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个受叫三颜的网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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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文侵略如火 给一个打你不打主公的理由
  ★颜良&文丑是一名角色而非两名。  河北四庭柱的两位老大也出场了,也许是为了避免袁大头缺少小弟使唤吧。更尴尬的是这两人竟然合体了,这也是中第一个合体武将。【双雄】又是一个跟手牌花色有关的技能,这点和他们的主公袁绍很像。同时将牌当【决斗】使用体现出了颜良文丑对于自己武艺的自信,也反映了他们面对&红脸长须大僵尸&的无奈&&  【双雄】是颜文唯一的技能,也是一个非常考验技术的技能。首先【决斗】这个锦囊是一个单体杀伤,而且是伤人不成就会反噬自身的。其次,如果发动双雄,代价就是少摸一牌,而且有一张不能作为决斗的明牌。那这个技能的强势之处呢?【决斗】这个锦囊是没有距离限制并且没有使用次数限制的,这就是颜文爆发的基础。而且【双雄】只看牌的颜色,大大提高了颜文的手牌利用率。  OL上总有开局不【双雄】不舒服的颜文,发动完【双雄】还真要找人决斗。这种打法非常不推荐,起手4牌【决斗】的期望只有2张。前期一张【决斗】是不如【杀】一刀的,决斗是用【杀】响应而【杀】是用【闪】响应,前期明显【杀】比【闪】多。颜文本身发动【双雄】就少牌,对方出【杀】颜文不一定拼得过,自己掉血就很亏了。就算拼过了手牌损失也很大,容易被对方当作突破口。  所以除非开局敌方有人裸奔或者明显没【杀】,否则最好先攒牌。颜文留牌最好黑红对半留,这样比较稳妥。如果局势不利也可以留同色搏一下。随着游戏的进行,场上的【杀】和血量逐渐地被消耗,颜文发威的时候就到了。一般发动一次【双雄】可以得到2张【决斗】,完全可以收掉敌方的残血武将。颜文的输出对象也是值得注意的,尽量挑牌少血少的打,什么曹仁、吕蒙这种可能血很少牌很多的就不要理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颜文这类武将,身份不同会导致打法很不一样。颜文、张飞还有一些爆发型武将,被很多人认为是反贼脸,因为他们点爆发比较强。但是有经验的玩家就会发现,用这类武将作反,爆发虽猛却难以持久。反而用他们作忠臣可以通过杀反补牌来连续爆发。颜文犹为突出,因为他发动【双雄】后对牌只有颜色上的要求,杀反3牌平均有1.5张【决斗】,往往可以连续杀死几个残血反。反贼最需要的其实不是颜文这种爆将,而是刘备、鲁肃这种分牌系。反贼人多势众,很容易找到配合,一个分牌系配合一两个爆发可以轻松秒主。这也是刘备反贼胜率超高的原因。  在没有手牌补给的情况下,颜文爆发完一轮会相当脆弱,成为对方重点打击的对象。这时不要惊慌,就算跪了你也起到作用了。如果扛住了输出,就学习天朝的战略,开始韬光养晦吧。其实爆发不需要太多牌,前期两个【决斗】的效果可能不如后期的一个。看到有空牌残血的货色,就算只有2张牌也要发动次【双雄】。单打独斗的颜文确实不强,基本就是一波的节奏。有一点一定要记住,颜文的牌是可以按牌面描述使用的,发动了【双雄】后也是。那些用【闪】用【桃】决斗曹操的颜文们都醒醒吧!  有人包养的颜文就是天壤之别了。颜文属于最需要包养的那类武将,包养颜文的收益也是绝对高的。【双雄】发动时颜文手里牌越多性价比就越高,所以分牌系有废牌塞给他就行了。颜文手牌一多就很可怕,一轮三四张【决斗】的爆发力是难以抵挡的,而且牌多也不怕对方有【杀】。颜文大量的手牌消耗也能很好的配合荀彧和鲁肃这两个神将。没包养的颜文不如太史慈,有包养的颜文就完胜之。  【双雄】这个技能有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要判定,有判定就可以改判,所以有时在场上有司马或张角时,就可以进行一些小配合。我的意见是如果有张角,那么留红牌就行。【双雄】判出红牌,就算张角不是和你一伙,也很有可能想拿一张【桃】或者【闪】,无形中就帮了你。如果是队友应该能明白你的心意,因为张角只能改成黑。如果有司马队友的话,可以通过弃牌来暗示。弃张红牌过,那么发动双雄时就改成红的。这个在OL上就很难实现了,平时和朋友比较有默契的配合一下也挺好。  颜文作为手牌型的武将极度憎恨拆迁队,太史慈、祝融这样的伪拆迁都能很好地限制颜文。貂蝉、荀彧这种强扣血的武将也能让颜文很难受,毕竟蓄爆是以手牌上限为基础的。此外,所有的卖血系、人棍系、酱油系都不是颜文乐意看见的。很多时候颜文会很憋屈,敌方武将比较恶心而队友又没有能配合的。这时一定要摆正心态,先装傻卖萌迷惑敌人,比如发动【双雄】弃牌过装作卡啊,然后一举爆发。  再说说颜文适合的身份。主公肯定是不行的啦。根据前面我所说的颜文需要杀反补牌才能持续爆发的理论,颜文更适合作忠臣。当然这个理论是建立在没有包养的情况下。作忠的颜文能适应各种主公,尤其是刘备、顶头上司袁绍和董太师。刘备加颜文就是秒全场的组合,前提是你能让主公对你足够信任。帮助袁绍和董卓发动主公技也是很好的。忠臣颜文一般会选择蓄爆。在主公比较脆弱的时候,颜文要勇担嘲讽重任,给反贼一个打你不打主公的理由。而在局势危急之时,颜文又承载着爆发翻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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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君过后尽开颜
作者:鸡丁 &上传: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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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君过后尽开颜》
作品相关 地理卷
京城,名为“晖京”,南部于民居者称为“南城”,北部于皇居者称为“皇城”。皇城共有七门,南三门(正朱雀门、东安尚门、西含光门),东二门(北景风门、南延喜门),西二门(北安福门、南顺义门),北无城墙(隔山,山后围场)。城廓外以朱雀大街东西分治,东归万年县,西归长安县,两县归京兆府。
  和微殿,视事之正殿。经安尚门而入
  迎祥宫,政事之宫。永安宫,中宫。
  西面之南(高大威严)顺义门、中环(沉稳含蓄)永宁门、御书房前(秀雅端庄)琼华门
  荣苑,京城看桃花之地。
  孔地,北边流放之地,近真族。
  元城,陈其华之父除官之地。刚罹瘟疫。
作品相关 人物卷
  李,行仲,名祥,字文同,二十九岁自东宫践祚,年号恭毅,七年乃崩,谥厉。(着一件明黄盘领窄袖龙袍,透犀束带。)
  李,行季,名禳,字体璋,厉王时封北亲王,恭毅七年践祚,时二十五岁,年号润宁(迅清),追谥惋。(音质很美,像山中的清泉流过白玉。)(双颊如玉、眼眸如星,着一身素色袍子。)
  黄光,字东海,工部给事,七品。(个子只比程昭然略高一分,目光茫然中带着温顺。)(戴个无脚幞头,系件圆领窄袖袍子,淡青色的,益显出身体瘦弱,脸上苍白得真正没有血色。睫毛很淡,瞳仁是那种娇弱的琥珀色。手指很细,脖颈柔弱的垂下去,让人想起水仙花。)
  陈其华,化名程昭然,军部侍郎,四品。(袖宽三尺的小杂花纹盘领绯袍,金荔枝腰带,头发束紧,压一顶黑漆窄翅帽,益显出碧青的鬓角、和两道清秀如剑的眉毛来。)(沉香缎襕衫,下头配双半旧的粉底皂靴,)
  余家二公子,字骏远,止登了个童子试,未中举。
  卢阁老,为其子,与余家争过陈其华,因衔怨,出力陷害余家。
  张黄门郎,列迎祥宫,名涛,从六品。(着无脚幞头,孔雀绿地淡粉团花衫,外罩褐地同色暗花圆领窄袖袍,束着赤色帛带)
  贝太医,献密丸。
  周大学士,曾紧急求见惋禳。
