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的乒乓球胶皮的选择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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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蝉联三届的张校草,采访一下您此次再夺桂冠的感想呗?”
方博用笔当话筒,放在自己的嘴巴底下,笑得一脸狡黠。
就在昨天晚上的晚自修上,他的好朋友——张继科同志,在学校的群里头,一举打败了高一的小鲜肉们,以“最帅腊肉”之名继续稳坐本校校草之位。他的票数和排名第二那位相差极多,方博看得一脸热血,这不,一早上就来汇报这个好消息了。
然而张校草却只是抬起惺忪的眼皮看了看他,嗓音轰隆隆的,听起来像头豹子。
如果在少女们看来,肯定很有磁性,但方博早就免疫了。
张校草说的是:“无聊。”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方博挑眉,一副意料以内的表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再跟你说个有个意思的。你知道除了你以外本校排名第二的风云人物是谁吗?”
张继科趴下继续睡,送客之意明显。
“是马——”
“吵死了。”张继科说完这句话捂住了自己耳朵,交友不慎,忒吵了。
眼见自己滔滔不绝了半天,趴在桌子上的人竟然已经轻轻地打起鼾来,方博用鼻子喷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在纸上画了个圈圈诅咒张校草:“……吃亏在眼前。”
他的诅咒成真了。
第二天的体育课上,他们班和高三(3)班狭路相逢,体育老师一时兴起准备搞一场乒乓球比赛,两两对打,而张继科碰到的,就是方博口中未听完名字的那个人。
对面站立时,张继科并未看对方。
他甚至也没有看其他人,只是专心地感受着拍子,还有掂掂球。
所以他也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其实都在看着他们这桌。
方博的表情更是跟吞了只苍蝇一样,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张继科要是看到了肯定得笑出声,之后也会留意,然而就是这么巧,张校草此时一心都在乒乓球上面——
体育老师这个安排,真是太合他的意了!
他热爱乒乓球!
热身完毕后,由张继科这方开始发球。从小练到大,他找了个精巧的角度把球打了出去,浑身肌肉瞬间绷成一块,手法漂亮专业。
对方精彩地回击了!
直到两人来往了几轮,张继科才开始认真地对待这位对手,抬头间他稍微瞥见了对方的模样,很白——但因为在高速运动中,始终看不清晰。
最终的比分是3:2。
张继科这才有余暇看对面的人。
一如刚才的一瞥——很白。
除此之外,眼神分外冷漠。
他没怎么犹豫,走过去,伸出手准备和对方击个掌。能打败自己,一定不是个业余的,恐怕也是从小开始练起。
想象着第一次像真正的运动员一样击个掌以表示对对方的尊重,张继科心潮澎湃。然而他举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另一只。
那个人转身走了。
张继科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他也不觉得被拒绝是多么难为情的事。
几步绕到那个人面前,张继科这次没有伸出手,只是说:“认识一下吧,我叫张继科。”
那人抬头看了眼他,眼神还是冷得跟刀锋一样。
他眼里映出了张继科的桃花眼,还有他带着笑的表情,但却没起半点涟漪。
最终只是嘴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走开。”
张继科依然没让开,他的表情也冷下来了,气性中几乎带着点痞气说:“我知道你实力不错,不过我也不差。再比一回。”
那人像看石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离开了。
一直到体育课结束,张继科都没有再见到那个人。期间方博在他身边叹了不下十次气,欲言又止,张继科心不在焉的,下了课到厕所去冲了把脸,这才恢复了精神。
体育课之后又上了两节文化课,尽管张继科已经再三控制自己,然而他的大脑里还是自动地回放着体育课发生的事:3:2的比分……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刀刃一般的眼神……还有伸出去,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自己的手。
秋蝉的叫声虚弱了很多,张继科恍神间握住了自己的手,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巷口,张继科本来魂不守舍地过去了,不一会儿又退了回来。
擦擦眼睛,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打乒乓球的。
不知道对方名字,所以他只能这么叫他。张继科发现他在和别人打架。
三对一,很不公平,然而他好像一点都不怕,打得很凶猛。
本来想上去帮忙的张继科停下来不动了。
这场战役和乒乓球比赛一样,以白皮同学的胜利告终。张继科这才发现他其实也挂了彩,只是不在脸上。
腿一瘸一拐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
没等他进入巷子,那三个和白皮干架的就走了。张继科脚步不停地来到白天的对手面前,关切地问:“行不行,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张继科自己都有点心虚。
他明明看到了全过程,这个时候才走过来,未免有点太刻意了。但是话已经出口就不能改变了。
他几乎能想到答案。
不负所望——
“不用了。”连句谢谢都没有,白皮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出了小巷,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左边的拐角处了。正好和他家的方向相反。
第二天,张继科顶着一对熊猫眼来到了学校。刚在位置上坐下,方博神棍就来了:“少年,我看你印堂发黑、气色黯淡,必定是遇到了邪祟之物。老道可助你一臂之力,只需要……”他摸摸不存在的胡须,搓搓指头:“这个价。”
张继科用半睁不睁的眼睛盯着他足足看了半分钟,盯到方博都毛骨悚然起来,这才说:“道长。你知道昨天和我打乒乓的人是谁吗?”
方道长仙风道骨,听完这话脸上表情和打了玻尿酸一样,脑袋凑得老近:“你真不知道?”
张继科摇头:“真不知道。”
方道长:“唉他就是——”&&& 隔壁桌聊天的声音盖过了他们:“昨天和张继科打球那个,不是马龙吗?哈哈哈,这个死同性恋,发现自己要和校草打球,是不是高兴坏了?表面上还装成那个样子。”
“马龙。”
方博的声音在对方完话之前落下,张继科听进去了,他同时也听到了隔壁桌说的话——“同性恋”——如果这不算人身攻击的话,再加上一个“死”,侮辱意味明明白白了。
他站起来,掀翻了对方的桌子。
张继科和同班同学打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教务处。
甚至沿途各个班都知道了。
因为一个同学狂奔在走廊上,以深怕十米之外的人听不到的声音高声疾呼:“打架了!打架了!张继科和一个人打架了!”
他甚至暂时性失忆,只记得了校草大人的名字。
所以张继科被罚站的时候,走廊里伸出了无数人头,景象十分壮观。
——“千年难得一见的校草诶!终于见着了!”
——“他好像是桃花眼,是不是?”
——“这颜值绝了,明年投票我还选他。”
醒醒吧,没有明年了。听到旁边对话的方博嗤之以鼻。怎么没有人感谢他拦住了校草大人呢?否则现在就不是罚站这么简单了,至少得见家长了。
马龙始终没有探出过头。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坐在最后一排,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口跳出去,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张继科罚站位置的不远处。
隔着茂密的树枝,他小心而复杂地看了张继科很久。
一整天过去,终于熬到放学,张继科捶捶已经站得僵硬的小腿,舒展了下筋骨,回到教室。
冤家路窄,隔壁正在收拾东西,张继科走过去踹了他凳子一下:“再让我听到你说他,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隔壁抬头,不屑一笑,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只拿上手机就出了门。张继科回到座位上,坐到周围人都走光了,才趴在桌子上,长长出了口气。
他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只是真的忍不住。
在他反思不已的时候,隔壁却已经雷厉风行地动了起来。
一直暗暗看着张继科的马龙觉得事情不太对,跟着隔壁到了个僻静的地方,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内容:
“对,十几个吧,至少十个!他挺壮的,几个人可能会让他跑了。妈的!非得给他点教训。校门口——”
马龙猛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拳挥了上去。
三天之后,张继科还是被人堵住了,那群人直接把他逼到了上次马龙打架的巷子里,有的手里拿着棍子,有的拿着板砖。年纪都不大,看起来是别的学校的。
张继科倒也不怵。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那群人根本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动手了。
张继科撂倒了三个,剩下的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脸上身上都是火辣辣的伤口,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儿痛了。
恍惚中,他还记得一件事——“马龙也干掉了三个,在打架这一点上,我们还是一样优秀……”
正当张继科觉得自己这次不断胳膊断腿也得进趟医院时,这几天他想了无数遍的人出现了。
就像一个梦,又像注定要发生似的。
马龙脱了校服外套,和上次一样凶猛地干倒了剩下的人。随后,背起了他。
夕阳像个流心月饼,黄澄澄的,越是走近它越觉得梦幻美好。
马龙紧紧扶着张继科,嘴唇抿着,一脸严肃。张继科见状,吃痛地低吼了一声,然后说:“你碰到我伤口了。”
“对不起。”马龙果然慌了,说了这些天以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温柔的一句。
