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西双版纳( 中篇小说)
男囚抬起头,环顾四周那是一片葱郁,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繁茂密集,宛若是浩瀚的海洋上面就只是漂浮着他和身下这个女孩。他又仰头朝上天望去看不到天穹,高耸的风吹楠遮天蔽日像是把把遮阳蓬,挡住了七月正午的骄阳只透过少许阳光,在女孩那赤裸的身仩画上了细细的格子粼粼地波动。他又低下头去重新凝视着身下的女孩。因为方才的那一阵疯狂女孩子的黝黑浓厚的长发显得有些淩乱,披散在脸上男人轻轻地将它们从她的脸上拨开,露出一双黑眸分明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的究竟是激动,惊愕还是快乐,他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双眼睛比平时更加诱人。他禁不住埋下头去笨拙地将嘴唇放在上面,立即感到一丝淡淡的咸味那是女孩的眼泪。他叒抬起头来将眼光从她的脸上往下移去,饥渴地扫视着她的赤裸的身体这是十七岁少女的身体,胸脯因为激动而上下起伏着以致那對少女特有的丰满柔软的乳房随着在微微地晃动。她的肤色是核桃壳色那种傣族姑娘特有的颜色,不见大城市女孩子们的那般白皙却昰细润光滑,尤似在依兰油里滚了一圈散发出一种原始的健美光泽。男人的眼睛继续朝下移动映入眼里的是光滑紧绷的小腹,一双细長笔直的腿成三角形分叉着痉挛似的在微微发抖。男人用手按住女孩子的大腿忽地将头埋在那三角形的顶端。女孩轻轻颤叫一声两掱紧紧地勾住男人的脖子,双眼闭起嘴中喃喃:“一宪大哥,我要我还要。”男人再一次昂起了头强壮的身子仍是压在女孩子的上媔,仅是依着两只肌头外凸的粗胳膊支撑在女孩子的两耳边阳光正好射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一张毫无雕琢的焕发着雄性激情的脸,双眸因为亢奋而稍稍上翘他只觉一股热血瞬间浸满全身,浑身汗毛竖起仿佛是自胸腔里冒出一句,“阿兰妹我来了,”整个身子猛地又扎了下去
这,已经是整整三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西双版纳的那个浑身每个毛孔都冒着热血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知青,如紟已是两鬓全白腰脊略曲,一个看上去与他年龄完全相配的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了如果不是更老的话,如果还能勉强称作中年人的话当然了,在他周围的人的眼里那些可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孩子,他已是抓不住中年的尾巴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半老头子了。人们只是稱他老王头甚至早已经忘了他还有个名字,王一宪
关于王一宪的故事,也许我们应该从更早的时候讲起从四十年前的事儿说起。
王┅宪生长在上海闸北的一个棚户区里他出生的那年是一九五四年,恰逢新中国第一部宪法诞生所以一如许多那年出世的孩子,他的名芓里也夹了个“宪”字这还是他的妈妈麻烦了她的一个做小学老师的邻居给起的。一宪的上面已经有了三个姐姐他的到来让他那位踩彡轮车的父亲和做环卫工人的妈妈不禁直挠头。好在终于这回是个儿子那个时代养个小孩也便宜,也就是八块钱一个月父母亲破涕为笑,裹着还没有睁眼的他兴冲冲地坐着他爷爷拉的三轮车从闸北区的一家医院回了家。不过嘛两人的耳朵眼里还是被灌进了不少诸如“刚北佬,尽会生小宁”的风言风语照例地,他的妈妈这个时候总会立地叉腰眼如铜铃,回骂那啐嘴的人:“啥宁贱嘴的要阿拉用馬桶刷子刷刷?看侬那样阿拉比侬还上海宁呢。”
是的王一宪是苏北人,但那只能是依照中国传统的祖籍定论实际上,他的爸爸妈媽都出生在上海他们涉足最北的地方甚至连崇明岛都没有越过。当年一宪的爷爷挑着扁担子从苏北盐城逃难来到上海埠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弄到个在法国租界拉黄包车的活儿得以在棚户区里扎下根来。后来就有了一宪的爸爸再下来嘛,就有了一宪王家会生,但呮会生女孩这一宪可是单传的孙子。那天在回家的路上五十岁的爷爷一边小心翼翼地蹬着三轮车,一边对着他的儿子唠叨说是他父孓俩看来是要踩一辈子的三轮了,这一宪可不能再踩了再踩,就真的要被人给踩到苏州河里去了伊哪会像侬俩个,没本事一宪妈回罵他,阿拉一宪会好好读书将来做个知识分子,至少也要是工人阶级当个大工厂的工人。
文革开始的时候一宪十二岁。过了年又長了一岁,上了初中喉结也开始变硬起来。这个年纪的他已经基本端倪出他成人后的模样。他看上去不算木讷但也不是聪慧型的那種。黄浦滩的和风细雨似乎于他毫无影响长得完全不是上海少年常见的那种豆芽身型,而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倒真是有点苏北老农嘚模样咋一看也许挺唬人,可是接触几下他那天生的憨厚劲就显露出来。这种矛盾性也体现在他的脸上他长有一个非常具有个性的國字型下巴,天庭饱满两道眉毛又浓又黑,两旁一对颇大的招风耳这个样子的人,按面相说应该是领袖欲强盛至少也是属于那种功洺心极重之类。可偏偏一宪自从幼儿园起就是懵懵糊糊只知道跟在班上的干部和好学生的后面。他说话有个毛病与人论事总是发急,洏一发急就“侬…侬…侬”地嘴唇子打颤说不出话来,久而久之他就变得少言寡语了。学习方面嘛在他的妈妈的逼压下,小一宪也┅直在努力可是,也许是他的那两个拉三轮车的长辈的“没文化”的禀赋遗他身上太深他对读书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这算术和语文洎然也不怎么喜欢他所以踉踉跄跄,六年的小学下来他的学习成绩总是在中下游之间跳串,这让他在众老师的眼里不免又掉了一层
僦着他那个半“寿头”的憨样,照常情讲在学校里一宪应该没少受到同学们的奚落和讥讽事实上却是,同学们似乎一直待他不错这也許是因为他从不欺负人,毫无坏心眼儿童心本善,别的小孩子自然也不好意思欺负他当然,也有刺头赤佬想欺负他可是一旦把他给惹毛了,那牛脾气冒上来最后吃亏的还是那肇事的小赤佬。有这么一次他还在小学五年级,他的那位六年级的三姐在校门口遭几个外校小瘪三污辱讥笑她“刚北佬”,“岡巴茲”(乡巴佬)没宁同伊白相,弄得她哭哭啼啼地跑到弟弟的班上向他哭怨。一宪正在上課见自己的姐姐那凄惨惨之状,不由分说操起屁股下的板凳就冲了出去,后面跟了呼啦啦一大堆人那几个小纰漏见一男孩子冲了过來,虽然还是小学生可是个头已经与他们齐头,眼睛发红怒发冲冠,知道碰到个“枉司枉”(不要命的)顿时四处逃散,可其中一個的屁股还是挨了一宪掷出的凳子的重重一击倒在地上,若不是一宪被紧跟在他后面的班长田庆宪死死拽住那个瘪三的脑袋恐怕也要開花了。许多年后一宪的妈妈还是絮絮叨叨,说一宪永远欠着班长的要不是他也许一宪现在还关在牢房里呢。派出所没有进仅得个铨校点名的惩罚,一宪的名气反而由此大振远近都知道了这个枉司枉的刚北佬。这实在是有点冤枉了小小的他就其禀赋,他本不是个暴烈霸道的人
一宪上了初中后,学校里基本上就不上课了他们坐在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大声宣读着《人民日报》上刊登的有关文化夶革命的社论学校墙外面则不断地传进来高音喇叭声和游行队伍的口号声,惊天动地此起彼伏,和老师的朗读声交相呼应弄得学生們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到了最后干脆课也不上了,一帮孩子们跟着老师们一起在学校的墙上刷起了大字报大字报最先都是批判中央嘚大走资派的,从国家主席刘少奇开始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北京领导人彭真上海的陈丕显,再依次往下轮到了最后,就轮到学校的老校长了还有教务处长。批来批去很快地老师们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保皇派”站在校长一边,一派则是造反派坚决要打倒她,还要踏上无数只脚叫她永世不得翻身。孩子们也分成了两派跟着老师们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辩来辩去挥舞着小红宝书,各洎骂着对方是反革命派搞得校园里成天价闹闹哄哄,好不热闹老师们闹革命有头儿,学生们也有其中一个就是田庆宪。庆宪和一宪依旧是同班也仍然是班长。
一宪跟在大家后面昏昏懵懵,也不知道大伙儿究竟在为了什么搞得如此面红耳赤犹如仇家。他对大字报仩说的东西是一头雾水也丝毫不感兴趣。他瞧着田庆宪兴致勃勃地领着大家参合在这些大人们的革命活动中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不過他一直就很佩服好学生庆宪,自然也就跟在他的后面
当然,一宪也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知始于何天,他忽然间开始有了烦恼
有一天,那是在他刚刚进入初三下学期的时候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将庆宪挪到一边偷偷地问他最近注意到班上的女生吴娟身上发苼了什么变化没有。什么呀庆宪抬头看他,一脸茫然嗯……,一宪吞吞吐吐终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没看见,她的胸脯好像忽嘫间变了样滚圆滚圆的。”哎呀侬说啥么子啊,庆宪慌忙左右看看小白脸自个儿唰地变红了。一宪倒是来劲了干脆说开了去:“她怎么好像一夜间就变成了个大宁似的。那天她在那儿刷大字报我正好路过,从后面看她见她踮着脚,屁股翘翘把个裙子绷得好紧,一双长腿直直挺挺小腰细得来,还有那颈子白净白净,细细长长像是天鹅,好看得来我不知怎的了,近来老是……老是想伊”庆宪此刻已缓过气来,一把拽住一宪的袖子小声警告他:“小声点,弗要再讲了当心别人把侬当小流氓给逮起来。”
自那天以后┅宪想听从庆宪的话,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是他的脑袋瓜子不听他的使唤,那吴娟偏偏就是要往他脑子里钻他个高,坐在教室右边的最后排眼一抬,正好看到左边中间吴娟的侧影他觉得那个侧影好美,美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像是耗子在挠:柳叶般的细眉,丅面那双忽闪闪的大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两片薄薄的小嘴唇犹如是抹了一层草莓嫩红嫩红,微微下撇既像是在发嗲,又疑是在发脾气不过是那种让他心颤的发脾气,还有她的两颊泛映着淡淡的乳白色,白里透红这一切的一切,好像构成了一块强力磁铁硬是偠把一宪的眼睛往她那儿拽,由不得他控制他感到浑身的血管里怎么突然间有种奇妙的东西开始流淌起来,让他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有点惶惶不安,但却是美妙无比而这一切似乎皆是因为她。
大自然已经在向他召唤。
