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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才配得上我》作者:薇景(完结)
(晋江VIP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72065　　 总书评数：1322 当前被收藏数：1806 文章积分：31,904,926&&
唐欧拉从没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直到她遇见钟扬。
然后她变成了曾经最看不起的那一类人。
多愁善感，患得患失。上一秒极乐世界，下一秒深陷地狱。
她因为他快乐、痛苦、失落、嫉妒，尝尽世间情愫。
当人类的超强大脑与搞人工智能的奸商擦出火花时，世界笑了。
女数学家的撩汉之旅。纯属虚构。
极度狗血，三观也不太正，慎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欧拉，钟扬 ┃ 配角：魏蔓，陈凯杰，秦思，周昊，薛璨东，顾悠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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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小言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2088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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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只有你才配得上我》《真想喜欢你》 《当爱在靠近》
《偏偏看对眼》《规矩男女/爱你不容易》 《择期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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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财富 + 300&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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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24 编辑
　　在唐欧拉屈指可数的几次动情时刻里，那天的一切格外鲜明。
　　雨水的落速，空气的湿度，旁人的距离，寒风的时速，除了这些惯性潜入大脑的数据外，她还闻到了泥土反出来的腥尘味，以及白牡丹散发的隐隐清香。
　　傍晚时分的墓园，有着一种瘆人的寂静。像是一不留神就会被拽到另个世界似的，诡异、肃穆。
　　送走负责下葬的工作人员后，唐欧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寒风里头，一手黑伞，一手白牡丹。双眼直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神情落寞。难得的落寞。
　　“我还是难受了，对不起。”她低语着，弯腰把白牡丹放到墓碑前，身子顺势蹲了下来，手指轻触着碑文。
　　唐修年，。再没有任何别的文字，思念和爱称统统没有。
　　写给谁看呢？相依为命的爷孙俩，一个已经入土，剩下的那个又何须用刻字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答应您的没做到，我不但难受，而且还有点想哭。”她呢喃着心里的话，眼圈渐渐泛红。
　　风吹得猛，雨滴乱窜，即使她穿得厚重却也还是忍不住缩成一团，躲在大大的黑伞下头，一边发着颤呵着手，一边克制着眼眶里的泪别滴出来。
　　爷爷讨厌哭哭啼啼，她也不是平常的自己。
　　这世上每一秒就有1.8个人死亡，面对这个最为俗套和永恒的结局，她不该这样。能活八十已经足够幸运，而且病来得快，人走得也快。没受大罪，尊严仍在。
　　这种最为理想的死法，恐怕不是人人都有福气享有的。她不该这么悲伤的，不是吗。
　　脑袋清清楚楚，心却不听指挥。短短的五天时间，她见证了爷爷从健康到死亡的全过程。
　　之后的琐事繁多，她无暇感伤。这会儿完成了世人入土为安的要求之后，心才有了喘息的空档。她察觉到了冷、疼，甚至悟出了一些孤独的味道。
　　“家里的那些兰花我养不好，回去要送人的。您不要生气，我不想看见它也死了。”她深吸口气，继续低语。原本清冷干净的音调里，多了些鼻音和孩子气。
　　“还有那些藏书……”她顿了顿，无力道：“我会卖掉的。别动怒，我尽量挑些真正喜欢它们的人。不要怪我，我需要钱，您早就知道的。”
　　话音飘荡在空气里头，除了风雨树叶的回应，再没有别的响动。她陷入沉默，眼眶里的泪渐渐退了回去。知道今后再谈起需要钱的时候，永远也听不到爷爷那略带无奈的叹息声了。
　　是啊，人都没了，给予的所有关心爱护牵挂羁绊，也一定随着消失。
　　她伸手擦着碑上的雨水，轻声保证道：“家里的一切我会处理好，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您心里期盼的那些我可能暂时还做不到，不过我会开始留意的。”
　　她垂下眼皮看向地面，小声继续：“以后不会来了……您听不到，我也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失常了。”
　　对着一块石头和埋在下面的骨灰自言自语的行径，跟她一贯的认知有悖。不过只此一次，倒也可以原谅自己。
　　收回覆在墓碑上的手指，她缓缓地站了起来。风雨加剧，手里的黑伞来回摆动，她重新看回照片，静静地做着最后的道别。
　　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这二十多年来的记忆，有关爷爷的所有记忆。件件事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了。
　　“好吧……最后再坦白一件事。”她望着爷爷的眼睛，平静地开口：“我装了些您的骨灰。回去之后准备放在那盆新买的常春藤里头。那种植物耐阴，怕热，跟您有点像。虽然好养活，但不修剪的话，会长得其丑无比。我需要这么一个不消耗精力，却又得花些零散时间的东西。把您放进去之后，估计它会更健康的。我需要这种念想和陪伴。它像您，也是您。”
　　干净利落的话音落幕后，作出回应的照旧是自然的声音，只是这回不单是风雨树林，相伴而来的还有一记闷雷轰隆。
　　唐欧拉怔了怔，思绪有些飞散。入土为安，花盆土也是土吧。
　　她点点头，对着墓碑鞠下一躬后，挥挥手告别。
　　这会儿天色几乎全部暗了下来，幽静的石阶小路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湿滑。唐欧拉沿着小路朝墓园外走着，步履加着小心。
　　公交站在马路对面，旁边空旷的停车场上只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眼见只有几步之遥就能抵达目的地，她加快了步子，同时也失了些谨慎。
　　咣当……
　　“啧……”坐在黑色轿车里的钟扬，下意识地倒抽口气，替那个摔倒在路边的女人疼得慌。
　　时速过快的摩托为了躲避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狗，车把一歪，冲到了旁边这个正要过马路的女人身上。女人被冲击力撞倒，皮包和雨伞滑落。摩托车虽然受到阻力摇晃了几下，但并没有失去控制。司机大惊过后一看撞了人，竟然顺势加了把油，极其缺德地飞奔逃离现场。
　　钟扬作为一个正义的旁观者，本能地下了车。可他再怎么迅速，也比不上做贼心虚的肇事司机快。
　　风雨交加，天色昏暗，那摩托又极其肮脏，根本看不清车牌号。他心里有些窝火，看了眼仍然倒在路边的女人，知道今天这事是管定了。
　　“你怎么样？”
　　“没事。”唐欧拉艰难地撑起右手，连头都没顾上抬，忍着身上的疼痛，迅速查看着自己散落一地的杂物。
　　钟扬站在旁边看着这人，不确定她是不是真没事。
　　恰巧路灯这时候亮了起来，他看清了她的脸。
　　细眉凤目，皮肤白皙，不算多有姿色，却意外地挺吸人眼球。胳膊腿细长，人长得不矮。头发扎得一丝不苟，这么大风雨都没能打乱一毫。她绝对伤到了什么地方，行动有些僵硬迟缓，对着散落在旁边杂物里的一盒粉状物进行着思考。
　　散出来的灰色粉末遇水成糊。她用右手捧着那些糊，一点一点地往盒子里头装。虽然行动不便，但她不慌不忙，神情更是自若。
　　暴雨砸在脸上，狂风不断地呼啸，连他都有些受不了地拿起她滑落的雨伞撑了起来，而这女人却像一点都不受影响似的，继续半蹲着收拾残局。
　　不得不承认她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尤其当联想起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那盒粉状物的颜色和质地时，眉梢挑了起来。
　　暴风雨夜配上高瘦惨白的年轻女人，再加上车祸和散落一地的骨灰。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钟扬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好奇，从来都是拿着骨灰进墓地的，还是头一回见从里头带着骨灰出来的。
　　但他能问吗？他只能替她撑着伞，挡着风，看着她一点一点，极其认真细致地把那些混合着泥水的骨灰装回盒子里头。
　　“谢谢。”收拾妥当后，唐欧拉缓缓地站了起来，左侧的胳膊疼得厉害，她眉头轻蹙。
　　“胳膊怎么样？”钟扬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她那只粗了几倍胳膊。
　　唐欧拉抬眼看他，这才正式把好心人的模样看了个仔细。即使她正忍着剧痛，脑子却还是有片刻的分神。当这种五官比例进入视线之后，她很难不去赞叹自然的美妙，斐波那契数列的美感再次得到验证。
　　“估计是脱臼了。”疼痛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平稳的声线也因此有些波动。
　　钟扬看着这个女人，有片刻的无语。画风清奇地手抓骨灰泥不够，胳膊脱臼肿胀到这种程度，竟然还能忍着一声不吭。他活到现在也算见过不少神人，今晚这个算是一位。
　　“你得去医院。”他指了下自己的车，决定好人做到底。
　　“谢谢。”唐欧拉几乎没有犹豫地道了谢。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上车，承担好人突然变脸的风险。二是等公交，承担剧痛、暴风雨以及荒郊出事的风险。这是最基础概率问题，她连想都不用想。
　　上车，再次道谢，尽量让自己不弄脏别人的地盘。可浑身几乎湿透，很难不把泥水带进车里。
　　“车洗洗就行，你别动了。”钟扬见她低头看着自己弄出的痕迹，还试图用那只好胳膊从包里掏着纸巾什么的，立刻出声制止她。
　　唐欧拉抬眼看他，神情有些尴尬。等她把手机缓缓地从包里掏出来的时候，钟扬也有些傻眼。
　　尴尬归尴尬，唐欧拉还是迅速地把车牌号以及手机的定位跟踪链接发给了好友顾悠。不是她心眼多，只是这种能降低意外风险的事情实在没理由不做。
　　钟扬虽然没有千里眼，但还是在给她毛巾的时候瞥见了自己的车辆信息。
　　他胳膊顿了顿，笑了，“不错，挺有安全意识。身份证号需要么？”
　　唐欧拉一愣，抬头对上好心人略带戏谑的眼神。互看了几秒后，她认真地摇了摇头，接着无声地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费劲地擦着头和脸。
　　钟扬彻底无语，笑着摇头上路。
　　年轻的陌生男女，虽然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但一个无心社交，一个疼得冷汗直冒。寂静充斥了一路，直到钟扬把唐欧拉放到最近的医院之后，这段奇妙的旅程才算结束。
