他的力道,很快被撕碎剥离她的身体。

    程梨的手替他解开皮带,摸着他腰际的布料往下拽。各行其是,却又通力合作。

    她没有他那般强劲,撕不碎那些障碍物,只扯开层层布料将他的武器掏出来。

    那股昂扬的力量被释放出来,在她掌心轻轻一跳。

    程梨轻轻握了握,任西安双眼瞬间充血,他将唇瓣印在程梨侧脸上,吻她。

    程梨脸上的温热还没消失,他又分开程梨的腿,手沿着她的大腿根向她的密林处迁移。

    她的手不断安抚着他的那处躁动,他的手在她最为柔软的地方碾磨。

    任西安慢条斯理的攻势让程梨浑身禁不住颤抖,越颤她身体越软,她很快失守,不能自控般手一松,背又重新跌向前排的椅背。

    任西安手上力道重了点,程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她腿一翘,手攀在任西安背上,咬住唇,身下一阵热/流滑出。

    程梨情不自禁地靠向任西安的身体,任西安将她往他身前一摁。

    他的腰借势一冲,程梨整个人被他贯穿,轻咬的唇松开,轻啊一声。

    任西安没停下,忽得勾住她纤细的腰将让她躺平在后排椅背上。

    他压下来,带着她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颠簸兰心女王。

    一点点让彼此吞没,不停地播种,创造新生……

    结束那刻,任西安抱着程梨,用他的外套裹着她。

    程梨眼前一片暗色,身体软得不能动。

    任西安将她额上的碎发拨开,拭了下她额头的汗。

    任西安凑在她耳边说:“明天就办了吧。”

    见家长……再说,他已经交代好,没有后顾之忧。

    任西安又问:“你请了多长时间假?”

    程梨声音有气无力的:“还有三天,还没销假。”

    任西安嗯了声:“够了。”领完证,再把她介绍给他现在的各个圈子里常打交道的人,再把两人的东西往一块儿搬一搬,足够了。程鹿鸣嘴里,她的长辈那边都断了,也没有需要拜访的。

    程梨没精力和体力去问他什么够了,她很快累成泥睡着。

    这一夜任西安将程梨送回她的四合院,连同他一起,窝在她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程梨几乎没有邻居,和她套在一个院儿里的,更是一个住户都没有。

    任西安不想改变程梨的生活习惯和节奏,这些年她撑过来已经很累,所以未来他来适应她。

    第二天程梨醒过来的时候,任西安已经回max取了套衣服,买好早餐。

    回max的时候他顺便告诉李成蹊,李成蹊的这辆已经有瑕疵的车,他接手,让李成蹊再去订辆新的,账单给他就好。

    李成蹊早有预感这车要被磕着碰着,他也不介意,说进店捯饬好他继续用,没事儿。

    他觉得没事儿,任西安觉得有事儿。

    这车当过一回他和程梨的床,实在不适合再交给任何人开。

    此刻同处一室,程梨也没觉得有任西安在她不习惯,她醒来时觉得被窝里还有他的气息。

    他身上那种清淡的味道让她觉得舒心。

    程梨洗涮完,穿好衣服,坐在任西安对面。迈腿时有些疼,她蹙了下眉。

    任西安问她:“喜欢吃的东西还那些?”

    程梨看了眼桌上摆着的灌汤小笼包,粥……

    她回:“没变朝欺暮待。我喜欢的东西都很难变,你和吃的都是。”

    任西安倒也适应了她的表白,问她:“户口本在吗?”

    程梨嗯了声,她本已经单户单列,本儿上只有她自己。

    任西安说:“我从昨晚开始就算是住过来了,你习惯习惯。”

    程梨喝粥,然后说:“这样委屈你。”

    任西安:“我一男人,在乎这个?”

    程梨又说:“我的猫还得回来。”

    任西安没排斥:“我的狗我不在天狼星的时候也不能老让周鲸养着,你带着猫有空去套套近乎,让他们互相适应适应。”

    猫和狗怎么套近乎?克着呢。见过一回他的狗,她那俩主子每一个都吓得不轻。

    可她也没唱反调,这近乎是得套,万一套成了呢!毕竟共处的日子还长。

    她的猫不能没出息的躲着,何况万一他的狗和他一样是纸老虎呢!

    吃完饭,两人早早地去民政局排队。

    整个过程很顺利,任西安也没遮挡面貌,程梨一路被他牵着还有些担心会被路人拍下来在社交网络上爆光。

    他这个人不喜欢被人议论,她知道。

    任西安从max拿了件白衬衫套在他的大衣里面,程梨醒来那刻就看到了他的衣着,也选了白色衬衫穿在里面。

    拿到红底白衣的合照那刻,程梨多看了几眼。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里拍下来的。
    他太好追了,这么快让她得手,她这次趁热打铁一路跟过去,还真是铁到板上订钉了。
    办好出来,任西安把两个红本都搁置在程梨手里。
    程梨的吉普还在天狼星,他记得。
    她要是有车能开,昨夜他也不会那样吓她,不会放心她在那样情急的状态下独自开车出门。
    任西安把车钥匙给程梨:“我要回max处理些事情,车给你,中午你带着车找我吃午饭。”
    程梨说:“我上午没有事情要做,用不着。”
    工作日的上午,她也没办法去找工作中的陈墨接猫。
    任西安还是把钥匙塞给她:“你有事要做。去买张床,你那个两个人睡太窄了。钱你自己付,算你嫁妆。”

    上午要和负责运营的卫葳蕤一起去拜访一位退役运动员,任西安告别程梨回到max的时候,卫葳蕤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他回来一起走人。

    max发展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如今c轮融资结束,互联网三巨头中在社交媒体方面用户量最多的t进来后,也给了max很多资源,max辐射的用户**越来越多,在塑身和减脂两大主推项目上的女性用户增长率尤为明显。

    当初max这个项目还在冷启动阶段的时候,卫葳蕤就带人在知乎、贴吧、豆瓣小组等渠道散布跟健身信息相关的一些干货,吸引社交媒体里网民的注意力。max上线前,招募的内测用户带动他们的朋友**进来,也产生了滚雪球般的扩大用户**的效应。现在第一款运动穿戴装备max手环要上线,他们需要更为简洁有效的推广。要让手上的这个雪球越滚越大。

    前段时间卫葳蕤已经通过她的个人交际网请影星闻姜在参加综艺节目时提及健身用max这款app。只这样简单几个字,通过热度极高的综艺节目播出来,就为他们带来了大量的新注册用户**。应用商店下载排行榜里也飙到首位待了好几天。

    明星效应和这种随性的广告植入产生的力量不可小觑。

    任西安和卫葳蕤上午约见的目标人物,是今年刚从奥运会中夺取首块个人奥运金牌后宣布退役的泳坛老将倪松。

    倪松退役后并没有淡出公众视野,他在微博上也拥有庞大的粉丝**。

    见倪松,一是为了让倪松在社交媒体上帮忙打新产品max手环,另外一点是希望能够邀请倪松加入max的线上名人客座健身教练团,拍一套系列短视频,做一套游泳减脂的线上系列课程出来。

    有过同为运动员的经历,倪松和任西安有私交,且不浅;卫葳蕤的嘴又是max的一把剑,所以去的是他们两个人。

    还没到倪松那儿,任西安就交代卫葳蕤:“速战速决,中午有事儿盛世妖孽。”

    卫葳蕤在车上补妆,抿完唇见唇色均匀了才说:“老蹊早说让你开个认证微博,你要是有,遇到这种事儿我们至于这么麻烦吗?”

    任西安回地简单直接:“不喜欢。”

    做max的初衷,也只是因为热爱运动和流汗,这种热爱不会随着他退役卸下运动员身份而改变。

    如今公司里一众人时常把“为改变国人亚健康状态奋斗终身”的话挂在嘴边,但也多是累了时为了自我鼓劲。

    核心管理层并没有建这么高的楼阁,只想脚踏实地。

    max作为一个运动数据记录管家,虽然兼具线上健身教练的功能,但不可能彻底取代线下的健身场所,也不可能短期内改变很多人的生活习惯。运动最需要坚持,那些活跃的注册用户能把一条定制课程坚持到底的人也少之又少。

    若能为更多人提供健身方面的讯息,让健身小白能轻易地入门,哪怕只是制造一些从众效应让更多人迈出锻炼身体的第一步,对于max而言已经是成功。

    这段时间在微博和朋友圈上传max数据的人越来越多,这就能够产生一种连锁反应。

    卫葳蕤觉得任西安和技术宅不搭边,可他隐着她们也已经习惯了,卫葳蕤也懒得和他在这方面较劲,只说:“国球那几个小兄弟,你搞定。”

    队里的人不需要搞,每次max有什么动静,一堆兄弟都在社交媒体上自发地为max打广告。

    和倪松碰面的时间是早就敲好的,碰面之后,卫葳蕤和倪松聊得火热。

    倪松性格直爽,max手环又戳他的兴趣点,他还很卖任西安面子,又和卫葳蕤聊得投机,事情敲定得很快。

    临了要走时,倪松还约任西安去天狼星攀岩。

    事情解决的太顺利,离开倪松家,卫葳蕤才想起来问:“你那会儿说中午有什么事儿?运营中心的团建费还没花,眼看着就月底了,昨天一堆人就在商量今天中午吃掉,你不参加?”

    任西安将车驶离倪松的小区,拐入行车道时淡淡地回:“有私事,陪老婆。”

    身份改变的第一顿饭,是要一起吃的。

    卫葳蕤刚将背贴向座椅想歇会儿,闻言蹦出一句脏话:“操啊!”

    卫葳蕤即刻挺身,她身体离开椅背侧身看向任西安:“这种形容女人的爱称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你嘴里听到。”

    任西安纠正她:“不是爱称,落实了。”

    卫葳蕤怔了下:“不是,这话你得说清楚,这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

    任西安轻嗯:“早晨刚进了趟民政局独霸王妃。”

    卫葳蕤:“和我刚见过的那位?”

    任西安还没答,卫葳蕤又说:“你特么这也太快了,你当结婚是开火箭啊?!你悠着点儿别明天就整个团子出来刺激老蹊那种半年没有性生活的人。”

    李成蹊的性生活,她倒是清楚……

    任西安冷静理智地即刻回了她一句:“继续按部就班谈,有空约一约,很麻烦。没精力用来这么麻烦。”

    卫葳蕤:“这什么理论?结了该忙的时候也还是会没空见,完全一样。”

    任西安余光扫她一眼,他记清楚了卫葳蕤说的一个词——团子。

    再开口语调寡淡,任西安把那个词还给了卫葳蕤:“不一样,造团子,让她也忙。”

    名义变了,人生自此和原来都不一样了。

    他几个字说得无波无澜,天经地义般。

    她真特么不该多嘴,正常人这有办法往下接?

    做这种事情她没有经验,但是做选择她一向选得快,并不会觉得是负担,也不会觉得事情很麻烦。

    尺寸她挑了两米二,应该够用了。

    挑完拿了订单附页,和导购订了送货时间,程梨没回四合院,直接去了位于max旁的雍和宫。

    回四合院没事做,她只是绕着这些楼阁晃一晃。离max近,到中午了也方便她按约定过去找任西安。

    平日里雍和宫也算是香火旺盛,人流不少。

    程梨自认不是善男信女,对于烧香拜佛毫无热衷之心。

    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点香,就是碰到任西安那回。

    这片儿的古建筑也比故宫的味道淡一些,这类建筑物这些年她见了太多,进去了也只是漫无目的地转。

    耗到了将近中午,程梨去买了点儿她觉得该买的东西,然后带着它们一起按任西安说的话到一旁的max报道。

    程梨只进过max一次,没有直接同max外聘的保安们有过接触。

    但他们都认识李成蹊的车牌号,也没为难程梨,就把她放了进去。

    程梨的记忆力不错,将车停进上次来时车停的那个位置,坐在里面,没急着下车。

    原本打算去参与聚餐的卫葳蕤改了主意,坚决地扯着饿了好几顿的李成蹊一起,插足任西安嘴里中午要办的私事总有一款重生适合你。

    无非是吃,卫葳蕤倒不觉得不好意思。

    等到上午签退时间一过,程梨那里还没有动静,任西安被卫葳蕤念了几遍,开始拨她的电话。

    他十一位数字还没摁完,李成蹊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看看楼下,哥的车怎么回来了?”

    卫葳蕤反应的最快,从窗户往下看的时候,的确见李成蹊那辆车停在大楼前。

    任西安随后也看到了,是程梨无疑。

    他笑了下,任太太挺傻,就那么在下面等着。

    程梨远远地看到任西安的身影时,也打开车门从车内跳下去。

    紧跟着任西安的那两个人,程梨都见过,不觉得奇怪。

    只是四个人的话,她放在副驾驶位上的那束百合可能就碍事了。

    卫葳蕤的车就停在一旁的车位上,但她钥匙压根都没想往下拿,就想大家塞在一起聊点儿有的没的。

    任西安他们走近了,程梨也看出来这是都知道了。

    她漆黑的眸看着任西安问:“中午要请客?”

    人都跟下来了,这一顿免不了,任西安轻点头:“max的两个主心骨,这是卫葳蕤,剩下那个你知道名儿了。”

    而后他对身旁两人说:“行了,收收盯人的眼,审视够了我的人,就滚上车。”

    等那两人上了车,程梨才望着他指挥:“你去副驾驶。”

    任西安往车上走,还没开车门,他看到了那束被安置在副驾驶位上的百合。

    进了后排的李成蹊和卫葳蕤也看到了。

    程梨说:“我买给你的。第一天,讨个彩头。”

    她来一回,也不想空着手来接他找他。

    车上就这么出现了个领证第一天收到妻子花的男人。

    任西安上了车,那束百合在他膝间。

    李成蹊情不自禁地哇了声,卫葳蕤也在一旁轻咳。

    任西安没理会身后那两人的制造的各种细碎的声音,只心安理得地问程梨:“还有钱吗?”