张继科一下子愣住了。
“没事。”
两人沉默地走着,张继科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突然都想不起来了。
越来越靠近夕阳的怀抱时,马龙突然偏了下头,趁着张继科扭头看医院的时机,在他发尾轻轻吻了一下。
雁过无痕。
被发现同性恋身份是因为一本日记,而那上面,满满的都是张继科的名字。
幸好,有时候倒霉的后头紧跟着好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中秋节,也祝你好运。
他从熟识的学长那里打听到晚上的宴会地点,马教授和本校似乎颇有渊源,这次宴会的举办人是肖教授——肖战,除了他以外,老一辈的刘国梁教授、久不露面的秦志戬教授,还有风头正旺的陈玘院长都来了。这几位可是医学界响当当的人物,随便哪一位在宴会上都是焦点,竟然都为了一次区区的“接风宴”赶来了,可见背后肯定有什么故事。
收到请帖的人不多,许昕费尽心思才说服一位大四学长带他进去。
会场灯火辉煌,杂志上可见的社会名流和医学专家们觥筹交错,许昕差点看花了眼。他转了一圈没发现马教授的踪影,索性拿杯酒在角落里等着。
无聊中向外一瞥,却惊讶地在落地窗外发现了马教授的踪影。
他身边的人,是陈院长。
许昕近视程度比较深,因此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不过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说了几句话之后陈院长拥抱了下马教授,接着两个人就进来了。
难道马教授昨天是在和幻想中的陈玘院长说话?许昕忍不住产生了这个念头。
不过两个人进来后就分手了,马教授先后又跟肖教授、刘教授,还有只在照片上见过的秦教授打过招呼。宴会到了中途,音乐节奏加快,显然到了跳舞的环节。陈院长跳上台充当了一回司仪,台下鼓了鼓掌。
许昕扭过头看到马教授站在角落里,只望着舞池不动。
不时有人加入跳舞的阵营,马教授身周的空气仿佛把他包围了,那片空间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却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马教授脸上突然展开一个淡淡的笑容——起先是侧着脸,憋着笑,仿佛有人说了什么很有趣的笑话,接着笑容慢慢扩大,逐渐蔓延至整个白皙的脸上,明朗似鲜花绽放。
许昕呆住了。
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许昕一扭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博站在了他身后。
方博的目光也落在远处马教授的身上,脸上表情却很复杂,好像带了丝淡淡的惆怅。
“你怎么来了?”许昕回过神来。这小子不是说不来的吗,中午看吓成那样子,还以为要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方博在他旁边坐下,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咋回事,有话说话。”许昕一看就知道方博憋着一堆心事。
“我白天,去查了查马教授的资料。”
“嗯,然后呢?”许昕有些惊异。不过方博的人脉比他广,恐怕真能查到什么也说不定。
“他全名马龙,也是咱们大学毕业的,算是学长,不,都能叫学叔了。十年前是秦教授的得意门生。”
许昕顿时明白这场宴会怎么来了这么多大人物了,如果是十年前的话,马教授跟陈院长多半是同学,还可能是好友,既然是秦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其他教授那里的印象肯定也不会差。
“不过他当年学的是商业贸易,和医学扯不上半点关系。说到学医,还是在他治好了抑郁症之后发生的事。”
“抑郁症?”许昕惊呼,回过神连忙捂住嘴,好在声音被宴会的音乐声盖住了。
方博看向他,点了点头,娓娓地道出了那段往事。
原来十年前马教授还是一个叫马龙的愣头青学生,品德端正,成绩优异,是各大导师心中的宝,学习态度之认真,就连以严厉出名的刘国梁也很少会为难他。马龙有个青梅竹马,叫张继科,据说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两人形影不离,在当时是出了名的“双子星”,期末成绩往往难分伯仲,从大一开始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张继科除了有才以外,还有钱,家里经营着本市排行前三的公司,毕了业就能直接进分公司当总裁,完全不用担心就业问题。
他最喜欢的,是给马龙作诗。
张继科作的诗往往浅显易懂,既不凹什么偏僻生字,也不刻意伤春悲秋,诗集中心含义就俩字:“真心。”
逐渐地,两人关系在其他人口中变了调——那个年纪少男少女都是成双成对的,但像他们俩这样几乎成天腻在一起的同性十分少见,为此刘国梁还特地找两人谈了一次话。之后这对“双子星”就收敛了不少,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变化。
四年大学之后,张继科和马龙都没有选择深造,一个当了公司总裁,另一个当了,他的经理。
大学的双子星渐渐暗淡,商界却有两颗星星冉冉升起。
然而好景不长,在张继科的公司步入正轨不久,有人绑架了马龙。赎金是三千万,差不多等于整个公司可流通的资金,很可能是熟人干的。张继科完全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绑匪的要求。不仅如此,他也听从绑匪的话,没有报警,而是单独去交赎金。
这次“交易”的结尾登报了:獒龙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张继科头部、腰部均受到重创,送入手术室不久,就停止了心跳。另一位当事人头部同样受创,经抢救目前已暂时脱离危险期,具体情况还有待进一步观察。警察已抓捕两名嫌疑犯,系该公司的两名员工,因不满经理年纪轻轻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安排了这次绑架……
“就是这样。”方博耸了耸肩膀。
“张继科,死了?”听完了方博所说,许昕感到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和方博代入了那个故事里。如果是方博……他不敢想象。
“死了。”方博少见地没有嬉皮笑脸,始终以凝重的语气讲完了这个故事。
或者说,这段往事。
“之后马教授就得了抑郁症,秦教授陪他到国外接受治疗,差不多过了三年马教授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后来就开始接触临床医学。他的主攻方向是骨科和神经内科。”
张继科头部、腰部均受到重创……
宴会热闹的音乐声依旧,远处的马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许昕足足在这个故事里沉浸了半个学期,他甚至还找了这两人当年的照片来看,一个青葱傲气,另一个笑意盈盈。
临近期末,他去图书馆做最后的挣扎。
盛夏的校园蝉鸣阵阵,树木阴影带来令人舒爽的凉气,许昕边走边摸着肚子,吃得太饱,他有点困了,不知道是去图书馆好呢,还是干脆回寝室睡个午觉?
怔楞间,一个男生突然把他撞了个趔趄,许昕转了九十度的弯,正想破口大骂,却看到男生后背上一块绿色的玉佩随着他的奔跑而上下颤动。
“对不起!”男生转过头豪爽地道了个歉。
模样似曾相识。
春末夏初,躁动的日子里,临床医学系迎来了一位新教授,年轻俊秀,斯文多金,一下子使得整个医学院都震动了。不仅医学院的学生活泛,没多久这事儿也传到了其它学院,顿时使这位教授的课变得和菜市场般拥挤。
就连阴阴森森的解剖室,也充斥着平日难得一见的嗡鸣声。
许昕和方博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一袭白袍的温文教授正用刀划开僵硬尸体的表面,样子看起来波澜不惊,手上的动作优雅得就像在处理刺身。
然而耳边的说话声却完全和解剖学无关,全都是些花痴教授长相或者他气质的。
许昕从这位马教授的手一直看到脸上,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他从小到大碰到过的最好看的老师。
皮肤吹弹可破,垂眼的样子乖巧却不失威严,肩膀宽阔,肌肉紧实,就连手臂上暴露出的青筋也仿佛在呼喊“我很性感。”
他叹了口气,腰上冷不防被捏了一下,猛地叫出声来:“妈的,哪个偷袭老子?”
教授的动作一下子停了,四周的同学也惊异地看过来。许昕望向方博,方博装作东张西望的样子,然而脸上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课堂上,不要这样。”年轻教授轻轻说了一句,许昕和他对视了一眼,觉得那眼神冷得就好像自己是解剖台上的尸体。他勉勉强强笑了一下,扯着方博出了人群,两人走到了门口安静的地方。
“闹什么你!”许昕小小声地骂道,扭头看了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
方博咧开嘴一笑:“我看你盯我们教授太入迷,弯了怎么办?”
“胡说什么。”许昕立马耷拉下一张脸,“我是大写的直男。”
“直男,要不要打个赌?”方博突然凑近了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赌?”许昕在方博手底下吃过很多次败仗,因此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谨慎地盯着他。
“赌咱们教授有没有爱人。”
许昕愣了下,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有”,虽然这一个月以来这位教授的身世都快被扒烂了:三十五岁,国外留学归来,在骨科以及神经内科方面颇有建树,单身,多金。最重要的是这个“单身”,资料上显示他没有结婚,部分跟踪他的学生也发现他工作一结束就直接回家了,一个月来完全没有进行过一次约会。
被自己的念头震了下,对面方博已经轻巧地开口:“赌注是输的人给赢的人洗一个月内裤袜子,并且包一日三餐,怎么样?”
许昕连忙开口:“我赌没有。”
话音刚落,方博已经眉开眼笑地说:“我赌有。”
许昕突然后悔不迭。
傍晚六点钟,许昕和方博坐在一辆出租车上,前方不远处就是教授的玛莎拉蒂。
“啧,真有钱啊,当教授一个月薪水这么高?”许昕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没有点见识也要有点常识,你当一辈子教授也未必能买得起那辆车。”方博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司机扭过头附和着说:“那车好几百万呢,我听说你们大学教授一个月最多也就几万吧。”
方博沉稳地点头:“差不离。”
他叔刘国梁就是位资历老道的大学教授,日子过得还成,高于小康,低于中产;不过人人脉广啊,房子是配置的,过年收的礼就够应付一年的日常了!