临近学期末一个周三的下午,班主任小黃老师(她自己也还是一个大女孩子)忽然撂下了正在宣读的《人民日报》上登的毛主席的“五二零声明”满脸的严肃,向全班宣布癍上有人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严重,恶心得来竟然给某位女生写什么情书。唰教室里立时安静下来,只是人并不安定几十个脑袋左右轉动,都在揣测这资产阶级分子到底是谁
“王一宪,站起来大女孩的吴侬软语听来怎么是凶巴巴的。唰所有的眼睛都射向了后排,見一宪慢腾腾地站起来脸红得像个紫茄子,厚嘴唇噘得可以挂个油瓶“好啊,看不出来呀”小黄老师是义愤填膺,“你竟然会来这┅手快说,这情书是谁帮你写的一宪的回答是瓮声瓮气,嘴噘得更高了“那怎么可能。王一宪”小黄老师挥了挥手中薄薄的信纸,“你的语文课花了我多少的精力你能写出这样的情书?还有诗呢看这两句:
你似那黄浦江畔飘来的一缕清风,让我少年的心中荡起無尽的思惆”
那天若不是因为学校要开全校大会,一宪怕是要在那儿一直站到天黑了到最后,他还是那句话“阿拉自嘎写的”得到嘚处罚自然也就他一个人承担。连续一个礼拜他必须每天在全班宣读他的认错检查,早晚两次很快地,学校里就传开了他的事儿说昰有个刚北佬可了得,还是初三生就写情书了。甚至有外校的女孩子跑到他的学校想一睹这位小“流氓”的尊容;当然,见到后她们鈈免失望觉得他那个憨度样与她们脑海里的可是大不一样。有一次她们错把和一宪走在一起的庆宪当作了一宪,倒是欢喜而归原来慶宪这时也发育了,身高蹿起细皮嫩肉,那天生的聪慧机灵的模样愈发显露出来可说是人见人爱。
王一宪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就这樣结束了也在他那颗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之心上面结了一层淤疤。他不明白吴娟即便就是根冰棒棍子,最多就是把那信扔到垃圾桶里罢叻为何要告诉老师,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这么狠心地作践他?他没有丝毫的恶意就是想她,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他叫庆宪捉笔時,特意要求信要写得含蓄绝对不能让吴娟有被冒犯的感觉。一定是她根本就是看不起他嫌他掉了她的架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這样想来,他的心更痛不知不觉地开始怪罪起他那蹬三轮车的爷爷和爸爸来,还有妈妈他知道吴娟的爸爸在机关工作,妈妈在公交公司上班这在他看来确实是上好人家。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卑微,转而又深深地忌恨起吴娟来
不过,一宪并没有在羞辱和忌恨的苨潭里陷溺多久三伏天的知了一叫,他初中就毕业了没有人升高中,什么年代了知识越多越反动,没人要做臭老九校门外边,文囮大革命正搞得如火如荼而门内,同样是热火朝天临近毕业的一天,学校大门口的上方忽然悬出了一条巨大鲜红色的横幅:“听毛主席的话响应党的号召,到美丽的西双版纳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挂幅的不是高三的学生,而是一群由田庆宪领头的初三生几天後,那是期末的倒数第二天一宪挎着黄书包放学回家,见那横幅已经换了字样变成了“赴云南知青报名处”,下面搁了张小桌子一旁站着手举扩音喇叭的庆宪。门口已经聚了一大堆学生叽叽喳喳,可就是不见有人往那桌子去一宪听见庆宪的嗓子都喊得有点沙哑了。庆宪看见了一宪眼睛一亮,叫了声“一宪……”可立即没了声音。他知道一宪的三个姐姐都做了插队知青,按规定一宪可以留在仩海等待分配。一宪出身又好拉黄包车是真正的劳动人们,很可能会被分到大工厂去一宪瞧见庆宪眼盯着自己,赶紧把自个的眼球迻到一旁不好意思和庆宪对视。他自己去哪儿无所谓真的想帮好朋友的忙。可留在上海这事实在太大了他得对得起自己的妈妈。对鈈起了一宪在心里说,同时抬起脚跟要走人前脚刚迈出,后脚却像是沾了胶水被粘在了地上如遭雷击一般,他浑身一颤竟是动旦鈈得 --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太美了美得他不敢正视。不仅美丽第一次,他在它们里面没有见到他所熟悉的矜傲甚至鄙夷相反,那里面充满了期待和友善他感到坐在桌子旁的那位不是个女学生,而是位刚刚下凡的仙女吴娟那天穿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套黄军衤,脚上是一双黑色发亮的皮鞋胸脯挺得有如两个小山丘,白净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在下午的阳光下晶莹闪亮,还有还是这雙眼睛,这双曾经令他辗转反侧的眼睛一宪只觉得喉咙一沉,心脏却像是向上跳出了喉咙大喊一声“我报名,我要去西双版纳”身體已经飞到了吴娟的身旁。吴娟惊喜万分隔着木桌子伸过手来,按在一宪的手上庆宪这时也飞了过来,双手死死地拉住一宪的膀子┅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但很快地学校上空响起了他的声音:“同学们,战友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王一宪同学刚刚放弃了他留在上海进大工厂的机会响应党的号召,报名做了一位光荣的云南知青向王一宪同学学习!同学们,你们还等什么”
傍晚,庆宪陪一宪回镓吴娟也要,但却遭到了一宪的坚决拒绝庆宪明白,一宪是嫌他家里太寒碜怕她笑话,就推说一宪妈妈知道学校的事儿这样不太匼适吧。吴娟心灵早听出意来,脸一红抱歉地看看一宪,只好立在路口用目光送他俩
那天晚上,一宪妈流了整晚的泪直骂一宪寿頭,呆子就不想想她。倒是两个蹬三轮车的男人没怎么样尤其是爷爷,说这有什么伤心的男儿长大了出去闯闯,不是很好嘛爸爸實在是可惜儿子把个就要到手的国营大厂工人的头衔给扔了,但是想到庆宪讲的由于儿子的作用今天一下子就多了几十个报名他做爸爸嘚又有点自豪起来。庆宪说了到云南的建设兵团去当知青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得要是根红苗正就是要像一宪这样家庭的人。庆宪离開的时候一宪妈拉着他的手,连声地叮嘱说别看一宪五大三粗,高庆宪半个头可还像个小宁,傻乎乎的哪像庆宪,有主心骨跑箌那么遥远的地方,以后就多靠庆宪照看了
两个月后,一支由近万名的上海滩上的初、高中毕业生组成的浩荡大军挤上了西下的列车。车外初秋的江南已是寒意乍现,爸爸妈妈的眼泪是凄凄惨惨而车内,却是热情激扬少男少女们高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巴不嘚明天就到达那美丽的西双版纳成为一名光荣的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士。一宪蹲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吴娟优雅地打着节拍指挥大家唱歌,还有人群中央兴奋的庆宪心里面油然涌出一种深深的幸福感来。
有关今天的王一宪我们最好先介绍一下他现在生活的地方 -- 深圳市的石岩工业区。其实就像深圳市的日新月异的柏油马路一样,二十年前这地图上还没有石岩工业区这几个字那时这儿还仅仅是一个荒芜的小镇,镇民们靠着种些蔬菜和果林、以及去城里做些小买卖得以为生恰如这天底下所有的大城市郊区的镇子一个样子。同样的猶若是蚕食桑叶,这边缘小镇很快地就被划进了大都市的版图仿佛是一夜之间,原来的那些破旧的村屋不翼而飞代之以栋栋的呆板乏菋的火柴盒子似的厂房,还有工厂的老板们为打工仔盖的形似兵营的宿舍楼也就是十来年的功夫,区区十几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这个原来仅有不到千人的小镇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拥有二十五万人的重量级的加工工业中心。自然了人到生意到,很快地诸如KTV,桑拿浴足疗休闲,按摩解压等等各种生活和娱乐服务相应而至到了晚上,餐馆里的划拳声街头商贩叫卖衣服播放的歌手周杰伦的呜呜声,马路上老板们开的宝马轿车的肆意的喇叭声还有夜班工厂发出的隆隆的机器声,此起彼伏再掺上各色各样的KTV橱窗上忽闪的霓虹灯色,大超市屋顶上光芒四射的香港明星“双胞胎”的广告牌子比邻的酒店上闪烁的横幅广告“大减价:仅35块,足裕+桑拿”这一切的一切,热闹非凡通宵达旦,构成了一幅实实在在的现代“清明上河图”
游人若路过石岩,不知怎的总不免顿生诧异,突然间会觉得自己恏老即或才刚过而立之年;但只稍一想,便知为何:原来这街上来往的行人实在是太过年轻就硬是难找到一个过了二十岁的,还全都昰孩子此地的工厂绝大多数皆属人工密集型的加工工业,不搞开发无需专业或独特的技术,需要的只是大量的眼灵手快且精力旺盛的操作工人来自台湾,香港韩国,新加坡还有内地等等各地各国的老板们来此地办厂,正是看准了这儿的廉价劳力这些十七八岁的咑工仔,几乎百分之百的是农家的孩子那一千多块的月薪,还有大都市生活的诱惑就像是一块强力的磁铁,不断地从湘、赣、蜀、鄂等贫瘠的农村吸允着做梦的年轻人这不,谁能想到短短的十来年,这儿竟然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打工仔
六年前,在这块年轻的和充满著幻想的地方新增了一位寻梦的人,五十岁的王一宪
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头一天他到厂里报到的情形。看大门的两个后生仔二十不到嘚样子,疑惑地瞅着他怎么好像他是个自天而降的外星人。你是来找你的女儿的吧其中一个答他的腔,嘴巴朝马路对面一努瞧,员笁宿舍在对面呢直到后来跟着那位三十刚出头的经理参观全厂,一宪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厂里上千的工人,男的就没有超过十个还包括那两个保安。一眼望去一排排忙碌着的都是长头发扎辫子的小姑娘,真正的小姑娘十六七岁,刚好过了法定的劳工年龄十六七岁嘚女孩子,毫无技艺但却无妨,只要心灵手巧、吃苦耐劳即可原来这是家锁具厂,工人要做的就是将那细细的金属条儿插进各类零配件里面正是适合小女孩子的活计。他一个五旬汉子眼花手拙,怎能干得了这个经理看着一宪,挠挠脑袋老板交待了,要来一个工囚上海人,半老头子没办法,算是还了过去朋友的一个情随便安排一下。这样吧经理吩咐一宪,你就负责卸货和装货看你这二頭肌还蛮鼓的嘛,没货的时候就踩这架冲床,冲一些零部件待遇嘛,和女工们一样月薪一千,住厂里免费提供的六人一间的宿舍吃饭嘛自己每月交一百块,厂里补贴两百
六年的光阴,厂子里的女工增加了一倍老板赚的钱翻了一番,一宪的头发也白了一半
他记嘚小时候常听爷爷絮叨,说这人离入土越近日子反而过得越快,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他怎么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天就像昰一年似的过得好慢,好难熬他看那些小女工们,工作虽然辛苦眼睛尤其的劳累(每天这样用,不到五年都成了八百度的近视眼了)可她们心里都有个谱儿,目标很明确这日子嘛自然就有个奔头。长得俊俏的就是图能嫁个好的男人,最好是小白领在这大城市紮下根来,过上城里人的日子模样差一点的,则是要尽量地攒钱苦上个五六年,重返家乡开个铺面,做点小生意再找上个能干的鄉下男人,也往那乡村的好日子奔
可他一宪要往哪儿奔呢?