    程梨懂了这意思,告诉他:“中午我结账。”

    原本在卫葳蕤计划中的新人的调侃和进一步的试探死于程梨的满脸风平浪静。

    中午这一餐饭解决地既高效又简单,地方就选在离max不远的私厨餐厅梨花扇。

    程梨点菜,程梨买单,谁也没争抢,也没异议。

    卫葳蕤先一步下车,李成蹊下车后也围着车看了几眼,审视了一番昨夜任西安开出去蹭出来的那些“伤疤”,也没多逗留就跑远。

    程梨手搭在方向盘上问:“晚上需要我来接你吗?”

    花卫葳蕤已经替他抱走,任西安看了眼阴沉的天回:“看天气,你要是想,也依你。”

    任西安略一思索:“六点左右。”

    程梨作出决定:“想你我五点来,不想就六点。”

    任西安抬手触她发顶:“先回去休息,消消黑眼圈。”

    程梨视线微抬和他对视,任西安随后收了手去开车门。

    程梨在车门打开的角度变大前追问:“你走得是不是太快了,不想要吗?”

    程梨目光澄明,稍微解释了下:“还有四五个小时才见。”

    任西安在她说话的空档重新将门关阖。

    他转身,见到了程梨脸上的认真。

    任西安没犹豫,他的掌即刻扣在程梨脑后,将她往前拉,他欺身吻了下去。

    唇齿的厮磨浅了无法让人满足,可深了会起火丹修的异世之旅。

    任西安在火势燎原前停了下来,他替程梨重新扣好安全带:“回吧,忍忍,别逼我下流。”

    他打开车门跳下车,对程梨挥挥手。

    程梨看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指腹在唇上碰了下。

    他走了但是他的温度还在,他碰过的她的唇还是热的。

    离开max,程梨先选了家店搞定她的碎屏手机。

    弄好了她见还不到下午上班时间,便拨给陈墨,想提前定个时间把猫都接回来。

    陈墨接的很慢,嘴里似乎还含着东西,第一句话就问:“开始往回走了?”

    程梨已经在朝着景山公园的位置开,同时告诉她:“已经回来了。”

    陈墨那边随即传来砰砰哐哐的东西摔落的声音:“这比老子想象得快多了啊,我怎么感觉还没多久,老魏那个片椅还没修完你就回来了。”

    程梨蹙眉问她:“你在哪儿呢?”

    陈墨说:“听到刚才的声音了没有?我弟那窝的厨房。”

    这事儿放在陈墨身上有点新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墨过去中午一向蹲在工作室里,出去就罕见,更别提是待在厨房这种地方。

    见程梨没说话,陈墨简单整理了下手头的东西就问她:“这么点儿变化就吓得你不吭声儿了?不是我手残,是你的猫作。”

    陈墨又笑:“我四十分钟后才走,你抓紧把两个小祖宗弄回去。”

    走的时候是程梨将猫送过去的,地方她知道。

    她到了小区外,就见陈墨已经拎着猫包站在小区前的广场上等她。

    程梨多日没见过的猫老大和老二从包里钻出来。

    两只猫一起往前排的驾驶位爬,过来蹭她的身体。

    陈墨见状又指着猫骂了一顿:“姑奶奶对它们够好的了,也没见要走了它们主动过来亲热亲热,真他妈两只白眼狼,白眼猫!”

    程梨微笑,手背抬高让两只猫蹭。

    陈墨见猫一脸享受的表情更是气得不轻。

    等程梨指挥猫去后排落座,陈墨才问:“你要找回来的东西,拿手里了?”

    程梨已经起步,嗯了声:“回来了独霸王妃。”

    陈墨继续往下挖:“说仔细点儿啊小梨子。”

    近日来接触的女性,方荪在她面前弱了些,和卫葳蕤又没什么交流……此刻听陈墨这种调侃的口气,程梨一时间又需要适应。

    陈墨也不等,想知道的就问,程梨走前她已经够意思没往下盘问到底,这会儿忍不住了:“你俩,谁追谁啊?”

    程梨没含蓄:“这次是我下手。”

    程梨说:“他早,我腹稿也打好了,但他开口早一刻钟。”

    那会儿年轻,倒也没计较谁早谁晚,就觉得心意相通这事儿挺好。

    我刚想说喜欢你的时候先从你口中听到你也喜欢我,从那一刻起觉得爱情这东西还不赖。

    陈墨笑:“这什么玩意儿?行了,别刺激我。别忘了请客。”

    陈砚那处置产离故宫不算远,又开了没多久,就快到离文保科技部近的故宫后门。

    程梨告诉陈墨:“大后天我再回去销假。”

    陈墨也没急着下车:“请下来当然得用完。哎,陈砚说陈四那相亲对象明后天就能从南方历练完调岗回来,你上次跟她透口风没有?”

    程梨点头:“说了,她已经有数。”

    陈墨哦了声:“那行,剩下的我没闲心管,让她自求多福吧!”

    她临开车门又惦记,多问了一句:“她该不会把那个有案底的男人直接领回来刺激我爷吧?”

    程梨告诉陈墨:“他刑期还没满。”

    陈墨这下放心了,这就不用在陈宜光出现的时候考虑叫救护车待命。

    陈墨要走,程梨又喊住她:“等等。”

    程梨从车前的置物盒里掏出一盒雪梨味儿的水果糖:“拿着这个走。”

    陈墨接过:“你怎么搞上这玩意儿了,返老还童?”

    程梨总往外扔这种爆炸性的消息,陈墨脑回路石化得快,有些怔愣。

    她刚消化完程梨和任西安有情况,这会儿继续消化她们结婚了这进展很是噎得慌总有一款重生适合你。

    程梨又嘱咐她:“只是给你的,组里先别声张。”

    她的朋友,她来处理;任西安的朋友,交给他说。

    但也不必大张旗鼓,没有向全世界交代的必要,免得惹来不相干的人关注还要为此多费口舌。

    陈墨还没来得及问更多,程梨已经带着猫再度踩油门提速驶离。

    猫提前接了回来,程梨午后便有了事做,去天狼星。

    两个人相处,猫和狗互相适应的确是个必要的步骤。

    要是两猫两狗打起来,她的猫多半要吃亏,她不能让它们受委屈。

    程梨快到天狼星的时候,给周鲸去了一个电话。

    周鲸听到程梨要来,也没很意外。

    任西安一回来就跟他打过招呼,他早有准备。

    程梨到的时候,周鲸和一个男人站在天狼星主楼门口。

    程梨下车时,把猫都抱出来,一人两猫向着周鲸走。

    离得近了,周鲸隔着几步和她打招呼,站在周鲸对面的男人也回了下头。

    程梨这才认出来,竟然是跟他们一起去阿尔金山的叶连召。

    程梨还没说什么,叶连召看着跟在她左侧和右侧的两只猫说:“这什么,保镖?”

    程梨嗯了声,问他:“怎么这么快也回来了?”

    叶连召说:“人少了,大家伙觉得没意思呗,从库尔勒直接杀回来了。我来送西安当时留下的一些户外装备。”

    程梨和他交换信息,也同时告诉周鲸:“我来看阿拉斯加,让猫和它们熟悉熟悉。”

    她没说明更具体的原因,但叶连召和周鲸都是了解大致情形的人,也不多问。

    叶连召随即笑,只调侃:“西安的狗可不是一般的狗,这猫受得了吗?”

    周鲸这下也插话:“叶哥,我们这两条阿拉斯加就只是护主的时候凶了点儿,平时还挺温柔的,任哥在它们身上费了不少心,是有成果的。”

    叶连召转而看向他:“知道,这俩狗不是网红吗?”

    她这几年社交网络接触的很少,更不可能知道网络上的红宠。

    周鲸见她表情淡然,对她解释:“微博是我打理的。这两条狗任哥带得太通人性了,没想到几段秒拍上去就那么火了,你不知道吧?”

    程梨关心的是:“它们耍大牌吗?”

    这就够了,只要猫接触它们没那么难,程梨对狗是否是网红并不那么关心。

    周鲸又把上次程梨攀岩时替程梨看猫的猴子喊过来。

    两只猫对猴子还有印象,猴子蹲下来摸它们的时候它们也没排斥。

    周鲸对猴子说:“你带两个小公主去跟咱家小伙子们套套近乎。”

    程梨不知道是任西安提前交代,还是他们几个人都是这种说话风格。

    程梨跟上去,她得给猫壮胆,她迈步的时候同时告诉周鲸:“不是公主,是公猫。”

    猫和狗相对的状态和程梨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看到阿拉斯加的时候,猫站在程梨脚边,死活不肯往前迈一步。

    程梨了解她猫的性子,这是因为忌惮。

    看到猫的阿拉斯加也死死钉在原地,无论猴子怎么催,都不往前迈步。

    阿拉斯加只蹲坐在地上摇着尾巴,视线轻抬看着程梨。

    程梨不知道是不是她长得让狗害怕,在她的印象里,她第一次和这两条阿拉斯加相遇时,阿拉斯加气势凶猛地想往她身上扑,最后被任西安喝止。

    是狗的记性太好任西安喝止那一回它们就长记性不敢擅自动作了?

    阿拉斯加抬起屁股,不再蹲坐着,也往后退了退。

    见此情景,猴子笑开:“嘿,还矜持上了。”

    猴子说:“没有,挺外向,也听话,不知道这是抽什么风。看着它们的眼神有时候我都感觉给它们个麦克风它们就能说人话,精着呢!我这绰号得送给它们。”

    程梨又试探着往前走,阿拉斯加的后腿又开始动。

    程梨有些无奈,只好蹲下/身安抚自己的猫,交代它们和对面的阿拉斯加好好相处。

    她往后撤了一长段距离,将狗和猫交给猴子。

    她离的远了,阿拉斯加竟然开始往前走,伸出爪子在空气中往前探,一副想摸猫头的样子。

    程梨的两只猫也顶住了压力,抬起短腿往前勾了一下又一下,回应狗冥界之今生。


    程梨笑笑,为猫和狗这种有分寸地、矜持地撩。
    前几分钟,猫和狗的腿不时往前探但都没碰到对方的身体。
    再几分钟,程梨的猫发动攻势往前走了几步,率先碰到了狗。猫也有分寸,没留恋,碰到了狗毛就收了爪子。
    又几分钟,猫和狗不时互相碰一碰对方的皮毛。
    再后来,猫骑到狗身上,狗似乎生气了想回头用爪子把猫拽下来,可是受身体构造限制腿无法碰到背上的猫。
    到最后,猫和狗都累了……程梨眼前的两大只和两小只背靠背,趴在了地上。
    程梨放猫和狗玩了会儿,见时间指向四点,才准备往回走。
    她回到天狼星主楼前的时候,发现叶连召竟然还在。
    叶连召斟字酌句:“我的伙计留这儿跟周鲸叙旧,我能搭你车回去?”
    一路上叶连召不时说着程梨他们离开后剩下那段路他们的所见所闻。
    他说,程梨就听,关键时刻嗯一声。
    进了三环,叶连召才问:“后来你俩没闹吧?你们走了我那心也没放下。”
    在别人眼里,她和任西安是这种不和谐的关系吗?
    程梨记得方荪也问过,是否是吵架。
    叶连召也不再多提,告诉程梨:“我要去一家画廊拿个合同,方便吗?”
    叶连召笑了下:“你比在外面那会儿热心了不少。”
    程梨在他指路下将车停在那家画廊外。
    叶连召早在之前就已经和他要见的人联系好,他刚下车,程梨就见从画廊里推门而出两个人。
    其中一个她刚认识不久,是方荪。
    另一个她已经认识很久,是那个说不能接受她是他女儿的方式。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伤疤一直都会在,盖住它看来真不是最好的出路。

    画廊所在的这条街人流车流俱是稀少,此刻日光尚未稀薄,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综漫》小兔子是老大。

    方荪本就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叶连召下车后,她的目光就不断往车上瞟。

    叶连召见状告诉她:“别看了,捎我过来的人你也认识,是程梨。”

    两人都没有注意,身旁的方式在听闻程梨这个名字的那刻陡然换了副表情,也随着方荪的目光将视线调转看向街边那辆。

    方荪一喜,松开挽在方式胳膊上的手急忙朝程梨跑过去。

    叶连召留在原地向方式表示感谢。

    他当初接纳方荪加入探险队,就是希望透过方荪接触方式。

    方式的画近些年行情不断看涨,私藏一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越来越高。

    叶连召想要的画不是方式现有的成品,而是想要定制新作。

    很多艺术家有某些一定要坚持的东西,方式是其中之一。

    叶连召和方式签订单作合同的难度自然很大。他本身没有收藏艺术品这种兴趣,订下这幅画不过是为了讨秦昙父亲的欢欣。

    合同定了,有了白纸黑字,他才能放心。

    方荪走过来的时候,程梨的目光垂在街边秃了大半的树梢上,没有即刻看向方荪。

    冬天在寒凉中像是要枯死的东西,春天还能活过来重新焕发生机,这些植物身上的天性,人还得历练才能有。

    这世界也实在小的不成样子,程梨没想到她随便遇到个方姓的人,竟然就和方式有牵扯。

    难怪她在最初见到方荪的时候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

    方荪敲了敲程梨驾驶座那边的车窗。

    程梨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太想说任何话。

    可方荪并不觉得冷场,她见惯了程梨这种镇静、不言不语的模样。

    方荪又问她:“我男朋友前些天联系你了吧?麻烦你了啊梨姐。”

    程梨蹙眉,她不记得有自称方荪男朋友的人联系过她。

    这些时日以来,突然出现联系过她的人只有一个……谈克。

    她有多年未曾和陈宜光之外的老同学有过任何联系,陈宜光更不可能向外人透露她的联系方式,况且陈宜光本身也和过去的人没什么联络。

    程梨额角一抽,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谈克就是方荪嘴里那个男朋友……程梨觉得这么一想便有一股不耐从心底涌出来梨花雪之人约黄昏后。

    她不想接触的人,都凑到了一起往她面前挤。

    可她也知道,伤疤不能盖一辈子。

    心田上的野草长得深了也不能放任它永远肆虐下去,该拔的就得拔,不然等长成了草原,就是野火烧不尽,想除草就没有那么容易。

    她不喜欢,就直接一些让对方离她远一点。

    程梨告诉方荪:“让他别再联系我。”

    方荪一怔,哦了一声,看着程梨,略觉尴尬。

    她想知道为什么,可程梨周身的气压很低,她不太敢问。

    很快,叶连召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回来,他安全带还没系好,程梨便挂档踩油门,离开这个让她觉得不快的地方。

    画廊外,站在座驾旁也准备离开的方式问方荪:“叶先生的女朋友?”