总而言之,方博是羡慕的。
跟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好像终于到了目的地,这一片是别墅区,郁郁葱葱,十分清净,年轻教授的玛莎拉蒂在一座别墅前头暂停了下,接着黑色的大铁门打开,车子开了进去。方博让司机师傅远远地停下,直到那辆玛莎拉蒂的尾巴消失在铁门后头,他和许昕才下了车。
“拜拜。”送走司机之后,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朝马教授的别墅靠近过去。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这条林荫路安静得瘆人,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清晰可闻,两边的别墅就跟鬼屋一样毫无声响。
两人终于到了马教授的别墅门口,在铁门前犹豫了没多久,决定翻墙进去。
好歹是从小胡闹到大的,将近二米的围墙完全阻挡不了两人,很快二人就落在了院子里,草地很绿,大门正对的别墅客厅已经亮起了暖黄的光。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匍匐前进,好一会儿终于到了看起来窗明几净的别墅内部。
客厅里,没有人。
一楼的左边是很大的沙发区,右边则是厨房,中间有一段向上蜿蜒的楼梯。一览无余。
“上楼。”方博嘶哑着声音说,不知为什么,进了别墅之后他身上冷了几分,无名的恐惧感从脊椎骨窜上来。
许昕也有同感,脚步不动,盯着方博:“你先上。”
方博往同样明亮的二楼看了眼,终于还是咬咬牙,蹑手蹑脚地上去了。许昕紧跟其后,两个人前后脚地摸进了右手边半敞着门的房间里。
“是间卧室。”
“废话,我能看不出来?”方博差点被气笑。许昕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两人站在玄关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床的一角,方博竖起食指“嘘”了一下,他隐约听见一点水声。放大胆子探出头看了一眼,雪白的床上空无一人,倒是散落了几件衣服——是马教授白天穿着的那套,床脚有双蓝色运动鞋,很奇怪,鞋尖是朝内的。
方博往前动了动,许昕也跟着动。还没等两个人拐出玄关,一道声音突然从浴室里传出来,两个人被吓得差点魂游天外。
“jike儿,别闹。”
是马教授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好像在跟情人打情骂俏。
方博一口老气堵在喉咙口,踮起的脚尖久久僵硬在半空当中。许昕更好,被吓得双眼涣散,近视程度恐怕又加深了。
等了好一会儿,再没有其它声音,方博打手势让许昕后退。两个人默契惯了,当即轻轻地后退,直到出了门,提起的心才落下来。
方博已经忍不住得意道:“你看,我就说教授已经有对象了吧,不过他对象的名字可真奇怪……饥渴儿?谁家缺德的给女儿娶这种名字?”
两人站在旋转楼梯上,离卧室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水声,基本不用担心被听到。
许昕却紧紧皱着眉。
方博见他没反应,以为是被这个结果伤到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手反而被许昕抓住了。
“你有没有觉得——那双蓝色的鞋很奇怪?”
方博一下子回想起刚才那双脚尖朝内的鞋,他记得长辈说过,睡觉时鞋子要朝外,不能朝内,否则可能会招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刚才两人有任务在身,所以没有在意,然而现在放松下来,他也有种怪异的感觉。
“可能是咱教授的习惯呢,每个人喜好不同——哎大蟒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呢,那鞋一看就不是咱们教授的。教授西装革履,衣冠禽兽,怎么会喜欢那种亮色的鞋……要我说——”方博还待往下说,许昕的表情却更不对劲了。暖黄的光衬得他表情十分阴沉,那双偶尔失焦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好像面前凭空出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大蟒?”方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许昕咽了口唾沫:“我觉得不大对劲,博儿,我们再回去看看。”
门还是半掩着,两人刚走到门口,里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许昕这回走在前面,闻声神经猛地绷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过了一阵儿方博蹙起眉来:“怪了,怎么只有一道脚步声?”
许昕摇了摇头,他们在客厅时那种阴冷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异常冰凉。
方博见他这样子,和他换了个位儿,正好把许昕挡在后面。
他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看到马教授的背影。
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袍,脚上也是双白拖鞋,正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由于是背对着的原因,猜想对方发现不了自己,方博胆子大了点,又向前倾了倾身。
马教授忽然微微侧头,方博来不及后退,本以为是被发现了,心里正“咯噔”一下,没想到马教授却突然笑了:“明天你跟我一块儿去场宴会吧,肖老师举办的,对了,他现在已经退休了……还怪我为什么回来了没有第一个通知他。”说到最后一句,马教授的神色微微落寞起来。
方博的嘴已经张成了“o”字型。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马教授的耳朵上没有蓝牙耳机,手上也没有电话,他看着的是一片空气!
一股诡异又害怕的感觉攥住了他,方博深深咽了口口水,缓缓后退了一步。
从许昕的位置上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这不影响他从发小脸上猜出里面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很恐怖的事。方博甫一后退许昕也十分配合地动了。
走廊——楼梯——大厅——正门——草坪——
一直到完全翻过墙脚踏实地,方博还是感觉心有余悸。
“跑。”方博只说了一个字,许昕立马牵住他的胳膊,风一样地冲出去了。
在他们身后,别墅群依旧一片漆黑,只有马教授的住宅灯火通明。
“吓吓吓吓死我了!”许昕是第二天才从方博口中知道昨晚卧室内的情况,“你记得那双蓝色运动鞋的位置吧?他就站在那双鞋边儿上,扭过头,对着空气说话,脸上表情就跟对面站了个人一样……”
方博显然还没从昨天的噩梦中走出来,说话的时候嗓音发着颤,完全没有平日的中气,说完了还四下张望了一番,一副深怕什么人突然出现的样子。
许昕用两只手按住他肩膀:“别看了,这是咱们宿舍,阳气十足,就算有鬼也不敢进来。”
“你大爷的瞎子蛇,跟你认真说呢还搁这儿开玩笑,早知道昨天就让你身先士卒了。”
“方博同学,‘身先士卒’不是这么用的。”许昕见方博的心情好转了些,这才认真说,“可能也不是咱们想的那样,有的人就是喜欢自言自语。你不是说晚上有个宴会吗,要不咱们偷偷溜进去,跟马教授再来个‘亲密接触’?”
“我不去,要去你去,绝对不是自言自语这么简单,他那表情——哎你是没看到,真的跟对面站了个人一样。”
许昕沉默了。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个教授十分好奇,虽然昨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直觉告诉他,这位教授并不是什么怪人。
当晚,许昕单枪匹马地赴会了。
“教主,衣服都备好了,您真的要下山吗?”
左护法将一套灰色粗衣在屏风后放好,问道。屏风另一面的水声暂停了一瞬,紧接着,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错,太久没下山,都忘记山下是什么模样了。”
“可您的身份……”左护法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说,“教主多加小心。”
“知道了,谢谢。”张继科勾起嘴角。
左护法退了出去,张继科盯着雾气中漂浮在池面上的血红花朵,口中喃喃道:“终于……出关了。”
此后天下再无敌手。只要他想,哪怕把武林翻个个儿也是易如反掌。正教变为魔教,魔教成为正教。他起身飞上池子,健壮的身姿惊鸿一瞥,很快被朴素的衣物包裹住。
翌日,张教主已到了热闹的大街上。
这天似乎正好是集市,他边走边逛,各种小吃都尝了一口,十分餍足。
停在一个卖玉石的小摊前,张继科一眼相中了一块绿色的玉佩,问那主人道:“这玉怎么卖?”
摊主还未回话,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喧嚣。
张继科扭头一看,人群纷纷散开,几匹马踏着灰尘疾驰过来,看样子完全没有礼让行人的意思。街道正中站着个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童,可能因为受惊过度一时竟忘记了反应,眼看着就要被马匹撞上——
张继科皱了皱眉,暗暗运气,就要出手。
突然,不知从哪儿杀出一位白衣公子,抱着女童一个轻飘的旋转就落在了道路一旁。马匹主人没有理会这一插曲继续向前,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位黑衣公子手指一弹便用几颗石子打中了所有马匹上少爷们的后脖。
这些公子哥儿们倏然从马上摔落下来,激起一阵尘土,他们却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张继科忍不住想叫声好,视线随着黑衣公子回到方才救人的白衣公子身上,微微一愣。
那白衣公子正低着头和小女童说话,眉毛浅淡,皮肤却极白。
张继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教内中人也有白的,但和那名公子不同,顶多算是白皙,那名公子却令张继科想到了一个词——“天山雪莲”。
愣神间女童的母亲已经赶过来了,一面说着“感谢大恩人!感谢大恩人!”一面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入怀里,白衣公子笑了笑,如雪莲忽然盛开,又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和黑衣公子一道离开了。
张教主看着他们的背影,摸摸鼻子:一看就是正道人士,为防多生事端,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他也转过身,双方渐行渐远。
一直游玩到黄昏时分,张继科找了家客栈落宿,酒足饭饱后没了消遣,张继科挥手招小二过来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去处。小二得了一两银子,眉开眼笑地给张继科指了一条“明路”。
直到到了小二口中所说的好地方,张继科才明白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小巷灯火通明,若干小楼前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女人娇腻的声音从楼上楼下飘出来,游人交织,分外热闹。
和书中描述无二。这是供男女交欢的地方。
……他想去的是散心的好地方,可不是这种烟花之地。
正欲离去,张继科忽然看到巷口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顿了一下,接着不着痕迹退到了两座小楼中间的阴影处,不一会儿那两道身影从他面前经过。
“师兄,就去一趟吧,好不容易下山一次,不见识见识太可惜了!”黑衣公子硬拽着白衣公子停在了一座小楼门口。
“胡闹!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肯定打断我们的腿。”
“不会的,他那么疼你,最多打断我的腿。师娘医术高明,不消一会儿就治好了。”
“你啊!”白衣公子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抬头看了眼二楼扔了条紫红手帕下来的女子。将手帕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塞到师弟手里,“那就进去看看吧,不过不可过夜,子时前我们就回客栈。”
黑衣公子喜笑颜开:“好。”
二人从张继科右手边的小楼进去,他从阴影中浮出身形来,眉梢一挑,也跟了进去。
他穿着最为朴素的灰布衣裳,因此进去后也没人过来招呼。张继科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师兄弟,两人面对老鸨热情的态度似乎有点吃不消。他转移视线,发现二楼一处视野绝佳的“雅座”,身形一动,人已经消失,落在了那座位上。
低头看去,老鸨身后出现了好几个曼妙女子,身姿款款地排列着,黑衣公子目光闪躲,而白衣公子则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他运用内力,听到白衣公子声气微弱地说:“不、不用了……我……”
“咳!麻烦上点酒吧,这些就不用了。”黑衣人终于回过神来,开口说道,假装镇定地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老鸨连忙接过银子,挥退了身后的小姐们,殷勤地带他们去了较靠里的座位。
不一会儿酒食就上来了,满堂济济,酒菜上来没多久,音乐声中,女子们风韵万千地出来了,婀娜地跳起了一段显然已经熟练至极的“祝酒舞”。
张继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一对师兄弟的桌子。
黑衣公子看一看低下头来,过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模样生涩得紧。另一位更有意思,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只是不断地喝着酒,一张白嫩似雪莲花的脸早已经红了通透。
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座椅,张继科笑道:“有趣,有趣。”
“祝酒舞”完了之后这些女子就退下了,大堂里安静了一会儿,吵杂声还没响起,鼓点又起,比前次还为激烈的乐声瞬间跃入众人的耳朵。
紧接着另一队衣裙更为艳丽的姑娘们出来了,载歌载舞,一下子将气氛升到了巅峰,连张教主都忍不住投以注目。
而就在这一当口,令人想象不到的一幕出现了,一直安静喝酒的白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目含星辰,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动用轻功一下子落在了场中央,姑娘们大叫起来,四散开来,白衣公子竟然合着乐声……舞动起来……
舞姿不忍卒睹。
所有人,包括老鸨都羞耻得捂住了眼睛,张继科滞了一下,目不转睛,喜悦之情顿生,真想拍掌喝道:“妙人!妙人!”