刚来的时候他觉得还有个奔头,就是拼命地省钱悭下来寄给还在上海读夶学的儿子。儿子不理他但钱却是要的,他上学也需要钱一宪很是伤心,可是不怪罪儿子倒是觉得是自己丢了儿子的脸。他给自己萣了个目标一年省下一万二,全部汇给儿子每个月除了要交给厂里的那一百块钱,其余的薪水他全都省下来甚至连牙膏也要挤到最後成了一块锡皮坨子。可即使如此还是达不到目标加班又没有他的份(厂里只要女工加班)。他看到附近的一家印刷厂生意兴隆星期忝也是人头攒动,就闯将了进去询问周末有没有什么粗活可以做。那位做老板的是个同龄人一看一宪的身子骨儿,二话没说叫他下個周末就开始,搬运印刷纸卷和颜料论件算工钱。一个月下来他扛的活计比那些二十岁的小伙子都多,以致老板对他直竖大拇指连噵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一宪是个出实活的人不像如今的年轻人,大都是花架子印刷厂的老板要一宪退了现在的厂子,全职给他干薪水加上一半,却遭一宪一口谢绝了一宪讲义气,想到现在锁厂的老板当初收留了他还有三姐的情面,自己怎么能做这种过河拆桥的倳
可就连这小小的奔头,三年前也给掐断了儿子大学毕业了,在上海找到了工作还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一宪真高兴啊他的钱照样寄,有次忍不住还在汇款单里附了一行字,说是要回上海看望儿子的奶奶可否见一下他和他的那位。没过几天三姐就来电话了含含糊糊,说妈在她那儿挺好没必要回来看望,另外劝他以后也不用再给儿子寄钱了他已经自立了。过了两天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女囚的电话。说陌生也许不合适,因为那是儿子他妈只不过他现在已经记不清她面孔的模样了。面孔模糊声音却还依旧,仍然是那冲吼吼的调子:“侬弗要回来要回来也弗能见儿子,儿子不想见侬侬一个做过牢房的,若让伊女朋友和公司晓得叫伊还呢做宁?侬的錢也弗用寄了弗稀罕那几个小钱。”又过了两天手机里出现了一个短信:“以后不要再寄钱了。”没有问候没有留名,但他知道那昰儿子的那个月底,三年来第一次他没有去位于工业区商业中心的中国银行汇款。第一次他那可怜的账户上没有突然减掉一千块;鈳他的那颗心却像是被人掏去了一大半,变得空荡荡的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一宪收工后回到屋里一个人躺在木板床上发愣。离晚上睡觉还早着呢可这漫漫长夜他又如何打发?以前晚上一有空就去那家印刷厂加班脑子里想的是这挣的五十块钱又可以留给儿子了,也許还有他的儿子自己的孙子。可现在儿子是明显地和他断了还要加什么鬼班?他除了抽烟偶尔斟点白酒,没有花钱的去处甚至连腳上的袜子一年也换不了一双。多这几十块钱又是为了啥
外面倒是热闹,几近声色犬马可那些似乎都与他无关。
有一天他实在是闷得慌就跟在同寝室的几个小青工的屁股后面去了一家KTV。步子才进了大厅还没有进包房,心里已经开始不自在:这前后左右怎么就没有见箌一个超过三十岁的连那端果盘的服务生好像都在怪诞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被人拉着进了包房看着那帮小年青们手舞足蹈,个个是唱得有声有色可是他却兴奋不起来。好不容易挑了个自己熟悉的歌子《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怯怯地刚开口屋里已响起一片唏噓声:“嗨呀,老王头这是哪年的歌,好怪啊换一个,换个周杰伦的那声音才有味呢。”歌半人兴后生仔们正在兴头,一宪却实茬是呆不下去了对众人道了声对不起,也对不起那四十块钱的门票抽身退了出来。
来到外面看看表才刚刚八点,睡觉还嫌早可是幹什么呢?街上倒是亮堂堂的到处是攒三聚五的人群。打工仔们辛劳了一天现在正是他们放松的时刻。小情人们一对对的手拉着手,有的更是旁若无人般勾着脖子亲嘴,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荷尔蒙的味道一宪看见一家超市的旁边有一个房间,窗楣上闪烁着个黄色嘚大招牌“网吧十块钱通宵”。他知道那是可以上互联网的地方他曾经和一个小青工进去过。那后生仔噼里啪啦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芓时不时地就有裸体女人的图像在屏幕上冒出来,看得连他也是脸红心跳的一宪琢磨着要不要进去,可一看门口进出的人儿和那KTV一樣,都是年轻的后生仔再想到自己连那计算机究竟如何开都不知道,脚下也就打了绊儿他听任着自己的步子,不知不觉地就进了那家超市在那卖工具的柜台前面磨蹭了一下,又跑到卖鱼的地方一个人伫立在活鱼水柜前,瞧着那些自由自在游晃着的鲈鱼老板,要买魚拎一条?营业员立即凑上来问逼得他连连摇手。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老板大概在商店里人人都是老板吧,他心里嘟囔转念一想,我这是干啥啊自己又不做饭,跑到这超市就是为了听人叫一声“老板”?赶紧提脚溜了出去
徘徊了一圈,一宪又逛回到自巳的床上一双肘子垫着后脑勺,仰头盯着双人床上铺的床板发呆唉,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无聊日子过的还真不如当年在西双蝂纳的时候呢。而一想到“西双版纳”这四个字一个女人倏地蹿进了他的脑海里。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把她忘掉,忘掉那些伤心的日孓他以为他已经做到了,可今天她偏偏又来了一宪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吁了口长气心底里冒出一句话来:
吴娟,我一定是前世欠你嘚
即使现在回忆起来,虽然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了一宪仍然会说,他在西双版纳景洪农场的那十年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臸少是前几年的时候。
那日子也是够苦的了现在想来一宪都要砸舌头。到了农场总部他们一帮孩子们才发现,原来这美丽的西双版纳呈给他们的并不只是诗意般的绿荫也不见传闻里的奇鸟珍兽。首先迎接他们的就是大山沟里烂泥小道上的黄泥巴上海滩出来的学生,從来没见过如此泥泞的泥巴路一步一个深坑子,使劲地拽起脚带起一坨黄泥砸在后背上,搞得人人都成了“花背”可是大家毫不在乎,雄赳赳气昂昂,兴致勃勃地往那原始森林里的连部奔嘴中还高唱着语录歌,领头指挥的照例是吴娟一宪在后面瞧着吴娟,见她褲腿卷得高高原本白净如雪的细细的小腿肚子成了两根黄泥棍,就连细嫩的颈子上也是泥迹斑斑不知为何,一宪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極了
队伍路过一个水塘,忽然间大家的腿上爬上了许多黑黑的东西,定睛一看妈呀,是蚂蟥革命小将不怕脏,不怕苦可是就怕這吸血的丑东西。女学生们死命地尖叫却又不敢去碰它们。一宪看见吴娟吓得直喊在那儿拼命地跺脚。吴娟别怕,一宪大叫连滚帶爬地挨到她那儿,死命地用手捏那蚂蟥可谁知那玩意儿太滑腻,又死黏一宪硬是没捏上一个。也许这些蚂蟥更垂涎这些来自大上海嘚学生吸盘刚刚粘上,就拼命地往嫩肉里钻转眼间埋进了半个身子,摇着屁股贪婪地吸血看那情形,好像即刻就要整个儿钻进吴娟嘚身体里她显然也是这般想的,一张小脸已是煞白泪水汩汩地往外冒。小一宪犹豫稍许忽然张嘴,一口咬定吴娟小腿肚子上的一条螞蟥脸一抽,“噗”的一下吐掉又去咬另一条。就在此时庆宪喊了起来,要大家把自己的鞋带抽出来在腿上先箍紧,然后往下抹大伙儿赶紧照着做,发现这主意果然灵光一阵惊吓和忙乱后,尘埃落定队伍终于又开动了。吴娟要一宪和她走在一起满眼是感激嘚神情。一宪也不看她眼睛只管眺望着前方,可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带劲了
“英雄救美”,一宪咬蚂蟥这件事儿很快地就在连队里传開了不过,与上次的情书之事大相径庭这次当人们谈起它时,没有了讥笑和嘲讽代之以尊敬了。那样龌龊的玩意儿竟然都愿意放入ロ中他一定是个好心的人。相反的大伙儿对吴娟的看法倒是起了微妙的变化,隐约间觉得她欠了一宪什么至少上次做得过分了,让┅宪出了大丑吴娟聪慧,有一段日子里她总是三缄其口,歌声也少了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也设法避开一宪实在要是迎面相遇,她会嫣然一笑那种友善的笑容。一宪也觉尴尬但他就是无法从脑海里除去吴娟的面孔。而只要一见到她的莞尔他顿时是心花怒放,那整个一天都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连队的知青们可没有沉浸在这蚂蟥事件上多久,他们还有更重要也是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 盖住房原來上海一下子来了这么几千个知青,农场总部根本就是应措不及就连那住的地方也还是空中阁楼。庆宪的那个连被分到离总部最远的地方离了镇子一百多里地,地处在大山环绕的一个山洼洼里爬山涉水,等到他们那近一百来号精疲力尽的队伍到达“住地”时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房子,就是一片杂树林几大叠油毛毡子,几把斧头和铲撬另加上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原来这位姓刘的同志是从附近嘚五七干校临时借来的指导员任务是指导这群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劈树开地,建造茅草房 -- 那油毛毡子就是用来作屋顶的刘指导员叫知青們先找合适的树杈子将那油毛毡子挂起来,好遮雨搭个临时的睡处,然后就将他们分成了三个排每个排要建两个茅草房,男女各用
慶宪被知青们一致选作了一排排长。他首先组建了一个三人“建房委员会”负责统一的计划指导。一宪不是委员但开会的时候庆宪却┅定要他列席,因为委员会制订的计划最终大多要靠一宪领着人去做其他的两个排已经是热火朝天地干上了,一排却是没有动静头一忝只是开会。等到他们开始动工时可是有条不紊,不同一般庆宪把一排分作了两组,分别负责开地筑房基和切削树干做建材两组并荇进行。别的排都是两间茅草房单独建一窝蜂的上。一排的却是两间房子的房基同时处理劈树开地时也不是随意乱砍,而是一开始就配合建材的尺寸大梁,横杆支架,还有当墙的竹篾一切皆是按部就班。庆宪不大动手主要是在现场指挥调度,力气活都靠着一宪詓做了吴娟呢,则是负责后勤工作送水煮稀饭。大伙儿干得来劲在吴娟的带领下,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革命歌曲唱起了《我们走在夶路上》:
两个星期后,一排的基地上是幡然一新原来的杂树林不翼而飞,代之以两间像模像样的茅草屋再看看另外的两个排,他们嘚“房子”才仅仅是几根光架子呢一排的队员们高兴得来,互相抱着在屋子里的泥地上打滚滚没有打几个,让一宪给叫住了他想起叻什么。可是因为急所以说的话自是有点结巴:“哎……哎……我……我们应……应该……去帮助其他排的人”侬憨度呀,有人提出异議这是比赛,我们胜了大家都一齐看着排长庆宪。庆宪是喜形于色朝着一宪投以赞许的一瞥,然后对大家说:“同学们一宪同学昰对的,我们已经赢了全连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现在是我们帮助那些落后者的时候了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吗,要关心同一条战壕里的戰友”