    方荪对着他摇头:“不是,我前几天不是出去玩了一趟吗?那个时候认识的,一个队友,和叶哥一样,也是挺厉害的人。”

    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方式又问:“也和你成为朋友了?”

    方荪抬手摁了下额角,在长辈面前她一向不拘谨,也喜欢实话实说:“算是……认识了。不过二叔,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当年程梨的性子他还记得,她从少女时期性格就挺烈。

    瞥见他,她连和他站在一起的方荪也不喜欢,才是正常的。

    方式轻微出神,方荪又告诉她:“在外面的时候她帮过我,我挺喜欢她的。”

    她无法成为和程梨一样的果敢的人,可她被那种力量吸引。

    方式问方荪:“你喜欢她什么?”

    方荪说:“没想的那么清楚,可能就是一种感觉,解释不清。二叔,这位姐姐是个文物修复师,职业也比较特别,自带高大上的光环那种。”

    她又往方式面前靠了一步,在他耳边私语,悄声说:“二叔你知道任西安吗?”

    方式轻嗯了声:“乒乓球那个?”

    方荪说:“对,透露给你个秘密,都是我出去这一遭发现的,这位也是我队友。刚才你不是问我梨姐是不是叶哥的女朋友吗?不是叶哥的,但是她和这位有些关系。神奇吧?”

    方式淡淡皱着眉,视线越过方荪,看向远处还在他视野范围之内的,还在路口等红灯过去的那辆越野。

    叶连召在车子蹿出去那刻抬眸看了程梨一眼,坐得太近,他感觉到了程梨的情绪值在下降你才NPC,你全家都是NPC。

    等红灯的那刻,压抑的气氛在静谧的车内显得更为明显。

    叶连召不擅于和女人进行必要的沟通之外的交流,他干脆也不问,那么多年研究秦昙一个他都还没完全弄明白。

    程梨面色几无改善,叶连召便说:“放我到西直门附近就行。”

    叶连召下车前又告诉她:“过些天我要摆喜宴,你要有空,就和西安一起来吧!没旁人,到时候请的都是我的贴己朋友们。”

    叶连召笑了下:“那行,今天谢谢你,到时候见。”

    程梨也没急着起步,她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钟。

    恶劣的情绪可能已经影响了叶连召,程梨不想再带着恶劣的情绪去影响任西安,再起步时她放慢了车速。

    过了两个十字路口,程梨透过后视镜发现了一辆跟在她车之后的黑色悍马。

    也许是巧合,程梨偶尔扫一眼后视镜,但没有多想。

    一直到第五个红绿灯出现,又被红灯堵在路口,身后那辆车更换车道停在她旁边,程梨才透过悍马降下的车窗看到了一张她认识的属于方式的脸。

    悍马的行车路线和程梨一直重合。

    程梨刻意往偏线走,可过了十字路口重新并到她身后的那辆车仍旧阴魂不散。

    不可能是巧合,只可能是人为故意。

    程梨干脆选在能够停车的路段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已经岐道而行的人,为什么不能在岁月里继续无声无息地走不同的路继续不相干下去,何必一定要在大家已经各自风平浪静的这一天投一颗石子下去试探命运的深浅。

    程梨不想要回首,更没有东西可以缅怀。

    往事挂着个往字,却吵嚷着奔向现在,她只觉得滑稽。

    师父魏长生曾经在修复古器时教过程梨一个道理。

    时间虽然一直在往前走,可有些东西是很难随着时间流逝变化的。

    比如器物身上自带的它诞生的那个时代的印记,隔再多年,那都是一定的。

    时间并不能掩埋一切,它掩埋的只有时间本身。

    那么多年过去了,方式这个故人,就没被埋在过去穿越异世去修真。

    都说时间会给一切最好的安排,可程梨觉得这个猝不及防的相遇是荒唐的。

    她成长了,可她的成长不需要靠见更多故人,靠别人来鉴定。

    漠视和宽宏大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词语。

    淡忘和释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成熟也不等于就此变得刀枪不入,变得完美无瑕。

    她有自己的喜恶,有自己的脾性。

    曾经的她,傻得伤害自己;现在的她,学会了保护自己。

    这是她在经年历久的岁月中学会的一切。

    有关乎痛痒的攻击,她不会沉没,一定会还击。

    这些年日升日落,很多事早已沧海桑田。

    程梨放弃画笔已久,此刻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方式,她觉得那段和各色颜料打交道的时光远得像是别人的经历。

    此刻她忍着不适坐下来,无非是为了不必再坐下一回。

    方式的司机留在外面,没有跟着他们进这间茶室。

    侍应生过来沏茶,茶杯里的水撞在杯壁上,荡出一圈细碎的涟漪。

    方式在水声停了之后问程梨:“阿梨,你这几年去了哪儿,过得好吗?”

    程梨默了片刻,只冷静地说:“下次再意外撞上,别再跟着我。”

    程梨没看他,垂眸看着茶杯里的水面,她没有回答方式的话:“上面那话方先生应该听明白了,我不想再重复一遍。师生一场,多年不见,没必要弄得太难看。”

    程梨冷静地超出方式的预想,他觉得局促。

    程梨继续说:“这话继续往下说,会有人觉得难堪,人是聪明的高级生物,基本的技能应该是懂得保护自己的脸。”

    他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为当初的选择辩解。

    女儿当前,他亲手推了出去,让她更孤立无援,这是事实。

    他对程渠也有私人感情上的厌恶,所以他那时还出言离间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暖男夫君莫要跑。

    当年的他,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当年只限于师生关系的时候,程梨很尊敬他,他也很喜欢这个学生,后来……

    变故出现的太过突然,他完全没有准备。

    程梨话至此,不想等方式的回应,她准备离开。

    方式却突然又开口说:“方荪是你的堂妹。”

    程梨笑了下,脸色又僵了一点:“你说方荪是我的什么?”

    方式看着她,语重心长般说:“阿梨,她和你没有宿怨,你们姐妹俩可以试着多接触下。”

    程梨说:“我不是畜生,如果有人待我好,我自然会回报。可方先生别忘了,我姓程,她姓方,姓氏都不一样,算哪门子的堂姐妹?”


    程梨又笑了下:“我的一辈子并不比别人长,我以后只会拿这一辈子来做我想做的事情。”
    怨恨,不可能包含在这里面。她不会再度浪费人生。
    看着如今面庞坚毅的程梨,他只觉得遗憾:“你过得开心,我也会觉得好过一些。”
    方式紧绷的目色松了一分,启齿时才觉得真得难堪:“……没有。”
    可能是惩罚,他和妻子想要,却没有。
    程梨点了点头,神色间无悲无喜:“要能有的话,你记得提前学学怎么做。”
    学做好一个父亲,别再伤另外一个孩子。
    方式声线喑哑着:“对不起,当初是我想了太多,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
    程梨说:“用不着道歉,我不原谅你。”
    方式目光一痛,程梨的不原谅让他挺直的脊背垮了下去。
    程梨补充:“我也有父亲,不需要再多一个。”程渠的那个角色,还在程渠身上。
    方式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很多程梨不想看清楚的让她觉得压抑的感情在里面。
程梨说:“你也别误会,我不会原谅,可我也不想要怎么样。过去总有彻底过去的那一天,以后你别跟着我,我自然也不会拿这幅不懂事儿的模样膈应你。你是高知份子,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杀人就要伏法,那是大恶。可有时候也不能因为恶小,作恶的人就要求别人理解体谅。你原谅你自己,我继续走我的路,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人走出过去,不能靠别人宽慰,谁给你的原谅都不如你原谅你自己。方先生人生经验比我长,应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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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非常好看的小说,《逃离时间循环后我成了女神》小说的作者是零落成泥。当每天醒来后发现自己永远都是在同一天时间里会变得这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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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七日,晴,清晨六点零分零秒,禾川市广陵大酒店。

唐秋悦蓦地睁开双眼,起身,丰满嫩白的双脚赤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子一般,她准时起床、洗漱,换上才买不久的最贵最好看的一身长袖连衣裙,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二十多岁,一双亮如灿星的眸子里沉淀着通晓世事的淡然和透彻。然而与她这双格外亮眼的眸子不匹配的却是她那足有一百六十五斤的身材。白嫩的肉分散在这一米六五高的骨架上,足足比一般人大了一圈,这还是在她一身黑色显瘦连衣裙的衬托下。

“生日快乐。”唐秋悦扯了扯嘴角,带起一丝不算微笑的弧度,镜中人也回应着她,与她那双淡然眼睛不同的是,因为肥胖,她的“笑”显得憨厚,就如同每一个胖妹子那般,仿佛先天带了乐观的基因。

六点二十五分,唐秋悦坐在酒店三楼的自助餐厅,慢悠悠地吃着种类繁多味道不错的中西合璧自助早餐,煎蛋,烧麦,虾饺,玉米蟹肉粥,烟熏三文鱼等摆了一桌。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即便她吃了无数次,依然没吃厌。

昨天——确切来说,是对除唐秋悦之外的人来说的昨天——她跟经理请假一天,下班后就来了这里。已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唐秋悦只隐约记得,三月六日之前的那些日子,她被顶头上司针对,心情特别不好,又赶上生日,本想请假一天回老家见见父母,可偏巧远房亲戚一对夫妻出了车祸双双遇难,正好是七号的葬礼,她父母得去参加,她过生日却去参加一对从未见过面的夫妻的葬礼,不大合适,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转而花了快一个月的工资,定了两晚广陵大酒店的客房。

在进入这跳不出去的时间循环,度过无数个三月七日之后,唐秋悦不得不庆幸当初自己冲动奢侈的消费决定,不然她哪能日日享受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既然无论如何她都没法回归正确的时间线,能被困在个幸福的时间段总归是好的。

七点,唐秋悦已来到距离酒店不远的小公园,看了一阵早起锻炼的眼熟的爷爷奶奶们,吹了一阵风,便迈步走向星星琴行。不早不晚,她到琴行门口时琴行刚开门,她花钱租了间琴室,安静坐下后便弹起了钢琴,一会儿是古典曲目,一会儿是现代曲目,想到什么弹什么,很是享受惬意。

她的钢琴还是在这间兼顾培训的琴行学的,只不过这里的老师们“目前”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十点,唐秋悦离开琴行。

路上她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翻出手机,恰好有电话接入,屏幕上赫然写着钱贺二字,她却看也不看便熟练地在电话铃声都没响起前就挂了电话,并顺手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钱贺就是之前针对她,让她在三月六日之前相当消沉抑郁的那个顶头上司,她已忘记那人的模样,声音倒依然熟悉。过去的无数个三月七日,接不接这个电话只看她的心情,而今天她心情好,便不想听到钱贺那尖锐刺耳的声音。

十点十五分,唐秋悦来到距离酒店不过两百米的达安大厦,躲过保安来到天台。

从楼顶望下去,下方的一切都显得很渺小,头顶的蓝天白云仿佛都近了些。

唐秋悦没欣赏多久,身后不远处便有声音传来。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转过头来。

那是一个大概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精心裁剪的西装,有着中年男子典型的肚腩和微秃的脑袋,憔悴的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往日多是踌躇满志的脸上此刻却只剩恍惚和绝望。

在唐秋悦看过去的刹那,他也看到了她,没想到天台上竟然有另一个人,他一愣,站那儿不动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在他面前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禁往前走了两步,眼里稍微恢复了些神采。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下去吧!”他开口时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嘶哑得好像连续吼叫了几个小时似的。

唐秋悦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定定回望,苦口婆心地规劝道:“小姑娘,你还年轻,未来还长着呢,何必想不开?有什么坎儿,过去了回头看看,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唐秋悦知道对方是误会自己跟他一样轻生了,也不反驳,只微笑道:“叔叔,那您想开了么?”她的声音空灵甜美,犹如泉水叮咚,淌入心间。

他叹了口气,也不奇怪对面这个年轻的女孩竟然知道他的心思,毕竟两人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我跟你不一样。股东们对我寄予厚望,我却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没把公司带出这次的危机,为了公司,我甚至连房子车子都抵押了,我怎么面对我的下属……怎么面对我的老婆孩子?”他突然失去了控制,不顾是在一个年轻女孩的面前,捂着脸哭了出来。

“叔叔,你就没想过,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是可以因为懦弱而解脱,那他们呢?”唐秋悦慢悠悠地说,“大概比死还惨吧。”

赵文海突然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软地跪倒在地。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觉得他死了对谁都好,故意不去想他死了之后他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但这个小姑娘一句话戳破了他的伪装,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恐惧。

他不敢死了。他死了,怎么对得起他的老婆孩子,怎么对得起信任他的下属?