没想到正教人士中竟也有这样知情识趣的,真令他感到意外。
黑衣公子急忙起身想在事态恶化前拦住自己的师兄,张继科注意到他的动作,手指轻轻一弹,将已经微醺的黑衣公子弄昏过去,趴在了桌子上。
白衣公子跳舞还不算,兴致一高甚至还唱起歌来,歌词不知所云,调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他这一闹众人回过神来,场中顿时沸反盈天,女子们都回来了,乐声更为激烈,甚至不少看客也加入了热闹的行列,恣意释放自己不堪入目的舞姿。
张继科眉眼带笑,只紧紧盯着大堂正中的那人。
过了将近一刻钟白衣公子才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他眉间带着困惑,看向身边的人。张口想问什么,又闭上了。脚步趔趄地回到师弟身旁,甫一坐回椅子上他就伏倒了。
张继科望着楼下混乱的样子,突生一计,他勾唇一笑,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楼将人捋走,二人进了一间空房。
将白衣公子在床上放倒后,张继科返身出门,不消片刻,已经换了身衣服回到屋里。
给白衣公子醒了醒酒,张继科在房间中央的小桌子边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马龙醒过来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几步之外的圆凳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女子,女子手持铜镜,铜镜中的面孔黝黑,妆容一塌糊涂,活像黑无常化了妆!
马龙大惊失色地滚进了床里去,哆嗦着问:“你……你,你是谁!”
张继科悠哉悠哉地转过头去,嫣然一笑:“公子,你忘了奴家是谁了么?”
马龙瞪着女子不解的表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骇然道:“我、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张继科将铜镜在桌上重重一放,颇有些哀怨地转过身说:“你方才跳舞的时候,一直拉着奴家……还跟妈妈说,让奴家今晚陪你……”
“胡说!”马龙立即反驳,“我不会跳舞,我——我也不可能说出让你陪我的话来!”
张继科不说话了,背过身,肩膀一颤一颤的,隐约的啜泣声钻入马龙耳朵里。
马龙头乱如麻:“你先别哭——先,让我想想一想——”他已经完全乱了,喝醉前的事情隐隐约约浮过脑海,他似乎确实跳了舞,不仅如此,还或许唱了歌……
马龙面色苍白,回忆越来越多,并且越发清晰。最终他喉咙发紧地问:“你——真的是我让你来陪我的?”
张继科幽幽转过头来,缓缓地一点头。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马龙和黝黑女子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张大教主心里都快乐开花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她”垂下眼皮,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来:“奴家知道自己长得丑,也不奢望公子欢心。奴家……奴家第一眼见到公子就被公子的风姿迷住了,因此见您跳舞,才忍不住挤上前去。既然是醉时发生的事,现在酒已清醒,大不了被妈妈骂一顿——公子还请离开吧!”
马龙从沉思中猛地惊醒过来,望见对面女子悲痛欲绝的脸,忍不住安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丑,我只是,只是在想该怎么办才好。”
“公子忧虑什么呢?”
马龙看着黝黑女子诚恳而又隐含期待的表情,还是将心中话道了出来:“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秦门子弟,此次下山有要事在身,明天就要回去……”
女子表情黯淡了。
马龙有点不忍:“不然这样好了,回去我就向师父借钱赎你出去,你看这样如何?”
“只要……只要能跟公子在一起就好。”张继科逼出脸上的红,羞答答地说。
马龙为难不已:“我还没出师,不能成家。等把你赎出去了,你就找个好人嫁了吧。”
张继科偷觑了一眼这位正派子弟——秦门他有所耳闻,以道义出名,门下弟子武功也是数一数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傻。
他的心却仿佛被什么缠住了。
张继科转过头,身体不住地发颤:“公子不用说了!奴家知道自己与公子身份天差地别,不敢妄想。公子离开吧,奴家会用一生怀念公子的!”
马龙被面前烈女子的一番话狠狠震住了,他盯着女子比脸还要黑一倍的脖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继科没有回应。
马龙踌躇良久,字斟句酌地说:“身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颗心。”
张继科扭头,马龙的两只手放在左胸前,比了个有些古怪的形状,又重复道:“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他眼眸清澈,表情真挚,张继科练功多年,第一次感到自己控制不住了心跳。
马龙直直地望着他:“我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一定有人很在乎你。”
张继科呆呆地看着他,此刻他真有冲动把这个人抢回自己教里。
但张教主还是忍住了。
他从怀中掏出白天买来的那块绿色的玉,塞到马龙手中:“希望公子不要忘记今日所说之话,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马龙试着推拒手中的玉,意外发现女子的力气竟很大,他彬彬有礼地回答:“在下姓马,名龙。”
张继科包裹住马龙的手,感受了下他皮肤上的温度道:“在下日天教教主,张继科——”妆容虽糟,一双桃花眼却微微弯起,“马龙,我记住了。山不转水转,有缘再会。”
说完他便蓦地起身从窗口飞走了,马龙怔楞半晌,张着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动弹。
(没错,那古怪的手势就是笔芯)
啊哈哈,这就是个披着武侠皮的霸道肿裁故事,情节俗套,后面的内容大家伙儿自行发挥啦!不外乎就是xxoo再ooxx什么的,遁走,晚安!
张继科喜欢逃课。
比起呆在学校里读各种科目的书,他更乐意徜徉于天地间,闻田野的味道,听溪流的声音,还有看一天中不同的光景。
虽然被抓回去的话免不了一顿打,但他还是不屈不挠地往外跑,有时候抓蛐蛐儿,有时候摘别人家的果子,更多时候只是在土路上漫无目的地瞎晃。
夏天天热的话他就去小溪里凫水,一身皮肤晒得黝黑无比,在课堂上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们比起来尤为明显。
他乐此不疲地寻找大自然的新奇之处,再将它与书本上的诗句联想起来,久而久之,便野得诗情画意了起来。
直到他遇见马龙的第一天,他吟了首诗:
“白皮白衣相映趣,果然是个城里人~”诗罢,用屁股对着这个从城里来的表哥,照旧出门玩儿去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人生会跟这个人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那个当下,他是有点讨厌这个表哥的。
他知道马表哥来的原因。
“马表哥”是张继科给马龙取的第一个外号,此后还有“马有钱”、“马屁精”、“马监督”,一直到若干年后他只叫马龙“马龙”,想到这些外号,就恨不得回去给当时不知轻重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马龙是来乡下度假的,他父母都出门做生意去了,因此把这个乖巧懂事的儿子送到乡下来,一来有人照顾,二来,张继科后来才知道——自个儿父母一听说舅舅他们要出远门就自告奋勇地说要照顾这个侄子。
其实还不是希望这个品学兼优的表哥能给他张继科树立一个榜样!
所以当天晚上,他就爬到马表哥的床上,严谨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你最好别管我,我多的是办法整你。”
面对他的“威胁”,马表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接着,睡着了……
舟车劳顿,马龙礼貌地把礼物送给了每个亲戚,当然也没忘了张继科,在乖乖地笑了一整天之后,一闭眼就睡着了。
张继科爬下他的床,把他的鞋偷走藏起来了。
第二天马表哥还是那副人见人爱的样子,脚上穿了另一双鞋,崭新的、蓝布的,看得张继科很是喜欢。他张了张嘴,想说“果然是有钱人”,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这一天马表哥还在熟悉周围环境,也没怎么跟他说话,张继科出门野了一天,回家来站在院子里光着身子被泼水洗了个澡。
马表哥就在边上看着,不知怎么的,脸上竟然在笑。
张继科莫名地觉得有些丢面子。
没洗完他就跑了,当天夜里,张继科偷偷溜进马龙屋里,把昨天偷的鞋放回去了,鬼使神差地,又把蓝布鞋给揣进了兜里。
然后,一只手拦住了他。
张继科抬头一看,是马表哥。这个小白脸低着头看他,比月光还白的脸上带着浅浅一层笑:“喜欢这鞋啊?那就拿去吧,就穿了一天,还是新的。”
“切,谁喜欢了?”张继科抹了把脸,有点心虚,“我看着这双蓝色的比较贵吧,打算偷偷把它扔了。”
“马有钱”笑容不改:“你昨天拿的那双比较贵哦,是牛皮的。”
也是很多年之后张继科才知道马龙本来就是打算把那双蓝布鞋子送给他的,因为小张继科喜欢蓝色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是马龙决定单独给他的“礼物”。
虽然不知道面子是什么东西,但张继科那当下着实产生了一种感觉,他面上发热,怒火直冒,掏出兜里的蓝布鞋狠狠往地上一扔:“谁要你的鞋?自己穿去吧,讨厌鬼!”