  铁骑左翼指挥使:丁贵,从五品。(身材魁梧,是个壮年汉子,铁衣锦帽,披着暗底金线飞云的披风,佩着官刀,手里自己捉着乌丝马鞭,长得方面大耳、一双豹子眼,脸相很威严,是个标准的武人样子。)(软甲,红袖口)
  铁骑军人,陈大勇,高个子,瘦条脸,眼窝微陷,一口大牙,性情冷残、轻生重义。(软甲,青袖口。)
  小素,列永安宫,良人,从五品。
  九娘,民女。娇滴滴的声音。(玫红裙子。)
  柴狗“王子”:登乐尔。
  沈虞孙,大盗,极魁梧,满脸毛胡子。
作品相关 舆服卷
  天子之服有衮冕:广一尺二寸,长二尺四寸,前后十二旒,二纩,并贯真珠。又有翠旒十二,碧凤御之,在珠旒外。冕版以龙鳞锦表,上缀玉为七星,旁施琥珀瓶、犀瓶各二十四,周缀金丝网,钿以真珠、杂宝玉,加紫云白鹤锦里。四柱饰以七宝,红绫里。金饰玉簪导,红丝绦组带。亦谓之平天冠。衮服青色,日、月、星、山、龙、雉、虎蜼七章。红裙,藻、火、粉米、黼、黻五章。红蔽膝,升龙二并织成,间以云朵,饰以金鈒花钿窠,装以真珠、琥珀、杂宝玉。红罗襦裙,绣五章,青褾、襈、裾。六采绶一,小绶三,结玉环三。金龙凤革大带,朱面素里;又有青罗四神带二,绣四神盘结。白罗中单。鹿卢玉具剑,玉镖首,镂白玉双佩,金饰贯真珠。红韈赤舄,金鈒花,四神玉鼻。祭天地宗庙,朝太清宫、飨玉清昭应宫景灵宫、受册尊号、元日受朝、册皇太子则服之。
  五辂:玉辂,自唐显庆中传之,至宋曰显庆辂,亲郊则乘之。制作精巧,行止安重,后载太常舆闟戟,分左右以均轻重,世之良工,莫能为之。其制:箱上置平盘、黄屋,四柱皆油画刻镂。左青龙,右白虎,龟文,金凤翅,杂花,龙凤,金涂银装,间以玉饰。顶轮三层,外施银耀叶,内一层素,轮顶上施金涂银山花叶及翟羽,轮衣、小带、络带并青罗绣云龙,周缀纟畏带八、罗文佩八、银穗球二、小铃。平盘上布黄罗绣云龙褥,曲几、扶几,上下设银螭首二十四。四角勾阑设圆鉴一十六、翟羽,青罗绣宝相花带,火珠二十八。虚匮内贴银镂香罨,设香炉,轼匮银龙二,衔红罗绣宝相花带香囊,香宝,银结绶二,红绣云龙锦带一,下有障尘,红锦帜龙凤门帘一。青画轮辕,银毂乘叶,三辕(轼匮、横辕、前辕)并饰以金涂银螭首,横辕上施银立凤一十二。左建青旗,十有二旒,皆绣升龙;右载闟戟,绣黻文,并青绣绸杠绔,杠首饰以银龙头。又设青绣门帘,银饰梯一,拓叉二,推竿一,银錔头,银装行马,青犛牛尾拂,青缯裹輓索。驾六青马,马有金面,插雕羽,鞶缨,攀胸铃拂,青线绣屉,红锦包尾。又踏路马二,在辂前,饰同驾马。余辂及副辂皆有之。驾士六十四人。
  金辂色以赤,以金饰诸末,驾六赤马,建大旂;凡玉辂之饰以青者,金辂以绯。驾士六十四人。象辂色以浅黄,金涂铜装,以象饰诸末,驾六赭白马,建大赤;凡玉辂之饰以青者,象辂以银褐。驾士四十人。革辂色以黄,鞔之以革,驾六騧马,建大白;凡玉辂之饰以青者,革辂以黄。驾士四十人。木辂黑质漆之,驾六黑骝马,建大麾;凡玉辂之饰以青者,木辂以皂。驾士四十人。
  自金辂而下,其制皆无玉饰。当用银饰者,皆以铜。
  金辂以下,并以次列其后。若大朝会、册命皇太子诸王大臣,则设五辂于大庆殿庭,为充庭之仪。
  皇后之服三:
  袆衣者,受册、助祭、朝会大事之服也。深青织成为之,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黼领,硃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领为缘,用翟为章,三等。青衣,革带、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革带以青衣之,纽约用青纽,白玉双佩,黑组,双大绶,小绶三,间施玉环三,,青韈,舄加金饰。
  鞠衣者,亲蚕之服也。黄罗为之,不画,蔽膝、大带、革带、舄随衣色,余同袆衣。
  钿钗襢衣者,燕见宾客之服也。十一钿,服用杂色而不画,加双佩小绶,去舄加履,首饰大小华十二树,以象衮冕之旒,又有两博鬓。
  皇后首饰花一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寇饰以九龙四凤。。
  重翟车,青质,金饰诸末,间以五采。轮金根朱牙。其箱饰以重翟羽,四面施云凤、孔雀,刻镂龟文。顶轮上施金立凤、耀叶。青罗幰衣一,紫罗画云龙络带二,青丝络网二,紫罗画帷一,青罗画云龙夹幔二。车内设红褥及坐,横辕上施立凤八。香匮设香炉、香宝,香匮饰以螭首。前后施帘,长辕三,饰以凤头,青缯裹索。驾青马六,马有铜面,插翟羽,鞶缨,攀胸铃拂,青屉,青包尾。若受册、谒景灵宫,则乘之。
  厌翟车,赤质,其箱饰以次翟羽;紫幰衣,红丝络网,红罗画络带,夹幔锦帷,余如重翟车。驾赤骝四。若亲蚕则乘之。翟车,黄质,其车侧饰以翟羽;黄幰衣,黄丝络网,锦帷络带,余如重翟车。驾黄骝四。安车,赤质,金饰,间以五采,刻镂龟文;紫幰衣,锦帷络带,红丝络网,前后施帘;车内设褥及坐,长辕三,饰以凤头,驾赤骝四。凡驾马鞶缨之饰,并从车质。四望车,朱质,青幰衣,余同安车。驾牛三。金根车,朱质,紫幰衣,余同安车。驾牛三。自重翟车以下,备卤簿则皆以次陈设。藤舆,金涂银装。上覆棕榈屋,以龙饰,常行之仪则用之。
  龙肩舆。一名棕檐子,一名龙檐子,舁以二竿,故名檐子,南渡后所制也。东都,皇后备厌翟车,常乘则白藤舆。中兴,以太后用龙舆,后惟用檐子,示有所尊也。其制:方质,棕顶,施走脊龙四,走脊云子六,朱漆红黄藤织百花龙为障;绯门帘、看窗帘,朱漆藤坐椅,踏子,红罗裀褥,软屏,夹幔。
  妃首饰花九株,小花同,并两博鬓,冠饰以九翚、四凤。褕翟,青罗绣为摇翟之形,编次于衣,青质,五色九等。素纱中单,黼领,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以摇翟为章,二等。大带随衣色,不朱里,纰其外,余仿皇后冠服之制,受册服之。
  皇太子随祀服:朱履、青罗袜带、四章红罗裳、五章青罗衣、白纱中衣,青面绯里的衮冕,前后白珠九旒,二纩贯水晶珠。
  朝服:凡大祀、庆成、正旦、冬至、圣节及颁诏、开读、进表、传制用之。梁冠,赤罗衣,白纱中单,青饰领缘,赤罗裳,青缘,赤罗蔽膝,大带赤、白二色绢,革带,佩绶,白袜黑履。
  公服:每日早晚朝奏事及侍班、谢恩、见辞则服之。在外文武官,每日公座服之。其制,盘领右衽袍,用纻丝或纱罗绢,袖宽三尺。(四品)绯袍,小杂花纹,径一寸五分。幞头:漆、纱二等,展角长一尺二寸;腰带:四品,金荔枝。袜用青革,仍垂挞尾于下。靴用皂。(七品)青袍,小杂花,径一寸,腰带五品以下乌角。
  常服:凡常朝视事,以乌纱帽、团领衫、束带为公服。其带,四品素金;六品、七品素银,
  百官入朝,雨雪许服雨衣。奉天、华盖、武英诸殿奏事,必蹑履鞋,违者御史纠之。
  燕居之服。名‘忠静’,庶几乎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焉(本文中宜隐去“忠静”字样)。在京许七品以上官及八品以上翰林院、国子监、行人司,在外许方面官及各府堂官、州县正堂、儒学教官服之。武官止都督以上。其馀不许滥服。忠静冠仿古玄冠,冠匡如制,以乌纱冒之,两山俱列于后。冠顶仍方中微起,三梁各压以金线,边以金缘之。四品以下,去金,缘以浅色丝线。忠静服仿古玄端服,(本文中设为盘领窄袖袍)色用深青,以纻丝纱罗为之。三品以上云,四品以下素,缘以蓝青,前后饰本等花样补子。深衣用玉色。素带,如古大夫之带制,青表绿缘边并里。素履,青绿绦结。白袜。
  伞盖:(四品)红浮屠顶,俱用黑色茶褐罗表,红绢裹,三檐。
  张黄门郎,出门当差时着无脚幞头,着孔雀绿地淡粉团花衫,外罩褐地同色暗花圆领窄袖袍,束着赤色帛带,
  女衫以二尺八寸为长,袖广尺二,外护袖以锦绣镶之。冬则用貂狐之类。裙式以缎裁剪作条,每条绣花两畔,镶以金线,碎逗成裙,谓之“凤尾”。近则以整缎折以细缝,谓之“百折”。其二十四折者为“玉裙”,恒服也。
  程昭然爱马:黑者谓“怀光”,白者谓“鸿喜”。
作品相关 医药饮食卷
  张机《伤寒论注》“辨差后劳复食复阴阳易病脉证并治篇”
  第5条:
  伤寒解后,虚羸少气,气逆欲吐,竹叶石膏汤主之。
  【注】:伤寒解后虚羸,寒伤形也;少气,热伤气也;气逆欲吐,余邪挟饮犯胃也。故宜竹叶石膏汤,益虚清热,以降逆气也。