　　虽然最后她道谢的模样真诚可信，但他对这女人的印象却还是深深刻上了两个字：冷、怪。
　　小插曲过后，钟扬回到市区。
　　他的旷云科技就开在中关村的融科资讯中心，占地面积不大，人员也就一百多个。但就是这么一家小小的科技公司，A轮融资600万美元，B轮追加4700万，估值五十五亿。而且又在今年被评为“全球最值得关注的百家人工智能公司”里排行第七。
　　图形识别领域里的新锐，来势汹汹、野心勃勃。
　　一切看着欣欣向荣，融资不困难，盈利模式和未来方向也明朗清晰。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这巨大幻象下面的东西是何等的残酷。
　　有人说创业者就像大航海时期的开拓者。没人告诉你该去哪，该做什么，不做该什么。孤独地做出一个决定，然后以自己的生命和全副身家对它承担结果。
　　步步如履薄冰，分秒就是生死。见血般得刺激。
　　钟扬对这种冒险上瘾，而且欲罢不能。他怀着颗改变世界的梦想，心甘情愿得被虐。
　　停好车上到四楼，玻璃门一划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烧烤味。
　　他皱起眉头，忍住立刻回头的冲动。
　　“老大，吃饭了吗？有烧烤！”负责市场部的九零后张大伟靠在门口，一手端着杯咖啡，一手拿着串腰子。神色自然，语气诚恳。
　　钟扬谢绝了他的好意，淡淡地评论道：“你还真是一贯的好品味。上回是辣条配蓝山黑咖，这回又是什么配腰子？”他上前闻了闻咖啡，“云南小粒？”
　　张大伟睁大小眼，“厉害！”
　　钟扬点点头，“不错，酸味倒是能解腻。”
　　“酸吗？”张大伟味觉迟钝，狠狠地闻了几鼻子后作罢。
　　“老大！”负责办公室的美女甄心，端着杯水从茶水间走了出来，一瞧见钟扬便立刻上前告状：“张大伟有病！吃什么不好，非得吃烤串儿！我说让他放餐厅，他还非得摆到办公区来吃，你闻闻这味儿！知道的是科技公司，不知道还以为是楼下胡同口的串儿摊呢！”
　　“甄姑奶奶您有完没完？您当这是小学告老师呢？知道您不食人间烟火，明儿我找几个塑料袋给您搭个真空帐篷您看如何？又防味儿又防霾的，多好。”张大伟负责市场部，口才自不用说。对着钟扬他不敢放肆，但甄小主管他可不放在眼里。
　　甄心人小气性大，有些洁癖，对着奇葩张大伟的时候气最不顺。她瞪着大眼发射着怒火，“张大伟你芝麻绿豆大的眼儿再瞪也就一条缝，费什么劲啊！说什么给我搭帐篷？我呸！就你那动手能力骗谁呢？摸什么坏什么，咖啡壶你用坏几个了？”
　　“哎！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弄坏的？！”
　　“怎么没有！我就——”
　　“F—U—C—K！妈的——！都给我闭嘴！老子今天要是找不出这个BUG！你们谁他妈都别想活过今晚！FUCK！FUCK！FUCK！啊——！”
　　疯狂的怒吼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整个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角落。
　　黑色涂鸦墙，黑色办公桌办公椅，黑色T恤，黑色短裤。两台黑色电脑前坐着一个清瘦的玉面小生，他驾着个黑框眼镜，目光直视着电脑屏幕，椅背上挂着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直拖到底。如果不是他脸色还稍稍涨红，想必谁也看不出他就是刚才那阵怒吼的源头。
　　这家伙叫刘建一。平时极好说话，极其随便。但怒起来的时候，立刻有本事化身为一条变异的疯狗。旷云的人都领教过他的疯狂，除了钟扬之外，没人能治得了他。
　　“行了行了，吃完好好工作，没事就早点回家。”钟扬无奈地低笑，一手拍了拍张大伟，一手拍了拍甄心。
　　面对着这么一帮员工，他每天都跟到了马戏团似的。闹腾是有些闹腾，但至少不会无聊。
　　“头儿，陈总在等你。”甄心尽责地提醒钟扬。
　　钟扬朝她笑了笑，转身去了陈凯杰的办公室。
　　甄心望着钟扬离去的背影，心里找到些平衡。每回不顺的时候，看看他们老大，似乎就又找到了新的动力。做事牛X不算，人还长得又高又帅。穿什么都好看，梳什么头型都酷。
　　女人喜欢他就算了。最可笑的是这**小白痴们，还暗地里跟他学。他梳什么发型，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甚至连他最近新迷上的户外攀岩，他们也都屁颠屁颠地跟着学。学就学吧，也不看看自身素质如何。去年老大为了开发硬件项目，大半年没顾上捯饬自己，结果一头短发留长了不说，还自带飘逸的效果。他五官立体，配上不修边幅的头发颇有些浪子风范。谁知这**笨蛋竟然也跟着照样学，其中带头的就是张大伟。也不看看自己那满月脸和粗脖子，简直可笑之极！
　　“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魏大美女就算人在美国，也照样能把咱们老大吃得死死的。”张大伟啧啧两声，忍不住嘴贱。
　　甄心倏地扭头瞪他，寒光凛冽。
　　张大伟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迅速端起咖啡拿起腰子溜了。
　　钟扬一跨进陈凯杰的办公室，就被他叫到了电脑前头。
　　“这算法绝对还能更好，但奇怪的是我越挖就越难找到改进的方法。思路不对，脑子有点锈。”陈凯杰去掉金丝边眼睛，挫败地拧了拧眉心。
　　钟扬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那么大压力，搞研究的急不得。”
　　陈凯杰靠在椅背上，颓然道：“我怕时间不够。”
　　钟扬扬了扬眉，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我知道你心气儿高，觉得深度学习算法的门槛低了，不想跟大家挤在一条船上。但现实是，咱们目前在这方面还有些优势，继续改进它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我明白，改进的事儿刘建一在负责。我每天都跟他对接。”陈凯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哪里不对。
　　钟扬心里叹气，再次觉得这家伙果然最适合的还是搞科研。
　　他慢悠悠地离开陈凯杰的电脑，走到窗户边上，看着下头的行人说：“未来的人工智能巨头一定出在拥有丰富数据的公司。目前咱们的人脸识别准确率最高，还是有些先机的。市占比接近百分之三十，有些优势。”
　　陈凯杰点头：“有优势是因为咱们在深度学历领域里头暂时领先。所以还是得继续研究算法，研究深度学习以外的算法。”
　　钟扬笑了，这家伙完全拒绝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人工智能是头靠数据喂养出来的怪兽。掌握的数据越多，它自身就会越强大。AlphaGo战胜李世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在战胜他的过程中学习了他、分析了他、进而又获得了进步，使自己变得更强大。深度学习算法确实早不是什么秘密了，想要再从技术层面上取得重大突破的话，是非常困难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意味着今后进入了一个拼数据的时代。
　　旷云现在最紧迫是占领市场，搜刮数据，而不是一门心思地继续搞理论研发。
　　钟扬扭头，看了眼紧盯电脑屏幕的好友，心中颇为无奈。
　　陈凯杰是典型的科学家逻辑。
　　他原先在大学里研究人工智能，是钟扬四年前把他挖出来做旷云的。
　　眼见企业目前优势不大，他的解决办法是做出另一套跟深度学习不同，且更牛、更先进的算法。志向很好，真做出来的话，一定全球轰动。可这种研究真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出来的。
　　钟扬没想过要改变他，他需要他的技术，可有时候也确实觉得没办法跟他沟通。
　　“拜托你了，CTO。我等着你震惊世界。”钟扬回身走向门口，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他。而且他已经研究了些时日，倒不如放手让他去做。况且万一成了呢？
　　陈凯杰怔了怔，抬头瞪他：“得了吧，你自己也是高手。为什么不肯继续钻研？”
　　钟扬哈哈笑：“我是个商人，你对我要求太高了。”
　　陈凯杰懒得理他，犹豫了两秒后，开口道：“帮我请个人吧。”
　　钟扬一愣，“谁？”
　　“虽然不一定能请到，但还是应该试试。”
　　“你说。”
　　“唐欧拉，中科院数学所的特聘研究员。”
　　“数学家？”
　　“嗯，唐欧拉这人……一言难尽。不过她一定能帮我找出问题在哪儿。”
　　“这么神？”
　　陈凯杰笑了笑，来了兴致，“这么说吧。普通人里头分学渣学霸，顶多再牛点的叫学神。唐欧拉呢，不是普通人。”
　　“天才？”钟扬没多惊讶，他也不是没见过天才。
　　陈凯杰摇头，“天才也分有成就和没成就的。很多人也就年轻的时候被叫做神童、天才。她不一样，她可是有货真价实的研究成果的。13年的数学突破奖就是她在普林斯顿做研究的时候获得的。特别是对偏微分方程和解析数论有很多突破性的贡献。她这才叫真正的天才！而且她数感极好，简直过目不忘，逻辑推理能力和运算能力都是我见过最强大的。”
　　钟扬点点头，脑袋里勾勒出一副类似爱因斯坦的老头子画像。这么说来，这位唐欧拉前辈的确值得尊敬。而且对数学热爱到连名字都叫欧拉。
　　“不过，他懂计算机算法吗？”
　　陈凯杰“嗯”了一声，自愧不如，“她业余爱好是计算机，曾经研究过一阵。挺厉害的。”
　　“你跟这位牛人熟吗？”
　　“有些交集。”
　　“那行，你去请吧。”
　　“谢了。”
　　钟扬了解陈凯杰的为人，能让他这种科学家佩服的人少得可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求救的。既然这样，那倒不防请这位唐老爷子过来试试。
　　唐老爷子的骨灰最后还是被装进了花盆里头。
　　虽然运送的过程有些波折，但结局还算圆满。
　　脱臼的胳膊经过处理后被固定了起来，单位让她休息几天，唐欧拉没什么意见。反正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也不急着这么快去为国家去做贡献。
　　爷爷的东西真是不少，她胳膊又不大方便，勉强整理了五大箱之后，人有些扛不住了。
　　好友顾悠说一会儿要来看她，顺便一起吃个午餐。
　　她挺喜欢顾悠的，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默契感十足。而且顾悠又是建筑师，偏理性，即使人很温柔，却没那么些其他女孩子家的弯弯绕绕。她感觉的出来她是真正喜欢自己的，不像那些把她当异类的假面人。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顾悠才匆匆赶来，而且一进门就被唐欧拉绑起来的胳膊吸引了注意力，歪着脑袋问她：“不是说没什么事吗？骨折了？”
　　“脱臼。”唐欧拉回答地有些有气无力。
　　顾悠叹气，忍不住心疼她，“洗洗手吃饭吧，买了你喜欢的煲仔饭。”
　　“……谢谢。”
　　顾悠进厨房拿了碗筷，两人围着餐桌吃饭。
　　“这些箱子都是要处理的？”
　　“是。那个薛先生什么时候来拿书？”
　　“我把地址给你，发快递就行。到时候他会把钱转给你的。”
　　唐欧拉点点头，“谢谢了。”
　　顾悠笑了，“跟我客气什么，爷爷那些书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
　　唐欧拉没说话，心里觉得这个薛先生多半是因为顾悠才肯连价都没还就答应买书的。
　　“你也是个傻丫头。卖书的钱也是准备替秦思交医药费的？”
　　“嗯。”
　　“植物人是无底洞。”
　　“是。”
　　顾悠无奈，低头吃饭。每个人都有些执念，她自己都不例外，又何必去劝别人呢。
　　“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说话，我这几天多陪陪你。”
　　“我没事。”唐欧拉抬头看她。
　　顾悠朝她温柔地一笑，模样好看极了。