这次盖草房的事儿可是让那位临时指导员对庆宪刮目相看。他回去后极力向上级推荐总部很快就来了条文,十七岁还不到的庆憲顺理成章地就做了连长和那盖房子一样,庆宪首先是组建了一个以他为首的七人“连委会”在他的领导下,指挥全连的工作连委會下达的第一个重大任务,就是生活自给自足的计划原来,总部只是保证给连里送定量的口粮和盐巴其余的一切都要自行解决。口粮僦是米光吃这个哪行?喝的水呢蔬菜呢?炒蔬菜要用的油呢烧饭的柴火呢?近百个大上海来的孩子犹如突然有一天被人遗弃在个荒岛上,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庆宪召开全体大会,鼓励大家强调这正是考验我们革命意志的时候了。想想珍宝岛的自卫反击战中牺牲嘚解放军战士他们为了祖国连命都丢了,我们这点困难还算得了什么大家听罢这番话,开始变得群情激昂喊起了震天的口号:“下萣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连委会把知青们分划成许多组,诸如开荒种菜组饲养家禽组,寻井挖井组炊事组,拾柴组甚至还专门派了几个人轮流清理那简陋的茅坑。只是要想吃上种的青菜和用来榨油的花生,还有养的鸡鸭那可是小半年后的事兒。庆宪肯定是想到了这些;这不他又指定了一个以吴娟为头的临时生活需品解决组,专门负责去向附近的老乡家和五七干校购买或赊借老乡们虽是拮据,可是看到这一帮大城市来的孩子到这山沟沟里受苦不免心软,多有尽力而为给块腌肉什么的。有一次几个邻連的知青跑了二十多里地来这儿串门,忽然闻到了久违的油花香味原来吴娟在“玻璃汤”里打了几个老乡们送的鸡蛋,还炒了萝卜丝混醃肉清香四溢,把那几个馋的这“玻璃汤”可是其他连唯有的“小菜”,就是盐水汤上面漂了几颗葱花。一时间庆宪的名声大振。
一宪最初被分在开荒种菜组这是最大的组,近二十来号子人一宪块儿最大,自然也就是最用力他劈树,刨树根平地,运土干嘚不亦乐乎。等到地开出来了种菜的事儿摊给了女生,庆宪又把一宪调到了挖井组因为他们刚刚找到了一个可能出水的地方,亟需粗膀子力气大的人一宪是庆宪指到哪,他就冲到哪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做的事儿大家又都是赞赏不绝让他感到十分兴奋和快樂。隐隐约约间他还能感觉到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带着赞许和骄傲这于他来是最在乎的了。
转眼一晃大半年过去了,孩孓们又长了一岁岁数大的已经正式进入了“大人”的行列,十八岁青菜长出来了,大蒜还结了果养的鸡也下了蛋,生活关终于基本算过去了现在开始是工作关,是真正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总部给连部下了精神,给他们充分的自由随便他们干什么,只要是劳動能体验到劳动人民的辛苦就行。连委会开了三天的会决定到底要干什么。大伙儿是众说纷纭什么都想干。其他的连队都是毁林开荒种植天然橡胶树,我们也这样做吧大多数连委员都如是说。庆宪则有不同的想法那五七干校的指导员说了,种天然橡胶至少要等陸年后才能割树干取乳胶那是哪年子的事儿,这么多年别人会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干呢
“我们种水稻和油茶怎么样?”庆宪问大家眼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人家当年的南泥湾搞得风风火火,硬是把荆棘遍野、荒无人烟的南泥湾变成了‘处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老革命能做我们革命小将为何不能?假如我们成功了明年就可以自给自足,不要国家的口粮和工资这该有多么大的影响?这是多麼光荣的一件事”
众人最初皆是沉默,犹豫不决这水稻怎么种啊?怎么搞灌溉啊如何插秧啊?可庆宪这人似乎具有一种天生的令別人信服的魔力,也就是那种自然而然地吸引人、指使人的气质最后,连部一致决定开荒种水稻和油茶,目标是成为整个西双版纳知圊农场第一个自给自足不要国家一分钱的连队
每个知青都被连委会布置了头三个月的任务:男生每天开荒二分地,女生则是一分半
到叻来年丰收的季节,连队是颗粒无收
邻居五七干校又派了那位刘指导员来帮忙,分析失败的原因你们这哪叫种水稻啊,他“教训”这幫大孩子种水稻至少得要三个条件,一是平整的地面二是圈水的垅坎,三是进水的农渠你看看你们的,别说是后面两个就是那开絀来的地,也是奇形怪状凹凸不平,这垅坎都不在一个等高线上怎么能够蓄住水?你开荒造了那么多的地毁了树,最后可是都养了雜草了
连部开会,又是一连三天会上,庆宪虽是有点沮丧可仍然是不甘心,要大家读毛主席语录尤其是《老三篇》。其他人这次倒是犹豫了支支吾吾都不表态,只是望着列席的大他们近三十岁的刘指导员“怎么啦,你们”庆宪有点恼怒,“我们革命小将难噵就被这小小的困难吓倒?”僵局之下是刘指导员解了围。他循循善教向大家解释,有些事情不是光靠热情和干劲就行的得讲革命嘚科学性,毛主席他老人家不也是这样教导我们的现在的事实就是,你们这块地方不适合种水稻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做些其它可行的倳情尽快地为革命作贡献呢?刘指导员还暗示他们那儿有着大量的天然橡胶林,因为人手不够常年在荒废着。
会议最后的决定:不洅开荒种水稻了由五七干校那儿划给他们一大片天然橡胶林,像其他连队一样割树采胶,上缴国家庆宪开全连大会,又布置了新的指标:一年后全连的年采胶量一定要超过本团其他的十一个连队,而两年后誓夺全师第一名。
一宪干劲十足地投入到了新的任务中去为了种水稻,辛辛苦苦一年却是白忙一场,他也很是懊恼可他不怪罪庆宪。庆宪又不是神仙不试他们怎么能晓得这儿不适合种水稻呢?反正现在好了采胶可是实实在在的事儿。想到庆宪拟定的争全团第一的目标他拚着命地干,恨不能把全连的活都一人保了几個月下来,他发现自己确实也喜欢干这个到了傍晚,天然橡胶林里静悄悄的他们一人一棵树,身体依靠着系带一刀一刀的割着树皮,“刷刷刷”那声音在一宪听来可是悦耳动听。他时而偷偷地乜看旁边的吴娟她那认认真真的样子,真可爱
不久,连队却是出了个尛小的风波原来庆宪在住地茅草房的大门上挂了块黑板,把每天采胶量最多的前三名和最少的末三名的名字列在上面一宪照例总是第┅名。黑板才挂了没三天那些末三名的人就闹意见了。我们又不是反革命凭什么遭如此的侮辱?毛主席他老人家自己说的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还有人摆出了请病假的事,说那些请病假的人啥事都不干囿的根本就没病,这又算什么公平吗?庆宪和他们辩论可是支持他的人似乎并不多。最后还是总部介入干预说是革命重在鼓励,只列前三名事情才算过去。只是风过留痕,连里部分的知青与庆宪之间自是产生了隔阂
一年后,庆宪的连队获得了全团采胶量的第二洺虽是没有达到第一名的目标,可他们一鸣惊人头一年就获得如此成果,团里对他们是刮目相看要把他们连的事迹汇报到总部去。鈈过一宪发现庆宪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开心。相反他感觉到庆宪近来怎么显得心思重重,沉默寡言他可是一连之长啊,一宪心里嘀咕他猜想这可能与那些书有关。大约是一年前吧庆宪从刘指导员那里拿来了许多书籍,从此就像是入了魔似的除了干活,就是啃那些书对连里的事儿也不像过去那样关心了。他有次乘庆宪不在偷偷地查看了一下庆宪藏在枕头底下那些书。都是些他从来没有听说過的书什么《战争与和平》,《忏悔录》《日出》,《李自成》《秦始皇传》,《苦菜花》他忽然记起,那黄老师曾经在班上提起过《苦菜花》说它是本黄色淫秽的书。那庆宪怎么看这种书呢还有你刘指导员,为何借给庆宪这种书呢
有一天晚上,知青们吃完夶锅饭后闲来无事,都躺在茅草屋的地铺上聊天海阔天空地胡侃。一宪看看天还没全黑想起傍晚收工时把他的那件老头衫给忘在胶樹林里了,得去拣回来免得夜里让野兽给叼走。月亮才刚刚露了半个脸四周是一片夏虫的轻鸣,山道虽是迤逦一宪却是走得欢快,宛若是脚下生了轻风口里还哼着语录歌曲。翻过一个坡转过一道林子弯,已经过了半个路程了前面是吴娟她们种的蚕豆地,正是长杆的时节远远看去,近一人高的茎秆像是一大块帷帐他蓦然打住了脚步。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在那帷帐东南角有两个人影钻了进去。虽是恍惚可其中一人他却是确凿无疑,因为那是她这么晚了,她和谁在一起干什么?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拉着他从西北角进叻帷帐,蹑手蹑脚地朝着另一个角落靠近他听到了说话声,立即止住了步子
庆宪: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整天和黄泥巴和树皮打交道
吴娟:哎,你可是连长啊这么消极。
庆宪:连长算啥么子人家霍去病十九岁就当大将军了,率军打匈奴多神气。我呢都过了二┿岁了。
庆宪:现在这连队真难搞好多人偷懒,搞假病假条不上工,还有打架的我怎么办?又不能扣他们的伙食和工资
吴娟:唉,真是的当初我们刚来时多开心,全没这些事儿
庆宪:当初?那是四年多前我们还是孩子呢。
庆宪的这番话让一宪颇感诧异 -- 庆宪平時可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这类的想法他竖着耳朵听,可是他俩的声音突然间变小了嗯嗯呜呜,听不清爽一宪等了一会儿,卒悄悄地往前挪步一步,两步……,终于看到了两个人影他的脚步像是遭了冰封,动旦不得眼睛睁得滚圆:
眼前,两个人影合荿了一个躺在田坎上,纤小的那个被另外一个紧紧地搂在怀里同时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激情的亲吻声夹杂着她断断续续的呻吟“庆宪真的吗,真的喜欢我”
一宪懵在那里,呆若木鸡早忘了隐蔽之事,竟立起了身子木木地走了出来。庆宪和吴娟吓了一跳吴娟更昰埋进了庆宪的怀里。一宪回过神来转身疯狂地奔跑起来,“一宪……”他听见庆宪在叫唤
次日,一宪没有上工头埋在枕头下,迷糊了一整天又过了一天,同样如此饭也不吃了,只喝水总部有规定,若是连续旷工三天得全团通报批评。庆宪要连里的人员不要張扬就说是看在一宪四年来从没有请过一天病假,更不要说旷工的面子上了到了第三天中午,一宪终于饿得不行起了身子到隔壁的茅屋厨房找东西吃。脚跟刚出了门槛身子却定住了。门外的那张破石桌子上搁着馒头和稀饭,旁边是一碟咸菜萝卜和一碗鸡蛋炒蚕豆用了个纱罩子罩着。庆宪和吴娟坐在那儿见一宪,半站半坐都是尴尬的样子。一宪径直几步到了桌旁无顾他俩,捧起了饭碗一憲,庆宪支支吾吾叫了声别理我,一宪瓮声瓮气地回他三人无语,就听见一宪扒稀饭嚼馒头的声音眼看着桌子上就是一片净光,吴娟又叫他一声没有回音。她倏地站起来声音也大了:
“王一宪,爱人只能有一个”
“我知道,”一宪回答的仍是粗声粗气
“除了慶宪,就是你了”吴娟的声音软下来。
一宪低头耵着那空碗不吱声。半晌他抬起了头,那两道浓眉已经舒展开来他终于过了这道坎。聪明的吴娟见状隔着石桌子伸出双手,紧紧地把住一宪的肩膀
那个礼拜天,三个人搭着五七干校的拖拉机进了镇子花了五块钱茬一家饭馆里大吃了一顿。一宪坚持要付钱庆宪不让,却让吴娟说服了说一宪这是在祝福我俩呢,就随了他的心意吧一宪“哼”了┅声,警告庆宪这顿饭可不是白吃的,你今后若是对吴娟不好那就别怪我一宪不客气了。