唐秋悦一点都不意外赵文海的转变,这事她做了也不止一次。他寻死的心没那么坚定,不过是一时冲动。当然,在她没干涉的那些日子里,他确实跳下去了,她还不小心看到过他那血肉模糊的尸体。

虽然他已是个油腻的中年男子模样,可到底比一具尸体看起来顺眼多了。

“叔叔,好好活下去吧,机遇这东西,说不好的。”唐秋悦微笑道,“说不定要不了一个小时,你就能遇到好事了呢。”

曾经有一个三月七日,就在这个时间之后的半小时,唐秋悦在围观的人群里听到有人跟自己的老板汇报,大意是他来迟了,赵文海已经跳楼死了,那个职位恐怕只能另外找人了。当时她想,多可惜啊,明明就差那么一小时,转机就来了。

赵文海没太把唐秋悦所谓“好事”的话当真,可他已经不想死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等他回过神来时,唐秋悦已经不见了。他吓得赶紧跑到楼边往下看,见楼下并没有什么骚乱才放下心来。那小姑娘看来已经回去了。

随后他突然注意到这里距离地面有多高,慌忙捂着胸口退后,心跳响得几乎震耳欲聋。不想死之后,他的恐高症就犯了。这儿也太可怕了,他还是赶紧下去吧!

下去时赵文海还指望着能再碰到那小姑娘,跟她道谢,只是一直找到底楼,他也没能见到她。

而回到办公室里枯坐了半小时后,赵文海突然接到内线电话,有人找他。等见到来人,明了对方的来意之后,他激动难抑,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那小姑娘临走前说的话。

——说不定要不了一个小时,你就能遇到好事了呢。

竟然被那小姑娘说准了!

唐秋悦对自己无意间客串了一把预言家的结果自然是清清楚楚,但她并不在意,此时已是十一点,她正坐在路边长椅上,看着马路上人来车往。

铃声突然响起,莫扎特K626号曲目缓缓奏响,阴郁沉重的音乐令身边人为之侧目。唐秋悦却面无异色,掏出手机便点开绿色接听键,轻轻放在耳边。

“妈,怎么了?”她熟练又亲昵地说。

“秋悦啊……”孙萍那过于柔弱的声音迟疑着,似乎一时不敢开口。

即便早知道对面的人会说什么,唐秋悦依然耐心地轻声道:“妈,有什么事,你说。”

手机那头的中年妇女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解释道:“你还记得前几天妈跟你说的兴业叔叔和若雨阿姨吧?他们夫妻前天车祸去世了,妈今天参加的就是他们的葬礼。他们就那么去了,家里只剩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你都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傻愣愣得哭都哭不出来,真是作孽啊……”

唐秋悦捏着手机,视线朝上看着天空,思绪有些发散。用如今的话来说,她全家都是包子。这孩子算是她家的远亲,他有更亲的叔叔,可人家根本不想管他,其他人就更不会往家里领个累赘了。偏她妈妈心软,舍不得那孩子被送到福利院去,便想要收养那孩子,她爸也同意。但那孩子恰好是在这边的市里读的小学,听说成绩很好,再加上他在读六年级,很快就要考初中了,她爸妈怕影响他考试,便提出让他先住到她这儿来,即便他们也知道她这儿并不宽敞。

唐秋悦心想,他爸妈刚去世,即便住在她这里离学校近,他又怎么可能安心考初中?

但唐秋悦只是安静地听她妈将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最后低声应下:“好,我会照顾好他的。”反正,明天永远不会来,她都答应无数次了。

十二点,唐秋悦回到广陵酒店的三楼中餐厅吃过午饭,没回客房,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家大书店,挑了些没看过的书付款,随后离开书店,在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看书。

看完一本书后,唐秋悦伸了个懒腰,谁知刚好跟外头路过的一个英俊的男人对上视线。那男人不到三十,面容严肃,眉心微蹙,似乎有无尽的烦恼。唐秋悦友好地笑了笑,对方明明不认识她,在一怔之后也礼貌地微微颔首,连脚步都没停顿便离开了。

他不认识唐秋悦,可唐秋悦却认得对方。

毕竟,她曾被他抓过,在过去的某一天,他永远都不知道的某一天。

那时候她对计算机编程语言起了兴趣,自学了好长时间的不同语言,之后自然而然对别人的电脑也起了兴趣,学会了一些黑客技巧后先盯上了政务网站,最后盯上了银行……她当然没想干什么,只是好奇自己能不能攻破那家银行的防火墙而已。还没等她得手,那一日就在附近的禾川市网安支队长周弘,也就是刚才跟她对上视线的男人便在同事通过她那没能成功伪装的IP找出她的真正所在地点后就近找了过来,将她逮捕归案。

那次的经历对唐秋悦来说相当有趣,当然这是事后很久回想的感觉。最开始被抓到公安局审讯室时,她都快吓坏了,毕竟她还是个良民,从未被当做犯罪嫌疑人抓进去过。她至今记得,周队长刚抓了她时那惊讶的模样,若不是人赃并获,将她抓了个现行,他大概怎么都不会相信她明明是这样白白胖胖无害的模样,怎么就干起了违法犯罪的勾当?那次她胆战心惊地将一切包括自己深陷时间循环这事和盘托出,内心里也是指望着旁人能有办法帮助她。然而这种事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周队长自然也只当她是为了逃脱刑责而撒谎。当日十二点一过,她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又是酒店客房,三月七号。之后她苦练技术,再没碰过银行,也再没有被抓过。

六点,手里的书差不多看完了,唐秋悦直接在咖啡店吃了晚餐,慢慢逛回酒店。酒店大堂里放着几张制作精美的海报,是什么第七届禾川市青年企业家会议,按照她“过去”的经验,没几个能被叫做“青年”。

回客房后,唐秋悦玩了会儿电脑,简单地窥探了一些丝毫不注重上网安全的用户的生活后,便打着呵欠去洗漱。

洗漱后不过九点,唐秋悦摸了摸肚子,察觉到一丝饥饿,便换上衣服,去三楼中餐厅吃宵夜。这时候中餐厅还是最热闹时,唐秋悦忍不住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高大男人。

那个男人看着不过二十四五岁,不知是不是带了些混血,五官比普通国人要来得深邃而精致,一米八五以上的身材配合他此刻面无表情中隐约带了些许冷酷的脸,给人以无尽的压迫感。他有着一张不输给娱乐圈流量小生的俊颜,凌厉的眉眼和丝丝外泄的冷气却只会令人更容易心生敬畏而非仰慕。

唐秋悦与他擦肩而过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

经过一盆高大的绿植后,唐秋悦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那男人忽然扶着墙壁,身子微弓,似乎有些难受,踉跄走了两步。前方似有人声传来,那男人受惊似的蓦地直起身来,脊背挺直,迈出去的步伐毫不犹豫,仿佛之前那个扶着墙难受得快躺倒的人不是他一样。

唐秋悦突然脚步一转,跟上了那个男人。

在过去的无数个三月七日,她无聊时都快把这酒店走遍了,甚至连哪里是经理室哪里是监控室都知道,这个男人,她自然也见过不止一次。只是每一次,她都没在此人身上花太多心思,他这样处处透着精英气息的男人,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根本不会有交集。

无数个相同的日子里,唐秋悦的性格跟最初的她早已大相径庭。最初的她,确实如同她肥胖的外貌一般乐观、憨厚、温和,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老好人以及完美的出气包,但如今,她甚至不会为自己即将做的事升起一丝一毫的罪恶感,有的只是好奇和期待。

——她想试试看,跟这样一个极品精英睡觉是个什么滋味。

因为外貌体型和性格的原因,唐秋悦过去的情感经历一片空白,被困在三月七日后,即便她如今有了足够的毅力减肥而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也无法实施。愿意不认识就睡她的人,她看不上,而她看得上眼的,对方看不上她。

现在,她盯上了这个男人,而他醉了。

只是委屈他一夜而已,第二天一醒来,一切都恢复原状,又是另一个全新的三月七日,他什么都没损失,而她获得了一次或许美妙或许糟糕的新奇体验。

希望他别醉得太轻,更别醉得不行了。

在男人等电梯时,唐秋悦赶上了他,并在他进入电梯后也跟了进去。她站在角落,看着他刷卡按了七楼,她无动于衷。她住的是五楼,但这会儿,她的目的地当然也是七楼。

男人看也没看她,等电梯门开后,便走了出去。

唐秋悦紧跟着他,直到他在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男人拿房卡开门,推门入内,唐秋悦本就注意着他这边,一见他看不到自己便立即身子一转,手一伸按住了差点阖上的房门,在房门因没关而发出警报声之前推门入内,反手将房门轻轻阖上。

随后她望向前方,等着可能有的结果之一——那男人醉得太轻,神智清醒地把她这个不明来历的胖妞赶出去。

然而,那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随手甩上的门在真正关上前放进了一个居心不良的大盗,他在外面那笔直而清醒的模样再也不存,一步一踉跄,好不容易摸到床,便直直地趴上去不动了。

唐秋悦在门边待了好一会儿,随后她取下身旁插着的房卡,房间内顿时因断电而一片漆黑。早记住房内构造的她来到床边跪坐,听着黑暗中床上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轻笑了一声。

“我听说男人真正醉酒时是硬不起来的,如果你可以,我就当你答应了。”唐秋悦凑过去,在男人耳边低语。

黑暗中先是一声低吟,紧随而来的男人含糊的声音:“……你是谁?”

“我呀……你猜猜。”唐秋悦低笑,与她体型不符的空灵嗓音此刻仿若情人在耳边呢喃,缱绻而柔和,激得人耳朵一阵阵酥麻。

因此,当唐秋悦的手伸向男人时,他不但没有拒绝,反而享受似的短促地哼了一声。

六点零分零秒,唐秋悦准时睁开双眼,丰满嫩白的双脚赤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但当她起身的时候,她愣住了。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循环洗礼之下,能让唐秋悦愣住的事几乎没有了。但如今她眼中所见一切,却足以让她一向冷静的思维产生数分钟的停滞。

她刚才起来的床上,躺着一个半边身子露在外头的男人,结实紧致的肌肉藏在白皙的皮肤之下,如同蛰伏的野兽。

而这里,也不是她的房间。

她微微抬头,注意到墙上的时尚挂钟显示时间是三月八日。

唐秋悦的双眼猛地瞪大,这是……她从时间循环里出来了?!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几乎没有事能让唐秋悦“激动”,即便她获得再大的成就,第二天都会归零,一切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早就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都是同一天,同样的步骤,一样的时光流逝。

唐秋悦深深地吸了口气,心跳慢慢加快,她几乎忘记了如何激动,但古老的本能拯救了她,平缓的坚壳逐渐碎裂,她差点就要激动地尖叫起来。

唐秋悦足足用了十分钟无声的激动呐喊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激动过后,她得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她敢睡这个男人,是因为她知道一切都会复位,但如今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时间居然继续了……她从一个封闭的空间回到了现实世界,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回到了她身上,她所做的一切事,都得付出代价。

唐秋悦微微蹙眉,视线瞥向那男人英俊的面容,他此刻睡着了确实显得无害得很,然而她记得他那散发着冷气的模样,以及昨夜他那充满了侵略意味的痴狂举动。

这是个不该随意招惹的男人。

他应该是来参加那个青年企业家会议的,在过去的某一天,她曾经看到过他身边还有一个助理之类的跟班,只是昨晚没看到而已。因笃定过了半夜十二点她就会回到三月七日,因此她都没去想过能不能招惹他,该不该招惹他。

见他依然沉睡,唐秋悦先穿上自己那皱巴巴的衣服,随后便小心地四下查看,很快找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证明——一本护照。

姓名:霍凌;性别:男;国籍:黎苏亚;出生日期:18 Jan 1993。

这下好了,她判断失误,随随便便找的以为是个小经理顶多霸总的男人,竟然是个国际友人,不小心就成外交事件了。

唐秋悦初入时间循环时,刚开始是否认的,她认为可能是自己弄错了,或许谁在恶作剧,抑或自己在做梦。然而只过了几天,她就没法否认了,即便这是梦,也是个她怎么都无法醒过来的噩梦。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她尝试过各种方法自救,向人求救,没有任何用处。每到晚上十二点,她都会昏迷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同样的酒店房间,同样的三月七日。绝望时她试过冲入车流,有时当场死亡,醒来就回到了属于三月七日的酒店房间,有时没死成,断手断脚在医院里治疗时一过晚上十二点又昏迷过去,再醒来依然是在酒店,完完整整没有一点伤。她试过向他人求救,绝大多数人不信,包括她的父母。即便勉强信了,也没想出任何帮她的办法,每个时间循环结束,她还得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解释自己的状况,让人相信自己。