　　唐欧拉有些分神，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前两天的好心人，她低声告诉她：“我见到个比你还好看的人，男的。”
　　顾悠笑道：“比我好看的多了。”
　　唐欧拉摇头，“至少我之前没见过。”
　　顾悠笑而不语，唐欧拉则看着她若有所思。
　　“怎么了？”
　　唐欧拉对她坦白：“我准备开始找对象了。”
　　顾悠一怔，随即点头道：“这很好啊，爷爷会很高兴的。”
　　“嗯。我算了算，如果我打算40岁之前定下人选的话，根据37％规则，我26岁会进入决策期，也就意味着还有一年的时间让我挑挑拣拣，积累经验。”
　　唐欧拉说得认真，顾悠却有些傻眼。
　　“亲爱的，恋爱结婚不好拿数学来计算吧？”她忍不住劝她。
　　唐欧拉摇头，“哪那么复杂？恋爱或结婚的本质，不过也是种选择罢了。任何随机选择的优化问题，都可以用37％规则来解决。这规则1958年被算出来之后，实用率一直不低。”
　　顾悠无奈，但到底了解好友是什么样子，于是她笑了笑，说：“祝你好运。”
　　“嗯，确实需要些运气。”
　　顾悠低头吃饭，吃了两口之后，又抬头看她，“我以前觉得你是因为喜欢秦思才一直不交男朋友的。”
　　“秦思？”唐欧拉愣了愣，随即就事论事地随口道：“他配不上我。”
　　“……”
　　“他小时候就优柔寡断，大了更是懦弱。一个最后连自杀都完成不好的人……”唐欧拉话没说完，叹口气，摇了摇头。
　　顾悠看着好友，慢慢地陷入沉默。如果说她最欣赏欧拉的，应该就是她随时随地都能一针见血地找出问题根源的本事。
　　“拉拉，你为什么会救秦思？”救一个多年不见的儿时旧友，而且在明知道这是个无底洞的情况下。
　　唐欧拉搅了搅米饭，淡淡地回道：“他小时候救过我一回，一命抵一命，不救他我睡不好。”
　　“他救过你？”
　　“嗯，我爷爷命苦，老伴儿死了没多久，我爸妈就出了车祸。他一个人又得带我，又得上班挣钱。而且他是个大男人，我那会儿虽然只有四五岁，但毕竟是个小姑娘。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秦思妈妈带我上澡堂子洗澡的事。而且她还总给我搓澡，非搓下几层皮不行。我小时候老躲，觉得她狠，大了才明白她那是实在、心好。”
　　“秦妈妈心善。”
　　“嗯。有回我爷爷大夜班，我一氧化碳中毒，人都瘫了。要不是秦思来叫我去他们家吃饺子，发现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恐怕我现在早成了一堆无机物了。”
　　顾悠点点头，“所以你必须救他？”
　　“主要还是有能力。如果我现在穷到连吃饭都困难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责任感出来。在降低我的生活质量和换他一条命的选择题上，没什么好犹豫的。”
　　“话是这么说，但这三年多的开支可不是开玩笑的。”顾悠家里有过病人，知道那种惊人的花销有多离谱。
　　“还顶得住。”
　　顾悠拍拍她的手，心里对她是敬佩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个已经生疏的朋友。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几乎已经绝迹了。
　　“你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记得跟我说。”
　　唐欧拉摇头，“最近需要钱是因为王医生说秦思有好转的迹象，想尝试着再做一次手术。秦家的口袋早已经空了，我这边倒是能想点办法。”
　　“卖书的钱够吗？”
　　“差不多了。昨天一个老同学请我帮个忙，报酬不错。”
　　顾悠忍不住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这种资质的人需要为钱烦恼是件挺让人心疼的事。你应该坐在所里研究数学才对，俗事不理，俗念不挂。”
　　唐欧拉笑了，有些惭愧，“我这三年确实没做出什么研究成果来，国家请我回来亏了。”她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看秦家的意思是成败就此一举，手术虽然冒险，但他们耗不起了。”
　　“是啊。他们一直这么拖着，不见得就是对秦思好。”顾悠有些感触，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
　　唐欧拉却很理性，没什么起伏地开口道：“当他决定放弃自己生命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失去了人类所有的尊严。自杀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败的概率有多少，还有失败之后将会丧失掉的人格。简单来说就是你放弃了自己，意味着当别人摆布你的时候，无论你原本的意志如何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顾悠哑口，有些无奈。看着好友这张极其有个性的脸蛋，和那个美妙且智慧的脑袋，非常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的了她的眼睛。
　　唐欧拉继续吃饭，思绪已经跑到现实的问题去了。既然答应爷爷要开始留意伴侣的事情，那就得用心去选择。
　　不过她经验不多，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男人的了解基本都来自书本。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哎，你比我有些经验。你说我该怎么找男人呢？”
　　“咳、咳——”顾悠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迎上唐欧拉认真严肃的目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擦擦。”她抽了张纸巾给顾悠，想了想后接着说：“我觉得最有效率的做法应该是先把我喜欢的条件都列出来，然后让大数据去筛选。”
　　“你的意思是注册交友网站？”顾悠乐了。
　　“嗯。你知道交友网站的算法有多复杂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交友网站不错。不过……”唐欧拉有些作难。
　　“不过什么？”
　　“我不太确定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她活了二十五年，连个崇拜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想占有的人了。虽然她也不喜欢占有这个词。但所有跟爱情相关的书上都说，第一眼必须是跟性有关的吸引，一种想占有对方的冲动。
　　顾悠看着她作难，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逗她：“喜欢是种感觉，你遇见了就知道了。”
　　唐欧拉忍住吐槽的冲动，平日里最烦“感觉”二字。听着像多么深奥似的，其实不过是知识储备不够，形容不出来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而已。
　　“你别逗我，我是真诚地在向你请教问题。”她瞪好友一眼。
　　“好好好。”顾悠收起笑脸，想了想，也有些为难，“不好办……不过呢，我觉得你首先得明白你为什么想找个伴侣。或者说你希望自己将来的生活状态是个什么样子的。想明白了这些，估计答案就会迎刃而解了。”
　　“嗯。”唐欧拉陷入沉思。为什么找伴侣？因为爷爷。生活状态？作息正常，生活有序，每天做研究10小时，睡眠6小时，学习2小时，其余时间休闲娱乐办杂事。
　　想了一会儿，问题无解，因为她发觉自己根本不渴望男性。
　　“想不出来？”顾悠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轻声问道。
　　唐欧拉叹气：“嗯……”
　　“那这样，肤浅点。有没有哪个男人让你一见就觉得舒服，而且很愿意没事的时候去看着他，欣赏他呢？”
　　“舒服？欣赏？”唐欧拉看着顾悠，慢慢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
　　很快的，一张完美的男性面孔就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以貌取人好吗？”她不确定地问顾悠。
　　顾悠笑：“总比没欲望强。”
　　“这倒是。”
　　“怎么？有人选了？”
　　唐欧拉点点头，“就是那个比你好看的，把我从墓园捎到医院的好心人。”
　　顾悠睁大眼睛，压着惊讶鼓励她：“这不就得了，先把这个当做目标，多增加些实战经验不也挺好的？”
　　“嗯……”唐欧拉思考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吐出句：“有点道理。”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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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24 编辑
　　几天后，雾霾来袭。
　　整座城跟入了仙境似的，你看不清我，我识不得你。唐欧拉的口罩有些类似专业的防毒面具，再加上架着那条还需要再固定两个礼拜的胳膊，让她一走进融科资讯中心的大楼，就立刻吸引了无数双眼睛。
　　这会儿正值下班时间，出出进进的人不少，她一边单手解着口罩，一边寻摸着陈凯杰这个人。
　　“唐老师！”陈凯杰眼明脚快地来到唐欧拉身边，眼里带着欣喜，双臂请求着握手。
　　唐欧拉朝他点点头，抬了抬胳膊告诉他自己不合适握手这个动作。
　　陈凯杰讪讪地收回手臂，一贯没什么波动的眼睛里头多了些拘谨和兴奋。
　　“不好意思。那，那什么我们公司在四楼，咱们上去吧！”
　　“好。”
　　唐欧拉跟着陈凯杰进了电梯，心里很是期待去看看这旷云科技的真面目。她平时的闲暇活动就是关注这些科技前沿的最新动态，人工智能这种未来一定会带来革命的产业，她怎么可能不操心呢。
　　旷云这两年来挺火，但创始人非常低调，她也是几天前才知道陈凯杰是这家公司的CTO。陈凯杰这人她原本是没印象的，还是他们共同熟识的一个老院士牵线，她才想起了这人是谁。一个资质还不错的，思维比一般人稍严谨些，曾经质疑过她，后又认了错的人。
　　电梯内人不少，没人交流，到达四楼后，陈凯杰对着镜头晃了下脸，玻璃门随后“咔”的一声自动开启。
　　唐欧拉眼尖，发觉这套系统就是他们最近升级的人脸识别系统，商业银行和线上支付商都已经率先引进了。
　　“待会儿可以把唐老师的数据扫描进去。”陈凯杰见她有兴趣，笑着说。
　　唐欧拉礼貌性地勾勾嘴角，开始打量这公司。
　　这大概就是新型创业公司的特点？没有前台，进来后拐个弯就休闲区。色彩鲜艳，蓝黄橘为主，流线型设计，照明亮眼。不算小的娱乐空间里应有尽有，但除了个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的胖男人外，空无一人。
　　过了休闲区和餐厅之后，才正式进入到办公的地方。
　　这里更是眼花缭乱，空间大，挑高足。肉眼范围看着也就三十个人，但每一个小区域都被极其个性化的布置了起来，看见她跟陈凯杰进来，多数都维持工作原状，三两个无意间瞥了一眼的，两秒后又都木然地回归旧态。
　　唐欧拉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念了个Typical。
　　彰显个性，自由宽松，软硬先进，自大自恋。典型的极客公司，毫无意外。
　　“这是我的办公室，咱们进来谈吧。”陈凯杰推开门让唐欧拉先进。
　　唐欧拉迈着腿进了屋，打量一圈后心里比较满意。中规中矩，没藏书没绿植，干净整洁，空间明亮。屋子一分为二。一部分办公，一部分会客。
　　“请坐，咖啡还是茶？”
　　“我不渴，时间紧，切入正题吧。”唐欧拉边坐边放下皮包，接着抬眼看向陈凯杰。
　　陈凯杰客气地笑了笑，转身把自己的电脑摆到茶几上，调出正在编写的公式后，说：“你先看着。”
　　唐欧拉接过电脑，一边把它放到腿上，一边说：“我挺欣慰你还在研究这种理论问题，现在学计算机的那些人，多数只把编程当做是解答各种脑筋急转弯的工具。令人遗憾。”