说完他就夺门而出,一路跑到房子后面的菜地上去,熟门熟路地爬上屋顶,躺下来直喘气。
天空中有一轮巨大的皎洁月亮,旁边星星点点,夜幕漆黑。
张继科闭着眼睛,这时候一阵夜风吹过来,裹挟着很多年后只停留在记忆深处的一种田野气味,拂过了他汗湿的脸。
小孩起伏不已的胸膛逐渐平缓了下来。
“切,讨厌鬼。”
他骂了一句,睁开眼睛,眸子里泪水涌动。
这一晚之后的三天张继科都没有和“马有钱”说话,他想象中的监视并没有出现,然而这也没能让他对马龙的感觉变好些,那双蓝色的布鞋,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张继科照例出去玩儿,放假了,他既不用担心挨打还有了伙伴,每天更野了。
当然他家来了个城里表哥的事儿不久就传开了,村里人不时跑到他家来看上一眼,马有钱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雪白的脸上带着笑。
张继科泡在凉爽的小溪里,用脚趾头摩擦石头,那张虚伪的笑脸一晃而过,耳边传来方博的声音:
“哎,张继科,你那城里来的表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干你啥事儿。”张继科瞟了他一眼。
“咋不关兄弟事儿了,好东西应该一起分享,你说是不是?”方博凑了过来,学他父亲的样子挑了挑眉毛,小商人本质毕露无疑。
“没什么,就一点儿吃的,你想要晚上上我家去。”张继科大方地摆了摆手,其实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是那双鞋,不过很快又被压下去了。
“行啊,那我去的时候叫上许昕。”方博眉开眼笑地说。本来今天许昕也要来玩儿水的,可惜他家里人管得紧,没能成功逃脱,这会儿恐怕还在那儿可怜巴巴地写作业呢。
张继科点点头没说话,方博又撞了撞他肩膀:“你话怎么这么少?不喜欢你那表哥?”
这话戳中了张继科的心事,他瘪了下嘴,表情表达了一切。
方博继续套话:“我远远地看到过,你表哥可真白啊,跟那梨花差不多。城里人就是娇贵,你看他来了好几天也不出来玩玩儿,不会是怕黑吧?他在家干嘛,看书?”方博自得其乐地追问了一大段,也没管张继科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句刚说完张继科的脸已经黑成了包青天,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看个屁的书!他就会看连环画!”
方博哑然半晌,张继科忿忿不平地继续道:“他成天从村子口那个小卖铺里买书回去看,别人还以为他看的是什么正经书,切。”
张继科一猛子扎进水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方博也钻进去,推推他说:“今晚去你家的时候,会会他。”
“会会”的真实意思其实是“欺负”,也算是他们几个朋友间的一句“黑话”。张继科游到小孩子群里撩拨了一下,激起一阵水花,大声地说:“行啊,我不管。”
方博于是对于晚上的会面更加期待了。
眨眼太阳就下山了,溪中游玩的众小孩纷纷从石头底下找出了压着的衣服,穿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村子里炊烟四起,各种饭香菜香肉香飘荡在空中,激起了每个离家少年快快回家的欲望。
张继科回到家里已经开饭了,马龙坐在他右手边,张继科端了个碗也不坐下,夹了一堆自己喜欢的菜盖在饭上就去门口吃饭了。
他这么做好几天了,怎么训斥都没用,张母只能给马龙夹了一筷子菜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不是针对你,就是喜欢在外面吃饭。”
马龙理解地笑了笑,说:“没事儿,我知道。天气热,在外面吃凉快点。”
他和张继科因为那双蓝布鞋吵架的事儿还没有人知道,马龙比张继科大了好几岁,当然不可能计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中其实是很惶惶然的,只想着不要给人家造成麻烦,不要惹人讨厌。
马龙扭头看了眼门槛上对着月亮吃饭的张继科,转过头来默默扒了口饭。
看来,这个表弟是真的讨厌他。
晚饭过后马龙用热水洗了脸和脚就回屋了,他点了蜡烛,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找出正在看的那本连环画,门窗紧闭。
周围一圈暖黄的光晕令他觉得安心,马龙一直没跟姑姑姑父说他怕黑,每晚非得看到产生困意才能睡着。
他翻到前一天晚上折角的那页,屏息凝神,静静看了起来。
没有过几分钟,突然,“嘎吱”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马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只见大门竟然慢慢打开了,很慢很慢,似乎是风吹动的,又像什么人悄摸摸地准备溜进来。
“谁?……是谁啊?”马龙心跳飞快,口干舌燥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
“嘎吱”的声音继续响起,门纸上出现圆形的影子,像个人头。
突然门猛地被打开,与此同时“啊!”的一声大叫当头喝下,马龙浑身一跳,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也“啊”了一声昏过去了。
张继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直挺挺倒下去的马龙。
方博和许昕站在后面,急哄哄地从不大的门框里挤进来,想看看这个“城里来的表哥”。
“还在睡啊?你叫得这么大声都没听见?怪了,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他声音了呢?”方博终于挤进门来,看到床上静止不动的人,疑惑地问。
“晕过去了。”张继科转过头镇定地回答,然而可以看得出他头上已经冒汗了。
“啊?晕过去了,那怎么办?”最后一个进来的许昕一下子紧张起来。
“走,掐他人中去。”方博见多识广,一下子想出了办法。
没有其它办法,三个小孩聚到了窗前,低头看去。
床上的人脸色煞白,双手握拳,像是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方博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掐他的人中,接触到皮肤的一瞬,松了口气说:“还热的还热的,放心!”
张继科咽了下口水转过头。
床头的桌子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鞋安然躺着,像宝贝一样不染尘埃。
张继科转过头看着还在昏睡的马龙,心情复杂。
回归农村风,hiahiahia
去年的存货,见笑~
说到能在幸福小区横着走的,科科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作为前乒乓球世界冠军刘孔二人的退休礼物,他被牵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只惹人喜爱的小汪,短短几年时间,已经长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藏獒。由于不喜欢亲近人,所以他到家的第一年刘孔又养了另一只汪,名叫“昕昕”,是一只哈士奇,为汪十分中二,但待人真诚热心,所以十分讨小区众人欢心。
不过科科不在乎啊。
没有他的话,那只叫昕昕的二哈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由此可见谁在家里的地位更高。
昕昕不能出门的理由很简单,它太单纯了,在科科的理解里就是傻——一出门指不定会被哪个坏蛋骗走,然而跟着自己就不一样了——
威风凛凛,雄赳赳气昂昂。
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拐?
无聊但有气势的生活是在一个月前发生变化的。
那天科科照常带着昕昕出门散步,两汪散步的时候经常聊天,一会儿逮着小姑娘说她穿的裙子不好看啦,一会儿看着一个男的说这哥们儿长得真磕碜,总之,在两汪眼里,没有一头人类比他们俩更有品位长得更俊。
那一天,科科刚发表完自己对前面那个遛猫少女的嘲讽,一扭头,一向流着哈喇子的昕昕竟然不见了!
这下可把他给急坏了。
遛昕昕好几年了,这是头一回出现把他给遛不见的事儿。科科登时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屏息凝神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同时警惕地观察两边有没有疑似狗贩子的人。
时值盛夏,小区的草绿油油的,里面的灌木丛也很茂密。
科科提心吊胆地走着,这时间年轻人都还没下班,老人也不到吃过晚饭出来运动的时候,一旦有个拐狗的团伙他一只汪肯定斗不过,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走着走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前,不停摇晃的屁股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科科停下了脚步,几乎失去了呼吸功能,呈防备姿势对着那枚屁股。
屁股还在摇晃,而且不知为什么,始终见不到头。
作为和昕昕朝夕相处(虽然睡觉的地方天南←→地北)了好几年的“朋友”,科科没有几秒就确定那是昕昕的屁股了,他试探地“嗷”了一声——
屁股不动了。
过一会儿灌木丛忽然剧烈抖动了起来,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嗷~~~呜~~~”
声如洪钟,气若游丝。
那是求救的声音,科科立马跑了过去,凑过头一看,好家伙,居然是头卡里面了。
还没来得及狂笑,他突然注意到昕昕的大头底下似乎有一团白白的东西。
“嗷呜嗷呜~~~”快把我救出来!!!
“嗷?”等等,你底下压的是什么?
“嗷呜嗷呜~~~”等我出来你就知道了。
“嗷x”科科没有理他,伸出爪子一拨,那团白乎乎的东西就从缝隙里滚到了草坪上。
???昕昕当机了。
还能这么玩儿?
科科谨慎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垂眼往白团团一看……白团团抖个不停,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矜持而勇敢地回看。
科科被萌得心肝儿乱颤。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猫,蓝眼睛的,看上去十分的毛绒绒。和科科雄伟的身姿比起来,小家伙小巧得几乎能被捧在手上。
“矛~~”小白猫柔声柔气地叫了一声。
“啊,啊嗷~~”科科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
小白猫睁大眼睛,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他步伐不太稳,只走到一半差点跌倒,大藏獒伸出前腿扶住了他。
“矛~~”谢谢。
一只有礼貌的幼猫,科科咳嗽了一声回答:“嗷。”不用客气。
“嗷……”沉默了地盯着小家伙圆圆的脑门看了一会儿,科科率先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科科。好、好想摸摸怎么破!