再后来,唐秋悦就认命了。起初她试着减肥,明知道她只有一天时间,也自欺欺人地尝试了一百多个三月七日。这种每天努力的效果全都清零的事实太可怕了,足以摧毁任何坚毅之人的意志力。好在后来她转向了可以积累的那些,因此到如今为止,她学会了写一手好看的毛笔字,学会了说一百多种流利的语言,学会了计算机编程和网络技术,学会了弹奏数十种乐器……因为每一天她的身体状况会随着时间的重置而恢复原状,缺乏肌肉记忆让她的学习过程比普通人更为艰难,好在她有数不尽的时间,又有经历时间洗礼超过常人的意志力,最后学习的效果比普通人好多了。

“昨日”本是她在学习间隙自我放松的阶段,没想到那却是她的最后一个“三月七日”。

唐秋悦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个男人身上,或许是昨晚酒喝得有点多,又累了半宿,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昨夜她为了成功勾引他,把灯都灭了,他不知道她的模样。她是说了话,但他醉了,能记住多少她声音的特征很难说,甚至因为醉酒,他可能将昨夜的一切当成一个梦。酒店的监控不算太难办,稍微花点时间,她应该能处理掉自己存在的痕迹。

不过片刻,唐秋悦便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这事。自然绝不能等他醒来,他那样如同天之骄子般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了她这种“胖妞”的这般侮辱?要是知道今天就能回归正常,昨天她怎么都不可能乱动心思。事已至此,她只能当一回睡了就跑的渣女了。

这间客房比唐秋悦的稍微大一些,不同的是还带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似乎有使用过的痕迹。她先回想着确定了他们昨夜的运动区域并不包括小厨房后,迅速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再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又简单地擦拭了她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随后便将房卡插了回去,房间里顿时通了电。好在如今气温已经不算太低,昨夜房间里没电再加上“运动”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冷。

捏着纸巾搭上门把手,唐秋悦最后看了眼床上沉沉睡着的男人,真心诚意地暗道了声抱歉,开门离开。

时间对唐秋悦来说太过紧迫,她浪费不起,回到自己房间后便立即收拾好东西,整理一遍房间后离开。

等离开酒店,她才好将自己存在的痕迹都消除。

在服务总台办理过退房手续后,唐秋悦便拖着行李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酒店正门。随后她绕了半圈,来到酒店侧旁,确信能连上酒店的无线网络,周围又没人,便席地而坐,白又粗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十指如飞。

因为每天都会重置,学习计算机相关技术对唐秋悦来说相当不容易,她没办法编写太过大型的程序,在集中学习的那些日子里,要用到的一些工具也只能天天睁眼就下载。好在昨夜她出去吃宵夜前就下载了一些,这会儿可以直接用。

想到这里,唐秋悦还是有点感谢钱贺的,若不是他在她六号临下班前硬是塞给了她工作,让她这个不懂拒绝的大包子不得不在请假中还带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那些无限循环的日子里,天天都要回出租屋去拿电脑也是个麻烦事。当然,工作在六号晚上她就差不多做好了,本来七号她就可以传给钱贺,但……昨天她心情好不想理会他就把他拉黑了,自然也没传过去。

唐秋悦没再去想怎么跟钱贺交差的事,目前更重要的是她不能把一起普通的勾引事件,升级成严重的外交事件。时间循环里被警察叔叔抓了自然不要紧,可现在时间继续流逝,她可不想留下什么奇怪的案底。

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唐秋悦已走遍这家酒店的每个角落,对这儿比对自己家还熟,想起某个三月七日去窃取酒店服务器管理员账号密码的事,她依然觉得简单得不可思议。

那是一个跟现在差不多的清晨,当时唐秋悦先摸去了保洁室,看里头没人,就拿最大号的制服换上,戴上帽子压低帽檐,拎着水桶拿着抹布来到了监控室门口。

监控室的房门开着,里头只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外带的早饭。

唐秋悦敲了敲门,压低嗓音用带着地方口音的声音道:“俺来打扫下。”

里头一人刚好咬了口包子,吞下后随意说了声进来,另一个喝豆浆的像是没听到似的,两人都没看她。

唐秋悦压了压帽檐,弯腰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脸。

到底对违法乱纪的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唐秋悦被抓过之后玩技术就比较谨慎了,像这样的“物理入侵”还从来没做过。但她也早已不是那个懦弱的可怜虫,除了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之外,外表看不出来任何可疑迹象。

她扫了一眼地上乱放的接线板,脑子里便有了想法,接下来她只要假装打翻水桶,“手忙脚乱间”将自己的U盘插到服务器上,然后……她突然定住目光,嘴角一勾露出个奇妙的笑容。

她看到前方最下面一块显示屏下方贴了一张系统管理员账号密码的便签,大概是怕忘记。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在任何系统中,最为薄弱的是人本身。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记下账号和密码,装模作样地打扫过后,唐秋悦便提着水桶离开了。那两个保安从头至尾从没看过她一眼。

那次简单的经历在脑海中不过一闪而过,唐秋悦已经进入了广陵大酒店的服务器。在同一个网络内,她早就知道了酒店服务器的IP地址,服务器以及管理系统的密码,用工具可以在删除她的酒店入住记录和近几天的所有监控录像之后对存储区域进行重复几次的擦写,达到彻底删除的目的。当然,唯有物理毁灭服务器的硬盘,才是最保险的删除数据的方法,不过在这事上,如今这样就足够了,数据恢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她觉得那个男人也不至于费太大的周折。最可能的是,他醒来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抱着怀疑要求查看监控,但酒店方却发现最近几天的监控竟然“坏”了,什么东西都没录下来。本就不是什么太强烈的怀疑,在遇挫折之后很可能不会坚持。他一个异国人,虽然语言相通,可人生地不熟的,大概率会说服自己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即便最后变成最糟糕唐秋悦最不愿面对的情况,对她来说也不是无法承担的后果。她确实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可他没把她打出来,也没丢财物,能以什么罪名把她抓走呢?她连个套套都没留下!

仗着时间一到就一切复原,她根本没想到做什么保护措施,而那男人昨夜都醉了,哪里还能想到那事?她隐约记得昨夜最后一次是在浴室,做完后顺便清洗干净了,她早上起来没什么不舒服的,因此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会出人命的要紧事。

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唐秋悦匆匆选了家最近的药店入内,张嘴便道:“我要紧急避孕药。”

此刻药店才刚刚开门不久,穿着白大褂的店员还在货架上理货,听到唐秋悦的声音,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屑鄙夷的神色。

唐秋悦面不改色地重复道:“紧急避孕药,麻烦您快点,不然卵子该着床了。”

那中年女人没想到唐秋悦这么个年轻姑娘说起这种事来如此坦然,斜了她一眼,说了句“等着”,便去拿了一盒药过来,递给唐秋悦时没好气地说:“十块五。”大概不吐不快,她语气凉凉的,“年纪轻轻就吃这个,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检点!”

她指望着从唐秋悦脸上看到羞愧难当的神色,然而唐秋悦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只见唐秋悦取出手机扫二维码付了钱,冲她微笑道:“电视上处处都是人流广告,也不见阿姨您举着横幅去抗议呀?吃这个怎么都比真怀上了去做人流好吧?”

她拆开包装,也不要水,干吞了两片,把盒子往垃圾桶里一丢,便拖着行李箱离开,留下那店员面色青白交加,嘴里喃喃地骂个不停。

唐秋悦在臻美设计公司当设计师助理,钱贺就是她要“助理”的那位设计师。公司九点打卡,今日虽然是妇女节也不例外,早上照常上班,下午整个公司的女性员工才会有半日假期。当初怕会遇到公司的同事,唐秋悦特意选择了距离公司有三四公里远的酒店,这会儿正逢早高峰,打车不好打,公交也堵,站得累,因此她决定走去公司,一个小时,刚好不会迟到。

去公司的路上正好有一条人工河道,不想在大马路上吃灰,唐秋悦便下了小道,沿着满是绿树,小路也修建得相当平整的河道边行走。大清早的,这条小路上除了唐秋悦之外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气息,唐秋悦只觉心旷神怡,每一次呼吸里都是自由的滋味。

忽然,她听到有什么模糊的水声传来,低头往河道里一看,只见水里正有个身影在扑腾。

唐秋悦原本是不会游泳的,在无尽时间循环里学会了,但这种时候,自然不能下去救人。她松开行李箱,快步赶过去,竟然在路边看到一把香槟色的长柄伞,她忙捡起来将它伸向水里的人,另一只手紧紧拉着河道边的栏杆稳固身子。

在河里扑腾的似乎是个姑娘,她胡乱抓住了救命的伞尖,就着唐秋悦拉她的力道,一点点向岸边靠近,最后又在唐秋悦的帮助下爬了上来,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你还好么?需不需要我叫救护车?”唐秋悦问道,她当然知道这个姑娘上来时是清醒的,没什么大碍,不过要不要叫车,就是对方的事了。

“不、不行!不能、不能叫!绝对,绝对不能叫!”听到唐秋悦的话,原本还死气沉沉的小姑娘立即猛然抬头,瞪着唐秋悦慌忙摇头,湿漉漉的头发甩动着将河里的水飞溅向四周。

唐秋悦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她此刻才看清楚那姑娘的模样,即使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下,也能看出挺好看的,是一种张扬而具有侵略性的美。她侧头看看身边的栏杆,高度足以挡住一般人掉下去,刚才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帮这姑娘翻进来。所以说这姑娘不想让她叫救护车,或许是因为觉得丢人,她得是一蹦一跳,每一跳至少得一米高,还要蹦歪了方向才能掉水里吧?

“好的。”唐秋悦看了眼时间,“那你休息休息,我先走了。”

她刚要转身,那姑娘便匆忙叫道:“等等!”

那姑娘抬起真正意义上水光潋滟的双眸,一脸严肃地看着唐秋悦道:“你可不能把我要自杀的事告诉媒体,不然我只能回老家种土豆了!”

唐秋悦:“……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在自杀。”她看到这姑娘时,对方已经在水里了,她哪里知道对方是怎么下去的?

那姑娘眼睛一瞪,慌慌张张地说:“什么?你没看到?啊啊啊,那怎么办!不行不行,你必须把你刚才听到的都忘掉!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你今天在这里见过吴雪儿!”

唐秋悦想,这个名叫吴雪儿的姑娘大概缺心眼,她不说,自己哪里知道她是谁。

“好的。”唐秋悦点头应下,刚要走,吴雪儿竟然扑过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裙角。

“我给你封口费!你要发誓绝对不能说出去!”吴雪儿一脸紧张地仰视着她说。

唐秋悦耐心道:“我不会说的,不需要什么封口费。”

“我保证比那些媒体给你的线人费都多!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回老家种土豆吧?”吴雪儿说着似乎就要哭出来。

唐秋悦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这个叫吴雪儿的,不但缺心眼,年纪轻轻的就聋了啊。

唐秋悦弯下腰,拉着吴雪儿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作为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肉的胖子,她的力气大概可以打败全国百分之九十五的女性。

吴雪儿水润的双眸紧张忧惧地直视唐秋悦,站稳后一脸期待又警惕地说:“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回头就给你打钱!”

唐秋悦只当没听出她话中的小小心机,松开她无奈重复道:“我不需要封口费。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打算给媒体透消息。”

“你骗人!你肯定是故意这么说来忽悠我,回头就会出卖我!”吴雪儿摇着头,不肯放松地盯着唐秋悦。

“……行吧,我给你支付宝账号。”唐秋悦点头道。别人非要给她打钱,她能怎么办?到时候对方要真打钱给她了,她就再把钱打回去,免得有“敲诈勒索”的风险。

吴雪儿狐疑地望着唐秋悦,迟疑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唐秋悦:“……”这姑娘真是……

就在她决定不再跟吴雪儿废话转身就走时,吴雪儿突然往后跳了一步,右手向上一扬,洋洋得意道:“你的手机在我手里,你要是不肯说你的名字和手机号码,我就不还给你了!”

唐秋悦是个有点力气的胖子,但却不是个敏捷的胖子,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已经落到了吴雪儿手上。

“现在几点了?”唐秋悦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吴雪儿一愣,下意识将唐秋悦的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也没多想就回道:“八点十五分。”

唐秋悦点点头,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

吴雪儿下意识接过,又在唐秋悦拿回自己手机时下意识松了手。等她陡然回神意识到不对时,唐秋悦已经将自己的手机解锁又递还给她。

“打你的手机。”唐秋悦简洁地说。

吴雪儿握紧唐秋悦的手机,刚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前五位数,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是不是想骗我的手机号?”

唐秋悦不太想迎接新生活第一天就迟到,收敛了隐隐暴动的情绪,相当具有耐心地解释道:“你误会了,如果不这样,你就不怕我给你一个假号码?”

吴雪儿一愣,恍然大悟:“你说得也对哦。”

唐秋悦催促道:“麻烦快点,我上班要迟到了。”

吴雪儿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也不能就证明你没有骗我手机号码的想法吧?”

唐秋悦见吴雪儿边说边继续往手机里输入电话号码,也就当做自己聋了没听到她的话。

地上原本放在那把香槟色长柄伞旁边的暗金色小包里突然响起一首女声流行歌曲,吴雪儿忙捡起小包掏出自己的手机,拒接,又打开相机,对着唐秋悦塞她手里的身份证拍了个照,在唐秋悦想要拿回证件时,她突然又叫道:“等等,刚刚那张拍得不好看,我再拍一张!”

回想起跟这位姑娘纠缠的短暂过往所耗费的精力,唐秋悦没阻止,任由对方拍了十几张终于有了张满意的之后才成功拿回自己的身份证。

郑重将唐秋悦的名字保存到通讯录里,吴雪儿严肃道:“这下你跑不掉了,要是我自杀的事爆出来,我一定找你算账!”