  【集注】:方有执曰:病后虚羸少气,脾胃未强,饮食难化,则痰饮易生,饮停气逆,故欲吐也。程知曰:伤寒解后,津液不足,则虚羸;余热不尽,则伤气,与竹叶石膏汤,以调胃而去虚热。盖前条是治病后虚寒,此条是治病后虚热也。
  【竹叶石膏汤方】:竹叶二把石膏一觔半夏(洗)半升人参二两甘草(炙)二两粳米半升麦冬(去心)一升右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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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升,去滓,内粳米,煮米熟汤成。去米,温服一升,日三服。
  【方解】:是方也,即白虎汤去知母,加人参、麦冬、半夏、竹叶也。以大寒之剂,易为清补之方,此仲景白虎变方也。经曰: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故用人参、粳米,补形气也;佐竹叶、石膏,清胃热也。加麦冬生津,半夏降逆,更逐痰饮,甘草补中,且以调和诸药也。
  孙思邈《備急千金要方》伤寒卷“144方”之
  第30方:治傷寒鼻,肺間有餘熱故也,熱因血自上不止用此方o牡蠣(一兩半)、石膏(一兩六銖)。右二味治下篩,酒服方寸匕,日三四,亦可蜜丸服如梧子大,用治大病差後小勞便鼻
  第33方:治熱病口中苦下氣,除熱喉中鳴煎方o石膏(半升)、蜜(一升)o右二味以水三升煮石膏,取二升,乃內蜜復煎,取如餳含如棗核,盡復合之
作品相关 官阶卷
六部:尚书,侍郎(四品),给事(七品)。
  宦官:黄门郎,小黄门
  外职宦官:中使
  王妃(正一品);二嫔:贤平,明惠(正二品);九司宫:昭仪、昭华、昭容,(正三品)淑媛、淑娟、淑娉,顺成、修德,充和(从三品);贵人(正四品)、才人(从四品)、美人(正五品)、良人(从五品),yu女(正六品)、彩女(从六品),尚人(正七品)、宫人(七品下)。七品,六阶。
  京城军队:统领(五品)、指挥使(从五品)
作品相关 程昭然提及的小说《不如跳舞》
  《不如跳舞?
  文/阿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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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个小孩子,虽然上了大学了,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我等她长大,要等到几时去呢?
  到现在还是欢喜跟我说话的,明明,这孩子,抱着电话或者我的手,噼里啪啦,就这样一直一直说下去,说累了或者就抱着我手臂蜷在地毯上睡去,额上茸茸的汗毛。
  真是个小孩子,欢喜我,不晓得避嫌的,“小哥哥”,她叫着,道:为什么只有你肯听我讲话,只有你一直不骂我?
  她欢喜我不过因为我不骂她。我听她说话。我坐在地毯上一声不出的温柔的听她说话,不过因为……我爱她。她知道什么呢?不管的。只是个小孩子呢。
  我是她哥哥,也不是——虽然还没到一表三千里的地步,中间有个环节是一个后妈挂住的,断了血缘。
  研究得这么清楚,不过因为我爱她。她知道什么呢?
  她不避嫌,不过是因为不爱我。
  我这样埋得苦苦的爱她,要爱到几时去呢?
  连妈妈都不晓得,可见我埋得够深。
  不,妈妈不是不喜欢明明,但那是不一样的,你知道。
  有的人,你说你喜欢她,但是要拿到家里来对住过一辈子,是另一回事。
  “明明这个孩子,真真生趣得不得了,从小古灵精怪的,谁家里有这么个孩子那是不愁寂寞了。”妈妈说。“老王(那是明明爸爸)家有本事,养出这么个蝴蝶样的女孩儿,我们这种笨人只好养个木头孩子罢了。”
  呵言若有憾矣。
  其实要说清楚我心里也都清楚的,我记得她三岁怎么一把摘了我养的昙花五岁怎么把人家嘴里的糖骗过来吃八岁被人表白十八岁拉一帮子男男女女去呼兰河看冰灯。
  呼兰河,我的老天,我留学前这辈子去得最远不过杭州花港观鱼。
  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爱她。
  那么,大概,是真的爱她。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妈妈说过的:“你怎么还不结婚?有时想想,哪怕你娶明明这么小一个小女孩呢……可是也不行,这么青春,怎么定得下来?什么挫折都不怕的,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只管一头一头望前冲,——你想,怎么定得下来?”
  叫我怎么去驳嘴?你想,我妈这么开明,一句句都是有道理的,叫我怎么去驳嘴?
  我只好等明明长大……等到几时去呢?
  这阵子她迷上跳舞了,都不太来我这里了。大学的舞会……你知道,不过是这么一些年轻人,除开寂寞和考试不及格什么都不愁的,挤在那里,灯光越暗越好,倒不见得猥琐,只是挤着,一头一身的汗……有什么意思?可是既然明明喜欢,我又能说什么呢?
  舞会里当然她是受欢迎的。人漂亮,又聪敏,大群男生捧公主一样捧着她,动个小指头都有人接着。
  听说很有几个人一点不放松她,专程去她寝室楼下等,想约出去宵夜泡吧什么的。
  长辈们听到这个不是没有微词的,刮到我的耳朵里,我很生气。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见得女孩子受欢迎一点,就是不自重?明明就是……就是,不懂事罢了。真是的,还是小孩子呢。
  她跟我说起这事来委屈也是委屈,理路倒还是很清的。
  “叫我有什么法子,二哥哥?”她叫着我,“人家要送我,我有什么法子?一个人走来走去很寂寞的——又危险,我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
  “笑死了,还想约我出去呢,我跟他们讲,我喜欢跳舞,他们愿意陪着呢,有个伴,这是一回事——可是要跟他们出去?我要喜欢了我自己不会约人去玩?凭什么要跟他们走?当我是陪吃陪喝陪聊那种小姐啊?见到女孩子以为可以占便宜的,就苍蝇一样粘上来,讨厌相——我跟他们讲:不行的!”
  我听得笑起来,还是个孩子呢,明明,好孩子。
  那天黄昏明明给我打电话,一本参考书拉在我家了。
  “后天考试,要死要死。哥你给我送过来啊我在东风楼自习。”
  好的,给明明跑这种腿我是乐意的,正好前阵子小舅小舅妈来玩一起拍的照片洗出来了,我可以给她送过去。
  进了东风楼操场我才想起来明明没说哪间教室,打手机,她不接。
  大概为了考试躲起来了,怕人吵,手机关成静音。这种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
  我把我的二手雪铁龙开进阴阴郁郁的树影里,望着几大排灯火通明的窗户,叹口气。
  这时候一个男孩子走过来。我叫他孩子因为他的确是个孩子,几颗青春豆,上唇微微的青,一肩一背的汗。
  他眼光有点定定的样子,直走向一间教室窗口,打量片刻,走开,再到下一间,是找人的样子。
  到最末一间他突然顿住了,我跟着看进去:
  明明在那里皱着眉头做g*o*n*g课。
  (上面不是故意打拼音,居然这三个字被屏蔽了——鸡丁泣血上)
  他背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见这人背抖了一下,急步走向门口,又陡的定住,怔一会儿,走几步,终于又折回来,操场前一个水泥墩子上坐了,默默的,顾自出神。
  我吸完三支烟,下课铃响工友到各个教室赶人了——明明这学校不鼓励考前通宵,每晚照例熄灯赶人的——才见她合了书本走出来。
  他这才敢迎上去。
  明明看到他诧异得不得了,我立时知道她是认识他的,但是,绝不想见他。
  他蠕动嘴唇对明明说了一句话,那一句话叫她的表情瞬时软化。
  这句神奇的话,明明后来对我说了。他说:“今晚会降温。”
  “今晚会降温?你跑遍整个学校找到我,只是为了告诉我,今晚会降温?”