　　陈凯杰苦笑，各行各业都有它自己的金字塔。他一向好强，肯定不甘于只做系统，不做理论。其实他当年在普林斯顿一开始学得是数学。不过后来被唐欧拉刺激到之后，偷偷改学了计算机科学。
　　唐欧拉注视着屏幕，神情专注，一边不着痕迹地往下滑动着屏幕，一边飞速地消化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不是深度学习。”她有些意外。深度学习算法近年来很热，尤其最近百度也开始大力开发之后，在国内引起很多关注。旷云科技更是从12年就已经对深度学习算法进行开发了，且取得的成绩非常显著。
　　“没错。”陈凯杰笑了。
　　唐欧拉缓慢地点着头，继续往下看。虽然只看了个开头，但她似乎有些明白陈凯杰为什么需要自己这个主业做数学研究，而且又懂些计算机的人了。
　　“基于核的算法。”她抬头看他。基于核的算法包括支持向量机，径向基函数，以及线性判别分析等，而这些都需要相当强的数学功底和数学逻辑。
　　“是！”陈凯杰眼里放光。
　　唐欧拉收回视线，继续往下看。
　　“你的问题是什么？”这算法看到现在还不错，她不知道他需要哪些数学方面的帮助。虽然任何有志向的计算机科学家都觉得数学是计算机科学的灵魂，但它毕竟多数是工程专业的数学，跟数学家所研究的数学是不同的。说白了一个运用已知，而一个探索人类未知。
　　两者做研究的思维完全不同，所以她没办法用自己的脑子去推导陈凯杰的困境。
　　陈凯杰叹气，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我也没明白我哪没想通。我只是觉得这个算法还能再进步，但是我现有的知识和思维阻碍了我继续改进它。所以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用另外一种思维来替我检查一下。我觉得我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了，也许一点就通，也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唐欧拉听完他这番话，静了两秒。这话……颇有些无赖的意味。
　　做研究的，谁不是这么觉得的？但仔细思考一下人家背后的逻辑，也不乏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崇拜。这么一想的话，到嘴边的拒绝又生生憋了回去。
　　更别提人家还给钱呢。天价时薪加事后奖金。
　　性子耍了不到一秒钟，她立刻回归现实。清了下嗓子后，抬眼看着这个大自己几岁的男人，扯出点被**接见时的微笑，轻声道：“好，我回去研究研究。”
　　陈凯杰一听她答应了自己含糊的请求，心里立即松口气：“那就太感谢了！唐老师！”
　　“不客气。”
　　“感谢感谢！不过……这研究属于机密，唐老师恐怕得多跑我们公司几趟了。”
　　“这没问题。”反正数学所离这里非常近。
　　“好的！那麻烦稍等一会儿，我让人立刻去起草合同。快得很！”
　　“好。”
　　陈凯杰随后快步出了办公室，留下唐欧拉一个人坐在里头继续研究。等他再次进来的时候，不但手里端着杯茶，身后还跟着钟扬。
　　唐欧拉闻声看了过去，眼神恰好跟高出陈凯杰半个头的钟扬在空中相遇。
　　俩人俱是一怔，随即纷纷认出了对方。
　　钟扬：骨灰女！
　　唐欧拉：好心人！
　　“这是我们公司的创始人、CEO，钟扬。”陈凯杰边放着茶杯，边开口介绍。
　　钟扬一秒回到状态，接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礼貌又绅士地对唐欧拉说：“唐博士，久仰久仰。”
　　唐欧拉朝他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再次确定了一下他是不是依旧完美。
　　“叫唐老师就行，她不喜欢人家叫她博士。”陈凯杰附耳小声告诉钟扬。
　　钟扬挑挑眉，很欣然地接受了建议，“唐老师，胳膊没骨折吧？那天我该跟着你一块儿去医院的。”
　　“脱臼而已，那天真是谢谢钟先生了。”唐欧拉静静地开口，觉得好心人表面功夫不错。
　　“你们俩认识？！”陈凯杰大惊。他都没好意思问唐欧拉这胳膊怎么回事，怕触犯隐私。难道这伤还跟钟扬有关系？
　　“我扫墓那天正好遇见她出了点小车祸。”钟扬轻描淡写。
　　唐欧拉点点头，不打算赘述。
　　陈凯杰怔愣片刻，来回看看两人，最后感叹道：“还真是有缘分啊！不过人没大事就行，安全最重要！”
　　“是。”钟扬把合同递给唐欧拉，“唐老师仔细看看，有异议的地方找凯杰谈。很高兴认识你。”
　　他说完拍了拍唐欧拉那只完好的胳膊，动作自然，眉眼带笑。配上他极具男性特色的五官后，简直风度翩翩。
　　唐欧拉看着阖上的玻璃门，有片刻失神。
　　这好心人必定阅历不浅啊。一招一式都带着种“这是我的场，一切我说了算，但我还很大方随和、愿意为你服务”的架势。
　　完全不是那种Nerd CEO，自己会点技术，然后从车库里起家的，硅谷创业小故事里的创始人。
　　好心人身上有股子劲儿，叫游刃有余。
　　她忍不住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特点。越思考，越觉得不错。她大概需要跟这么一个什么都能搞定的人在一块儿生活。况且今天又细看了看，她觉得完美这词有些不准确。
　　好心人长得是好，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雄性荷尔蒙，或者俗称男人味，才是靠近他之后的第一感受。
　　这种味道现代社会的普通男人基本没有。生活把他们折磨得棱角全无，身样走板，而且就算在健身房捣腾出了腹肌胸肌肱二头肌的，却也只是显得蠢笨而已。好心人身上那种原始的男人味，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原本应该是个男人都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他格外明显。
　　想到这，唐欧拉偷偷瞄了眼正在对着电脑发愁的陈凯杰，她发觉这人的五官也不难看，比例也不错。身形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没有好心人身上那股子味道和劲头。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即使她自视再高，也还是个肤浅的人类。在用原始欲望去寻觅配偶的时候，完全不比一头发情的小猫咪高明到哪里去。
　　钟扬这个人，非常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她不信鬼神，但还是硬觉得这就是命运的旨意。
　　钟扬匆匆跟“唐老先生”见了一面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约会地点。
　　他今晚要见的人是薛璨东，凯银资本的董事长兼CEO。
　　旷云完成的B轮融资4700万美元里，凯银资本是大头。这轮融资主要是用来加速人脸识别技术的商业化，目前完成的进度还算理想。
　　薛璨东这人在投资领域里头比较特别，他是那种少数的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也是旷云最早的投资人之一。这人年仅35岁，家大业大，出身好。本来应该成为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却偏偏长了颗不错的脑袋，这几年在投资界混得风生水起。
　　钟扬称呼他东哥，两人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私交很好，彼此相互认可。
　　这顿饭虽然算是私人聚会，但还是少不了些投资人和创业者之间的你来我往。
　　“争取下季度的市占率再提高10个百分点，怎么样？”薛璨东慢条斯理地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妥。
　　他梳着个油头，露出饱满的天庭，五官端正，气度非凡，三件式西服的外套被挂在了衣架上。虽然此刻身着白衬衫配**，却丝毫没有服务生的既视感，相反倒多了几分传说中的禁欲味。
　　钟扬喝了口红酒，淡淡地揶揄他：“你们这些投资人啊，永远这么贪婪。你们要我们增长、持续地增长、快速地增长，超越预期地增长。无论我们多好，你们都要求更好，而且要比你们想得还好。”
　　薛璨东勾勾唇角，不否认这是个事实。
　　钟扬放下杯子，看着他坏笑：“如果我能保证30％的利润，我要你们干什么？我嫌钱多，所以找人来分？”
　　薛璨东瞪他一眼，知道这小子犀利，却没想到这种话也说。
　　“你这种面对投资人的态度可不对啊。”
　　钟扬懒得理他，吃了口牛肉，细细品尝。半晌之后，他才慢悠悠地重新开口：“不过你说得也对。市占率确实太少，‘深思’最近势头挺猛。”
　　“他们的智能相机做得不错。”薛璨东补充。
　　钟扬“嗯”了一声，就事论事：“性能一般，胜在便宜。小米思路。”
　　全球首台商用化智能相机是旷云生产出来的，能集成强大的图像获取与结构化能力。目标用户是各大企业、银行以及公共单位的安全部门。深思（DeepThink）效仿成功，而且造价更低。它是目前旷云最大的竞争对手，市占率只略低旷云几个点。
　　旷云主打“人脸识别、智能办公”的商业认知。深思科技借着东风，告诉世人它也干这个，干得不错，而且更便宜。
　　典型的京东借淘宝名声的宣传策略，常年看似愚蠢的宣传背后其实是建立‘我是淘宝唯一对手’的品牌认知。深思学的这招不新鲜，旷云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市场和研发。
　　只是从深思前两天开始跟机场部门频繁接触后，确实触动到了钟扬的脑神经细胞。
　　全国的安防系统是他正在啃的大饼，艰难，但是势在必得。在目前正式开启商业化、侵占市场的关键阶段，每一步都是致命的。商场从来就都是战场，不存在你好我好，深思进军安防系统要是成功的话，旷云必死无疑。
　　旷云现在的产品有三块：云服务，行业解决方案，以及智能硬件。虽然每一个都代表着业界最先进的水平，但优势正在逐渐缩小。所以一方面技术要改革精进，另一方面硬件设备也要同步更新和降低造价。简单来说就是要“又好又便宜”，才能干过深思的“差不多，但很便宜”。
　　“刘刚你认识吧？”钟扬忽然开口。
　　薛璨东点点头，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补了句：“安防系统不好啃，得下大功夫。”
　　钟扬无奈地笑：“再难啃也得咬牙弄下来，不然根本谈不上什么‘天眼’。况且这么庞大的数据库，傻子才不想吃。这一战关乎生死，好戏要开始了。”
　　薛璨东点点头，抬起眼皮看了钟扬两眼。不得不说他还就是喜欢这小子身上这股劲儿。
　　当年在美国的时候，钟扬就做成过两家公司，后来都被行业巨头高价收购了。薛璨东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卖了。
　　这小子笑笑，浑不在意地说：“我虽然创业，但也是个职业CEO。知道什么才是对企业最好的选择。而且我喜欢创新，开疆辟土的事对我来说才刺激。守着一家公司把它做成大财阀什么的，不是我的路数。我更看重科技前沿的东西，各行各业的前沿。把最先进的科技代入产品当中，使它造福社会的速度大大加快——这是我的特长。”
　　薛璨东对这番话印象深刻，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对钟扬刮目相看。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清零的本事。有远见，有胆识，有自知之名，同时又不畏惧未知。这种人将来大牛。
　　看着这个刚刚满三十岁的小伙子，薛璨东笑了。替他添上酒，两人相视对饮。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正事谈了之后，私人话题也不会被落下。
　　薛璨东.突然告诉他：“我过阵子结婚。”
　　“咳——！”钟扬险些把嘴里的酒给喷出来，大惊：“不是，跟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薛璨东淡淡一笑，不打算细说，只道：“是时候了。”