唐秋悦没力气再跟她说话,拿回自己的东西后拉上行李箱转身便走。

吴雪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边追边喊:“你支付宝账号是不是你手机号码啊?”

唐秋悦头也没回,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吴雪儿停下脚步大方地喊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保守秘密,这钱少不了你的!”

唐秋悦加快了步子,她觉得她要是再在吴雪儿视线里多停留几秒,到时候所谓的“秘密”就会在吴雪儿的嚷嚷声中弄得人尽皆知了。

因为在吴雪儿那儿的耽搁,等唐秋悦到公司时,她不但气喘吁吁,还迟到了五分钟。

才刚回忆起自己的位子在哪儿,还没来得及过去,就见一个不过三十出头,发际线却早已突破天际的男人怒气冲冲迎面而来,尚未走到近前就尖声责骂道:“唐秋悦你怎么回事?前天让你画的图纸怎么还没给我?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还挂我电话,是不是还拉黑我了?后来我再给你打电话怎么总是在通话中?啊?”

多亏这个声音的帮助,虽然早忘了对方的长相,唐秋悦依然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正是过去让她心情抑郁的罪魁祸首,她的顶头上司钱贺。

她过去完全就是个包子,被人骂了也只会低头眼红甚至掉眼泪,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敢分辩什么,因此钱贺一有心情不顺的时候就会拿她当出气筒。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么?”唐秋悦略显诧异地笑道,“可能是不小心的吧,毕竟我昨天休假呢。”

钱贺一愣,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以往唯唯诺诺的胖妞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可真要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平时他在家里受老婆气了总会找她撒气,她从来没反驳过,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习惯,他也不觉得骂这个职场新人有什么不对的。这社会就是这样,新人就该多吃吃亏多被骂骂,不然怎么成长?他这还是为她好呢!

“休假?休假就能不完成工作了?唐秋悦我告诉你,你已经不是学生了,别把学校里的那套带到社会上来,这儿没人会惯着你!你要是干不好,就赶紧辞职走人,我们公司可不留吃干饭的人!”钱贺噼里啪啦说得唾沫横飞,神采飞扬。

以往这时候,唐秋悦已经深深地低下头红了眼眶,只敢小声嗫喏着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之类的话,但今天,她却只是稍微后退了一步,避开钱贺说得激动喷出来的唾沫,不但直视着钱贺,甚至嘴角含笑,像是在看着什么笑话似的。

原本的唐秋悦虽然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但她不爱说话,为人孤僻,因此在公司里人缘不算好,她被钱贺责骂时根本不会有人出来打圆场,那时候她也习以为常。如今她不一样了,其余人却是一样默默地围观,没人替她说话,不过很快,围观群众们也意识到不对,有些诧异地看着唐秋悦那不闪不避的表现。

而作为唐秋悦直视对象的钱贺感官最强烈,在注意到唐秋悦的反常之后,原本他还有很多话想倾泻,却在对上唐秋悦的双眸之后渐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卡壳后就愣住了。

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一样无所遁形?这还是那个懦弱的胖妞吗?

见钱贺终于停下,唐秋悦这才笑吟吟地开了口:“图我已经画好了,等我开了电脑就发你邮箱。”

钱贺张了张嘴,最终再没说出什么,只应道:“行……行吧。”

他转身离开的模样,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唐秋悦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将行李箱放到工位下塞好,打开笔记本搜索了会儿,找到三月六日晚上做好的东西发给了钱贺。她隐约记得似乎还差一一点点不够完善,本打算七号早上弄完了发的,可惜世事难料,而现在她早就忘记自己画的是什么,也就不管了。

旁边有人坐在椅子上挪了过来,小声道:“唐秋悦,你没事吧?虽然确实是你做错了,但钱老师说得也太过分了些。今天可是妇女节呢,他都不知道说得委婉点。”

唐秋悦看了过去,可惜公司的人除了钱贺的声音,她一个人都没记住,这个明明说着安慰人的话脸上却难掩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女孩她自然早忘到了脑后,闻言只是不失礼貌地浅笑:“我没事,谢谢。”

那女孩等了等没等到唐秋悦接下来的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清澈没有丝毫泪意和委屈的双眸,登时吓了一跳,像是上课传小纸条被抓包的学生,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讪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唐秋悦微笑着看对方离开,满意地将视线挪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既然回归了,她总要好好回忆回忆过去,总不能明明是她自己,却被别人以为她被人穿了吧。

不知是什么原因,接下来一整个上午,钱贺都没有再找唐秋悦的麻烦,这正合她意。十点多点时,她发现自己的支付宝里多了一笔钱,三千元,还跟着个备注:这是第一笔钱!你不要嫌少!等我筹钱再给你!我警告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你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唐秋悦无聊数了数,连标点刚好五十个字,那姑娘还真把备注所限字数用得一点都不剩。想起那美得张扬却又给人感觉蠢蠢的姑娘,她上网搜了下,发觉她不认识那姑娘确实不是她的错,吴雪儿可能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看百科里的描述,作品没多少,还都是没听过的小制作里的小角色,连百科的页面都是她或者她自己的经纪公司编辑的吧,她所属的起源娱乐有限公司,名字听着霸气,但从规模上来看,就是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

唐秋悦想了会儿,担心吴雪儿的纠缠不休,没立即把钱转回去。

无聊地摸了一早上的鱼,唐秋悦连午饭都没吃就跟其他女性员工一样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公司,回家过节去了。

霍凌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他的意识还不甚清醒,起身时察觉到身上的薄被滑落,那不一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震,低头看去。

霍凌并没有裸睡的习惯,在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后,他抿紧唇,下床披上浴袍,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见是自己的助理郑梁,便打开门冷着脸道:“三分钟。”

没等郑梁说话,霍凌便将房门关上。

长着一张娃娃脸,满心忐忑的郑梁只得安安静静地等在门口,连手机都没敢玩。

三分钟后,霍凌穿戴整齐地开了门,让郑梁入内。

郑梁没敢乱看,低头愧疚地说:“抱歉霍先生,我昨天中午太没用了……”

“嗯。”霍凌随意地应了一声,转头便走,大长腿几步迈到沙发旁,身子一矮坐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在令人看不出他此刻是怎样的情绪。

郑梁满心懊恼,又怕霍凌对自己失望,忙郑重地下决心道:“请霍先生放心,我一定苦练酒量,以后绝不会轻易就喝醉倒下!”

霍凌双眼微微眯着,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郑梁的话,后者不敢打断他的思考,空气里只剩安静。不知过了多久,霍凌才突然开口道:“去查查监控。”

郑梁微怔:“查……哪里的监控?”

霍凌瞥了他一眼,那浸润凉意的目光扫过来,郑梁当即咽了下口水,忙道:“我这就去查!”

郑梁匆忙转身,快步离开。

至于用什么理由……霍先生没说,他也不敢再多问,那就说东西丢了吧?

郑梁走后,霍凌又一次扫视着自己住的这间客房。

除了他之外,这个房间并没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但昨夜那朦胧美妙的记忆,难道只是他的春梦?但现在空气里似乎还隐约留有那人身上的馨香。他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声音的音色,他只知道那声音很好听,好听到让他失了控,最后她明明已经去了浴室清洗,他却还顺着酒意跟了过去……霍凌倏然起身,他又一次冷着脸找了一圈,无论是哪个垃圾桶中,还是地上床底下,都看不到本该有的东西,而在翻找床头柜发现酒店自备的套套一个都没少之后,他蓦地往床上瘫坐,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唯有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此刻焦躁的心情。

他昨晚是喝醉了,但还留有些许意识,足够他在不让旁人看出异样的情况下撑着回到自己房间,那之后的记忆他都有,但朦朦胧胧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模样,只记得很丰腴,触感滑腻相当好,还有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光听她那低吟诱惑的声音都能唤起他的情致……昨晚的一切绝不是做梦。但昨夜他根本没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模样,而且又没戴套……是那个女人策划了这一切!

霍凌的心跳骤然变快,他忍不住站起身,心中的无措表现于外在便是毫无章法的来回踱步。

有人得知了他的身份,故意趁着他喝醉酒,设计了这一切?

他是家族嫡系唯一继承人,他还在国内时自然受到全方位的保护,没人能像这样接近他,可他因为继承试炼而来了国外,他父亲做了充足的准备,照理说应当没人能发现他的真正身份,可昨晚发生的一切……霍凌此刻的心慌连一向冷厉的外表都压不住,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再过不到一年,就会有人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他父亲面前。如果他的父亲知道他竟然被人设计多了个私生子,该对他多么失望?他自小就害怕来自父亲的失望眼神,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连自己的本性都深深压抑,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这个霸道总裁似的冷酷外表下藏着一个多么优柔寡断而怯懦的灵魂。

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办?

如果将来那个女人真抱着孩子到他和他父亲面前,为了家族血脉不流落在外,他就必须娶那个女人,承认那个孩子的身份。然而,无论是娶妻还是孩子都还在其次,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父亲的失望——他竟然那么没用,在这样影响家族未来的事上,就这么愚蠢地被人设计了!

客房门敲响,霍凌陡然一惊,大长腿匆匆迈向房门,等到了门前,他放缓步子,又镇定自若地将房门拉开,黑里带着些深蓝的双眸冷飕飕地看向郑梁。

郑梁不敢与霍凌对视,自然无法发现霍凌那几乎看不出来的绝望中的那一点不可捉摸的希望,只低着头道:“霍先生,我找过酒店方了,酒店的监控好像出了问题,最近几天的监控都没了。”

霍凌双唇微抿,一双凌厉的眼眸像是盯着猎物般看着郑梁。

——绝望从他心底升起,与恐慌纠缠,让他脑海中只剩下“果然如此”的无力呻.吟。

郑梁悄然吞了吞口水,忙继续道:“我跟酒店方说您丢了东西,酒店方很重视,但监控坏了,他们也很无奈,昨天还是好好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目前已经找了技术人员,或许可以修复。”

“丢了东西?”霍凌重复了一句,但这话用冷淡的声音说出来,就像是在质问。

郑梁立即解释道:“没有正当理由,酒店方不肯让我查看监控。”他还得赶紧编个“东西”出来,不能太贵重也不能太便宜,无论是让酒店方认为“就这玩意儿丢了还要来找”还是酒店方迫于无奈去报警都不是他想要的。

霍凌心里一片澄澈的凉,他确实丢了东西。

知道郑梁还在等着自己的决定,霍凌只能习惯性地压下心里的所有负面情绪,冷淡道:“嗯。出结果了再通知我。”

他回房关门,郑梁反倒松了口气,想了想没回房,转身去找酒店方,他还是去盯着吧。

霍凌关门后像是雕像般站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把刚穿上不久的西装脱下,挂在衣架上,又将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那紧致有力的小臂。在仔细固定衣袖时,他发现了小臂上浅浅的红痕,僵硬片刻,随即冷着脸来到小厨房。

他必须做个菜冷静一下。

唐秋悦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出租房。

在过去的无数个三月七日,她很少回到这里来,几乎快忘记这里的模样。跟五星级大酒店比起来,这里显得极其逼仄,似乎连转个身都困难。除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一个小小的书桌,一个破旧的衣柜,便是同样狭小的卫生间。即便打扫得干干净净,也因为本身条件所限,看着不怎么舒服。

将东西放下后,唐秋悦先出去小区外的小吃街解决了午饭问题,刚吃完饭回到住处,她妈妈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秋悦,妈妈刚刚给你打了一万,你先去找个大点的房子住吧,后天小阳过来也方便住。”孙萍小心翼翼地说,“妈妈知道这是挺麻烦你的,真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也都走不开。”

唐秋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让她妈妈察觉。

昨天仗着第二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她随口答应下来了,要不是她妈妈这个电话,她一时间都想不起这事。

“妈妈,你说什么呢,没事的,正好我这边也快到期了,刚好换个房子住,这儿实在是太小了,确实住得不舒服。”唐秋悦语气轻柔地笑道。

“啊,你的房子不是签了一年么?”孙萍惊讶道。

“嗯,不过第四季度房租还没交,这会儿搬家的话,顶多就损失一点押金和大半个月的房租。”唐秋悦笑道,“妈妈你别担心,房东挺好说话的,说不定不会扣全部的押金。”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孙萍在电话那头连声应下,支吾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性格的原因,最后只低声叹道,“秋悦,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这事真不算麻烦,多个人还热闹一点。”唐秋悦宽慰道。如果说她在那无数日子里最怕的是什么,大概就是无聊了。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人与事,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找不同”。因此,她确实不觉得这算什么麻烦,万一那是个萌萌哒的小正太,多令人心情愉快啊。

等记下后天那小正太来的车次和时间后,唐秋悦便挂了电话。

她目前所居住的这个不过十平米出头的小单间,房租一个月一千出头,只是具体是一千多少,她早忘了,她甚至连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都不记得,只依稀记得还不到三千。唯有存款,还能看卡上和支付宝的余额看出来。大学里她不但省吃俭用,还做了不少兼职,毕业后到现在也工作了半年多,再除去每月房租、最基本的生活费,以及五星级酒店两晚的花费,目前存款也就可怜兮兮的一万出头。而她妈妈打过来的一万已经到账,她目前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就两万。吴雪儿打给她的三千自然被排除在外。

过去的每个三月七日,唐秋悦从未为钱烦心过。她对奢侈品不感兴趣,花掉的钱过了十二点又会回来,她的那些个兴趣爱好,一万元足以覆盖。但如今回归时间长河,她不能再像过去一样乱花钱了。