  他点了点头。
  “二哥哥,为了找我玩敢影响我考试的小瘪三我是恨的,可是他,满世界的找,小心翼翼等我到半夜,不过为说一声今晚会降温,这叫我怎么不感动?”
  我一声不出的听着。笑。
  感动的明明就把脸扬了一下,唇角也扬着,书包甩到一边,手伸给他,叫他握住了,迎上去,脚尖一点,就在那月光星光残余的灯光里舞起来,裙角在夜风里轻轻转开。
  男孩子微微抽泣起来了,她嘴里哼着一支歌,不知三步四步,“不如跳舞”,轻俏的,没心没肺的美丽,在那里旋转。
  这上下她只怕根本忘了我了,并不知道我在旁边,也不记得她叫我等她,这种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
  我并没有偷窥她,不,她根本不怕人看的:心中快乐,并且知道自己美丽,浪漫得好莱坞片子一样开在那里,她根本就是要人看的。
  我不怪她。她的笑脸在这样的夜里似顶顶传奇的月亮宝石,发着光,头发有些毛了,晚风里有白玉兰的甜香——叫我如何能怪她?
  她不是无情,她只是……没心没肺。轻俏的,一只美丽水母在漂浮。
  我的手里攥着她要我带的书,里面夹着照片。
  有一张,舅妈小舅在中间,我跟明明一人一边,小舅笑皓南皓明你们两个真真一对金童玉女。
  舅妈和小舅其实处得不是很好的。她怪他不够爱她。
  他这么不爱她,他们是夫妻;我这么爱她……要爱到几时去呢?
  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还是会等她,但是,大概,不妨顺便交个女朋友……甚至结个婚,大抵,没什么妨碍。
  明明说哥哥哥哥他说会记得我一辈子记得我。
  我笑笑。
  一辈子,不过是那一瞬间的事。等所有的月考段考期末考之后,他真会记得一辈子之前有一个女生叫他吃过苦?
  ——她呢?会不会记得:当年她正青春年少,有个人,等了她一晚,陪了她一支美丽的舞?
  一辈子……是太长太长的一件事。
  这些话我是不跟明明说的,哪怕是她趴在我耳边絮絮的哭的时候。
  ——明明现在是动不动就哭了,一时说:“我好对不起他,我好坏的。”一时说:“我这样的人,难道巴巴的贴到他身上去……他又不知道珍惜!”一时甚至道:“那女人居然骂我狐狸精!我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好笑,他脑子进水倒成了我的错……可是难道我真是狐狸精?”
  我并不知道她说的“他”是几个“他”。
  她仰望着我,泪汪汪的眼睛,尖尖的一个下颌,嘴唇是两片粉嫩嫩的桃花。
  怎么会是狐狸呢?明明——就算是,也是那种至可爱的、小小俏俏的狐狸。那个女人骂她,不过是因为,不爱她。我想说。
  我还想说,有些事情做出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对方珍惜的。还有,她任何时候都不需要自责,但倘若这样的自责能叫她的虚荣心更满足一些,那倒也不错。
  但是我不敢说。
  我怕:且不提可能得罪她,一说教就成了长辈了,不得超生。
  我甚至不敢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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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样无力的抓着我衣襟哭的时候,嘴唇红得像桃花,我也只敢拍拍她的头发。
  呵我真是好人,极有克制力的好人。我打小不行错一步路,不说错一句话,所以从来都俨然是懂事和争气的代表,所以从来妈妈看着我时,目光都是欣慰的:
  “皓南,妈不管你,妈对你是放心的——你作什么都自己心里有数。不像明明……明明这孩子,大学里流水样花钱也这么些年了,你说她学到了什么,真?”
  这问题明明也问过我,然后自答道:“我学会了恋爱!”
  我温和的答:“不,你会的不过是跳舞。”
  明明就笑了起来,她那种笑是朗朗的,叫人想起爱琴海金黄的沙滩。
  我?我的笑,有人说她想起英国断肠的雨天。
  断肠,她用bemoaning,切切的哀哭,不愧是华师大教养的才女,下词痛切。
  她?哦,她是我女朋友,会用两只手弹贝多芬和巴赫,说话里很多修辞,幽幽婉婉的,苍蓝的,英国蓄着雨的天。
  对,我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不呢?明明是不在乎的。那么,谁在乎?
  这并不难,我甚至喜欢微微笑着和她对坐在很有格调的饭店里,端着肩,说出来的话可以一篇篇裁下来拿给什么集子做范文……这并不难。不比做人更难。
  “皓南,你的修养真是难得的……”那天她忽然问我,“你喜欢什么音乐?”
  “……不如跳舞。”我说。
  “什么?”文雅的眉毛扬在浓淡得宜的背景里。
  不如跳舞。
第一卷 相遇 第一节
  那是一个特别的时刻。
  那个时刻之前,我飘荡着,却不确切知道自己飘荡在哪里,没有喜、没有忧,一切都归于平静的虚无,是宇宙太初、上古洪荒,是神期许给生灵的最理想梦乡。
  可是,为什么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叹道:“总算活了!以后你乖一点,别再惹事。石头我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我听见了,我就忽然获得了生命。
  ——就在那个时刻,一股奇怪、巨大的痛苦瞬间袭击了我,它对我来说,简直等同于生命的全部感觉。
  痛苦是从脖子上来的,一根粗糙的东西,用大得出奇的力道勒住我的颈下和耳后,喉头的氧气流被截断、血液在脑壳里尖叫,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了。我双脚在空中乱蹬——所以,这是什么状况?!
  “大人!天啊,救命啊!”一个姑娘的声音在门口那儿大叫。然后是脚步声,她跑过来,努力抱着我的腿往上托,我觉得颈上的痛楚稍微减轻了一些。
  更多的人跑来。颈子上一松,我躺在最开始那姑娘的怀里,大口大口喘气,心脏“卟嗵卟嗵”狂跳。不,如果生命就是这样的痛苦、喧闹、混乱,为什么要我获得它?谁有权把我抛进这样的世界里?我绝望的仰头看:是谁把我陷进这样的境地?难道不能让我回去、回到那个无知无觉的幸福故乡去?
  屋椽寂静,一根绳子——就是刚才带给我巨大痛苦的东西,静静悬挂着、来回轻荡,无害得像一条绳,再也没有谁重新在我耳边叹息,安慰我、许诺我幸福。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吗?最开头也许有人推你一把,之后道路再怎么奇怪与混乱、只能由你自己走,你再怎么绝望,也没人向你道歉。“这不公平。”我喃喃。于是“道义、高尚、圣洁、信仰、承诺……”等等等等漂亮字眼,都跟着“公平”一起跳出来,自动自发的在我脑袋里走一遍,好像是向我打招呼似的,而脑袋嗡嗡运转一番后,给我下的注解是:“在这个见鬼的世界里,这些都没有!”
  好吧,“这些都没有”的见鬼的世界,算什么呢?我翻白眼。跌到这里来的我,又算是什么?
  “大人!您不能这样!您这样……叫水玉怎么办呢?!”抱着我的那姑娘在哭,可亲的小圆脸激动得通红,挺漂亮的一双葡萄眼里满是泪水,一串串的落在我脸上。
  “所以,她叫水玉。”我想着,不知为什么眼角也有液体渗出来。怎么会这样!如果说眼睛是为了看见、耳朵是为了听见、两条生命出现在一个世界里是为了彼此遇见,那么,眼泪是为了什么?一颗心为什么要犹疑、一双眼睛为什么要哭泣?