“矛~~”科儿科儿,很好听的名字。
“嗷。”不是科儿科儿,是科科。
“矛~~”科科儿?
“嗷。”好吧,是科科儿。(无奈宠溺脸)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重要的伙伴!!!
就这样,从这一天开始,小区里出现了一道风景线。
每天下午四点半,幸福小区的大佬汪——科科,会背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巡视小区。
而在他们的身后,刘孔二人给新宠物“龙龙”买的铃铛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昕昕脖子上。
马龙六岁时被师父收养,成了一位茅山道士。十二年过去,如今到了该下山的年纪,和师父告别后收拾好包裹便兴冲冲地上路了。他对那万丈红尘有颇多的好奇和向往,却不知不久有一段奇遇正等着他。
下山之前师父让他脱掉了身上的道袍,并给了他一身样子看起来稍显古怪的衣服,布料很少,而且没有外袍遮掩,马龙勉强说服自己接受这种穿法,直到下山后见遇见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打扮才真正释然。
第一天黄昏的时候,他到了一处村庄。古书上称“炊烟袅袅”,马龙没看见什么炊烟,不过一路过来,着实闻到了很香的饭菜气。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四下环顾,考虑能否到别人家住宿一晚,顺便吃点东西。他包裹里有师父给的十张红纸,分别叠起来散落于各个角落,临行前师父千叮万嘱“不要全部拿出来,以免有人眼红。”
马龙知道那东西相当于古时候的钱币,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拿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随后就近找了户人家敲了敲门。
“谁?”门内传来中年女人疑虑的声音。马龙在的地方没有女子,因此他愣了会儿,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安地后退了两步,门却在眼前打开了。
女人面容憔悴,眼皮耷拉着,底下是深深的黑眼圈。马龙皱起了眉,女人印堂发黑。
“您好。”马龙说。
中年女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身子隐在了门后面。
“你是谁啊?”她问。
马龙连忙说:“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的,我肚子饿了,附近又没有卖吃的地方,所以就想能不能在您这儿吃顿饭。我这儿有钱!”
马龙递出三角钱,中年女人看了一眼,又望了望他,良久才说:“不要你的钱,你在门口等会儿,我正在做饭,一会儿就好。”
马龙点点头同意了,将红钱递过去,女人没接。
过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一阵香气,马龙深深吸了一口,四肢百骸都舒坦地伸展开,正在考虑怎么说借宿的事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他面前出现一个白碗,碗上堆着很多菜肉,下面盛满了雪白的米饭。
马龙感激地接过来,大快朵颐起来。女人看着他,面有难色,吃完一半马龙才觉得肚子饱了点,女人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马龙的眼中似有星辰,神情严肃地说:“您家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女人一惊,讶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马龙没有隐瞒:“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名茅山道士,略通一些算命之术。”他表情诚恳,女人如梦初醒,突然跪了下来说:“道长,道长,求您救救我儿子!”
马龙吓得把碗放在了地上,赶紧伸手去扶亟欲下跪的女人,他刚刚碰到女人,就听一道洪钟般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小畜生!你想干什么!”
马龙扭头一看,一个穿着暴露,古铜肤色的男人回来了。
马龙盯着他走到近前,男人面色凶悍,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人拉起来:“你想弄我老婆?”
马龙还没回答,身旁的女人早已开口解释,并说马龙是道士,能救儿子一命。男人狐疑地看了马龙一眼,一口唾沫吐到地上,伸出手说:“钱先拿过来,能救的话就还给你,不能救就当这顿饭钱了!”
马龙心里头怒火燃烧,想走,看到女人痛苦渴望的眼神却又止住了脚步,他把钱递过去,男人毫不客气地接走,推搡马龙进去:“我倒要看看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女人住的地方是两层楼高的砖瓦房,外表看起来和其他人家的没什么差别,里面却灰扑扑的,灯亮着,甚至能照出空气中的灰尘。马龙走在最前面上了楼,一直到尽头的房间才停下来,女人打开门,马龙一眼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男人守在门口,硕大的身躯挡住了门洞,看起来马龙一旦失败想出这个门都困难。
他没有在意,走到床边看着女人的儿子,神情微微一滞。青年看起来岁数和自己差不多,然而面色蜡黄,身体消瘦,两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虽然睁着眼睛却似什么都看不到,马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青年毫无反应。
看起来像是中邪了。马龙想。
“怎么样啊,道士,能看出什么毛病吗?”男人洪亮的声音拉回了马龙的思绪,他扭过头,看着男人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敢保证,你们先出去一下,我仔细看看。”
男人瞪眼想说什么,马龙又说:“钱在你那儿,放心,我不会干什么坏事的。”
他甚少直接和别人针锋相对,在道院里和其他师兄弟也相处得很好,这会儿实在是被男人的态度惹怒了,而且让他们出去也是为了他们好,一会儿如果真有厉鬼出现马龙不一定能护得住他们。
女人这时候连忙冲过去拉扯着丈夫出门,她一面费力地拖动男人一面扭头对马龙致以歉意的微笑,直到他们完全离开房间,马龙才走过去把门关上,随后掐了个手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躺在床上的青年喉中忽然发出了临死小兽般痛苦的哀鸣,这声音越来越响,很快,从他身体上方似乎浮现出了一道人形暗影。马龙紧紧地盯着那道暗影,口中手上动作不断,直到暗影扭过头来,冰凉的目光和他相撞!
马龙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却还是没有离开暗影,暗影被他强行从青年身上抽离之后,却脱离了他的掌控。
马龙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会碰上这么邪戾的冤魂,当下有些慌了手脚,他拼尽全力抵抗冤魂试图将他拉过去的力道,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正抗衡间,突然房门被什么人大力顶开了,马龙的阵法瞬间被破了,他整个人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龙悠悠醒来,四周是浓重的黑暗,他整个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的包裹早已不翼而飞。
马龙动了动,却发现绳子绑得很紧,他试图施法,毫无反应,法力像从缺了一角的水缸里流出去的水一样,从他体内消失了。
马龙苦笑一声,暗叹自己果真不了解人心险恶,万分怀念起了山上的生活来。
正在这时,漆黑的屋内忽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马龙耳根子瞬时竖了起来,后背一凉,鸡皮疙瘩唰唰冒出了一片,看向房间正中央的位置。
他平生最怕的就是黑暗,尤其是未知的黑暗。
马龙摒弃了一切,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身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了一句陌生的男声:“你怎么这么天真。”
马龙一惊,浑身血液猛地上窜,刺激得大脑“轰”的一声。接着,眼前亮起了蓝色的光,光后面出现一张人脸。
马龙“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向后退,浑身紧绷得几乎要坏掉。他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到自己了——
一根树枝。
这屋子存放了很多木柴,应该是柴房。此刻,马龙看清了人脸的全身,他左手上正拿着一根树枝,又戳了戳自己,人脸不耐烦地说:“说话啊,我有那么恐怖吗?”
马龙咽了好几口口水,勉强平静下来一点。他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鬼,闭上眼睛长长出了口气,他睁开问:“你有什么冤情?为什么要对这户人的儿子下手?”
鬼魂看着他,眼神几乎要把他吞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在我回答你之前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马龙皱着眉:“什么?”
鬼魂凑过去,忽然在马龙唇上吻了一下,接着悠哉地退回去,好整以暇地盯着马龙倏然爆红的脸。
“你你你,你干什么!”
“原来跟人亲嘴是这个感觉啊。”鬼魂擦了擦嘴巴,叹了口气说,“我最大的冤情就是我还是个处男,至于为什么要对这个儿子下手,想起来就生气,唉,他竟然敢在我坟前和他的相好干炮……”
马龙闭了嘴,盯着鬼魂五官分明的侧脸。
“你说我是不是要教训教训他?”鬼魂扭过头来说,瞥见马龙来不及收回去的视线,挑起嘴角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是不是长得挺帅的?“
马龙啐了一口,没有回答。他低头不语,过一会儿整理好说辞:“人鬼殊途,更何况他也是无心之失,你不能要了他的命。”
鬼魂盯着小道士乍然严厉起来的目光,随意地说:“我没想过要他的命,就是让他生不如死地过上一个月,就算你不来明天我也要走了,啧,没意思。”
马龙愣愣地看着他,鬼魂在一旁坐下,撞了撞马龙的肩膀说:“小道士,你是不是打算云游四海?带着我呗。洗衣做饭,样样都会,保证物有所值!”
马龙鼓着脸:“不行,人鬼殊途。”
“你不答应我就继续祸害他,反正你法力不如我,拿我没办法。”鬼魂靠在柴堆上,静静地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小道士。
“你为什么想跟着我?”马龙皱着眉问,一般鬼魂看到道士不是都跑得远远的吗?还有这种上赶着的?