　　“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不错！什么样的人啊？能让你这种级别的霸道总裁动了凡心？”钟扬笑得有些欠揍，嘴上不忘调侃他。
　　薛璨东毫不在意地笑道：“过两天一块儿去滑雪，叫上你女朋友。”
　　“四人约会是吗？”钟扬随即摇摇头，“她去美国进修了。”
　　“那以后再约。”
　　钟扬颔首，虽然还是在笑，但明显多了些别的情绪。
　　这天底下最让人闹不明白的，恐怕就是感情的事了。他跟魏蔓交往两年多，一直处得不错。直到五个月前她突然告诉他，她想结婚。之后便开始了从你想不想结婚，到你爱不爱我的世纪大拷问。
　　钟扬根本没想过结婚，所以实话实说。魏蔓嘴上表示理解，却总露出那种悲伤致死的表情。两人的感情头一回出现问题，而且双方都没打算妥协。
　　所以就有了魏蔓赴美国总部培训半年的事情。一来相互冷静，二来看看这段感情到底能不能经住考验。
　　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虽然两人还是会不时视频，但每次基本是相视无语的状态。这在钟扬看来就是分手的前兆，一切就等着回来后摊牌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喝了口酒，心情有些闷。
　　他不是那种只知道工作的傻蛋，不是那种一天到晚除了事业之外，丝毫觉察不出人世美感的工作狂。他热爱生活，也懂得享受生活。虽然没想过结婚，也不接受任何逼迫结婚的行为，但这不代表着他不会为失败的恋情低落郁闷。
　　吃完饭，薛璨东被司机送走，钟扬由代驾送回。
　　钟扬住的地方在商务区，离旷云很近，走路十五分钟。国际公寓，服务一条龙。最适合他这种没定下来的人。
　　回复完邮件后，是恢复活力的健身运动，每次一个半小时，每周最少五次。接着他会洗个热水澡，拿出最近迷上的烧脑书去研究。
　　他看书只看非虚构类的，而且越难读懂的越喜欢。对于虚构类的消遣活动，他也早已经转换成了电影模式。
　　静悄悄的高层公寓，现代化设施齐全，但这屋里的东西他几乎没怎么用过，尤其是智能产品。他虽然不至于用老人机，但手机的使用次数和时限，以及应用软件的种类，全都是精挑细选和用心计划过的。
　　他在有意识地克制和训练自己，不想让机器、以及更高级的人工智能把自己变蠢、变呆。他必须懂它们，但拒绝被俘虏。
　　时间进入午夜，沉浸在书里头的钟扬忘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友，也暂时搁下了公司的一切。等看到眼睛发涩，脑袋迷糊之后，“啪”的一声阖上书页，安然入睡。
　　下午五点，唐欧拉结束在数学所的工作后，来到旷云科技。
　　今天是西方的万圣节，在这种以开放和自由闻名的公司里头，自然少不了那些装神弄鬼的摆设。
　　唐欧拉一向不参与这些，每年的节日对她来说只有元旦和农历年。看着这从门口开始就蔓延着的做作气息，她做了两口深呼吸才迈腿进来。
　　“唐老师！傍晚好啊！晚上有Party，一块儿来参加吧！”甄心“嗖”的一下蹦到唐欧拉面前，睁着大眼忽闪忽闪，一脸的诚恳和善意。
　　“你好。不了，谢谢。”唐欧拉轻声回应，面无表情地扫了扫她这身日本女学生装，外加丧尸妆容脸的装扮。心想她们不过认识三天时间，何须如此热情。
　　“啊……”甄心一脸失望，不死心道：“特别热闹！好玩儿好吃的都有！唐老师要是没事的话，留下来一起吧！”
　　“我——”唐欧拉刚想张嘴拒绝，余光突然瞥见钟扬正好从办公室里头出来。他梳着个大背头，身穿复古西服，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她刹那间反应过来，生生改口道：“那我看看吧。”
　　“好啊！”甄心欣喜欢快地看着她笑，就像她答应什么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唐欧拉对这种热情有些招架不住。认识三天，她总结出这位甄姑娘的一些行为规律。情绪起伏不定，情感过于丰富。高兴时说话乱眨眼睛，愤怒时眼睛睁大一动不动。声调颇高，无论何时何地。喜欢穿鲜艳的衣服，见她三次，三次身上都超过三个颜色。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特长，目前尚未搞清这样的人为什么能管理一个办公室。
　　但是……这不是唐欧拉在意的事情，而且也不是现在的重点。
　　重点是——钟扬终于出现了！
　　合约签订后，她来了三天，三天都没见到他。在没研究清楚目标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在暗中观察。可是因着这两天观察对象没出现，所以毫无进展。
　　这会儿看他这身装扮，想必是准备要跟员工过节日的。机会难得，必须留下。
　　“唐老师。”钟扬过来跟她打招呼。
　　“钟先生。”唐欧拉颔首微笑，自觉挺得体大方。
　　钟扬看着这位唐天才下巴微扬，皮笑肉不笑的，一副“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快乐和兴奋”的出世模样，心里有些想笑。明明年纪轻轻，品味却十足得老成。深色衣服，简单款式，配上她至少不低于1米7的身高，利落是利落，但少了些女人味。搭配她这种脸，其实并不协调。
　　她这种长相不好形容。脸很小，但是有棱有角。五官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惊艳的类型，却挺有味道，耐看。眉毛自然，细黑。典型的凤目，小眼角上扬，精神抖擞。皮肤白得不正常，连颗痦子都没有。偏偏嘴唇挺红，而且嘴型偏性感。组合在一块儿有种矛盾的美感，整体挺柔和，却又不失个性。
　　整个人高高瘦瘦、冷冷清清，身上有股子**茶的味道。
　　话不多，带点天才专有的高傲，却并不木讷笨拙。
　　唐欧拉虽然不知道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自己被人丈量了个够，但她看得出来钟扬心情不错，所以问他：“你这身是什么打扮？”
　　钟扬扬扬眉，想也知道她大概不知道这种经典角色，笑着解释道：“小马哥，周润发演的。”
　　唐欧拉毫无反应，两者她都不知道。
　　发哥都不知道？钟扬读出了她的反映，看她的眼神不禁多了些同情，开解道：“电视剧而已，不重要。”
　　唐欧拉也这么认为，一边点头一边从上到下地细细看了他一遍。
　　“很好看。”她中肯地给出评价。
　　钟扬一怔，随即乐出声来：“谢谢啊。”
　　“唐老师来了？”陈凯杰端着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刚好看见两人。
　　“是。”
　　“那咱们开始吧，今天钟扬也一块儿参加。”陈凯杰心情不错，笑着率先开路。他还是一副T恤牛仔裤的日常装扮，跟公司的节日气氛不搭。
　　三人进了小会议室，这地方平时没人用，现在主要是唐欧拉跟陈凯杰做研究的场所。
　　钟扬今天正好有时间，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我昨天晚上弄出来的，觉得比之前要完善了一些，你们看看。”陈凯杰把电脑放到桌上，供两人研究。
　　唐欧拉一边扫着屏幕，一边用那只好胳膊从包里掏着自己的电脑。钟扬也坐在旁边细细查看。
　　“嗯，你这思路才对。之前太轴了。”唐欧拉随口评价道。
　　钟扬扭头看她，并不怎么想承认自己有些被她的阅读速度给惊着了。他才看了一小半，她就已经读完了，而且是用扫的。
　　陈凯杰满意地笑笑，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承认：“我之前没意识到自己用了笨方法。”
　　唐欧拉习惯了，“你们总觉得数学就得抽象、难。但是往往忽略它最本质的核心，就是简单和直接。”
　　“是！我们总是被自己迷惑。”陈凯杰万分受教。
　　钟扬收起放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把内容看完了。编的确实不错。而且进步不小。
　　他刚准备开口表扬一下陈凯杰，就听唐欧拉说：“你这才是一个小节点，后面还得再检查。最简单明了的方法，才能称得上是好方法。”
　　“是！没错！”陈凯杰用力地点点头，看向唐欧拉的眼神里头除了欣赏就是欣赏。
　　钟扬有些想笑，他没见过陈凯杰这副模样，这么大个男人，比他还大两岁，这会儿被个小姑娘教育的连连称是。态度虔诚的像遇见了他偶像牛顿似的。
　　唐欧拉把自己的电脑推到中间，打开文档后说：“这是我列出来的几个思路，你可以挨着试试。”
　　陈凯杰如获至宝，推推眼镜认真研读。
　　钟扬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想看看这数学家的计算机科学能好到哪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全英文，这点他倒是理解。内容是对陈凯杰算法的分析。首先从宏观角度分析了他大方向上的正确性，接着才开始对他这种算法背后的数学理论进行细致分析。
　　陈凯杰用到的所有数学理论，即使是一些他自己没意识到的，她全部一一列举了出来，而且在下一章节里找出了相应的更为准确和直接的理论去替代。
　　钟扬懂计算机，懂数学。当年也算是学霸式的人物。可当他看完唐欧拉如此思路清晰又一针见血的分析之后，也必须得承认个体差异的伟大。
　　说实话，当你从事某个行业久了之后，一些动作和思路会成为下意识的，甚至是无意识的举动。就像你能读懂和理解，甚至能毫无压力地写出一些东西。但当真要让你去步步分析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这么写，以及这每一步背后蕴含的数学和逻辑含义时，你整个人是蒙的。因为你不用明白，你就是下意识地知道。你早被训练得理所当然地觉得就是这样，却没深刻地思考过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其实多数人都是这种状态的。这也正是真正的高人和凡夫的区别。高人是时时刻刻处于一种高度清醒的，有意识的状态，时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觉得这种方式是对的和好的。
　　他明白陈凯杰的用意了。局内人做了太久，需要个精通一切现行规矩的局外人来检查一下自己，提供一些思路和想法。
　　“唐老师辛苦了。”钟扬朝她笑了笑，开始觉得这钱花得挺值。并且想着让她有空跟刘建一沟通一下，毕竟那小子现在被委以重任。就公司来说，现在真正的CTO其实是那家伙。
　　唐欧拉抬眼回视他，摇头道：“客气，我收了钱的。”
　　钟扬笑意更深，心想：不错，挺有契约精神。
　　“唐老师，这模型太简单了！”陈凯杰指着其中一个数学公式惊叹。
　　唐欧拉见惯了这种思维的人，平淡地回他：“数学的精彩之处就在于简单的模型可以干大事情。想想你们的计算机史，当初的语音识别和机器翻译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陈凯杰一愣，片刻后恍然大悟。
　　“天啊！我真蠢！”他喃喃自语，觉得智商为负。
　　钟扬忍不住对唐欧拉投来赞赏的眼光。早年的语音识别和机器翻译最后就是靠简单的统计语言模型给解决的，至少比已知的借助某种规则的解决方法更有效。这种他都快忘了的事，她竟然随意的就能拿来用。
　　这大概就是数学家的本事，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我们普通人看一堆复杂的东西时，脑袋容易混乱，毫无头绪。而了不起的数学家却总能很快的从中发现规则，然后想出一个极其有效的、直接的，而且又人人都能明白的东西来解释给你。
　　当然简单化不意味着真得简单。形式上简单，可里面的内容却可以很深。一个专家可以在这方面研究很多年，都未必真明白了。
　　数学很深、却往往很直接、很简单。这话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唐欧拉没回应陈凯杰，只是继续认真地看着他改进过的地方，神情极为专注。
　　钟扬看这两个人都无比地投入，起身告辞：“你们继续忙，我不打扰了。待会儿唐老师要是没事的话，留下来跟大家伙热闹热闹吧？”
　　陈凯杰回神插嘴道：“是，唐老师没事儿就留下来开Party吧！”
　　唐欧拉“嗯”了一声，刚要说“谢谢”，钟扬的手机就响了。