  再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种行为的荒谬,就像我的存在,统共荒谬。
  “圣旨到。”一个尖得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响起。
  屋里所有的人忽然都安静了,连水玉都发出一声畏惧的呜咽、随即止住了哭声。
  “兵部侍郎程昭然,接旨。”那个声音说。
  大家都跪下去。我整个身体还是瘫软的、并且还在发抖,喉头的痛楚还没有过去,但脑袋还是清醒的,“嗡嗡嗡”持续运作着,告诉我: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如果不好好应对、可能会有麻烦。我很感谢它,但实在做不出恰当的反应。
  这样莫名其妙的,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是兵部侍郎接旨,谁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反应?
  “程大人没什么事吧?”传旨那人穿着暗色衣裳,装饰精致,嘴巴有点瘪进去、像个老太太,十足的宦官模样,问话时目光闪烁,不知在问我还在问别人。
  旁边人把我扶起来,让我跪好,叫我说“接旨。”
  终于有人肯给我出主意,真是太好了!我立刻听话的跪下,弯腰,把头俯到地上,乖乖回答:“臣接旨……”
  这三字传到我自己的耳朵里,我一怔。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想到它是比较中性的样子,沉稳有担当,好像不但能负担自己的生命、还能负起不知多少人的生命似的。我……是这种人吗?
  “兵部侍郎程昭然,即刻前往御书房,不得有误,钦此。”公公念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我手里,问,“程大人,您还好吧?”语调像是有点儿关心。
  我斗胆抬起点目光:如果我说“不好”,他会不会听取我的苦衷、替我出主意、救我出困境?
  他眼里有一抹明显幸灾乐祸的笑容。
  “……”默然低下头,我猜这是“不会”的意思。
  “程大人看来不太精神?”他转头问我身边的人。
  “大人他……”水玉试着想说什么,声音是抖的。
  “皇上在等着。”他没有听水玉说下去,飞快道,“程大人应该能最快时间赶过去的,是不是?”
  “……是。”水玉垂下头,回答。
第一卷 相遇 第二节
  情况太奇怪了。我默默不语,随别人摆布。这整件事是神的捉弄也好、是鬼怪的计谋也罢,总是谁对我有期许才推我到这里,“既来之、则安之”六个字大约是没错的,且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水玉跟几个侍女一起替我换外衣,我见到自己胸膛平坦,不像她们有优美起伏,穿的是白色中衣,也不像她们有桃红、葱绿诸般可爱颜色,中衣的领口里,又有个海棠红色的东西挂着,我拿起来来看,是块石头,上面已经有裂痕,我一拿,它就碎了。我吓一跳,将碎片随手都丢在台面上。水玉“呀”了一声,我看她一眼,问:“怎么?”她又摇摇头,不说话,只管帮我披上绯色外衣,再梳顺头发、细细挽起,眼圈一直是红的。直到我全部穿戴完毕,她引我照镜子。
  我看着镜子,有点发呆。
  袖宽三尺的小杂花纹盘领绯袍,金荔枝腰带,头发束紧,压一顶黑漆窄翅帽,益显出碧青的鬓角、和两道清秀如剑的眉毛来。虽然双肩可能太削瘦、身材可能太纤弱、刚刚哭过的五官也可能漂亮得太像女子,但镜中的、镜中的那人,分明是一个穿着公服的年青官员吧?我仔细核对一下脑子里跳出来的这个字眼,没有错,它后面好像承载着很多责任与权力。
  “我是官?”我直接问。
  水玉立刻回答:“大人是官,而且是好官!”语调不晓得多悲痛、抑或敬爱。
  我沉默。我还不晓得如何作人、又怎么晓得如何作官?她给我这么大的担子,只怕是要后悔的。我实在比谁都无知。
  该披挂的都已经披挂上身,我给他们带着往外走,空气流动,微凉的,吹拂着我的脸,带着淡淡的某种味道。我惊讶的张大嘴:这是——风?还有植物生长散发出的芬芳。真美。我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你知道风吹过双手,而你正好有一双手指可以迎接风,这有多么美妙吗?单单为了这个也值得活着。
  然而我还是腿软:前面是什么?我要去做什么?梦中那个声音的话又回荡在我的耳边:“以后要乖一点……”如果它确定是在跟我下命令的话、如果我不乖乖行事,是不是会遭到麻烦?但到底要怎么样才算“乖”嘛!诸神在上,有没有人给我一点儿提示!
  “大人!”身后又有人叫,一个小姑娘跑过来,漆黑眸子、红菱的嘴角,一副精灵可爱样,跑得气喘吁吁的,冲我喊:“大人等等!”
  水玉转身:“丝铃,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来添乱?”口气很糟糕。
  “姐姐恕罪!可是,北亲王他、他求见呢!”丝铃急着道。
  “北亲王?”水玉倒吸一口冷气,悄声问我,“大人,见是不见?”
  我茫然看她。问我?我怎么知道?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吗?哎,我要不要直接向她坦白我的无知算了。毕竟把我拉来拉去的都是他们,我统共无辜,所以他们应该放过我才对——
  不过,真的“所以”、“应该”吗?说到底,我对这个世界的法则也通盘无知。他们好像期待我扮演某个有担当的人物,如果我演砸了,会不会遭殃?我犹疑。
  “一颗心为什么要犹疑、一双眼睛为什么要哭泣。”我脑海里又掠过刚才的两句话,简直可以配上曲调来哼唱呢!真好笑,若是让我扮演一个吟游诗人就好了,尤其是披发吟游的那种,我想必胜任愉快。
  “程大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音质很美,像山中的清泉流过白玉,但里面有点什么古怪的成份,像是笑、又像是黄昏的某种声息,让我觉得危险。
  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双颊如玉、眼眸如星,着身素色袍子,负着手,微微对我笑。而他身后,满架藤蔓的紫色小花开得正好,几只蜂蝶飞去来,空气甜蜜清柔。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词:落花人独立,微雨*。
  心脏悄悄抽紧。不、我不知道为什么。
  “抱歉,自己进来了。”他道,“程大人要出门?”
  无措的看看水玉。我该怎么回答?
  “当然,圣旨,我知道。这种传唤一声的小事,特意用圣旨正式发下来,就是要你不得不走的。”他代我们出声,自问自答。目光落在我耳际,眼睛眯起来一点,眼眸变深了,像是黄昏变成了黑夜。“保重,答应我绝不要再做傻事。等我。”他说。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既然他叫我走,我就走了。出门,坐进车里。狮头绣带的青缦车,熏着淡淡的香,所谓人间的奢华就是如此:把秀硕的木头斫下来、一块块钉死在一起;把庄严的石块磨成粉,遮抹了木块的原色;把动物的毛发剪下来织成帘,隔绝外头的风意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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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植物、动物的种种气味提取出来,封闭的空间里单独烧出香雾。仿佛越是将自然改变面貌,越是值得夸耀。
  这个世界的行为真真古怪,我叹口气,精神困倦了,袖起手来打盹。朦胧间,再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也没有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觉得车轮辘辘,香氛缭绕得那么深。要去哪里啊?前面的路到底还有多远!好像这辈子都走不完似的。
  车子终于停下时,我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黄昏了。
  ——不,也许没有到黄昏时候。只是云层厚厚压下来,空气中有潮湿压抑的味道,未曾迟暮都成了迟暮。锦衣华服的人扶我下车,引我走向前,穿过一道门、穿过一道花园、再过一道门,身边到处是铺金砌玉、花团锦绕,上得几级光滑沉稳的青石台阶,进了御书房,那些人通报:“皇上,程侍郎见驾。”说完就退开了,害得我独个儿穿过前堂、绕过两架文杏十景橱、好辛苦没绊倒橱里那些怎么看怎么脆弱的瓶啊罐啊,定定神、继续前行,再绕过一面乌木架流云蝙蝠镶云母片的屏风,方进入后室,见那里头收拾得好生精致,四壁悬着字画,一堂的紫檀桌椅,尺半高掐丝珐琅天青龙耳磁瓶里插着大把木笔花,紫檀卷云纹书案后头坐着一个人,侧对着我,似在出神。
  这人,相貌与刚才的北亲王有些儿相似,只是眉尾乱些、眼神疲倦些、下巴也宽些,没戴巾冠,额前头发有些稀疏,着一件明黄盘领窄袖龙袍,透犀束带,听见我来,回头看我一眼:“传了圣旨,还磨蹭这么久。要不传旨,你真安心不见朕了?”下巴点点旁边的黑漆描金蝠纹绣墩,“坐。”
  幸而他的姿势比其他所有人都随意,透着那么股子亲切。我惴惴不安的心情稍微放松一点,坐在上头,又不安挪动一下。
  墩子很冷。我决定了:我在人间第一件事是怕痛、第二件是怕冷。这两桩都叫我悲伤,于是我哀怜的望着他,不知他是不是肯给我取暖,他的目光却落在我耳际,像北亲王一样,也微微一怔。
  啊,刚刚绳子的勒痕,在领口露出来,他们注意到了,所以表情这么奇怪吧?我想。
  他们谁都不爱用绳子勒自己的,只有我勒了,勒完了还白痴一样晃荡晃荡出来见人,应该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可惜刚刚在镜中没注意看,痕迹到底有多明显,为什么害得北亲王和这皇帝都第一眼注意到,另外——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跪下,向这位皇上大人请罪?一位官员上吊自杀……应该身上是负着罪的?