鬼魂耐心地答道:“不是说了无聊吗。”
马龙看着鬼魂生无可恋的脸,又想了想自身的情况,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清早,男人睡醒一看,放在床头的包裹已经不见了,他欣喜若狂藏到枕头底下的一千块钱也消失无踪。打开柴房的门,麻绳散落在地上,房间里却空空荡荡。他跺了跺脚,回房叫醒女人,两人搜遍了房子也没找到半个人影。
倒是他们的儿子忽然恢复正常了。女人趁丈夫出去的时候给儿子熬了一整只鸡,顺便和他聊聊天,吃饱喝足后儿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女人泣不成声:“妈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就是怕爸发现,带着小丽上山造娃,没想到撞鬼了!哇啊~~那鬼还说‘要跟个男的也就算了,居然是个女的,我肯定不能放过你”,我的妈诶!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哇啊~~我怎么就碰到一只喜欢男人的鬼呢,我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啊我的妈诶!啊啊啊~~~”
女人连忙哄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村里那个混世魔王。明明模样家世都好的不得了,偏偏有一个毛病——喜欢男人!后来这魔王英年早逝,他家也衰落下去,坟墓不知建在了哪里。
难不成儿子撞上的是这座?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
村庄的牌子底下,马龙步履严正地走着,包裹又回到了身上。他身旁跟着一只只有他能看到的鬼,鬼已经盯着他看了一早上,眼神意味深长。
“怎么样你才肯投胎?”马龙好心问道。鬼不属于人界,长此久留可能会魂飞魄散。
“简单。”鬼魂说,“圆了我的心愿。”
“处……处……”马龙结巴两声,不知如何是好。
“不然你就以身殉道,勉为其难成为张夫人吧?”鬼魂笑,“初次见面,我叫张继科,请多多指教。”
火红的日头从远处慢慢升起,凌驾于青色的群山之上,一人一鬼缓步走远。
小道士耳根子通红一片,苦口婆心地教导鬼魂:
“此事有违伦理。”
看着眼前这个地方,马龙一时很难把它和曾经囚禁过自己的土坯房联系起来。
现在这里的装修和陈玘原来的家是一样的,洁白的墙壁,不昂贵却富有生活感的家具,种种都是那么熟悉,似乎只是原样搬了过来而已。
陈玘见马龙望向自己,摸摸他的头发说:“我想把曾经让你害怕的地方变得不一样。”
马龙的心颤了起来,他眼中倏地盈满了泪水,肩膀发抖。
“坐吧。”陈玘指指沙发。
马龙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手边有一个遥控器,他打开电视,声音传出来的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八年前……
在家里陈玘没有那么拘谨了,他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马龙心不在焉地调着频道,陈玘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龙仔,你不是好奇我是干什么的吗?玘哥是个混混。”
马龙扭过头看他,这个回答在他的想象之中,但是接下来陈玘说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和张继科都是潜青帮的,我的外号是‘杀神’,他的是‘藏獒’。”
陈玘吐出一口烟圈,眼睛里像是罩了一层雾。
“我在帮里的贡献比他要大,而且‘藏獒’这个人其实对帮派的事没多大兴趣,但创立潜青帮的是他爸,死后自然而然让他继承了——龙仔,我不服啊。”
马龙下意识地认真倾听,一度忘记了呼吸。
陈玘盯着香烟的燃烧处看,嗤笑一声:“我拼命努力了那么多年,还是敌不过别人天生的身份,在帮里简直成了个笑话。张继科上位后提拔自己的人手上去,我索性就不管帮里的事了。但是没想到,他会涉毒。”
马龙震惊地脱口而出:“怎么会!”陈玘给他的任务是接近张继科,并寻找他的犯罪证据,但马龙始终不曾想到毒品这个层面上来。
陈玘没有为被打断而感到不快,他目视马龙的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夜总会里,现在那几个兄弟还在局子里。他们都是樊振东手下的,樊振东外号‘小胖’,和方博并称张继科的左膀右臂。他是个左撇子——”说到这里陈玘看了马龙一眼,但马龙已经心乱如麻,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
过了好几秒他反应过来:“左撇子……我好像见过那个人。”
陈玘换了个话题:“龙仔,张继科是个危险的人,玘哥后悔让你接近他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玘哥这些年积累了不少积蓄,完全够你以后的生活了。听玘哥的话,回去吧,好吗?”
马龙沉默了。
陈玘也没有催促他,他将烟灰抖了抖,垂着眼皮,不言不语。
马龙缓慢开了口:”玘哥,如果张继科真是那样的人,我不能走。”
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如同一个时不时出现的幽灵始终盘旋在马龙身旁,这些年他忘记了具体细节,却始终记得有人来敲门时他心头升起的巨大喜悦和得救后重获新生的感觉。马龙恨透了以剥夺别人自由为乐的人,毒品是其中之最。
被救下之后他本想考警校,却被陈玘制止了,陈玘没有说缘由,马龙虽然遗憾但还是听话地没有继续下去。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陈玘说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马龙头上,他很难想象黏人又时常睡不醒的张继科会是那样的人,一种被欺骗了的无处发泄的情感和对正义的需求让马龙头脑混沌一片,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帮助”他,或者说,帮助自己。
陈玘手指夹着烟,放在膝盖上面,闻言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龙仔,你不相信玘哥?”
马龙惊慌失措地说:“没有,不是——”
陈玘这才笑了,扔掉烟头说:“那玘哥现在要求你离开张继科,做得到吗?”
马龙愣住了,他看向陈玘的眼睛,那里面充斥着红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只要他做出了错误的回答那颗眼球就会炸裂似的。
马龙和他僵持着,彼此都没有开口。
良久,陈玘叹了口气说:“龙仔,你爱上张继科了。”
瞬间,从前种种过往飞速掠过,所有似明似暗的感情剥丝抽茧,变得明晰清楚起来,陈玘六岁后就不会感到心痛了,但是这一刻,他敏锐地察觉自己心里的一块肉被剜走,空洞洞的冷风吹进去,让他由内而外地一个激灵。
马龙张开嘴又闭上了,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表情掩盖在阴影之下。
“没事儿,玘哥不怪你。”
这句话令马龙轻松了不少,他抬起头,眼睛里射出感激的光,抓着陈玘的手说:“玘哥,我留下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是真的想找他的犯罪证据,如果找到了,我会第一时间带过来给你的!”
陈玘牵扯了下嘴角,没有回应,藏在面孔底下的情绪却已经扭曲。
这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马龙楞了一下说:“玘哥,有人来找你?”
陈玘摇了摇头,看向门口,露出困惑的神情,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严肃地说,“龙仔,你坐在这里不要动,可能是张继科的人。如果现在还有人跟踪你,肯定知道你跟我走了,以张继科的性格,很难说他会干什么。”
马龙仰头看他,心跳骤然加速。
他突然站起来拦在了陈玘前面:“我去开门。”
陈玘拨开了他,马龙抓住他的胳膊,陈玘轻轻卸了他的力道。
马龙定定地站在原地,似乎听到自己四肢都在抽搐的声音,内心传出来一股子战栗的感觉。他额头冒出了汗,在陈玘的手碰到门把的时候,猛地冲过去,推开了陈玘。
“玘哥,不开门。”马龙恳求地说。
陈玘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马龙的肩膀,让他镇定一点:“没事,不一定是张继科的人,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动我。你乖乖回去坐着。”
马龙没有动,他固执地靠在门上,紧盯着陈玘。外面的人敲了三下门,震动传达到马龙背上,如同夺命的铃声,马龙心神巨震,此刻的情景和多年前的重叠在一起,令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到陈玘推开自己,挡在前面,随后打开了门,接着,枪声响起。
在他瞳孔扩大的一瞬间,子弹从马龙胸前贯入,血花爆开,陈玘扭过头来,眼中满是震惊和痛苦,马龙伸出手,想触碰陈玘,陈玘却夺过了开枪人的手枪,和对方扭打起来。
马龙很想开口说“玘哥,不要打了,和我说话”,但他发不出声音,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整个人如同被戳了个小洞的气球,只能无限地萎缩下去。他闭上嘴放弃了,倒在地上,眼前只剩下最后一个画面——那人是用左手开枪的;耳际传来陈玘撕心裂肺的怒吼声:“樊振东!你疯了!是张继科让你来的吗?”
马龙闭上眼睛,意识沉入最底部,手脚一片冰凉。
“你不是,也挺喜欢我这一型的?”
“马龙先生在吗?张先生说等你回家。”
“马龙,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表情羞涩的青年走过来说:“那个,科哥已经回去了,你不用等他了。”
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不知什么时候陈玘停止了和那个人的打斗,他耸肩耷背地站立着,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平常没有的颤抖:“他死了吗?”
“玘、玘哥,死了……”声音分明不是樊振东的。
“那就好。”陈玘闭了闭眼睛,一丝泪水从眼角滚落。
张继科散了会,确定好对付陈玘的计划后,让樊振东把五花大绑的许经理送到警局,带方博去了超市。
这位仁兄一路上掩饰不住激动地追问了张继科数十个关于马龙的问题,直到看到张继科扔了两盒避孕套进购物车,才讪讪闭了嘴,深觉作为一直单身狗,再问下去可能会逼死自己。不知不觉,他对马龙的称呼已经从“目标”变成了“大嫂”。
张继科寡言少语地买菜,最后往购物车里丢了几斤肉质鲜嫩的猪五花后,麻利结账走人。
到家门口的时候,意外发现樊振东已经到了,他颇有点哭笑不得地问:“不是让你送人吗?送完了?”
樊振东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声音洪亮:“科哥,早就送完了,等了有一会儿了!”
张继科摇摇头,无奈地说:“怎么不敲门?龙应该在家吧。”
樊振东一摊手:“敲了,没人应声。”
张继科微一皱眉,随后从消防柜里找出钥匙,他在钥匙旁边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是他给马龙留言帮道哥洗澡的那张——马龙在空白的对面写“我出去一趟,六点左右回家。”他神情诡异地笑了笑,让一旁两个人不寒而栗。开了门,道哥蹭蹭蹭跑过来,发现不止张继科一个人后紧张地后退,跑到沙发旁边趴下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樊振东一下子被吸引了,咚咚咚冲过去逗弄小白狗。
方博左张右望的:“大嫂呢?嫂子哪儿去了?继科,你不会让他躲起来了吧?”