　　提示音是微信的那种音视频响声，他拿出来看的时候，她看到了屏幕上的头像是个微笑的女人脸。还没等唐欧拉反映过来，陈凯杰就笑道：“魏蔓？行了行了，你快去接吧！”
　　钟扬扯出抹笑，朝两人点头后离开会议室。
　　唐欧拉身子僵硬，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凯杰浑然不觉地感慨道：“还是钟扬活得潇洒啊！江山美人都有了。”
　　唐欧拉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几度想问得更清晰一些，却没能成功开口。她倒不是全因为惊讶才这么失常，一大部分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盲点。这感觉不亚于数学史上的那三次危机。
　　就是那种你想的巨美好、巨细致，然后自以为找出了所有的规则和答案。但对不起，有人轻轻地扔下句话之后，你的世界瞬间就崩塌了。
　　“钟先生，他结婚了？”她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质疑精神，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陈凯杰摇头：“没领证，不过快了吧，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短了。”
　　唐欧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面上无异，心里却默默地执行了一场仪式。
　　第一，给钟扬这个名字划上叉号；
　　第二，把制定好的猎男计划的后续方案一一撕毁；
　　第三，把钟扬跟他女友魏蔓这组词，和根号2、微积分工具，以及罗素悖论这三个词，划分到同一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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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旷云科技的万圣节派对非常热闹。
　　这些平时看着不怎么活泼的员工，一到玩乐时间就像饥荒了很久的原始人乍见食物一般，上蹿下跳、兴奋异常。酒、肉，小食，外加各种精巧的甜点供应不断，人们身着奇装异服，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里头，三五成**，说说笑笑。
　　唐欧拉跟这个欢快的气氛显得有些不搭调。
　　即使她自认为面部表情已经经过修饰，看起来跟以往并无不同，但凭她坐在餐厅一角，认真又严肃地喝着杯绿茶，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息时，有人已经忍不住朝她看了好几眼了。
　　“这唐老师是不是有病啊？”张大伟偷偷对身边的刘建一小声嘀咕。
　　另一旁的甄心不等刘建一回应，就白眼一翻，插嘴骂道：“你才有病呢！”
　　张大伟甩甩自己去年网购的长苏披风，又擦了把汗之后，缓缓地皱眉道：“没病她一晚上做个犄角旮旯里头研究茶杯？”
　　甄心斜眼看他，嘴一撇，“啧啧”两声后，说：“天才跟你这种人能一样吗？没准人家看了会儿杯子之后，突然想出了一道世纪难题呢！”
　　“呵呵！”张大伟冷笑，一脸不屑：“还未解之谜，我看就是那种典型的自闭症患者！除了数学别的什么都不会罢了！”
　　“唉……差距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呢！”甄心用一副你无可救药的眼神望着他，末了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大伟皱眉，嫌弃地推开甄心的手，一脸怀疑：“哎，你是不是暗恋这唐老师啊？”
　　“我呸！”甄心瞪他一眼，“我这叫崇拜！你搜过她吗？经历能把你吓哭！就你这种高考考了两回才勉强上了个二本的猪头，是不会理解12岁上大学，17岁博士毕业，22岁获得数学突破奖，去年又被誉为‘本世纪最令人期待的数学家之一’的天才，是如何思考这个世界的。”
　　“我去……真、真的？这唐老师这么牛？”张大伟傻眼。他只知道唐老师是陈凯杰请来帮忙的，别的一概不知。
　　“全名唐欧拉，你回去查查，百度谷歌维基解密一下。”甄心对张大伟的反映很满意，淑女地喝了口酒后，欣赏地望着唐欧拉。她对牛人就是无法抵抗。
　　“真这么厉害？”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建一突然开口。
　　甄心瞥了他一眼，重重地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对这孩子的着装再次吐槽了一番，去年就哈利波特，今天还是这一身儿，跟张大伟这件去年的存货有一拼。
　　刘建一“嗯”了一声，突然挺直一直靠在墙边的身子，大步朝唐欧拉走去。
　　“喂！”甄心跟张大伟顿时乱了一拍，互相对视一眼后，无奈又迅速地跟上了这小子的步伐。
　　“唐老师，你好。”刘建一一屁股坐到唐欧拉的对面后，和气又礼貌地打着招呼。
　　唐欧拉缓缓地抬起眼皮，扫了刘建一一眼，淡淡地回应：“你好。”
　　“我叫刘建一，现在负责技术，我今年20。”
　　“我知道你。我研究数学的，今年25。有什么事？”唐欧拉一边顺着刘建一的话回答，一边看了和他同时落座的张大伟和甄心一眼。
　　“你跟陈总在研究什么东西？新算法？”刘建开门见山，完全不懂什么叫迂回。
　　唐欧拉回答得也挺干脆，“保密。”
　　三人：“……”
　　唐欧拉扔掉茶包，低头品茶，不经意地瞟了眼前方二十米外的钟扬。他正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个个子不矮，长相不难看的女同事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唐老师……”甄心有点想笑，忍不住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谈话杀手？”
　　唐欧拉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摇了下头，见另外两个仍旧一脸傻相，好心地补了句：“有保密协议。”
　　“哦……”刘建一点点头，随即扭头看向钟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大伟跑市场的，嘴皮子功夫顺溜，见不得冷场，他笑嘻嘻地问唐欧拉：“唐老师，您也懂计算机算法啊？我听甄心说您智商特别高！17岁就博士毕业了！真是天才啊！跟我们这种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啊！不但数学厉害，而且连计算机也懂呢？！”
　　“嗯。”唐欧拉看着这个脸盘子大脖子短，却非得穿个白毛领披风来衬托自己的男士，视觉上一阵不适，错开些眼睛后，扯了下嘴角，想提个小建议给他，却被他那种实诚中带着憨厚，憨厚中带着淳朴的眼神给憋回去了。
　　“我是张大伟，前几天打过招呼的。”张大伟仍旧笑嘻嘻地搭话。
　　“我知道你。说话不用带‘您’的。”唐欧拉示意他。这张大伟目测身高1米75，体重70公斤左右，天生一副老实面孔，说话有未语先笑的习惯，工作能力貌似不错，真实性格有待观察。
　　“呵呵、呵呵，好好好！大家都是同龄人！”张大伟憨厚地笑着，语调一下转换地更加亲切：“唐老师，你想吃点什么我去拿！还有你们，你们俩想吃什么我都给弄过来。”
　　唐欧拉摇头表示自己不饿，其他两个到不客气地吩咐了一堆。
　　看着张大伟笑呵呵地去端吃食，唐欧拉忽然有种他们要坐这儿跟她深聊的错觉。
　　半小时后……事实证明了这不是错觉。
　　现实的社交技巧上好像有这么一招，如果想最快的增进彼此间的距离，最有用的介质就是酒水。
　　唐欧拉知道自己不善酒力，平时基本滴酒不沾。但是今天，在两位热情到非常人，一位貌似单纯到非成人，而且全场都露着一副“你尝一下就是对我最大的尊重”的殷切目光下，她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香槟。
　　然后，又是一口。接着，是好几口。
　　后来的几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她决定在稍早前心里默默执行的仪式里头，再加上很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原谅自己。
　　其实知道钟扬有女朋友这件事，根本构不成什么所谓的打击。毕竟她对他还仅处于肤浅的外表欣赏阶段。当时之所以觉得震惊，事后又倍感低落的主要原因，其实都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就想着：唐欧拉啊唐欧拉！亏你向来自视甚高，竟然也会犯这种致命的低级错误！把人家当目标的话，最基本的第一条就是应该检查一下人家的情感状态。而不是根据自己那片面浅薄的判断，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单身的气质，和时时刻刻都是一副独立潇洒、绝无家小的模样，从而觉得人家一定没伴侣。
　　刚才坐着喝茶的时候，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错误。粗略总结为两点：
　　第一，她在面对钟扬的时候，处于非正常状态。动用的原始本能多过理性思考；
　　第二，她毫无经验，没有可靠的参考依据。
　　当然其余因素也不能排除，但目前没想到。
　　所以呢，综上，她觉得可以原谅自己。再加上被三个略奇特的人围着闹腾，其中两个更是热情地把他们七大姑八大姨二舅姥爷，以及从幼儿园到上礼拜发生的种种有趣的和无趣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给她听了。这让她莫名其妙般地体会到一种被喜爱的感觉。挺舒适的，所以没忍住就喝了几口。
　　“哎，小唐，你有男朋友吗？”数杯香槟和几段丢人的童年故事之后，张大伟自认为跟唐欧拉的关系已经铁了，连称呼都变了。
　　“没有。”唐欧拉放下酒杯，换成了茶杯。她感觉到酒精开始起作用，不敢再碰了。
　　“小唐，我跟你说过我特崇拜你吗？”甄心笑眯眯地表述真心。她喝酒上脸，就算化着大浓妆，却照旧能看出红色，跟醉了似的。
　　唐欧拉“嗯”了一声，“你说过五次了。”
　　“哈哈哈哈！”甄心傻笑，“有这么多次吗？呵呵呵。”
　　“嗯。”
　　“别理她。”张大伟伸手戳了下甄心的脑门，扭头神秘兮兮地问唐欧拉：“你觉得我们陈总怎么样？”
　　“啪——”甄心抡了张大伟脑袋一下后，骂道：“你少乱点鸳鸯谱了！一天不做媒你就难受啊？”
　　“你懂个屁！”张大伟扭头跟她大眼瞪小眼。
　　唐欧拉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默不作声地看远方。
　　刘建一忽然插嘴道：“我倒觉得陈总不适合你。”
　　唐欧拉一怔，微笑着问他：“依据呢？”
　　刘建一摇摇头：“直觉。”
　　唐欧拉颔首，却忍不住提醒他：“你是从事计算机科学的，要养成以事实为依据的思维模式。”
　　刘建一顿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但是我的直觉一向非常准。”
　　“什么直觉非常准？”
　　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三人齐齐回头。
　　钟扬和陈凯杰并肩站在一起，低头望着他们。
　　“什么直觉那么准？”钟扬一边重复着问题，一边捞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陈凯杰附和：“是啊，聊什么聊得这么热？”大老远就看这四个人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原本他以为唐老师肯定不会跟这三个家伙凑成一堆，没想到眼看着几个人越靠越近，越谈越融洽。他还没见过唐老师这种放松的模样，虽然看着没什么大的区别，但眼神明显有些涣散。
　　“没，瞎聊而已。”张大伟笑着岔开话题，“陈总，你跟唐老师最近研究新算法呢？我们刚才问唐老师，她说保密。”