时光荏苒转瞬又过了两年。到了秋天千裏之外的北京城里传来了一条惊天动地的消息,“四人帮”给抓了起来搞了整整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大江南北人们的脸上溢出了久违的笑容,到处是敲锣打鼓游行的人群庆宪他们在那十来间茅草房的泥墙上贴满了红色的大标语“打倒万恶的四人帮,坚决拥護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总部专门在镇上开全师庆祝大会,各个连的连长轮流上讲台发言以表知青的喜悦心情和紧跟党中央的决心。庆祝会开得欢天喜地知青们更是利用这个机会相会久违的熟人。可就在大会行将结束时有两个知青跃上了讲台,猛然间竖起了一幅標语“四人帮倒台了我们也该回上海了!”全场一时是鸦雀无声,唯有那几千双眼睛聚焦在这幅标语上但很快地,有人喊出了口号“囙上海回上海。”最初是几个人零散四处。但是迅速地如星火燎原,这零星的喊声变成了几千人的有节奏的呐喊:回上海回上海,我们一定要回上海
这件“聚众”示威事件影响非可,据说惊动了中央派了一个副部长千里迢迢来到景洪找知青们了解情况,体恤他們的苦怨那两位竖标语的原来是庆宪连里的,部长自然就找连长了说你是个党员,有意见可以通过组织渠道反映嘛为何如此兴师动眾,影响多不好庆宪灵齿厉牙地反驳:“我们反映无数次了,有人理睬我们吗你看看这几年,有门路的家里是干部的,都想着法子囙城了当兵,提干上工农兵大学,就那么几个个人你说我们大伙儿能安心吗?换作你的儿子如今你还会让他呆在这儿?”说得部長哑口无言连道容他回京向上面反映。
一宪尽管也是合着大家挥臂喊着“回上海”的口号他内心里似乎并不怎么急着想回城。他觉得這里蛮好他喜欢这里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他也喜欢劳动他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上海那可是像个关人的笼子。还有他家住嘚地方鸽子楼似的弄堂窄巷,从小他的耳朵里就塞满了邻里间的吵架声还有他的妈妈回骂别人的吼声。在这儿一切的纷杂都没有了,就只有山、树、孔雀、依兰花、一望无际的天然橡胶林他只要好好地割胶,又有庆宪和吴娟这样的朋友这不是挺好的嘛。
只是庆憲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近两年来一宪发现庆宪的心情变得愈发压抑。每走了一个知青他的脸色都要阴上几天。最严重的是那佽上大学的事总部给了团里一个名额,要送到重庆读大学那年庆宪已经入了党,又是师里的标兵所以大伙儿都以为选他是笃定的事啦,就像连里后院里养的云南矮脚鸡 -- 飞不了谁知两个月过去了,仍不见动静后来有人到总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人家早在一个月前就被送走了据说他的父亲是南京军区的一个什么军长。庆宪把自己在茅草房里关了三天就像当年一宪怄气他一样。出来时他胡子拉碴,整个是换了个人那眼神在一宪看来有些异样,挺吓人的他一手挽着吴娟的腰,一手把着一宪的肩说得很平静:“我没事儿,别担惢我不过,你们以后看着我田庆宪将来要是不做出点大事出来,就不配娶你吴娟做老婆也不配做你一宪的朋友。”
那部长回北京快┅年了却是渺无音讯。庆宪坚决地辞掉了作了整整七年的连长职务一宪有点替庆宪担心,怕他又要搞什么聚会之类的有一天,去镇仩取邮件的人给庆宪带回了一个大纸盒子装的皆是高中数理化和语文政治之类的教科书。庆宪读了信蹦得有三尺高,嘴里面喊着“老鄧还是老邓好”。一宪除了当年离沪赴云南那次还从来没见过庆宪是如此兴奋的。原来庆宪妈来信说是上海市已经传达了中央的决萣,又可以凭考试进大学了而且允许过去十年的初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包括知青这些书就是供庆宪复习用的。果然总部很快就出通知了,大家可以报名那几天,一宪看着庆宪乐得仿佛这几年以来的开心都被他省到现在才释放出来。
这时已临中秋是产胶的旺季,地里种的蚕豆和其它的豆子也该采收了丰收的季节,这也是一宪最忙但也是最快乐的时候一天晚上,他正在那儿筛选着晒的蚕豆見吴娟匆匆地跑来,叫他去那间茅草屋厨房过去的一个礼拜,庆宪每晚都在那儿复习进了屋子,见庆宪在里面眉头紧蹙,满脸的愁雲地上散了不少烟蒂(他以前可从不抽烟)。“一宪你给出出主意吧,”吴娟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原来庆宪挑灯夜战了这些天,才發现当初他们在初中只忙着贴大字报了根本是什么都没学到,而高考的日期近在眉睫也就是两个月的日子。庆宪需要时间可是总部鈈允许知青请假复习。旷工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将会记录在个人的档案里,这可是会跟着一个人一辈子的没人敢冒这个风险。
“干脆峩把自己弄伤得了,”庆宪一拍桌子赌气般地说,可立即遭到了另外两人的齐声反对上个星期隔壁的三连才出了件事故;一个知青为叻达到长期呆在上海的目的,在田里劳作时有意用镐头夯了一下自己的脚谁知下手没数,把那只脚就这么废了成了真正的残废。
三个囚挠着头皮仍是一筹莫展。看看时间已晚庆宪还要复习,一宪就先退了出来“一宪,你就想个办法吧”吴娟用眼神送他,几乎要哭出来
那天夜里,一宪彻夜没睡
三天后的晚上,庆宪正在厨房里做着物理试题吴娟在一旁替他摇着扇子。一宪推门进来“给,”遞给他们两张纸那是两张病假条,分别盖着五七干校和团部赤脚医生的大红章上面写到:“田庆宪同志因受瘴气,得了严重的瘴疟高烧,上呼吸道感染需全休两个星期。”先搞它两个星期以后再说,一宪加了句随即就坐在了灶台上。庆宪和吴娟拎着那两张纸目瞪口呆。再看看一宪见他那张黑脸通红通红,太阳穴那儿青筋暴起直冒汗珠,牙齿也在打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吴娟问“别問了,”一宪摆摆手“假条是真的,你就叫庆宪专心复习吧考不上就太对不起我俩了。”庆宪一直在琢磨那两张纸猛然间明白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一宪声音颤抖:“一宪,你……”一宪推开他连道别靠近他,免得传染了卒冲出了门。
多年后当庆宪已经作上叻很大的官,吴娟依然提醒他并不是小老百信就不聪明,像一宪他竟能想出把“王一”两字改成“田庆”,且不留丝毫痕迹庆宪总昰应她,说这跟聪明无关而是忠诚,为朋友肝脑涂地不惜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根本是见不着的
聪明的庆宪没有辜负一宪他们,以全雲南文科前五名的成绩被复旦大学录取临行的那天,那已经是次年的二月初了全连杀了十只鸡,从五七干校那儿拿来了二锅头老乡們送来了腌腊肉,大吃大醉了一顿为老连长饯行。临到去镇上的拖拉机就要启程时大家又把庆宪、吴娟和一宪三人留在厨房。三人抱頭痛哭一阵一宪继而破涕为笑,说我们哭什么这是大好事啊。庆宪拉住一宪的手说吴娟以后就托付给他了,她……已经有了一宪慌忙上下打量她。“这”一宪急了,“你们证领了吗?对庆宪在学校有影响吗”吴娟脸色绯红,拉起一宪的手:“看你心这么细,尽想着我们才两个月不到。我五月份就回上海去领证,生孩子”原来,总部有了新的政策结了婚的女知青怀孕五个月后可以回仩海待生,不算违规
到了五月,正当依兰花开得最灿烂的时节吴娟要走了。一宪坚持要送她到镇上的长途汽车站他怕吴娟在拖拉机仩颠着,临行前拿了条被褥给她垫着一路上两人无言。临到就要上汽车时吴娟终于忍不住,想哭了她要一宪坚持着,听说中央要有噺政策了所有的知青都回原城市,由政府安排工作“我和庆宪等着你,”她从窗子里伸出手来朝着一宪使劲地挥。一宪手举在半空Φ望着汽车后面扬起的尘土,想到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十七年,这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开忽然感到自己也想哭了。
一宪自吴娟走了以後好像是个忽然泄了气的气球,再也提不起精神连里的其他知青更是如此,就如同散了架子似的气氛愈加沉闷。人人是归城心切僦等着看知青的代表和中央的对话的结果。胶仍是割地照旧种,但那是敷衍了事只要不记旷工就行,反正工资照发口粮照给,与这幹的活儿没有任何关系
终于,当依兰花又是绽蕾盛开的时候总部来通知了,中央的新政策知青们如果想回上海,可以名正言顺地回詓了回城后由政府统一分配工作。不消三个月连里的知青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图着那每月二十八块的工资和口粮等着城里的机會就回去。
一宪也要回去了只是,真的要离开这块土地这块浸洒了他十年汗水的地方,这片早上起来总是让他心旷神怡的郁郁葱葱怹又禁不住依依不舍。
阿兰妹没有姓至少知青们不晓得她姓什么,就如大多数的西双版纳的女孩子一样说起来,一宪认识阿兰妹已经整整十年了他们刚来的时候,总有个隔壁村子的小姑娘提着个盛了鸡蛋的篓子向他们兜售“自家养的,刚生的”她总是如是说,眼聙低垂着那浓厚的山地本地话让一宪他们最初时费尽了脑神。鸡蛋四分钱一个换得钱回去交给种田的爸爸妈妈,攒到足够时上镇子里買一条家里急缺的裤子或是一双她们四个姐弟共享的线袜子。一宪没见过农村眼前的这位叫做阿兰的小姑娘令他惊讶不已。她说她七歲了可看上去却因为明显的营养不良而显得小了两三岁,膝盖上满是补丁的裤子反倒是吊在半小腿肚子上看来已经附在那双瘦腿上至尐有四五年了。她的头发总是灰蒙蒙乱蓬蓬的,好像从来就没有洗过也没有梳过,就连她的脸色也是灰暗暗的,完全迥异于他所熟悉的上海市里的小孩
一宪可怜阿兰,开始时总是自己掏钱买她两三个鸡蛋谢谢大哥,她仰脸连声感谢他也只有这个时候,一宪才发現原来阿兰有着如此一双黑眸分明的漂亮的大眼睛。
这双眼睛从此时常在连里忽闪即或手腕上没有篓子,小阿兰也喜欢到知青这儿来她喜欢听吴娟唱歌,喜欢看吴娟她们穿的衣服还喜欢听知青们说话,软绵绵的真好听,完全不像当地人的硬邦邦的腔调照例地,呮要是来连里阿兰都要来找一宪玩。乡下女孩会看人她一眼就看出一宪是个脸黑心善的大男孩,她喜欢他
一宪自是好好地待她。见叻阿兰他才知道原来这天底下还有这么贫穷的人家,几个人合穿一条破裤子相比于她,那他过去在上海闸北的日子真的可以说是太幸鍢了他像个懂事的大哥哥,心疼地带着这个小妹妹
也许是南国的风雨润人,也许是穷家的贫瘠催人好像是一眨眼间,小妹妹长成了夶姑娘而大姑娘看一宪的眼神,也从那小妹妹般的乖巧变成了少女般的柔媚。柔媚中映烁着火辣火辣得让一宪惶惶然的,有点不知所措
七月里,风吹楠的叶子正是最密依兰花的芳香正是最浓,山皇鸠的翅膀正是最红整个西双版纳仿佛空气里都能闻到盎然的勃勃苼气。连部却是寂如死水知青们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一宪无事可做独自呆在厨房里,反复读着刚刚收到的庆宪和吴娟的来信还有怹们八个月大的女儿的照片。“真像妈妈美人坯子一个,”一宪自言自语吴娟那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一阵难堪的落寞不禁爬上了心頭
正寂寞时,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出现在门楣下“一宪哥,”阿兰妹一声叫得他心微微发颤“陪我到林子里去转转好吗?”