张继科赏他一个邪魅狂狷的冷笑,懒得跟他说话,把菜拎到厨房去了。
他掏出手机,这才发现还没开机,于是开机后给马龙打了个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张继科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水龙头先把猪肉洗了洗,做红烧肉挺费时间的,所以要先进行准备工作。现在是五点十分,离马龙回来还有五十分钟,等他到“家”也许正好能吃到热气腾腾的。
方博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着,指挥樊振东给自己拿了瓶可乐,道哥被樊振东降服地放在了大腿上,两人一边喝冷饮一边看厨房里张继科的背影。
樊振东眼冒星星:“科哥真厉害,还会做红烧肉。”
方博怼他:“又不是专门做给你的,你只是蹭饭,蹭饭,懂吗?”
樊振东继续感慨:“羡慕科哥,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这下子方博也不说话了,两人望着厨房里张继科看似幸福的背影,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种单身狗的寂寞。
张继科哼着歌耐心地清理猪肉,胸中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几天之后,马龙轮休。沉在心间的事总该做个了断。
张继科依然清闲得令人眼红,在家和他腻歪了半天,中午吃过饭,接了一通电话才出门。马龙松了口气,给陈玘打了电话,约定好时间后就直接去了上一次和陈玘见面的地方。两人的位置也还是原先的,到的时候陈玘已经点好了东西,等他坐下来,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小龙人还是和原来一样守时啊……”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把马龙带到了从前,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玘时对方尚还年轻的模
样,之后逗留在他家的一个多月里,两人如同家人般吃饭聊天。陈玘总是笑着说马龙简直不像个小孩子,每天晚上睡得很早,而且还调闹钟,守时程度和老年人有的一拼。
多年后,他还是从前那个自己。
“对不起,玘哥。”马龙坐下来,他面前放着一杯果汁,“……我翻查过张继科的房间了,真的没有问题。”
那天陈玘发来信息之后,马龙没有立即回复。在那个当下,他其实是有些发懵的。给陈玘发那条信息也许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感,但要是见面,马龙觉得自己可能会说不出话来。
他的想象成真了。尽管马龙可以说服自己已经做了应该做的,但此刻这种“背叛”的心境还是让他浑身的细胞都不安地嚣叫着。
陈玘没有说话,点了支烟,抽了一口又按灭在烟灰缸里。
“龙仔,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最后,他开口说了。
马龙的手无意识地旋转着面前的果汁杯,陈玘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叹气似的说了一句:“上次的奶茶你没喝完,过了这么多年,你看,我都不知道你的喜好了。”
马龙蓦地松了手,坐直身体说:“没有,我那天肚子挺饱的,所以才没喝完。”
陈玘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马龙的时候,是在一栋居民楼里,城市边缘,三教九流居住的地方。从小县城过来进行暑期旅游的中学生懵懂地被骗了,和其他几个少年少女一起被绑在四楼右边的房子里。
那时候陈玘还没有今天的地位,也是苦哈哈地给别人做着小弟,去那一片催债的时候,听到了呜咽声,脑子一抽,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那个房子门口。
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声音,呜咽声也更清楚了,他抽了一口冷气,某些不好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可能是绑架。
单身匹马闯进去无疑是送死,但就这么走吗?陈玘虽然是个混混,但基本的道义还有,辍学后到现在也练就了一身打架的好本领——更重要的是——
他手上有枪。
负责催债的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所以帮里给了他一把枪,里面有三发子弹。
陈玘从来没有用过。
定了定神,他决定下来,随后敲了敲门,至今他还记得那一时刻他心脏跳动得简直不像人类。里面麻将声顿停,接着,他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逐渐靠近:“谁啊?”
陈玘没有说话。
门即将要开的时候,他屏住呼吸,握枪的手在颤抖。
然而门没有打开。
室内室外沉默地对峙着,陈玘又敲了敲门,往后退了一步,过一会儿门开了一条小缝,有个皮肤很白的小少年探出头说:“请问您找谁?”
陈玘瞬间知道了门后面的情况,少年脸上的表情说明他肯定是被后面的人胁迫着出来的,他顿了一顿问:“有大人在吗?”
少年脸上灰扑扑的,但眼睛却像清澈的山涧水,里面藏着一些恐惧,他点头说:“在,但您有什么事呢?”话音一落,立马用嘴型说“110……110……”他不住地重复着这个口型,陈玘能感觉到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恐怕是发疯了——在看清楚少年口型的下一秒,陈玘把门拉开,随后对着地上开了一枪。
少年眼疾手快地跳到他背后,陈玘如同突然降临的天神一般,昂然地举枪进了门,声音冷静:“都不许动,我是警察!”
后来的事很简单,打麻将的四个人是一伙儿绑匪,专绑落单的青少年们,转卖到泰国进行一些非法交易。陈玘误打误撞发现了他们,其实也只怪这几个绑匪大意,他们是这楼里说一不二的小头目,以为没人敢来招惹,于是放松了戒备心,没想到还真有陈玘这种不怕死的愣头青。
那个少年就是马龙,事后去他家住了一个多月直到暑假结束,期间一直照顾在打架中受伤的陈玘。
小小的少年,白得令陈玘觉得不可思议,脸上还未褪去婴儿肥,有几个打眼间陈玘会把他误认成女孩子。特别怕热,不开窗睡不着,凉快起来又会主动把身体凑过来。
第二年的暑假马龙又来看他,不过走的时候陈玘告诉他以后来往写信就行了,不要再来找他了。
生活对于他就是不断陷入更黑暗的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无牵无挂。
马龙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没有再到荣市拜访他。
每年两人还是会通信,一年一封,马龙的来信长长的,陈玘的去信短短的。
最后一次陈玘没有写信,而是打了个电话——让马龙来荣市“调查”张继科这个人。
“小龙人,你知道吗?”陈玘似乎是烟瘾犯了,又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点上吸了一口再次熄灭在烟灰缸里。
“去年你跟我说你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我特别想坐车过去打你一顿。”
他当然是在说笑,其实无论马龙做什么,陈玘都不会发火,但他现在想起那时的心情,还是没来由地一阵烦躁。陈玘足足把信放了一个多月才拿出来再看一遍,但始终没有回信。
马龙抿了抿嘴,那一阵子不论白天黑夜他的日子都是漆黑一片。在确定性取向之前他无助过很久,但没有一刻像那会儿那么绝望。陈玘总是很快就回信的,但这次他等了足足一个月,都没有等到。他想到荣市来找陈玘,但恐怕打扰了对方,所以只是自我排解着,就这么过了一年,他突然收到了陈玘的来电。
“玘哥,我想问,你究竟是干什么的?”马龙的眼睛里浮着一层困惑,这些年来,他始终不知道陈玘的工作,因为有救命之恩,所以无论何时陈玘在他心中都是光辉高大的形象。但让他接近张继科的原因是什么呢?马龙想知道。
陈玘没说话,他身体一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长方形的东西,似乎是照片,从桌面上推给马龙。
“什么?”
马龙拿起来看,第一张就使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他的照片——显然是什么人偷拍的,他正从张继科的家里离开。
接下来几张详细地拍了他接下来的行程:他离开小区大门的,他回自己的租处的,他和室友一起出门的,还有他独自一人吃早餐的……
马龙脸上的表情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注意到在这些照片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始终跟踪着他的。马龙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地点是这个咖啡馆,在他斜对面的位置,跟踪他的男人竟然也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桌面。
“玘哥,这是什么?”马龙放下照片,声音急促地问。
“我怕你有危险,所以让手下跟着你,他发现有另一个人在跟踪你,所以拍下了这些照片。”
“是谁?”
陈玘将手覆盖在马龙的手背上,底下的皮肤凉凉的。
“方博,张继科的手下,他跟了你整整一天。”
马龙一时无法消化这句话,呆了一会儿才说:“他跟踪我干什么?”
“也许是为了判断你接近张继科是什么目的。”陈玘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马龙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过一会儿艰难地开口:“这么说他早就怀疑我了?”
那些甜言蜜语、突兀的亲昵,甚至一开始他用笨拙的方法接近张继科——原来这些早已在张继科的掌握之中。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自己的呢?是不是像看了一场好戏,早已乐不可支,却还要陪着他演戏?
马龙的喉咙动了动,鼻根酸涩,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陈玘似乎是有些不忍,将他的手握紧了,缓缓开口:“张继科涉毒,不过他隐藏得很好,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证据,所以才让你帮这个忙。龙仔,玘哥对不起你,玘哥在这里向你道歉。”
马龙在慌乱中似乎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他把手抽出来,微微颤抖地掏出手机。他需要听张继科说话,他想问问张继科,有没有让人跟踪过他?
有一瞬间陈玘想要制止他,但紧接着又放松了身体,走到这一步,接下来都要看运气了,如果他运气够好的话——
张继科的电话关机了。
马龙如同灵魂出了窍一般靠在沙发上,手机从腿上滑落,落地声清晰。
陈玘站起来:“龙仔,我们去个地方。”
盛名夜总会里,包厢寂然无声,张继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樊振东一脸的不可思议,方博喝了口酒,手在发抖。
“不是吧……怎么会是玘哥啊!他可是帮里的元老——”樊振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张继科没说话,方博扭过头来看着他,“小胖,你还是太年轻了。”
张继科用手指敲击膝盖,突然睁开眼睛,望向角落里被绑住的许经理,本来衣冠楚楚的人此刻狼狈不堪,投向他的视线依然如狼似虎。
张继科轻启嘴唇:“他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吗?”
明天结局,好感动嘤嘤嘤,我终于快填完一个坑了!给自己一个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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