  他没有劳烦我多费脑筋,已经立起身,到我身边,手指轻轻划上来:“居然真的做得出。”手向下,不疾不徐,解开我的领扣,探进去,“所以净灵石就这么用掉了?值得。多漂亮的伤痕,真希望这是我亲手给你勒出来的。”嘴唇亲上我的脖子。
  我木然而坐。大脑在该时刻也告罢工。
  苍天啊神啊,所有九天十地还活着的与活得不耐烦干脆死了的诸神诸佛,麻烦哪位能来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实在不太明白。
  “一国之君亲自给你解衣,多大的荣耀。”他在我脖子旁边笑,“我也很高兴给你解这个东西,不过下次可以绑短一点。”
  我上身的袍子、中衣,已经全部褪下,胸前缠着长长的白布。他慢条斯理将它也解下来。我呆呆的低头看。
  女性的胸部——比起水玉,尺码可能稍小一点,但形状玲珑、颜色粉白粉红,算是相当悦目的——我在说什么?胸部?
  我是一个藏起来的女人?
  “程侍郎,朕的程侍郎,居然能瞒朕这么久。”他手老实不客气的伸下来揉搓,摇头啧啧,“要不是昨天朕终于决定,是男人朕也得要了你,说不定还会一直被你瞒下去?”边说着,边撩起袍子,一手把我推dao在桌上。
  我面向桌面弯腰,身体被他按住,大脑飞快的转:这是什么状况?皇帝跟“我”有奸情?昨天、昨天我还不在,但这具身体已经存在了?我是钻进了另一个人类的身体吗?“喂,事情不是你想的!”我紧急大声嚎叫,手跌在桌面上,不自觉的抓住一块镇纸,握紧,“你听我说!虽然听起来很难懂——”
  后头火灼一样的疼痛!
  我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
  前方,一本半开的书上,很漂亮的墨字写着:“天子七日而殡。”
  “哦,先叫你弄湿会好一点。下次我会记得。”他气喘吁吁的,笑,“我当你是男人决定要你时,就想过怎么从后面要。上次太意外了,只要了前面,现在我可以先后面再前面……”
  我厉声尖叫,手往后一挥,镇纸狠狠拍过去。
  管你是皇帝还是大佬。爆我ju花?变态!!我叫你出殡!
  他闷哼一声,身体停顿了,几滴暗红的血溅在桌上。他从我身体中退出去,后退两步。
  我狼狈的滑到地上,简直站不直身子。太痛了!变态!我是他女扮男装的官员耶!他对我这样?这个皇帝的思维绝对不正常!我也不想打人的,但是,大家总需要冷静冷静,才能好好谈话吧?就算他是皇帝——
  呃,等等,皇帝。他是皇帝!
  他一手掩着额角,指缝间渗出鲜血。我呆呆看着手中仍然紧紧握着的镇纸,坏了,好像是黄铜的,可以很轻易拍死人那种……
  虽然我这点儿力气不至于就拍死他,但、但袭击皇帝,是大罪吧?话说这个世界的刑罚也分好多种啊。具五刑、弃市、凌迟?我这颗脑袋的功能不是很好,许多名词喊喊喳喳转圈儿飞着定不下来,但不管哪种都不会让人好过就是了,真糟糕,我想超脱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肯超脱于我,条条框框,哪条边儿挨着一点都能把我刮成肉泥,他是有一整个兵火库的!我、我有什么呢?我只有自己罢了,连这具肉体都不一定属于我。
  他凝视着我,大概看出了我后知后觉的畏惧,唇角挑起来:
  “你也会怕吗,爱卿?”
  这声“爱卿”叫得我发抖。
  “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原谅你。”他拎着我的手臂,把我提起来一点,“咱们来开心开心?”
  开心?怎么开心?谁开心?我挣扎道:“放我走,这是我的意愿。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你是皇帝,为什么要给别人造成痛苦?”
  “当然因为我想让自己更爽一点,笨蛋!”他凝视我片刻,大笑,“我想让你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你知道这叫人多高兴?你是我的玩物,你记住了不?”
  是……原来如此啊。我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皇帝神色一冷。
  “不。”我说。在这个世界里,我再怎么无知、无能,也有权力说“不”,这个认知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纵身而起,向紫檀木的桌角撞去。
  这种木头硬得似铁,我纵身而出时又用了全力,务必一击毙命。
  真是抱歉啊,我没有那么多智力和耐心与他周旋。他这个人,讨厌得让我不能忍受,所以必须离开,速死也好,或许死后就会梦醒、回到原来的世界吧?
  虽然,原来那个世界里,也没有快乐,这么快就回去有点可惜,但总有一点好处:“无忧亦无怖”,一切都解脱开,总胜过在这里当人的玩物。
  纵身起来的时候,我眼角看见他的龙袍一晃;我脚纵出去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肘。我并没有能冲出去一步,就被拉回去,足下失去平衡,跌在他的怀里。我可以感觉到什么热烘烘硬梆梆的东西顶着我的腿。
  “还是这副坏脾气。”他在我耳朵旁边说。
  他的气息,为什么非得离我这么近?我寒毛竖立。
  “但是这次我们不急好了。我们慢慢来。”他道,语调里有可怕的笑意与耐心。
  慢慢来?他当我是谁!我这条性命来到人间,如果说有任何意义的话,绝不能是为了受辱这点目的而存在。活着是好的,微风、落花、不相识的淡淡男子,都很好,尽管来到这里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多多享受一些美丽与快乐,但如果不行,那么至少、至少,我该有权利选择离开。闭上眼睛,我道:“你杀我好了。”最好一刀毙命,给我个痛快,只要别折磨我,拜托。
  “笨蛋。”他轻轻的笑出来,“我会是那么浪费的人吗?你还是不太了解状况啊,侍郎大人。”
第一卷 相遇 第三节
  我被绑得很紧,没有任何求死的余地,嘴巴里甚至还塞了个东西,也许是为了防止我咬舌自尽。
  其实咬舌头,一般来说是死不了的,脑袋告诉我:除非干净利落把舌头咬断,残余的舌根受肌肉抑或神经的收缩作用影响、可能会一边流血一边反卷上去,堵住呼吸道,造成窒息死亡。但是正常人自己咬舌头的话,还没咬断一半大概就会痛得昏迷了,无法再继续。
  “所以,如果你们也有脑袋的话,麻烦理智一点,不必这么费心给我塞嘴巴了。”我想告诉那些人,但是没有力气。
  鞭子、绳子、板子、杠子,还有什么?我不是记得很清。想想皇家的大牢里可以有多少刑具,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人类的智慧与想像力,竟有这么多消耗在给人类自己制造痛苦上,比一切的艺术都深沉而辉煌。最了解人体机能并加以利用的地方,竟然在刑房。
  我没有见到烙铁之类的东西。按照皇帝亲口在我耳朵旁边的说明,他不想弄坏我的皮肤。但是其他任何可以给人类身体造成痛苦的刑罚,他显然都没有浪费。
  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几次,然后又被冷水泼醒。人真是奇怪啊,这段时间里遭受的痛苦,我原来哪怕想到一点儿都会发抖,可是在这里,承受、不断的承受,居然也全都熬下来。
  “这么固执,多没意义啊。”他对我感叹道,“反正我想临幸你几次、就可以临幸几次,不是吗?所以你为什么不顺服一点,好让我们两个人都快活一点?”