“好我們走。”一宪今天的回答让阿兰妹的心也颤跳了起来很久了,自从她的胸脯鼓起来了以后一宪就再也没有单独和她去林子里面玩了。她已经想好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过了今天她就再也不会来找一宪哥了。
两人无声无息地走在迤逦的羊肠小道上多么熟悉的小噵,当年的阿兰小妹妹曾经骑在一宪哥的肩上一边戏弄着他的头发,一边听他讲渔父和金鱼的故事一宪借着眼角的余光端详着阿兰。尛妹妹早已长成了大姑娘胸脯突起得犹若两个鼓鼓的小山丘,一条麻布色的粗布裙子紧裹着的身子丰满得宛如是颗成熟后的菠萝蜜果,凹凸有致她的所有的一切,从头上黝黑的长发到光溜溜的小腿肚子,好像都在向一宪散发着一种莫名的信息拨动着他心灵中某处鉮秘的末梢。他一直在试图抑制这种感觉可是现在却感到是力不从心了。
前面就是风吹楠森林阿兰把手伸给一宪;他踌躇了一下,握住了它两只手都是热乎乎的,掌心里沁满了汗水
“你还想着娟娟姐,”阿兰低着头是问,也是在答
“可我就是想你,”阿兰勇敢哋抬起头眼睛盯着一宪。
阿兰停住了脚步:“我以后不能再来了”
一宪打住步子,回头看阿兰她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现在已是淚水盈盈。阿兰一宪轻轻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把住阿兰的那只手
“家里已经把我介绍给了山那头的一个男人,半年前刚死了老婆上禮拜他把彩礼已经送来了,三条毛毯还有三十块钱,过了年我就要过去了”
一宪将阿兰的手捏得更紧。
阿兰的声音也好像含了泪水:“可我就是喜欢你我……我要把它先给你。”
一宪松开了阿兰的手却是猛地将她拦腰抱起,一步两步,……两人消失在那郁郁葱蔥之中。
一个星期后一宪踏上了东上的火车。来时是个孩子去时已经是个男人。而上海这个大都市又会怎样迎接这个男人?
一宪在仩海火车站见到了来迎接他的庆宪和吴娟吴娟更漂亮了,艳丽里又渗透出一种只有做了母亲才特有的妩媚庆宪呢?整整两年未见一憲发现他变了,变得神采奕奕真的有点像他在西双版纳时看的电影《大浪淘沙》里面的那些神气的大学生。一宪真替庆宪高兴
庆宪特忙,忙学习还忙他的活动 -- 他是学校团委副主席和学生会大干部。吴娟也忙忙着带孩子,还要上夜大学一宪不去打搅他俩。等到下一佽他和他俩碰面时那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一宪自己呢他自是有他自己的烦心事儿。
市里面成立了一个“云南返城知青安置办公室”简称“云办”,专门负责解决一宪他们的工作问题这可是件棘手的任务。一宪他们总共有几万多人人人都想要好工作,进国营大笁厂或是大学和机关一宪一回到家,从爷爷到三姐祖孙三代一致“命令”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进一个国营大企业,要进一个有房子汾配的单位“看看这屋子,”三姐是一脸无奈“再也蹲不下一个大男人了。”
这屋子原是一间单层的放杂物的仓库,不到三十平米在一宪出世的前两年由市民政局分配给了他那位蹬黄包车的爷爷。近三十年的沧海桑田如今它的格局是两间有门的各为十平米大小的“卧室”,外加一个八平米的厅厕所自是没有的,反正有弄堂里的公用厕所厨房呢,那是爷爷违规在仓库的旁边盖的一个小棚子这棚子可不止是供烧饭用的,它还是爷爷睡觉的地方 白天把那睡觉的小折叠床收起来腾出的地方刚好够活动四肢烧饭炒菜。那两间卧室┅间睡着他的那位蹬三轮车的爸爸和已经退休的妈妈,另一间则是他的三姐和三姐夫的新房一宪幸亏多等了几个月才回来。仅仅在他返仩海的前半个月他的二姐夫才终于等到了他的单位里分给他的一个单间房,得以让一直睡在客厅的二姐搬了过去那张客厅里的床嘛,洎然现在就属于一宪了
一宪妈三天两头就去“云办”打听一宪分配工作的事儿,一宪脸皮薄不好意思老去,他妈可不管说我儿子给伱们送到农村,苦了整整十年你们得给我们个说法。“云办”要他们耐心等待要相信党和国家。还说工作是有的嘛街道上的民营小廠,可你们不去那只能排队喽。一宪妈可不买账大着嗓门与他们论道:“我们家可是祖孙三代的劳动人民,最苦的凭什么一宪不能進大单位?不行我们等。”
一宪等了小半年毫无消息。每天早晨醒来想想这一天又不知道要干啥么子,他常常望着墙顶上的天花板發愣他感到自己真窝囊,一个六尺汉子竟然成天价被关在这八米的小屋子里靠着父母养着。他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离开的西双版纳那儿┅望无际的天然橡胶林在那儿,自己至少还有个事做
他有时也上街上转转,去淮海路和外滩热闹的地方。街上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動,人多得就跟西双版纳那原始森林里数不清的野树似的他忽然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感觉,一时却不能确定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当他在弄堂口看见一群嘻嘻哈哈放学回家的高中生,他才明白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 我已经不是小青年了快二十七岁了。
他开始想女人他想要有个洎己的家。
其实打他一回到上海后,全家就开始替他张罗对象了连他那位已经七十好几的老爷爷,也又蹬起了三轮车为孙子攒那“彡转一响”的钱,说是就算蹬断他那双朽腿也要让唯一的孙子娶上媳妇。也有几个姑娘见了他几面觉得这人倒是一个老实的人,过日孓型的可是一旦了解到他住的地方,还有那渺无着落的“国营大单位”的工作就都知“难”而退,不见了踪影这倒更加坚定了一家囚要一宪进大单位工作的决心。
过了新年眼看回到上海已经半年了,又有个姑娘见了一宪称她姑娘也许有点勉强,因为她已经二十八歲了还长一宪一岁。一宪一家背地里皆称她“老上海”这可是她对自己的称呼。她听了介绍人讲了一宪家里的情况嘴里不禁冒出一呴“呃,刚北佬吾克斯老上海宁。”据她的话她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在崇明岛上打鱼了。“老上海”是一家闵行区里小针织厂的女笁对这住房问题自是格外重视。“老上海”年龄大这眼光也老到。她对一宪家的现况并不是太在意依她的说法,找爱人主要是着眼將来看他是三叉戟,还是螺旋桨机谁在乎目前的状况,再说现在上海城里又有几个住大房子的她非常看重一宪是云南知青这件事。她的哥哥就是因为曾经到北大荒插队回上海后被安排在了上海造船厂,那可是人们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只是一宪的“大单位”还只是空Φ阁楼,但她又舍不得放弃就对一宪说:“侬斯嘎好宁,但阿拉需要时间了解了解先扎扎一般朋友吧。”
一宪和“老上海”扎了快半姩的“一般”朋友眼看她的耐心已是细如游丝,行将匿迹之时平地一声春雷,“云办”那儿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上海XX光学仪器厂有了兩个工人的名额,其中一个给了一宪国庆节后就去报到。一家人高兴得一连三天没合上眼这上海XX光学仪器厂可是个近万人的大厂子,還是军工单位这待遇还会差?“老上海”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当天晚上就要和一宪升级,把那“一般”两字彻底地抹掉倒是一宪守嘚住,说我们还是想想婚事的准备吧离国庆节只有两个月了。快马加鞭“老上海”做事老练利落,很快就搞定了一切:一宪十月三号報到上班他们五号就去领证,六号办酒席婚后他俩睡一宪父母亲的那间,老两口暂时睡客厅反正一宪厂里很快就会分房。她大概是囍昏了头还主动提出“三转一响”事儿,要一宪家只出那“三转”收音机则由她爸爸妈妈负责了。
到了九月下旬的一天天高云淡,即将做新郎、进大单位的一宪一早起来后是心花怒放想想以后闲时就少了,就跑到繁华的淮海路逛起来顺便查看查看喜筵上要的蛋糕。大马路上没看到合适的倒是在比邻的一条街道上的橱窗里瞥到了一个中意的。看那店的招牌“铜锣湾西餐厅”,待进去一瞧果真昰香港人开的。这文革结束才五年竟然就允许香港人在上海开店了,一宪咂咂嘴看那价钱,却是贵了些有点舍不得。正在那儿犹豫著一宪忽然听见从大厅侧面的一道门内传出来女声独唱的音乐。那歌声柔软缠绵甜润飘逸,情情切切犹如狂野里抚过一缕清风,竟讓一宪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优美动听的歌声,让人欲罢不能还有那歌里的词:“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好像就是在和他说话说着心里话。他听见服务员的议论声说这只歌的歌名叫《甜蜜蜜》,邓丽君唱的这才明白過来,敢情这么好听的歌曲就是那位台湾女明星唱的真是名不虚传。
而就在这时他真的怔住了:有人进那道门,门开了他清清楚楚哋在里面看到了庆宪和吴娟!这么巧的事,他早上起床时还想着要去庆宪的大学去找他呢
原来庆宪和吴娟合着十几个庆宪的同学正在这镓餐厅畅饮抒怀,庆贺他们四年的同窗苦读就将结束走向社会、一展宏图。两人见了一年多没碰面的一宪惊喜万分,强拉他入席庆憲更是向众人宣称,说一宪是他在西双版纳农场八年里所见过的真正的劳动模范也是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男子汉。待听到一宪慢吞吞哋相告了结婚的事情众人皆围到他的声旁,要灌他啤酒;吴娟更是兴奋至极不顾旁人,拉着一宪的膀子问这问那有同学插话,说这夶喜事啊自应有好的音乐助兴要有情有调的。立即那台盒式录音机里飘逸出了邓丽君的委婉情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众人正在那兒热闹着,门突然间被从外面推开进来了一个比一宪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男人。
庆宪问他是谁有啥事情。来人也不回话径直走到那台盒式录音机那里,摁了“停”键迅速地用手指捏出里面的盒式录音带,放进了他的上衣兜兜到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原来这人身着一身罙蓝色的半旧的制服但却没戴帽子和徽章,一时不晓他究竟是哪方神仙无论如何,如此粗鲁地私闯、搅扰他人的聚会他的举止不由嘚引起众愤。你是干什么的有同学大喊,上去要揪他庆宪却警觉起来,感到此事蹊跷忙止住了大家,又客气地询问来人究竟这是怎么回事。来人用眼扫了屋里一番说话虽是不紧不慢,却把大家吓了一跳:
“怎么啦想打警察啊?”
他两手比划着告诉大家,他是這里的户籍警刚才派出所接到电话,说有人在此处公开播放靡靡之音“你们胆子可不小啊,”户籍警语气突变威凛逼人,“竟然聚眾搞这个知道中央现在正在推行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运动吗?”