　　陈凯杰看了看唐欧拉，见她不吭声，笑道：“是啊！新算法，希望这回能有所突破！”
　　“我能看吗？”刘建一很是迫切。
　　陈凯杰看了钟扬一眼，让他回答。
　　钟扬看看众人，对上刘建一带着恳求的目光，笑道：“你能看，明天补个合同就行。”
　　刘建一闻言，立刻露出抹孩子气的腼腆笑意，跟那个暴躁起来骂人同喝水一样自然的怪兽判若两人。
　　张大伟呵呵乐，说：“我不问内容，但是这算法要是成功之后，是不是就意味着咱们至少几年内所向无敌了？”
　　陈凯杰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但回答得颇为谨慎：“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钟扬笑而不语，拿了个寿司放到嘴里，慢慢嚼着。
　　“老大……”甄心叫他。
　　“嗯。”
　　“这美国眼看着可就光剩下放假了，魏蔓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甄心忍不住八卦。她下午听公关经理李文静说这两人的感情可能生变。本来她是不信的，可谁让李文静的闺蜜跟魏蔓是一起赴美培训的同事，她说两人基本没怎么联络，分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快了。”钟扬漫不经心地回答。实际上魏蔓下午那个视频电话，就是告诉他她感恩节前后要回来。
　　“老大，小别胜新婚啊！”张大伟笑得有些油腻。
　　钟扬推了推他突然靠近的脸，建议道：“以后别这么笑，齁得慌。”
　　众人被逗乐了，只有唐欧拉始终没什么表情。
　　钟扬挨着她坐，见她垂着脑袋看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想打趣地问问她，却突然瞅见另一侧的陈凯杰正佯装不经意地偷看唐欧拉。
　　他怔愣片刻后，忽然有些想笑。
　　见过那种小男生偷偷喜欢女生，然后想看不敢看，却又偏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欢，最后只能隔几秒钟就悄悄假装不经意地瞥人一眼的举动吗？
　　陈凯杰就是这副模样。
　　他还以为这么些年这家伙应该有所长进了，谁知道竟然还是这么愣。
　　“唐老师。”钟扬侧身看着唐欧拉。
　　“嗯。”唐欧拉抬起眼皮，扭头回视。
　　“你单身否？”钟扬露出一口白牙。
　　“她单身！”张大伟抢着回答，“我刚才也问她来着。”
　　“他不仅问了，还乱点鸳鸯谱呢！”甄心插嘴，放下酒杯叫唤：“这家伙竟然觉得陈总跟唐老师有戏！”
　　“啪——”
　　“啊！”甄心抱着脑袋怒瞪张大伟，脸蛋通红，声音清脆：“你打我干吗？！”
　　张大伟揉着她的脑袋，尴尬地笑道：“她喝醉了呢！呵呵呵呵呵。”
　　刘建一满脸黑线，嘴角稍稍抽搐了几下。
　　陈凯杰则眼睛睁圆，满脸通红，一副见了鬼似的震惊。
　　钟扬在轻微的傻眼之后，迅速恢复平静，只除了眼角残留的一丝笑意表明他其实挺享受这种尴尬的。
　　“其实吧……”张大伟把甄心控制住之后，开始圆场：“我也只是在帮小唐思考一下未来而已。我觉得吧，像她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也得配个差不多优秀的人才行啊。凡夫俗子是绝对不能考虑的，必须精英人士才行。所以呢，我就从自己身边的精英开始咯，老大有主了，剩下的可不就属咱们陈总最优了吗？呵呵呵，是不是啊？”
　　“……”几人均保持沉默。
　　只有挣脱了魔掌的甄心，脆生生地来了句：“可是刘建一说他们俩不配。”
　　刘建一心里骂娘。冷眼扫射了甄心一番后，任性地开脱道：“我说了是直觉。”
　　钟扬看了眼陈凯杰变白的脸色，说小刘：“又不是女的，哪那么多直觉！”
　　刘建一低头默不作声，端起杯香槟一饮而尽。
　　陈凯杰此刻觉得自己可以尴尬致死，脸色五彩缤纷。偷偷看了眼唐欧拉后，发现她不但一直保持着沉默，而且始终没什么情绪外露。
　　“哎，你说历史上的女天才们，是不是大多数都是单身致死的啊？”甄心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张大伟简直想死，心想这丫头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啊。低头闻了闻她的酒杯，一句国骂脱口而出。这哪是香槟！她什么时候换成了掺着些果汁的伏特加！
　　“她是真喝醉了！”他生无可恋地宣布完之后，赶紧对唐欧拉道歉：“小唐啊，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其实她真得挺崇拜你的！”
　　“对啊，我特别崇拜你，小唐！”甄心笑眯眯地一把抱住唐欧拉，顶着个丧尸脸就要来亲她。
　　唐欧拉赶紧伸手堵住她的脸和嘴，拒绝这种无理的亲密。
　　一个手长脚长，一脸高冷。一个四肢短小，又穿着学生装，热情洋溢得很。被唐欧拉这么一挡，甄心整个重心后移，四肢乱晃，面部变形。画面看着实在有些滑稽。
　　“行了行了。”张大伟忍不住低头偷笑，把瘦小的甄心按回座位。
　　钟扬其实也有点儿想乐，甄心这模样他早见过，不足为奇。让他觉得可笑的是，就在刚才被袭的瞬间，一向淡定自若的唐老师竟然露出了一种“报告！有鬼！”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看到了。
　　“她不该喝酒。”唐欧拉一边压着惊，一边擦着手上的彩妆残留发表客观意见。
　　众人纷纷点头，一致认为甄心的酒品有些混乱。
　　“对于刚才的事，我发表一下看法。”唐欧拉收起用过的纸巾，抬起眼皮看了众人一圈。
　　大家坐好，一副受教的模样。
　　“很感谢你们关心我的私生活，我目前没有男朋友，而且近期也确实把这个事排上了日程。不过由于我经验不足，而且国内认识的人少，近几年的工作环境又都是些中老年人居多，所以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你们要是愿意帮我物色对象的话，我会乐意参与的。”
　　唐欧拉这一番平静中带着诚恳的话语，让大家一时都有些傻眼。
　　张大伟一脸媒人般的兴奋，笑呵呵地说：“行啊！绝对没问题！我一定多帮你物色几个！咱们到时候好好挑挑！”
　　甄心迷迷瞪瞪，慢半拍地点头附和。
　　刘建一一直一副“我在哪，我是谁”的状态，毫无参与感。
　　陈凯杰乱糟糟的心，被唐欧拉这番话给平静了下来，心里不由自主地燃起个小火苗来。他在情感方面比较迟钝，不太明白也不太在意。但是鼎鼎大名的唐欧拉是不一样的，她让他佩服，让他仰慕。心里的感受自然不同。
　　“你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钟扬换了坐姿，侧身看着唐欧拉。
　　唐欧拉轻叹口气，勉强想了几条：“首先得是单身。其次，外形不能太差。再来逻辑思维不能混乱。”
　　钟扬点点头，要求不高。
　　张大伟问：“物质呢？有要求吗？”
　　唐欧拉想了想，说：“没有因不良嗜好而引起的债务纠纷。”
　　“什么意思？”张大伟一愣，“也就是说你接受他有债务，只要是合法合理的？”
　　“嗯。”
　　“我天！看不出来啊小唐！你是圣母啊！”张大伟对她另眼相看。
　　唐欧拉不理解他的逻辑，简答解释道：“谁还没个失败，或者倒霉的时候？按概率来说这太普遍了。万一他突然破产什么的，我就因为这个不跟他好了？我是个独立的人，不需要他喂养。他只要勇于面对，不自己把自己整死，每天用些不良嗜好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的话，我能接受他负债。大不了我养他。”
　　哇……
　　这番话说得四个大男人里，三个都觉得面皮臊得慌。
　　张大伟是第一臊。他本地土著，骨子里极度大男子主义。认为男人就该养女人，女人最好别干活在家呆着相夫教子。
　　刘建一是第二臊。虽然他还小，很事情还没来得及思考，但骨子里也有些直男的通病，觉得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依靠女人。
　　陈凯杰是第三臊，他倒是没什么大男子主义，他只是觉得佩服。他自己是不会接受一个有债务的人的，无论什么原因。他只是单纯地看不起那些把日子过得一团糟的家伙。
　　钟扬倒是没觉得臊，因为他被唐欧拉言语间的自信给转移了注意力。他想到了魏蔓，以及她那些缺乏安全感的逼婚行为。
　　“婚姻和孩子问题你怎么考虑？”张大伟清了清喉咙后，深入提问。
　　唐欧拉很干脆地告诉他：“婚姻无所谓，孩子目前也没考虑过。我就是想找个伴，不见得所有的伴侣都得结婚生子。”
　　“呃……”张大伟抽抽嘴角，下意识地看了看大家，发现他们都没什么反应，所有也就没敢发表自己那套封建直男论了。
　　“小唐，你也不想结婚吗？”甄心半迷糊状的看着唐欧拉。
　　唐欧拉摇头：“我不是不想。不想是个比较强烈的态度，我是觉得无所谓。”
　　“哇！你比我还超脱呢！我好崇拜你啊！”甄心狂睁着眼睛，说着就又想来拥抱她。
　　唐欧拉赶紧一闪，往钟扬这边挪了挪。
　　钟扬笑道：“唐老师对婚姻的看法很成熟，感情好坏的确跟那张纸没什么关系。”
　　其余人纷纷点头，只有张大伟滥竽充数，他“呵呵”两声后，笑着总结：“所以，你就是想找个伴儿，要求如上。你条件这么好，长得也有味道，事业还成功，没理由找不到的。放心吧，过不了几天我就给你物色一批人选出来，然后你挨着看，可以吗？”
　　唐欧拉点头答应：“可以，但是请一定物色一些符合要求的人选。”她接着补充：“我现在也只能想到这么多。有什么是你们觉得我还应该再补充进去的？”
　　张大伟：“设定些基本但是重要的底线就够了，条条框框越多，越容易错过好人选。”
　　“好。”
　　张大伟满意地笑笑，随即偷偷对陈凯杰挤了下自己那双芝麻绿豆眼。
　　陈凯杰无奈，有些想笑。
　　钟扬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剑眉挑了挑。之前他确实存了几分想撮合的意思，但现在经过唐欧拉简短的陈述后，他开始觉得可能不怎么合适了。
　　只是你真要他说出究竟哪儿不合适，倒也一时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种感觉，跟一直默默游神的刘建一一样，就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味。
　　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感情的事哪轮得到他发表看法，自己这儿还一堆未解之谜呢。
　　唐欧拉夜里是被陈凯杰和他叫的代驾一起送回居住地的。
　　她以前是不在意这些男女间的小戏码，不代表不懂，无脊椎动物都明白这是众人有意撮合的结果。
　　至于她为什么会接受呢？两点原因。
　　第一：她没了目标，广泛撒网是最佳方案；
　　第二：陈凯杰目测还可以，她要求的那些他基本符合。
　　所以既然决定了广撒网，就不能轻易否定掉任何拥有可能性的人。
　　只是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她出现过好几次那种理智和情感相互对抗的时刻。有些事情明明很清楚该怎么去做，可心里却总是会莫名其妙得多出些说不出来的感受。很奇怪，也很陌生。
　　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她来到那盆常春藤面前修修剪剪，顺便整理下思绪。
　　“咔嚓咔嚓”地剪着叶子，视线转到这条固定着的胳膊上。借由着胳膊，她想到了墓园门口的小车祸，以及因小车祸而留下印象的好心人。接着好心人有了名字，叫钟扬、成功人士。后来是一系列的日常生活，以及不该确立的目标。直到今晚被证明那都是些胡思乱想的瞎闹。
　　多少有些不舒服，也有些懊恼。为什么要答应爷爷开始寻找伴侣呢？
　　她吐出口气，伸手摸摸叶子的脉络，心里再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失去亲人后最难过的时光，其实是一切恢复平静后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一个当你按着往常的习惯去做事的时候，却突然被那种“哦，他已经不在了”的感觉猛烈击醒的瞬间。那一瞬间你对他所有的习惯、思念、依赖，会慢慢地开始侵蚀你。直到你渐渐自愈，或彻底毁灭。
　　有些脆弱旳人，其实是扛不过这个坎儿的。
　　唐欧拉知道自己能扛过去，也知道自己会慢慢习惯爷爷不在的世界，只是她不确定还需要多少时间。