  “临幸”这两个字真是可圈可点。他对别人的非份要求,原来可以用这么冠冕堂皇的字眼粉饰,这是不对的。这个世界的好多词汇都不对。我点点头,嘴皮子动了动。他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让人把我口中的东西取掉。我喘了一口气,开口说话。
  实在被折磨得太虚弱了,我的声音很轻。他凑在我嘴边听,而我甚至没有力气咬他一口。
  “就算你是皇帝,你可以随便对待别人,但我不顺从你,就是不顺从。”我告诉他,并且微笑。
  我还有能力反抗面前的这个恶魔,虽然是这么微弱的反抗,也让我高兴得想笑。
  这个世界可以剥夺我一切的东西,但不能剥夺我的心意、我的尊严、我的笑。这是生命赋予我的东西,只有生命才能收回。
  他静了静,眼眸中不知为何、有失望和喜悦两种神色交织。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笨蛋。”他示意别人把我的嘴重新塞住。
  “你内心深处是只阉狗!”我抓紧最后的时间、用全部的力气冲他叫。
  我想激怒他。如果他生气,就会一刀杀了我吧?那我就可以回去了——虽然我现在知道,那也许只是单纯的“死掉”,但总比在这里受折磨好!
  他捧着我的脸,眼神几乎是怜惜的:“爱卿,你真是个笨蛋。”
  鞭子又落下来,我的神经抽搐、破碎,神智颤抖着想逃离肉体、又一次次不得已的复苏。他始终在捧着我的脸,温柔,怜惜、坚持,像某个高高在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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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你的左手犯了错,我必将它斩去。因我宁肯你失去一手的升入天堂,也不愿你全身完整的坠入地狱。’——这个人想斩去我身上的尊严,居然用这么高高在上的姿势呢。他以为他是谁?”我模糊的想着,再次坠入昏迷。
  并没有做梦,仍然能感觉到身体在疼痛,但这疼痛好像离我很远,我好像离开了我的身体、高高漂浮着,踮脚在黑暗中行走,身边飘着雪。
  雪是冷的,讨厌,我怕冷。但是在梦里我讨厌它,好像不仅仅因为我怕冷。
  “就算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吃得饱饱、身上暖暖的坐着车子从街上经过,却看见有人冻饿倒毙在路边,那你也会讨厌冬天的。因为在别人困苦的时候,只有你得到供奉,那你就好像背负了同样重的期许了,倘若没有照料好供奉你的人,让他们继续困苦,那就是你的耻辱。冬天,就是把这份耻辱加倍放大在你面前,讨不讨厌?”我记得我曾经想这么对一个人说,但终于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默默的凝视他的眼睛。
  他把我的手捧在手心里呵气,那么珍爱那么珍爱的样子。他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
  “不要怕,以后都有我保护你走下去。”他说。
  我的眼泪在该刹那掉下来。
  “不要哭,以后,只有我才可以叫你哭。”他又说。
  我就擦掉眼泪,抬起头来对着他笑:“臣已有结发之盟,还望殿下成全。”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头痛得慌,好像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亲手拿刀割掉了,以后再也不必相遇、甚至不必再想起。可是我要笑,再痛也要笑。我怎么是这么没心肝的家伙?
  “怀琪,对不起,我爱你。”我默念着,醒来。
  还是牢房,没有灯火,整个空间是黑的,混杂了血腥味,这份黑暗几乎凝稠如固体。“怀琪”两个字余音袅袅,是谁的名字呢?闯进我这个没有记忆的人的梦里。我轻轻的哼起歌。
  嘴巴还是被塞住,但是并不妨碍我哼出旋律。至于歌词,可以在我心里面流淌,只要我自己能听见,那末嘴巴能不能出声,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颗心为什么要犹疑、一双眼睛为什么要哭泣,亲爱的你看你看风吹了过去,我们不介意、不介意、不介意分离。打点起秋衣,旅途长长的可以弯向哪里……”
  就算手脚都被绑住,但可以幻想自己是个自由人,可以穿起一件半旧的暖和棉衣裳、一双合脚的灰色布鞋,在阳光或微雨的日子里,就这样轻轻的去流浪。遥远的地方有亲切的陌生人,再也没有辜负、没有亏欠、没有负担。
  在这个世界里,我唯一的、最大的梦想,不过是那样去流浪。
  外头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打斗?跌扑?人的惨叫?统共听不分明。而后,牢门开了,一线灯光洒进来,旋即扇面铺开。应该不是很强烈的光芒,但对我这双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是个巨大的刺激。我不太能睁开眼。
  一个人进来,背着光,我看不太清。但是那个身高、那个轮廓,尤其是那身黄袍,很难叫人认错。
  我微微一笑,半闭起眼睛,继续哼歌。
  “……向左走也许是疏离,向右拐也可以欢喜,亲爱的你看你看天边有微雨,我们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休憩。怀抱着神意,日历淡淡的看不出来归期。”
  也许马上又要承受痛苦了,那末,在鞭子落下之前,让我一晌贪欢、多哼一段歌。
  他默然片刻,抽出宝剑。
  真的要死了吗?我停住旋律。虽然已经做过思想准备,但真的面对这一刻,还是茫然并且害怕。
  光线,可以再看一眼吧?空气中的味道,虽然有点腥,可以再多闻一下吗?柔软的、会喳喳作响的稻草秆,还有凉凉的地面,从此后不能再感觉到了吗?我的血喷在上面、再慢慢凝涸,会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能再看到?真是让人从心底滋生出惧意。但害怕和屈服又是两回事情。我没有吱声。
  他一手护住我的手腕,“嚓嚓”将绳子割断,再将我的脚也解放出来,扶我坐起:“昭,你怎样?”
  是错觉吗?他的声音好像比前几次清澈很多。像这样的变态恶魔,居然有这样清澈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发出呻吟。身上痛得像是散了架,上刑的人实在没有吝惜力气。
  他到这时候才“哦”一声,将我口中的东西取出来,摇头道:“笨蛋,笨蛋。”仍然无比怜惜。
  牙关好酸,我的口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一些出来,滴到他崭新的黄袍上,真是罪过。他大人大量,完全不介意的样子,打横抱起我,走出去。
  要到哪里呢?我头倚着他的肩,昏昏沉沉想:接下去又要做什么?拿铁钉凿穿我的双手?或者把我绑在柱子上烧死?
  他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放进木制大水桶中,替我洗澡。
  人受折磨太过,几乎失去了羞耻之心,我任他脱去我被抽打破碎的囚衣、并把我放进木桶。桶中的水稍微有点烫,激在伤口上,我又呻吟一声。
  “烫?”他立刻问,便抱我出水,将他的淡黄袍子脱下裹住我的身子。亲手在旁边舀起些冷水来,将桶中水拌得凉了些,用手去试试温度,这才重新放我进去,边道:“觉得太凉的话,马上跟我说,我再给你冲热水。”
  忽然对我这么好?非奸即盗。我蹙着眉,不知他想做什么。他误解了,飞快问:“痛了?”手停下来。
  他在帮我洗浴,手势温柔,并没有怎么碰痛我。木桶中的水泛着幽香,类似某种草药味,也许是用来治疗外伤的吧?我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多亏他上刑时手下留情,基本没有破皮,只是留下无数瘀青,加在色泽如玉的柔软肌肤上,几乎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当然,严格来说,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而是“程昭然”的。她确实是个美人,美人难免要多遭些劫难,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进这具身体、遭受这些劫难?她自己的灵魂,又逃到了什么地方。
  外头忽然又响起声音,这次是确凿无疑的打斗声,先近、后远、而后再拉近。
  他在我身后低声道:“以后你会不会记得:在这样的时刻,我头一件想做的事是救你出来、并替你洗澡?”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身体已经洗干净了,他抱我出来,用雪白毛巾替我擦干。某人撞门而入时,他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旁边的玄缎斗篷,包裹住我的身体。
  “当当”的兵刃相交声,先进来的一个人把后进来的一个人劈倒在地,回身对着我们,唇边扭曲的笑:“阿季,你当真造反。”
  我瞪大眼睛。
  手里拿着沾血长剑冲进来的、这个人,身着赭黄袍衫,衫上绣五爪金龙,眉尾稍乱、眼神凌厉、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他不正是变态皇帝?!
  回头,站在我身边的人,此刻只着中衣,素色,袖口与领口绣着蛟龙,腰身挺拔,容颜如玉,眼眸亮若星辰,神色却无限沉静,温柔、愤怒、担忧,都像深海的鱼儿一样藏在下面,轻易不肯吐露端倪。我在府里见过他,他是北亲王。
  那末,刚刚救我、为我洗澡的,原来是北亲王?他们兄弟长得果然厮像,但到底气质有天壤之别,我竟这么久没有认出来,实在太糊涂。
第一卷 相遇 第四节
  又有许多侍卫、武士打扮的人追来,一时没敢动手。北亲王挡在我前面,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探出一只眼睛去看。
  变态皇帝的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对北亲王道:“我知道你的计划是提前发动的,所以你自己根本也没有胜算。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见杀戮,就让我们两个一决胜负如何?胜者为王、败者死。”
  北亲王没有说话,徐徐扬起长剑,那剑上忽而爆出凛烈寒气,剑招随之出手,有如朔风扫枯叶,万点银光,比雷霆犹要夺目,破空刺向皇帝。
  变态皇帝望后一退,身影也快似利箭。北亲王追扫一剑,却立即后退,依然守在我身前。侍卫和武士们也打了起来,看起来是变态皇帝那边的人比较少,所以北亲王的人还可以分出一些来守护我们、另一些则围斗皇帝。
  那变态皇帝身手也是了得——天晓得,这么荒淫变态的皇帝,居然还很能打?他不是应该酒色两虚、单等着被别人一个手指头戳死才对吗?