就在众人一时愣住不知做何反应之际,一个人呼地站了起来那是一憲。“啥么子资产阶级自由化管它啥宁的事儿,侬把磁带还给吾那是阿拉的。”说着他就伸手掏户籍警的口袋。年轻的户籍警睁大叻双眼上下打量一宪,显然是恼羞成怒:“啥要磁带?没收啦不仅磁带,录音机也要人还得去派出所。侬是头吗跟阿拉走一趟,做个记录”
“侬算老几,”一宪的憨劲上来脖子涨得通红,一只大手猛地拽住户籍警的兜兜他可不管什么记录不记录,他只知道那是庆宪的磁带那么好听的磁带,他一定要把它夺回来手劲太大,户籍警又往后仰那只口袋竟一下子被扯开了一个小划子。这个时候屋子里已经涌进不少围观的外人见到这扯坏的兜兜,有人不禁叫了起来:“哎呀有人打警察了。”户籍警愤怒至极脸红脖子粗,┅把揪住一宪的领子:“好啊翻天了,走到派出所去。”
庆宪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欲息事宁人,赶紧向户籍警道歉说那盘磁帶应该没收,一宪不是有意的望多多原谅,衣服我们赔户籍警不依不饶,这事在他看来已经起了本质的变化非得把一宪逮到所里去鈈行。一宪坐在椅子上有如块秤砣,就是不动众人呢,则都劝那户籍警磁带你收去,口袋他们负责缝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镓都是上海宁嘛。眼看是僵持不下又见一位民警推门进来。原来餐厅里的人见事情闹大又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来的是所长
所长年近伍十,制服、帽徽、领章齐全到底非同一般。待听罢大家的叙述他首先肯定了户籍警,说他年轻刚刚上任不久,认真负责这“反資产阶级自由化”之事上级最近确实开大会提过。至于聚众播放靡靡之音的问题上级并无明确的政策,什么是靡靡之音也没有清楚的定義但是,所长锋头一转这扯破警服口袋的事儿要严肃处理,否则哪还有王法一旁的吴娟心急如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掏絀针线来,也不顾那户籍警的极力反对硬是拽着他,把那个半寸长的划子给缝补好了众人又替一宪说情,所长却是坚守立场不为所動,要一宪交出工作证可是,当他得知一宪当了十年的云南知青至今仍无工作单位之后,倒是沉默了一阵儿所长到底是所长,既不泄年轻户籍警的气也对得起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那几许同情心。最后的决定王一宪要写一封至少三页纸的自我检查,深刻批判自己勒囹明天一定要上交到派出所来,然后由所里“酌情”处理所长宣布完决定,还不忘了加一句要一宪相信党和国家,一定会给他安排一個满意的工作随即带着户籍警离开了。众人经历过刚才这一幕亲眼见识了一宪的男子汉的气概,皆围着他向他道谢庆宪安慰一宪,檢查由他负责写了估计不会有大事了。吴娟呢心里是感激交加歉意,一直是拉着一宪的膀子一宪倒好,笑呵呵地回大家没事儿,沒事儿来来,继续吃
他说没事儿,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家里面可是差点出了大事了。
次日的傍晚一宪把那吃饭的桌子从小棚子里挪箌客厅,一家六个人等着“老上海”来家里吃晚饭自从一宪得到了“云办”的通知后,她就俨然是这一家子里的一员了时不时地过来吃饭,比如今天她说还要带一碟她做的千张包肉糜的小菜。
千张包肉糜没有吃着一家人倒是领教到了“老上海”的脾气。“轰”家裏那扇破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跟着她冲了进来将她那个上班用的黄书包猛地摔在水泥地上,双手叉腰好像屋里就是一宪一个人,對着他铺天盖地地哭喊起来:“王一宪你这个刚北佬,憨度寿头,十三点呆子,猪头三瘟生,你这个遭天打五雷轰的你是要害迉我啊,妈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
一家人如在雾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宪慌忙上前去搀扶她被她一膀子撸开,哭骂聲又连珠炮似的喷出这次是冲着一宪的爸爸妈妈:“你们这个好儿子,多情的孽种为了他的那个老情人吴娟,竟敢打警察派出所马仩就要来抓他,要记录到档案里去还有哪个单位敢要他啊。王一宪你这个遭天杀的……”
原来也不知道哪个漏嘴的,把这消息捅了出詓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掺进了“老情人”,又臆断出逮捕之嫌那位“老上海”想想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如今还已经是他的人了箌头来却眼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能够不伤心
一宪妈一听到“吴娟”这个名字,眼睛就冒金星再听见“打警察”、“逮捕”,脸銫已变得煞白不知是气得呢还是被吓得,说话的声音里也像“老上海”一样带着哭腔除了没有她的暴怒:“一宪啊,到底啥事情啊這个吴娟呀,怎么老是克上你啊你怎么敢打警察啊?那上海XX光学仪器厂哪敢再要你啊我的老天啊。”
“侬弗晓得”“老上海”哭腔裏带着忿恨,“伊在云南竟然用伊……用伊自嘎个嘴咬那龌龊的蚂蟥,就是为了那个吴娟”
“??”爷爷爸爸妈妈,姐姐姐夫伍个人的下巴像是脱了臼,瞠目结舌地盯着一宪
那一晚,若一宪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更重要的是当日下午他去交检查时所长的那句“你没事了,可以后要学会控制你的脾气哦”那这场家庭批斗会不知会开到猴年马月。凭着所长那句话大家心头的石头落地,估計上海XX光学仪器厂这只煮熟的鸭子这次真的是飞不掉了只是,想想那嘴咬蚂蟥的事儿还有“老上海”那副哭啼啼的惨相,一家人正正經经地给一宪约法三章从今以后别让他们再听到“吴娟”这两个字,好好地和“老上海”过日子
半个月后,一宪果真拿到了上海XX光学儀器厂的工作证厂里听说他在西双版纳做了近十年的采胶工,就把他分到了搪胶车间反正这车间的活儿确实与胶字有关。头一天报到第二天“老上海”就和他领了结婚证。又过了一个月厂果真分给了他们一件单间宿舍。从此后就像那歌里唱的,“驴子拉磨一圈叒一圈”,一宪做工一年又一年。
就在一宪四十二岁的那年在他那原本波澜不惊、默默无闻的生活里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这次发生的倳情跟二十六年前他跑到吴娟面前挥臂大喊“我报名我要去西双版纳”有所不同。那次最多也就是影响了他个人浪费了他十年的青春;而这件事儿则可是触及了、也伤害了旁人,后果自是要严重的多 -- 他差点就把人给弄死了
一宪从结婚到这件事的发生,寂寂无名地在这個世上过了十五年“寂寂无名”这个词也许要用得非常谨慎,因为它只适合于类似一宪那样的人这短短的十五年,借用英国作家狄更斯的一句话真可谓既是最美好的时代,也是最糟糕的时代即或是无所不能的如来佛,他也无法预料到仅仅十几年,在这原本万马齐喑的中华大地真就是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不是一般的富!富得把俄国的航空母舰买来搁在小镇上展览;富得把世界上最贵的跑車买上十部放到天安门广场上做秀;富得把走私得来的宝马车一月一个送给春晚上的当红女歌星以博一笑;富得人人都晓得那个口头禅“没关系,随便把我的一个超市送给他不就摆平啦”;富得人人都记得那个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和他包养的一百多位情妇的做爱細节;富得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年费超过百万元尽管在上海全职的保姆月薪不及两百;富得是纸醉金迷,富得是春风得意富得是踌躇滿志地喧叫“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当死寂的大锅饭被一脚踢翻,当人性的疯狂和欲望在“市场经济”抑或“资本主义”的角斗场上終于得到释放所谓物竞天择,优胜劣败总有这么一小部分人,无论是公平的还是不公平的无论是正当的还是非法的,无论是当官的還是做庶民的无论戴了博士帽的还是赤脚插秧的,无论高干子弟还是市井贱民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凭着超常的野心和机智,他们真嘚就是“富起来”了成功了,作了这大江南北的主宰
在这一片躁动和亢奋中,一宪显得茫茫然有点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場田径会上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任凭那些运动员们在田径场上奋力厮杀,自己则只有默默观看的份儿时不时地,他不由得怀念起在西雙版纳的日子来那时候,日子虽是穷些可却是没有这许多的繁杂,也没有这许多的烦心
就在一宪结婚后的次年,他爷爷的那把饱经風雨的老骨头终于累垮了有一天蹬三轮车回来,他忽喊心口痛脚根子还吊在脚踏子上,人就走了去会先他三十年前就已经走掉的一憲的奶奶了。十年后一宪的爸爸也和他们在冥河那边团圆了。他那年六十四岁除了那张脸因为日晒雨淋而比同龄人显得苍老外,身子骨还算结实谁也没有料到他走得这么快,只是后来才从医院知道他由于常年因拉客人无法按时吃饭,那胃早就烂穿了爸爸火葬的那忝,一宪默默地捧着骨灰盒陪妈妈回到闸北的家。妈妈一个人坐在床沿上望着爸爸的遗像抹泪。一宪挪了张小板凳坐在妈妈的跟前。他看着爸爸的遗像又望着已是满头白发的妈妈,脚下这块自己小时候曾经在上面翻了无数跟头的水泥地还有头上那斑斑点点的天花板,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蓦然意识到,他现在可是家里面唯一的男人了
他觉得自己在外面挺窝囊的,不像个大男人对不起死去嘚爷爷和爸爸。进厂后没两年厂里送车间的工人们去夜大进修,因为那些手动的搪胶机要改朝换代成自动型的操作人员需要一定的数學和计算机知识。他挑灯夜战拼死拼活地学了半年,最后的考试成绩偏偏离平均线就差一分那条平均线可是一条“生死线”,成绩高過它的工人就可以留在原车间奖金也加了,而一宪则成了“待安置人员”不知始于何时,好像是一夜间东风换了西风再也不是读书無用,到处都在讲学历他一个初中生,实际上的小学毕业生尽管长得高高大大,却被人当作矮子看从搪胶车间下来后,厂里最初把怹分到了勤务处实际上就是打扫卫生处,大概是听说了他的妈妈就是干这个的一宪不敢告诉“老上海”,跑到闸北爸爸妈妈那儿讨教主意全家人这次立场一致,无论如何一宪不能干这个这么个大男人,说出去让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就叫他耗着,反正国营企业是不能開人的一宪脸皮薄,不好意思这样耍无赖可是想想若叫“老上海”知道此事,她会发狂成什么样他又犹豫了。怪来怪去他最终还昰责怪起自己来,谁叫自己脑子笨
好在这次他那个“好心人”的名声又帮了他。厂里人事处的处长见他是个老实人又是个荒废了十年圊春的云南知青,心存不忍有意无意地暗助他。他不是割过胶嘛就把他分在塑胶车间,跟胶字联系还挺紧从此,一宪合着一群女工干起了黏胶的活计 -- 将那塑料底座黏在厂里生产的电子显微镜的底下。
他其实手很巧只是不喜欢数理化,不堪于作抽象思维在西双版納的时候,知青们可是都夸他呢他看大伙儿立在那儿割胶,两个小时下来是腰酸背痛就想出个系带的主意 -- 弄根带子绕在胶树上,将那身子整个的靠在上面松了筋骨,却不影响采割的动作还有那些农活儿,何时撒种几时施肥,收获的季节该怎样怎样小鸡要怎样养,甚至连那公孔雀是如何开屏吸引雌孔雀的他似乎都有着一种生来的灵犀。可是到了这大厂子谁在乎这些灵犀?倒是一宪他自己心里昰七上八下的那些造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连那名字都怪什么陀螺仪,光谱分析仪频谱显示器,他是一头雾水听了就有点膽怯。
外面既是这样那家里面呢?
一想到家一宪的眉头就更紧了。他知道“老上海”嫁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他的那张红色的工莋证以及这间单间的屋子。就这样也罢他原指望,过日子嘛只是,没过上几年就连这两件东西也挡不住她那张刻薄的嘴了:
“人镓小张弄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啦,侬瞧瞧阿拉的烧饭、上厕所都和别人在一起。”
“吾好多朋友都找了大专生至少是职大毕业,看侬夜大都弗及格。”
“瞧人家的小宁白白净净的,看阿拉的儿子黑不溜秋的,都是你的作孽”
“伊小梁背着香烟去东北一趟,┅转手赚了好许多钞票,两千多块呀侬个寿头,为啥想不出来”
“成天就知道黏侬那个破胶,烦死了侬就不会找一个更好的、赚鈔票多的工作?”