正好下午有半天假期,唐秋悦从通讯录里找到房东,给对方打电话说明情况。这位房东的脾气可没有唐秋悦对她妈妈说的那么好,听唐秋悦说完就一口咬定交了的房租和押金都不退。直到此刻唐秋悦才被提醒记起她的房租是一千三,押一付三,她这一搬走,就是亏了两千。

好声好气回应房东说剩下的房租和押金都不要了,房东才没再说什么。唐秋悦所居住的小区,搬家走时必须有房东的同意才能搬走,不然门口的门卫不放行,她“大方”地放弃了押金和剩余房租,房东自然不会再为难她。

跟房东谈妥之后,唐秋悦便去了小区门口的连锁中介机构,询问两室的房子。她急着搬家,自然是找中介方便。花了一下午时间,跑了五六处房子,几乎连脚都抬不起来,唐秋悦才找到了一处还算合心意的两居室,距离她的公司和那小正太就读的小学都不远。每月房租两千七,押一付三,再加半个月房租作为中介费,签完约后,她妈妈给她的钱还没捂热乎便没了。

按照三月六日及以前的习惯,唐秋悦做事绝没有这么利索,而如今她已成为一个行动派,签约之后立即预约搬家公司,定好明天晚上搬家,顺便通知了房东这事,让他跟门卫那边先沟通好。

回归正常时间线的第一个晚上,好好地吃完晚饭后,唐秋悦便开始整理东西,花了三小时,将除了被子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收拾好。等洗过澡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唐秋悦又累又困,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肥肉们,坐在了电脑前。

之前的日子过得重复,也相对单纯,她每天只要学自己没学过又感兴趣的东西就行了,这世上有趣的事那么多,她能一直学下去,就不会无聊。但如今,她得重新考虑她的人生了。

之前还不觉得,但如今回头看去,她的人生实在是乏善可陈,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天天被讨厌的上司羞辱责骂,却没有勇气辞职,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不知道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公司要自己。

她的公司每月十五号发工资,今天是八号,正好给自己一个星期的时间缓冲,之后去做什么都比留在这家公司强。目前的存款还够她过四五个月,钱的问题虽然急迫但也不算迫在眉睫,她还有时间看看未来做什么好。

倒是减肥这事,不用细思就确定该做,一是关乎健康,另一个则是美观问题。

唐秋悦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她打开Xcode,屏幕上隐约映出她沉静的面容。沉思片刻后,她那十根粗手指便以一种飞快到几乎现出残影的速度在键盘上飞舞。她用的这台苹果电脑是当初在学校里买的二手货,一直用到现在还坚强着。如今跳出时间循环后,她要将在脑子里存放了很久的想法付诸实施。

她要把她的真实经历改编成一款游戏。在逃离时间循环之前,那不过是个想法,但如今,这已成了一个迫切的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说不定她的记忆会模糊,会迷惑那段无尽的岁月是不是她的幻觉,因此她要先留下证明。这是其一。其二,做个ios游戏也是检验她的学习成果的方法之一,其三,要是做得好火了,虽然发不了大财,至少她相当长时间都不必在意生活费用的短缺问题了。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唐秋悦的眼睛几乎已眯成一条缝,她忙死死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可算清醒了些,手上动作不停,将自己早就深思熟虑的想法一点点实现。

时间过得很快,当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变成23:59时,唐秋悦停下了动作,调出时间程序,盯着那代表秒数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11……26……33……41……50……55,56,57,58,59……所有的数字瞬间跳成0,日期显示为2018年三月九日,而她也没有突然眼前一黑昏过去。

唐秋悦放下了心里的大石,把电脑一盖,拖动着身体往床上一躺,艰难地关了床头的点灯开关,要不了一分钟便睡着了。

霍凌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腿霸气地叉开,左手放松地压在扶手上,右手曲肘支在下巴,神情冷冽地盯着早就整理得一尘不染的床铺,看似专注,实则思绪早不知跑去了何方。

郑梁在一小时前终于得到了酒店方的答复,技术人员已经上门修理过了,但最近三天的监控都没找回来,按照酒店方的说法,估计是监控在三天前就坏了,从那时起就没录下什么东西。

除了霍凌之外,没人把监控出问题了当回事。然而对于确信昨晚发生了什么的霍凌来说,这就是个相当有效的佐证。

他知道完了,那个女人拥有严密的计划,让他无法查出她的身份,也就是说,在她主动跳出来之前,他处于完全的被动之中,无法做出任何预先应对。

他注定会让他的父亲失望。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差不多十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他得拿出能让他父亲不那么失望的成绩。

然而只有十个月,怎么来得及呢?即使他父亲给了他一千万美元的启动资金,可要找到一个或多个合适的高新技术企业进行投资还必须尽快做出规模来,又谈何容易?他本该有五年时间的,如今所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这几天他特意住在这个酒店,就是为了接触参加青年企业家会议的那些老总们,可酒被灌了不少,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他本身不懂技术,他的家族过往一直都只经营传统产业,为家族长远考虑,他这次来禾川除了是完成继承试炼,还打算扩大家族涉猎范围,进军高新技术产业。

霍凌双手十指交叉,额头轻轻靠在虎口处,原本挺直的脊背稍稍弯曲了些。

他肯定做不到的,可他必须去做……他要暂时忘记那个女人的事,绝不能让郑梁发现任何异常。

三月九日,周五,依然是个晴天。

唐秋悦在六点准时醒来,洗漱过后将被褥等都打包收拾好,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便带上电脑包去公司。她起得早,出发得早,在小区门口吃过早饭也没撞上早高峰,相对悠闲地坐上公交,还有座位可以坐。

唐秋悦的本职是室内设计,然而她实在对此没多大兴趣,那些日子里几乎没再练手,如今早忘得差不多了,到办公室后还早,其他人都没来,她便先拿出过去自己收集的案例熟悉研究,免得别人惊诧她怎么就能做到一夜之间把专业技能给荒废了这种奇迹。

知道自己的性格已经跟过去相当不同,唐秋悦不太想惹人怀疑,便维持着先前的人设,低调做人,不跟人搭讪,连个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就这么安安稳稳到了下班时间,唐秋悦回到住处,吃过晚饭后等到了搬家公司的人,将全部的东西搬到不过数公里外的新住处。

没有休息,唐秋悦先量了两间卧室的床的尺寸,每张床都是一米五宽,随后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新的四件套,她给自己挑的是墨绿色,而替那小正太挑的是深蓝色,垫被和被子全都要买新的,总共是两套,另外还有毛巾牙刷等用品,她也贴心地备好了。回到家后,她把四件套丢到洗衣机里洗,便开始打扫新居。

等将四件套都在阳台上晾起来,再把她的东西都整理好,又过去了两个小时。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冰箱,唐秋悦又出了一趟门,买了些零食饮料等小男孩可能喜欢吃的,回家后洗过澡,检查了门窗,叼着盒酸奶坐到了电脑前。连续两天这么劳累,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瘦了两斤了,等有时间她得去买个电子秤。

边听着激昂的音乐保持清醒边写代码,等时间过了十二点,亲眼见证日期跳到了三月十号,唐秋悦便阖上电脑,爬上床睡觉。

那个小正太,也就是唐向阳来禾川市坐的是动车,从唐秋悦老家北仓市过来,只需要半小时。早上九点发车,到禾川市才九点半。十号是周六,休息日,唐秋悦的生物钟依然在六点准时弄醒了她,她醒后也不觉得困,先换上运动服绕着新小区跑了半小时,累得跟狗似的才回家,冲了个澡后换上她最喜欢的那身黑色连衣裙,吃过早饭休息到八点半,再出门坐公交。在路上,孙萍打了电话过来,说已经将唐向阳送到了车站,提醒她不要忘记去接人。

唐秋悦到禾川市动车站时刚好九点二十五分,她问了工作人员唐向阳坐的那班车的出站口,便靠在柱子上边玩手机边等待。

禾川市算是个大站,上下车的人很多,她才刚等没一会儿,出站口便有人陆续出来,她翻开手机相册,打开她妈妈发给她的唐向阳的照片。那应该是她妈妈悄悄拍的照片,小半张侧脸隐在黑暗中,但剩下的大半张脸足以令人看出那是个英俊帅气的小男孩。只是他垂着视线,整个人好像透支了精气神般,萎靡又哀伤。

盯着出站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唐秋悦突然注意到里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两个大人围着个孩子在争吵着什么。她眯起眼睛,扫了眼照片,再看向那被攒动的人头遮得有些严实的男孩,一时间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唐向阳。

眼看着出站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都过去了,唐秋悦决定偷偷钻进去靠近了看究竟怎么回事。然而在她偷溜进去前,有个女声突然道:“你,等一下!”

唐秋悦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后她面色坦然地看了过去,却发现叫住她的人不是她以为的车站工作人员,而是个跟她体型差不多的年轻女孩。

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一身时尚皮衣,手背和脖子上有奇特的图形纹身,一头漂染了白色和大红色的短发,一只大大的银色耳环相当醒目地坠在右耳上,她手中拿着外包缀着碎钻的手机壳的手机,粉色黑色相杂的美甲比手机壳还显眼。

这个胖胖的姑娘挤到唐秋悦身边,视线扫过她的手机屏幕,指了指人群中的小男孩,抬了抬双下巴道:“你儿子啊?”

唐秋悦:“……不,可能是我的表弟。人太多了,我看不清。”

“我刚才看清了,那小孩跟你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那姑娘伸出肉嘟嘟的右手笑容灿烂,“认识一下,我叫王美丽。”

唐秋悦看了眼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就想收回来,王美丽却手上一紧抓住唐秋悦的手,满脸不高兴:“唉!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知不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我都告诉你我叫什么了,你怎么不说下你的名字?”

唐秋悦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成功,她想,她这大概是遇到了全国剩下的那百分之五的女性之一了。

“抱歉,我性取向为男性。”唐秋悦不怎么委婉地拒绝道,“我得赶紧去看看我的表弟怎么了。”

王美丽更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我性取向也是男人好吧?!你表弟那边没什么,就是撞了人没道歉被个凶恶的中年妇女给缠上了而已,我一句话就能帮你解决了。这事一点都不急,你不如先来听一个很好的赚钱出名的机会,你要不要?”

唐秋悦心想这是想骗她去传销窝点?她面露微笑,客气地说:“谢谢,我不需要。”

王美丽哼道:“你都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不需要呢?”见唐秋悦的注意力大半都在那小孩身上,她也不再卖关子,飞快地说道,“我开了家大码女装淘宝店,想找个模特,我觉得你特别合适,来不来?一天五千!这待遇已经很好了哦,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王美丽说着把自己的手机往唐秋悦面前一推:“你看,这就是我的店!万事俱备,就差个模特了!”

唐秋悦扫了眼王美丽的手机,那上面确实是一个名叫“腴美人”的女装店铺,但都只是衣服还没有模特,当模特这种事她本来从没想过,但听着确实很有趣的样子。

心里到底惦记着被所谓的“凶恶的中年妇女”缠上的唐向阳,唐秋悦问道:“你刚才说,只要你一句话,就能解决我表弟的事?”

王美丽一脸傲然:“那当然!别说一句话了,只要一个字,甚至都不用我开口,这事我就能给你解决了!”

唐秋悦点头道:“好,你解决我表弟的麻烦,我就答应做你店的模特。”

王美丽眼睛一亮,大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在唐秋悦充满好奇的注视中,只见王美丽噔噔噔跑到闸机边,冲着里头正对着车站工作人员和唐向阳大声发火的中年女子中气十足地喊道:“妈!”

唐秋悦:“……”确实……一个字就能解决了……

王美丽自小就胖,被同龄人嘲笑到大,但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非但没有因此变得自卑,反而张扬潇洒,成了个坚信“我胖我最美”的胖子。为了让所有的胖姑娘们都能穿上美美的衣服,她学了服装设计,毕业后先在别的服装公司里学习,前段时间辞职后就开了家网店,名叫“腴美人”,意为丰腴的美人,胖又怎么了?胖也能美美的!

但网店是开起来了,模特却成了问题。她家的衣服跟她本人的风格差得远了,走的是淑女、知性的风格,她一个设计师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本该是理所应当的,可即便她换成正常的淑女或知性风格,也总是差那么点味道,这事一直困扰着她,直到她刚才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唐秋悦,明明胖得跟她一样,却有着普通胖妹子难以企及的自信,而且还不是那种盲目乐观的自信,而是内敛的,不假于外物的那种,说得夸张一点,她感觉这个女孩就是胖版的维密天使。

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王美丽相信自己的眼光,因此在注意到唐秋悦的手机屏幕之后,她立即有了主意。她今天是跟着她爸妈一起坐车的,那“凶恶的中年妇女”毫无疑问就是她的妈妈了,作为女儿,她很清楚自家妈妈有多难缠。先前她一个人在前方走得快,出站后就等在那儿,听到骚动发现她爸妈正跟人争执她也不在意,就原地站着玩手机,反正她爸妈不可能输,她等会儿也无所谓,这种事她都习惯了。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竟然发现了个天赐的模特!

听到自己女儿叫自己,王美丽的妈妈顿时看了过来,大声道:“怎么了美丽?谁欺负你了?”

王美丽也不在意围观群众的目光,大声回道:“妈,就一个小孩儿,你跟人家计较什么啊!我们快回去吧!”

王美丽的妈妈喊了回来:“你懂什么!我这是教他尊老!”

说完她回头对那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说:“行了行了,我家美丽等急了,我也懒得说了,老头,走了!”