　　这种滋味不好受，即使她再不愿意承认，也得对自己坦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失眠。
　　白天的时光特别好过，做着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忙忙碌碌就是福分。下班后去旷云公司，时间也过得很快。只有当结束一切回到家的时候，才觉得时光最为难熬。
　　其实唐修年活着的时候，祖孙俩也没什么话好聊。他为人一板一眼，养得孙女也不可能活泼到哪去。两人有时候一天都没几句话。但是不说话，不代表不亲密。唐欧拉早习惯了爷爷在屋子各个角落里的身影。做数学题的，捯饬花草的，鼓捣藏书的，练毛笔字的。处处都是回忆，每个角落都曾经被他堆得满满当当。
　　现在这屋子几乎成了空屋。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而且都在卧室。花草书籍以及其他旧物都被处理好之后，客厅就只剩下些房子自带的家具了。
　　这是她有意为之的，原本是不想睹物思人，可谁知道记性太好，就算空无一物也什么都忘不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她放下剪刀。低头看着这盆汲取了爷爷营养的常春藤，又有了自言自语的冲动。
　　她想告诉他，她有些迷茫，尽管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可心里就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她又没有头绪。
　　呆愣了半晌，直到脖子开始发酸之后，还是没有答案。
　　她又叹了口气，决定回去睡了。
　　她想，她大概真的只是有些孤独吧。
　　次日，某三甲医院。
　　唐欧拉把秦思这个阶段所需的所有费用缴完，又询问了主治大夫手术详情之后，准备悄悄离开。
　　她不习惯面对秦家父母那种“你是恩人，我们好没用”的复杂眼神，更不习惯看着早已经陌生的儿时旧友，躺在床上一如死尸般的模样。
　　那种气氛让她浑身僵硬，说不出得别扭。
　　可谁曾想秦家二老早有防备，她一出医生办公室的门就被他们给截到了病房。
　　再普通不过的三人大病房，除了秦思比较严重外，其他两个病人一个眼珠子还能动，一个不时能哼哼几声。命都还算不错，至少家属仍然愿意伺候。
　　唐欧拉之所以不愿意进来的原因，除了不舒服外，另外两床那些过于八卦和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病人家属，也够让她头疼的。
　　她是不太能理解这种因为觉得同病相怜，就开始失掉防备你一句我一句的探隐私行为。
　　第一次来看秦思的时候，她就惊讶于这些外人竟然对她的状况如此之清楚。秦家二老似乎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到现在还持着一副“做好事就得让人知道”的态度。
　　从那之后她就只交钱不探病，除非不得已。
　　今天不幸被堵，她只得认命。好在那两床的亲属一个睡着了，一个来了客。她得以较为清静地观察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秦思。
　　有人照顾的植物人除了瘦弱些外，其实也没那么可怜。
　　“这两天手指头开始动了！”秦爸爸忍不住开口，眼睛里都是希望。
　　唐欧拉“哦”了一声，不自觉地看向秦思的手指。
　　“哟！拉拉！你这胳膊怎么了？！骨折了？！”秦妈妈注意到唐欧拉行动不便的胳膊，立刻上前表达关心。
　　“没事，脱臼固定一下。”
　　“哎呦，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啊！”秦妈妈搂着她，细细地嘱咐她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易，过段时间他们抽空做些好吃的给她送过去。
　　唐欧拉直说不用，可收效甚微。
　　“拉拉啊，阿姨这辈子都感谢你。你知道吗？”秦妈妈紧握着唐欧拉双手，慈爱又惭愧。
　　秦爸爸红着眼睛附和：“是啊拉拉，你这个恩情叔叔阿姨记一辈子！”
　　唐欧拉浑身别扭，试图抽出自己的双手，可惜徒劳无功，只能清了下嗓子，蹦出个：“没有，不客气。”
　　秦妈妈接着继续感谢加回忆，诉苦配感恩的一通叙述。秦爸爸照旧点头附和，时不时地补上几句。
　　在这种气氛里待上三十分钟，已经是唐欧拉的极限了。
　　她借故告辞，秦妈妈却还非要陪她下楼。
　　这个时间上下电梯的人极多，秦妈妈熟门熟路地拉着唐欧拉走了后头的一台隐蔽货梯，里面确实人员较少，至少有她站的地方。
　　两人在电梯口分开，唐欧拉按照秦妈妈指的路寻找着大厅出口。
　　走到个安全出口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谈收费，只要您答应给我们一个机会。”
　　这人说话字正腔圆，声线浑厚不沉闷，稳重感十足。她认识的人里，只有钟扬这么说话。
　　“你这个事，是个新鲜事。而且很多人都在等这个机会，凭什么给你？”
　　“因为我们最优秀。”
　　“哈哈哈哈，年轻人啊！”
　　钟扬也跟着笑了，听着挺悦耳。
　　那人顿了顿，叹气道：“这样吧……过几天再说。现在我老母亲还住着院，你这个事……我记下了。”
　　“好，那有劳您了。”
　　那人又笑了，哈哈哈得听着像多高兴似的。
　　“那就先这样，你回去吧，我也得上去了。”
　　“好。”
　　唐欧拉听着靠近的脚步声，赶紧躲到门后头。等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进了电梯之后，她才走了出来。
　　“你在这儿干吗呢？！”钟扬刚迈腿进来，就见门后头出来个人。要不是他定力还行，心率指不定飙到多高。
　　唐欧拉也差点被他吓着，睁圆眼睛仰头看他。
　　钟扬轻笑，问她：“来看病？”
　　“看个病人。”
　　“准备走了？”
　　“是。”
　　“回哪？”
　　“家。”
　　“那一块儿吧。”钟扬率先迈开步子，唐欧拉顿了两秒后跟上。
　　两人走路都不慢，出了住院部的大厅，迎面就是一股邪风，冻得人好几个激灵。
　　钟扬突然驻足，扭头问她：“能喝羊汤吗？”
　　“啊？……嗯。”
　　“我请你。”他笑得随性，继续迈着长腿。
　　唐欧拉跟在后头，脑袋开了小差。
　　她注意到钟扬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一身笔挺的西服不算，还系上了领带，皮鞋也擦得锃亮。他长得高，头发又理得整齐，整个人光是站着不动就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更何况他说话的时候，举手投足间还总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磊落干练的潇洒感。走起路来也跟带了风似的，既自然又Man。
　　唉……
　　她忍不住暗暗叹口气，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关注有些多了，连走路姿势这种事都进入注意力范围了。
　　但是没过两秒呢……又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人们都喜欢美好的人、事、物。不图别的，就是单看着也要多几分愉悦。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条外形不能太差的要求，应该换成样貌气度非凡才对。
　　第10章
　　周末的车流量让人微笑。
　　钟扬轻轻松松地把车驶上环路之后，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算是稍微好了点。
　　他这人有个习惯，往往越窝火的时候，脸上的笑就越多。他需要骗骗自己的大脑，用嘴角上扬的方式来告诉脑神经细胞“我现在很开心”，从而慢慢达到平静内心、舒缓情绪的作用。
　　据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实验结论，但不管是不是真有效，反正他用着用着也习惯了。
　　“唐老师……”他有了闲心，开始找话。
　　“嗯？”
　　“你是不是特别钟爱这一款大衣？”
　　唐欧拉：“……”
　　钟扬笑笑，忽然发现自己一个恶趣味：他喜欢看唐老师发愣。
　　“我第一回在墓园门口遇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件黑色的同款大衣。第二回在旷云的时候呢，你换了件深蓝色的。今天……是件驼色的。”
　　“嗯……你说得对。”唐欧拉静静地听完，并无异议。
　　钟扬笑得更深，抽空看了眼唐老师。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圈之后，心里还是没有定论。
　　他这个定论其实就是分类的意思。随着社会经验的丰富，我们在遇见一些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进行着分类。就算脑袋里没有总结出准确的名词，但心里其实对眼前此人是什么类型的，大致也是有个划分的。
　　钟扬对自己看人的精准程度一向挺有信心。可自从认识唐欧拉以来，他对她的认知就一直在刷新。至今她在他心里的定位仍然是：undecided。
　　“钟先生。”唐欧拉突然扭头看他。
　　“是。”
　　“你刚才心情不好？”唐欧拉问得严肃。她虽然在体察情感这方面稍显迟钝，但观察力和记忆力是不错的。有些东西即使她当时没意识到，后续的也能慢慢品出来。
　　钟扬挑挑眉梢：“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会儿的身体姿势明显比刚才放松。”她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点。在医院的时候虽然他看着跟以往没什么区别，照旧笑容满面的，但也正是有了对比，才更衬托出他刚才的一举一动里头暗含着僵硬和隐忍。
　　钟扬点点头，收回视线后，漫长地“哦”了一声，态度看着有些敷衍。
　　唐欧拉看了他两秒后，回归到直视前方的坐姿。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他这种反映，她只是意识到一些东西，下意识地问了出来而已。至于他为什么不高兴，这才不是她关心的事。
　　“唐老师。”
　　半个世纪后，钟扬开口叫她。
　　“嗯？”
　　“你怎么看待人工智能？”他问了她一个被别人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唐欧拉先是一怔，想了两秒后，缓慢又真诚地说：“我期待人工智能，也期待它带来的革命。我觉得很幸运，能赶上这个时代。”
　　钟扬戏谑地问她：“你不怕它们把人类毁灭了？”
　　唐欧拉拧起眉头，一边侧身看他，一边露出一副“这什么鬼话”的模样。
　　钟扬笑出声来，虽然知道她不会是无知**众中的一员，但她的表情还是取悦了他。
　　“与其担心人工智能把人类毁了，倒不如担心金刚狼还实在一些。”唐欧拉清晰又低声地吐了这么一句。
　　钟扬僵了一刻后，哈哈大笑。确实，像金刚狼这样能自我繁殖的超级生物对人类的威胁才是毁灭性的。人工智能跟人家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唐老师见解独到。”他含笑受教。
　　唐欧拉继续严肃：“对未知感到恐慌是人之常情。可有些所谓科学家的做法，真是处处透着无知和无耻。”
　　“耸人听闻才有钱赚，说得越恐怖就越卖座。”
　　“我看不上这种人。”唐欧拉态度鲜明。
　　钟扬表扬她：“唐老师高风亮节，德艺双馨。”
　　“嗯……我在这方面确实还算不错。”唐欧拉客观又真实地评价着自己。
　　钟扬揉揉脸，发现笑太多了。
　　“钟先生，你又是怎么看待人工智能的？”唐欧拉忽然问了回去。
　　钟扬看了眼前方通畅的路况，觉得可以跟唐老师说几句实话，于是他徐徐地开口：“目前的AI界分两路。一条走的是人类延伸的路子，一条则是替代人类的路子。不管方向和研究的路径怎么不同，但势必都会带来大变革。要说AI毁灭人类，应该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