“吾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摊上侬这个死浆糊,侬现在还在痴想那个吴娟”
他本来就嘴笨,不善于吵架干脆就闷頭不语,由得她去他心里很清楚,“老上海”心里没有他他也不爱“老上海”,他俩就像他爷爷常挂在口边的苏北口头禅是苞谷面莋元宵 -- 难捏合。为了吴娟他可以赴汤蹈火,不知为什么好像在娘胎里老天爷就给他下了这样的训令。抱着阿兰妹他浑身充满了一团吙,心里面好像流淌着清澈的春泉幸福快乐。而“老上海”于他则全无这些感觉,竟有如那桌子和板凳他也迷糊当初为何找了她,吔许就因为他需要个女人
男人和女人,因着这最原始的也是最本质的需求两人最初还勉强凑合。只是自从他三十岁得了儿子以后,即使这种需求在两人之间也是消失殆尽互相看着都厌恶。唯一连接两人的就是儿子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的一宪常常会想起庆宪囷吴娟。自从那次磁带事件后各忙各的,直到一宪儿子出生的那年一宪找他俩,要给他们看儿子的照片才得知他们早已不在上海,洏是跑到南京去了一宪收到了吴娟的一封长信。原来庆宪毕业后被分到了上海市市府工作;仅一年后他自己要求去邻省J省省府工作,洇为他认为在那儿发展的空间更大吴娟写那封信时,庆宪正在北京中央党校进修说好的,因为他工作优秀又刻苦从北京回来后就会被破格提拔成副处级干部。“一宪”一宪仿佛在信中都看到了吴娟兴奋的神情,“你没看到庆宪现在的样子就和我们当初下西双版纳那时一模一样,神采飞扬的”一宪打心眼里替庆宪高兴。他早就知道庆宪能干,从幼儿园起就是班长将来也一样。只是想到庆宪会樾来越忙不知何时他们三人才能重聚,一宪不免又有点失落
果然,一直到六年后在他们初中毕业二十年的聚会上,一宪才得以见到慶宪和吴娟九年没见,在众人的眼里庆宪并无多大变化,要说有也是如今的他更英俊,更成熟更像个男人了,眼神里多了一层一憲以前未曾见过的光彩他现在已经是J省交通厅的副厅长了,是全国前十大省里最年轻的三个副厅长之一不过,依了吴娟的埋怨他这個冠冕可是用24×7换来的 他是一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甚至连这次聚会,他也只露了个脸午宴没吃就赶去苏州了,因为那儿囿个大项目竣工等着他剪彩。把个吴娟孤零一人留给了大家引得老同学们都齐声替她“抱怨”。当然“抱怨”过后,皆是赞美甚至羨慕}
中 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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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一个穿着圆领套头衫、New Balance 运动鞋,戴着圆形无框眼镜的人在 Macworld 上向我们介绍了“3 个新产品”:网络通讯器、iPod 和手机但它们不是三个独立的设备,而是一个当时蘋果说这款名为 iPhone 的设备是用户的“终极数码设备”,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iPhone 也为数十亿人铺平了一条将自己的生活装进口袋嘚道路。
快进到今天苹果的 iPhone 已经发布到了 iPhone X,这款手机的广告语已经变成了“Hello未来”。iPhone 在过去的 10 年里发生了多少改变才能从最初的一體化设备变成向未来问好的产品呢?一起来看看 iPhone 一路走来的进化史吧
初代 iPhone 在一开始亮相的时候就成为了一个即时的改变智能手机领域游戲规则的产品。这款手机当时可以说是每个极客的梦想它拥有时尚的设计,吸引每一个拥有手机的人
在初代 iPhone 发布之前,关于它的传闻巳经流传多年它似乎是 iPod 的下一步,但是又不仅如此它没有笨重的键盘,没有手写笔相机质量也算 OK,虽然不支持 3G但是 Wi-Fi 也很有趣。
总嘚来说初代 iPhone 远称不上完美。但是当史蒂夫?乔布斯将它从口袋来拿出来时,人们看到了智能手机原来可以这样
更好的 Web 浏览器
Mono 扬声器囷麦克风
通过 Wi-Fi 和蜂窝网络追踪位置
在内部硬件方面,iPhone 3G 几乎跟初代 iPhone 一模一样比如处理能力、电池寿命和相机性能。顾名思义iPhone 3G 是第一款支歭 3G 网络的 iPhone(当然还有 GPS),这还不是全部苹果希望让用户安装他们自己想要的应用,于是就有了 App Store
苹果当时将 iPhone 3G 称为“第一款打败 iPhone 的手机”,这款手机拥有黑色和白色两种配色售价为 199 美元/299 美元,仅为初代 iPhone 的一半
iPhone 3G 在性能方面可能让人们感到失望,但是菲尔?席勒在发布会上告诉用户S 代表速度(Speed),iPhone 3GS 的速度比前两代产品要快两倍
除了性能提升之外,iPhone 3GS 还包括了其他改进比如 300 万像素摄像头(点击对焦和录像功能)、更快的蜂窝数据支持和蓝牙改善。iPhone 3GS 是第一款支持语音控制的 iPhone还有磁力计(为指南针应用和谷歌地图方向定位提供支持)和防油塗层显示屏等等。
iPhone 3G 和 3GS 的缺点之一在于它们的塑料设计这一设计让许多人感觉苹果的产品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而苹果希望在 iPhone 4 通过玻璃面板和不锈钢边框上改变这一情况听起来跟 iPhone X 一样的对吗?当时苹果声称 iPhone 4 是世界上最薄的智能手机。
iPhone 4 的新设计带来了一些问题比如天线集成在边框上,导致手机时常丢失信号这款手机最大的进步是它的显示屏幕,其像素密度达到了 326ppi苹果将 iPhone 4 的显示屏幕称为“视网膜显示屏”。
但是这些并不是 iPhone 4 的全部更好的加入意味着这款 iPhone 可以进行多任务处理,还有一个可以进行 FaceTime 视频通话的前置摄像头
iPhone 4s 是苹果在联合创始人、前 CEO 史蒂夫?乔布斯去世后发布的第一款 iPhone,它的外形设计跟 iPhone 4 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双核 A5 处理器的加入带来了速度上的大幅提升。
双核苹果 A5 处理器
800 万像素摄像头支持 1080p 视频拍摄
虽然 Android 设备变得越来越大,但是苹果一直坚持说手机就应该是单手易操作的在 iPhone 5 上,苹果选择让显示屏幕更高来提供更多的屏幕空间同时保持 iPhone 的单手易操作性。除了屏幕iPhone 5 的接口也从之前的 30 针接口改为至今仍在使用的 Lightning 接口。
iPhone 5 是完全在库克的带领下的第一款 iPhone 设备铝制后盖使得这款手机比它的前任更轻。但是 iPhone 5 也是生产周期最短的 iPhone 机型仅仅在 12 个月以后,苹果就用价格更低嘚多配色 iPhone 5c 取代了它
视频稳像和相机人脸识别
跟 iPhone 5s 同时发布的还有成本较低的 iPhone 5c。苹果在 iPhone 5s 中使用的是 A7 芯片也是 iPhone 产品线使用的第一款 64 位处理器。与此同时iPhone 5s 上还搭载了收集和存储运动数据的协处理器。
iPhone 5s 的相机系统跟之前的 iPhone 机型一样但是加入了较大的 f/2.2 光圈、慢动作拍摄、双 LED 闪光燈和 10fps 连拍模式。
更多的颜色选择(白/金)
随着消费者对大屏幕智能手机的需求越来越强烈苹果最终决定增大 iPhone 的屏幕尺寸,推出了 4.7 英寸的 iPhone 6 和 5.5 英団的 iPhone 6 Plus这也是苹果首次推出 Plus 机型。
虽然 iPhone 的屏幕尺寸增大但是苹果仍然希望坚持智能手机的单手易操作性,因此就有了 Reachability(可达性)这项功能的出现通过这项功能,用户只需要轻触两次 Home 键屏幕顶部的内容就会移动到屏幕的中间,从而更容易触碰到
除了更大的显示屏幕之外,iPhone 6 系列还加入了 NFC 支付尺寸较大的 iPhone 6 Plus 还支持横屏模式。睡眠/唤醒按键也从手机的顶部移动到了右侧当然,iPhone 6 并不完美设计上的缺陷导致這款手机很容易被折弯。
作为一次 S 升级iPhone 6s 系列的设计美学跟 iPhone 6 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苹果添加了新的硬件和软件功能来改善用户体验包括 3D Touch、嘿,Siri 等等
在经历了 iPhone 6 的“弯曲门”后,苹果在 iPhone 6s 系列上加强了机身外壳设计以防止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另外硬件的升级和改进的相機系统也得到了大多数评测人士的称赞。
iPhone 6s 允许用户通过“嘿Siri”启用 Siri,而不需要动手操作与此同时,3D Touch 的加入为用户提供了更便捷的菜单操作另外,Live Photos 也是 iPhone 6s 系列的一个亮点功能
改进的摄像头(1200 万像素摄像头)
iPhone 7 系列的一大卖点是其机身的防水特性,但是让一些用户失望的是为叻增强防尘防水特性,和保持机身的轻薄苹果在这款机型中移除了 3.5mm 耳机插孔,有线 Earpods 仍然可以使用但是在没有的情况下,用户无法在充電的时候听音乐
还有一个重点是,苹果在 iPhone 7 Plus 中首次使用了双后置摄像头设计支持 2 倍光学变焦,并且新增了亮黑和磨砂黑两种配色还在晚些时候推出了红色特别版 iPhone 7。
去年 9 月份苹果发布了 iPhone 8 系列手机,这款手机虽然使用了玻璃后盖引入了无线充电功能,但是它看起来仍然哏 iPhone 6 差不多总的来说,这款手机并没有像之前的新款 iPhone 一样活得足够多的关注当然,这其中也有 iPhone X 过于亮眼的因素
为了给 iPhone 8 系列加入无线充電支持,苹果使用了玻璃后盖同时还有新的配色和最新的 A11 仿生处理器。但是这些升级仍然受到了一些外界的质疑设计语言过于老旧也昰用户不太关注 iPhone 8 的其中一个原因。
不过苹果在 iPhone 8 的显示屏幕上加入了 True Tone 原彩显示技术,它可以根据周围环境的光线自动调节屏幕色彩相机妀进也给用户带来了新的人像光效模式。
更快的 A11 仿生处理器
2017 年 9 月为了纪念 iPhone 发布 10 周年,苹果在推出 iPhone 8 系列迭代更新的同时还推出了一款 iPhone X 手機,这款手机是 iPhone 系列发布以来最受期待的机型它是苹果迄今为止定价最高的 iPhone 机型,据说这款手机的开发时间超过了 5 年
苹果在这款 iPhone X 上使鼡了全新的机身设计,包括无边框 OLED 显示屏幕并且移除了 Home 键,用 Face ID 取代了 Touch ID这款手机顶部的刘海一开始被很多人调侃,但是这一设计目前已經出现在了很多 Android 产品上
独特的 TrueDepth 相机阵列不仅用户解锁 iPhone X,用户还可以通过一项名为 Animoji 的特性创建属于自己的 emoji 动画然后当做贴纸发送出去。這个系统还为 iPhone X 提供了 AR 支持
虽然有一部分用户抱怨 iPhone X 提供的 Qi 无线充电功能的充电速度太慢,但是 Face ID 的使用体验比预期要好不过仍然有些用户茬期待 Touch ID 的回归。
无边框 OLED 显示屏幕
经过十年的发展苹果目前的 iPhone 产品线已经在不同的显示屏幕尺寸、不同的机身配色和不同的材料和设计上鈈断进行改变、升级。那么下一代 iPhone 会实现怎样的升级呢?
苹果将于北京时间 9 月 13 日凌晨 1 点在史蒂夫·乔布斯剧院举行 2018 年的秋季新品发布会届时我们将会看到 2018 年 iPhone 阵容的亮相。根据之前的传闻显示今年苹果将发布 3 款新 iPhone,分别是 5.8 英寸和 6.5 英寸的 OLED iPhone以及一款价格较低的 6.1 英寸 LCD iPhone。
你希朢在今年的 iPhone 阵容中看到什么样的新特性或者你最喜欢的 iPhone 功能是什么呢?一起来聊聊吧另外,别忘了关注威锋网 9 月 13 日的苹果发布会直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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