说完,她趾高气扬地刷票出站,她的老公忙跟上。

车站工作人员长舒了口气,这起纠纷的两方一方说个不停,另一方沉默不语,他的脑袋都快爆炸了,现在可算是结束了。

他询问那不过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有没有人来接,却只得到一个沉默的点头,他苦恼得不知该怎么办,却听身后有人在喊:“唐向阳。”

原本谁也不理的男孩终于抬头看了过去,工作人员转头看到挥着手臂的唐秋悦,问他:“是你的家人吗?”

唐向阳先是咬着下唇摇了摇头,片刻后低声道:“她是来接我的。”

工作人员可算松了口气,也不想再纠结他的摇头是什么意思,忙将他送到出站口。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唐秋悦客客气气地说道。

工作人员摆摆手:“没事,没事。”

工作人员忙自己的去了,唐秋悦看向那比她矮上一个多头的十一岁男孩,轻声道:“我叫唐秋悦,是你的表姐,我妈妈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唐向阳低着头应了一声。

唐秋悦看到一旁王美丽已经将她的父母暂时打发走,便对唐向阳道:“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办点事马上就来。”

唐向阳点头,对周围环境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唐秋悦走向王美丽,后者扬唇笑得开怀,脸上的肉挤做一堆,眼睛眯得都快看不到了,反而让之前气势凌厉的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迷糊的可爱。

“看吧,我就说我一个字就能解决了!”王美丽得意地笑道,“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了。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唐秋悦摇头道:“今天不行,我还要接表弟回家安顿,明天吧。”她顿了顿,问道,“是我表弟先撞到你妈妈的吗?”

王美丽道:“我妈说是,那就肯定是了。她看起来是有那么点泼辣,但理不站她那边的话她缩得比谁都快,这点我以我身上的所有肥肉发誓!”

唐秋悦还从没见过拿肥肉发誓的,好在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低声道:“那就麻烦你替我向你妈妈道个歉了。我表弟前两天刚因车祸失去双亲,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对待外界环境难免迟钝。”

王美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忙说道:“那应该是我妈给你家小表弟道歉才对啊!”

唐秋悦眼见王美丽真要去找她妈,一把勉强拉住对方,摇头道:“真不用,还是让我表弟一个人静静吧。”

王美丽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就还是说我们的正事,明天周日你不上班吧?一整天都归我了,来,手机拿出来,我预付定金给你,免得你跑了。”

能体验新鲜事又能赚钱的好事,唐秋悦自然不会拒绝,她拿出手机和王美丽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收下两千定金,便跟王美丽说了再见。

唐向阳依旧笔直地站在那儿,直到唐秋悦回来他才稍稍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唐秋悦跟王美丽说的正是她所想的,她觉得这时候还是让唐向阳慢慢接受他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为好,因此什么都没多说,只道:“我们走吧。”

唐向阳一声不吭地跟上。

等出了站,唐向阳突然叫住唐秋悦道:“我想回家。”

唐向阳低着头说:“我跟唐伯伯他们说过了,我可以一个人的。我家离学校不远,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照顾自己。”

唐秋悦从孙萍那里得知,唐兴业夫妻二人当时坐的是自家的车,唐兴业开的车,车祸中波及到了第三方,交警判定唐兴业负全部责任,牵涉到的第三方也有人员伤亡,交强险赔偿额度低,第三者责任险也买得低,最后自己还要赔偿多少不好说。本来在唐兴业夫妻都去了,只留下唐向阳一个未成年孩子的情况下,即便唐兴业全责,他们家的房子或许能保住,但车祸的相关方是当地有名的无赖,就算法院不判,对方也能缠死人,这也是唐向阳亲叔叔不肯收养唐向阳的原因之一。他自己家有房子,即便眼红唐向阳家的房子,可有那无赖不定怎么纠缠的前提,再加上他也不想多一个累赘,不想乡亲背后说自己贪图唐向阳家的房子,就把唐向阳推了出去。当时参加葬礼顺便讨论唐向阳的归属时,唐向阳除了叔叔之外的近亲属都没了,叔叔又不肯收养他,最后是唐秋悦的父母动了恻隐之心,决心收养他。但唐向阳一直都是在禾川市念书,今后该如何安置他,因为事出突然,唐建设和孙萍一时间也没想好。唐向阳是在上学时得知自己父母在回北川市的路上出了车祸的,当时便请假回去,孙萍二人不好让唐向阳缺课太久,便只能拜托在禾川市上班的女儿。

唐家的车子在车祸中已经报废了,夫妻俩存款似乎不多,万一要用遗产赔偿的话,只能卖房子了。这些事孙萍都瞒着唐向阳,只告诉了唐秋悦,同时叮嘱她暂时别告诉唐向阳。

既然应承下来要照顾唐向阳,唐秋悦自然不会食言,她道:“那可不行,我答应了我爸妈要照顾你,昨天我连新房子都租好了。”她看了看唐向阳身上的东西,就一个书包,便接着说道,“你的东西都在家里吧?我先陪你回家一趟,把必需品带点去我那儿。”

唐向阳咬了咬嘴唇,有些倔强地说:“我一个人可以的……”

唐秋悦道:“你别逼我蹲下看着你的眼睛说服你,以我的体型,蹲下可是起不来的。”

唐向阳一怔,慢慢抬头看向唐秋悦。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眼里沉静如水,早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唐秋悦心里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才十一岁,你觉得我爸妈可能会让你一个人吗?我要是这么做了,我爸妈怕是会打死我。”

她往前两步转到唐向阳身后,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先去你家吧,这事以后再说。”

唐向阳被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最后被迫上了辆出租车。

唐秋悦问他:“你家在哪里?”

前排出租车司机转头看了过来,唐秋悦也盯着唐向阳看,后者动了动嘴唇,放弃了似的低下头,轻声报了个地址。

车子发动,唐秋悦也不说话,安静地坐着,直到车子停下。二人相继下车,沉默着来到了唐向阳家。

唐向阳在自己家门口站了很久,唐秋悦也不催促,就在一旁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唐向阳突然身子一倾,头抵着自家的防盗铁门,大声嚎哭起来。谁也想象不到,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孩子身体里能爆发出那样巨大的能量,几乎震得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得到。有人好奇地出来打量,被唐秋悦摆摆手打发掉了。

唐秋悦等唐向阳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弱下来时才上前摸摸他的头道:“我家虽然没什么钱,但基本的衣食住行还是能保障的。我爸妈人好,既然决定要照顾你,就不会半途而废。我随我妈,最爱照顾人,你可以安心待在我那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还指望着你将来替我一起孝敬我爸妈呢,不亏。”

唐向阳没有回答,也没有抗拒唐秋悦的抚摸,又安静地哭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抹干净眼泪,取出钥匙开门。

唐向阳的家就像每个普通家庭一样,温馨整洁,好像这家人不过离开一小会儿。

唐向阳回到自己卧室,拿出行李箱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和书本,还有之前落在家里早没电了的手机。唐秋悦见他做事相当有条理,就等在一旁看他收拾,途中提醒了一句:“被子床单我都准备好新的了。”

唐向阳准备扯床单的手便缩了回来,他最后将手伸向有一家人合影的相片,仔细放进行李箱。怕将来可能有用,唐秋悦又和唐向阳一起找到了唐家的户口本房产证等一些重要证件一起带走。

走出家门时,唐向阳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眼眶又红了。

唐秋悦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在前方道:“中午你想吃什么?我不会做饭,就在外面吃吧。”是的,在那无数个日夜里,她对做饭这事实在提不起兴趣,因此之前水平如何,如今水平还是照旧,没有一点长进。

“我会做。”唐向阳犹带着哽咽的声音低低回了一句。

唐秋悦一愣,轻笑道:“你会做我也不能让你做啊,我妈知道了该说我虐待你了。”

唐秋悦并不在意,就他这情况,能跟她说上两句,她就心满意足了。打车回到新搬的小区,二人先去放好行李箱,随后才出来吃午饭。

午饭后,唐秋悦帮着唐向阳一起收拾了东西,又陪他走了一遍,确认去他就读的禾川东浦小学该怎么坐公交。回到家后,唐向阳便回房开始写作业,唐秋悦敲门送牛奶给他,见他这么用功不禁有些心酸,可怜又懂事的孩子,总让人怜惜。

在她放下牛奶出去时,唐向阳突然叫住了她:“表姐……”

唐秋悦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什么事?”

唐向阳垂下视线,低声道:“谢谢。”

唐秋悦笑容扩大:“不客气。你写作业吧,我不打扰你了。”

等唐秋悦出去,唐向阳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作业本,好半天没动静,唯有眼泪一滴滴不间断地落下,将作业本上的字迹沾湿一片。

唐秋悦跟王美丽约见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对她来说不算早。不过家里多了个人,她总要安排好。问过唐向阳的打算,知道他想留在家里写作业,又见他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唐秋悦便留了家里钥匙和一些钱给他。晚上照旧是写代码到十二点过了才睡,第二天一早六点准时醒来,出去跑了一圈,再回来时唐向阳已经在洗漱了。她路上顺手买了肉包和热豆浆,等唐向阳洗漱好就让他来吃,自己先去飞快地冲了个澡。但她出来时,唐向阳却端坐在餐桌前等着她,并没有开动。

唐秋悦没说什么,坐下后招呼了唐向阳一声,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来。他年纪虽小,一板一眼地吃东西的模样倒是有趣得很。

“你习惯吃肉包么?煎蛋吃不吃?其他的我不太会,煎蛋还是可以一试的。”唐秋悦问唐向阳。

唐向阳摇摇头:“这样就可以了。”

唐秋悦也没勉强,毕竟她还没有买锅……之前住的地方没有厨房,她只有一个电饭煲,偶尔可以拿来炖点东西。

安静地吃过早饭,唐秋悦叮嘱了唐向阳几句便出发了。

王美丽跟唐秋悦约定的地方是在一个小公园里,一辆公交三十分钟就到了。看到唐秋悦准时到来,王美丽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今天的任务不算重,也就五十多套衣服。”王美丽眼神闪亮,激动地说,“因为没找好模特,我都没动力去设计新的款式,画好设计稿的也懒得去做出来,所以现在才这么几套。你来了就不一样了,我的很多想法都可以实现了!我非要让所有人看看,胖也有胖的美,谁说一定要瘦才好看了!”

唐秋悦早就下定决心减肥,自然不太赞同王美丽的话,但如今王美丽是金主,她识相地不吭声,按照王美丽的指点去一旁停着的面包车里换衣服。面包车后座的座椅都被撤掉了,四面拉上窗帘,专门当做出外景的简易更衣室。按照王美丽的安排,在这个小公园里拍的主要是淑女风,甜美系的衣服,下午会换到商业街区,换知性的,ol系的衣服,为此王美丽还问了唐秋悦,在大庭广众下拍照会不会很紧张。

有过进过局子被一群警察稀奇地围观过,曾站在天台上被众多群众仰视过等经历的唐秋悦自然不怕,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拍这种东西,拍前几套衣服时她的肢体还有些僵硬,好在很快便适应,之后更是如鱼得水,看得王美丽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唐秋悦就是个衣架子,就是个做模特的料。

王美丽不是单干的,她带了个兼职司机的摄影师,她自己则兼职化妆师。王美丽叫摄影师陈哥,那是个三十岁出头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拍照,除了偶尔提示唐秋悦几句,几乎从来不说话。

到中午才拍完在公园的三十多套衣服,三人简单地吃过盒饭,便去了附近的商业街。新建成不过两三年的商业街已变得相当热闹,依然崭新的建筑物让人只是身处其间就觉得神清气爽。

王美丽早就想好了该在哪一块拍,指挥陈哥将车停在一座大厦的地上停车场后,便催着唐秋悦赶紧换衣服开拍。看在五千元的份上,唐秋悦也没计较自己被当骡子一样驱使。

三人虽然只是在两幢大厦间的小广场上拍摄,但毕竟是公共场所,又是周日,来往的人不少,自然也有人驻足观看。往常这里不是没有来拍照的网店模特,可像唐秋悦这样吨位的,实在是少。

看的人多了,难免就有人窃窃私语。

“这么胖还能当模特啊?现在模特的门槛这么低了吗?”

“我也觉得好神奇哦!你看那女的,一本正经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可你看啊,她腰上的肉都挤出来了,这也太丑了吧?这么恶心,她哪来的自信啊!”

唐秋悦在专注拍照,没听到那些带着恶意的嘲笑,但王美丽站在一旁却听到了不少,一开始还强忍着,可她的暴脾气终究没忍住,扭头正要开骂,目光却被正朝她这边走来的男人吸引了。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一身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一头拿定型啫喱竖起的黑色短发,脸上戴一副坠着亮金边的黑色大墨镜,却也能看出墨镜下的那张脸有多英俊。他一身休闲装,走起路来双脚稍稍外八,一股世事尽在掌握的嚣张劲儿。此刻他的嘴角勾着飞扬的笑意,手拿一捧鲜花,目标明确地漫步而来。

王美丽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却见他越过她径直往前走去,竟在刚拍完一组照片,正要去面包车上换下一套衣服的唐秋悦面前停住脚步。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个男人将花轻轻往前一递,声音清朗中略带些轻佻:“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叫Jackie,请问我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护花使者吗?”

一片惊讶的吸气声中,唐秋悦看着这个戴墨镜的男人,镇定自若道:“这位先生,你可能没注意到,你的监护人在我的外貌上欺骗了你。”

自称Jackie的男人取下墨镜,惊讶不解地看向唐秋悦:“什么监护人?”

对上Jackie那双仿若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唐秋悦顿时恍然道:“啊,抱歉,我还以为您是盲人。”只有瞎了才会对现在的她说什么美丽的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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