  我傻瞪着眼睛看他们刀枪破风、枪拐横扫、肉掌翻飞。说时迟那时快,变态皇帝一剑挡开三件兵器,背部也被人一剑划开血槽,他并不痛呼,反而大笑:“阿季,你以多打少!”
  北亲王神色漠然不动:“这是夺天下,不是比武。”
  变态皇帝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我接触到他目光,心底一寒。
  不,他并没有用多么愤怒杀人的目光看我,眼眸中仍然是饶有兴味、几乎怜悯的,像当初捧着我的脸让我接受鞭打时一样。这目光比任何微笑都让我心寒。我后退一步,双手护在胸前,紧紧抓住斗篷。
  蓝汪汪的光芒,骤然大盛。这光芒是从变态皇帝的剑上发出。我完全没怎么看清,满场人员便像狂风中的稻草般踉跄飞舞,有些人倒在地上,而在屋中的我,竟然没有感到半丝风意,身边有的只是死寂。我看着场中暴出一蓬血光。
  这不是任何武士侍卫的血,他们只是倒向地上,没有血飙出来——血是来自变态皇帝的。蓝光大盛时,他挥剑横扫,额角就喷出鲜血。
  “怎么?这是我拿镇纸给他打出来的伤口呢。又绷开了吗?”我想。
  变态皇帝已经向我们这边冲过来,剑光如电,我终于感觉到风意了,凉得像蛇。北亲王一振剑,飞身迎上,将他挡在门外,几个武士紧紧护住我。我从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中望出去,时而见剑光如雨如瀑、时而只见到夜色、时而见几片树叶刹那间粉碎,人影一闪、又消逝,兵器声骤紧骤疏。
  “唰”!忽然一剑飞进门中来!
  这剑闪着蓝光,握在它主人手里,连剑带人飞进来!
  武士们都大喝一声,上前迎战。比不得北亲王快,在后头如影随形,宝剑寒光流转,说不清颤动了多少下,但见点点银星;皇帝回身接招,剑护全身、嘀溜溜的转,好似平地起了一座蓝塔!
  我看得忘神了,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蓝芒猛然化作三座剑山,向北亲王、以及两个离他最近的两个武士袭去!
  剑自然只有一柄,可是在旁观者眼里竟成了三座剑山,可知其式有多快、招式有多凛人。
  我不觉又脱口而出:“小心!”
  一句话,两个字,才说出第一个字,北亲王已在原地消失;说到第二个字时,寒光宝剑从冰蓝剑山边擦过,在变态皇帝的脖颈上一闪;第二个字说完时,蓝色剑山已经消失,北亲王收剑而立。
  变态皇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可头颅慢慢的、很奇怪的倒向一边,然后整个身躯“碰!”跌在地上,头颅撞在地上也弹跳两下,鲜血飙成了烟花树。
  他的脖子,已经被砍断了一大半,只靠一层皮肤和部分肌肉连接着身躯,喉头完全敞开来,有些气泡混在鲜血之中冒出。
  我呆呆的看着,忽然间俯身向地面,开始呕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除了几口酸水。
  “昭,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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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什么东西?”北亲王在后面担忧的说。
  是。可我不饿。我挣扎着站起来:“让我看看他。”
  北亲王扶我过去,我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个人,这张脸,这个折磨得我如此之惨的恶魔,确实已经死了?我觉得不真实,深呼吸一口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篡位,弑君,并且——救你。”他耸耸肩,唇边又浮起淡淡的苦笑,“如果你领情的话,昭。”
  我不明白。“你跟程昭然是什么关系?”难道是旧情人?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举止和言谈……
  也许我说错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冷了:“当然,程大人,我不应该放肆,你是宁肯死去也不受我恩惠的。即使这种愚蠢的骄傲把你的——不,我不是想说这个。”忽然那么后悔,收住了话头,走过来,手伸向我:“走吧?”
  “做什么?”他的手碰到我衣服上?我瞪着它。他也想来“叙旧”?糟糕,这里不是书房,镇纸是没有了,如果要抢别人的兵器会不会太不方便……
  “送你回程府,继续做你的侍郎。”他唇角扯一下,“篡位者需要稳定的天下,所以继续为国效忠吧,程大人!如你所愿?不过在那之前,先吃点东西。不然我发誓会亲手给你灌进去。”
  这样说着,他伸手抱我起来,可我斗篷一角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穿龙袍的那具尸体,不知何时手抓着我的斗篷,很紧很紧。幸好我的手也一直在胸前揪着斗篷口,很紧很紧,不然几乎要被他扯到走光!
  北亲王没说什么,手中刀一闪,把我那段衣角砍断,然后回刀入鞘,抱我出去。一闪间,我好像看见变态皇帝的眉毛挑了一下。
  “怎么?”北亲王低头问我。
  “没什么……”我胆怯的摇摇头。一定是我看错罢。脖子断成那样的人,必定是死了,又怎会有表情?他一定已经回到我来的地方:灵魂们毫无感觉飘浮着的太虚之渊.愿九天神佛垂怜,他永远安息,再也不要像我一样回到人间。
  我忽然想:在我成为飘浮的灵魂之前,我是不是也有过生命呢?我原来那具身体,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我要离它而去、再也寻不回哪怕一点点记忆?
  北亲王就没再说话,一路将我抱出去。外面台阶上也流着血,他抱我绕过。
  也许他不应该做这种事,因为很多人悄悄的看我们,像是诧异、或者某种不赞许。我只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闭上了,什么都看不见、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好像外头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可是抓着我衣角的那只死去的手,还一直映在我眼帘里,挥之不去。北亲王一直在拍着我的肩,动作轻柔。可他闻不见吗?我们的身上,都沾着血腥,那么浓那么浓,好像永远都散不去似的。
第一卷 相遇 第五节
  过了很久,我才回到程府。“休息一下,明天不用上朝了。但是后天,我要看见你。”北亲王扔下这句话,走掉。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水玉惶然的看着我,“他们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她,“水玉……”
  她张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不应该这么说话。
  我是哪里说错了,还是给她的称呼错了?“你是叫水玉,是吗?”
  “大人!您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终于叫出来,“求求您别吓我。您叫水玉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如果说“我”换了一个人,会让她这么受惊吓,我还该不该说出来吓她呢?但继续扮演程昭然又好像是太累的事,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抱住她,“你陪我睡觉好不好?”至少她是真心关心我的。抱住她暖和的身体,我比较容易安心睡着。
  她接触到我斗篷下的身体,不太诧异,好像早知道我是女儿身,看见我身体上的伤痕,弄来热毛巾给我敷,眼泪扑簌簌又落下来。她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太有精力去思考。
  热毛巾下面,我酸痛的肌体舒适多了,困意也越来越浓的俘虏我,所以好好的睡一觉吧!也许醒来时,会发现一切都是场梦呢?
  虽然,在睡去之时,我知道这样的盼望,大概不会成真了。
  第二天,水玉、程府,这个世界,一分一毫都没有消失,它们毕竟不是梦,我也不再是混沌飘荡、无事一身轻的游魂——我甚至怀疑那个世界是不是曾经存在过,像个一夜长大的人类,我都已经不太记得清投胎作婴儿之前的日子。
  水玉仍然在担心的看我:“大人,您怎么样?”我深呼吸一口气。好吧,该来的躲不过,应该对她解释清楚了。
  这个解释过程费了不少麻烦。我自认语言能力还不算差,可是水玉睁着大眼睛看我,就是听不明白似的。直到我都快说得哭出来了,她才怯怯道:
  “所以说,大人,您是说您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所有人、所有事?”这是她最后的总结。
  嗯,这样说也没有错啦。我点点头。
  “一定是太痛苦的关系,失心疯了。”水玉手按着胸口,眼睛里满盈着泪水,“也好。那些事情不记得还好些。”
  “呃……到底是些什么事情?”我放弃与她沟通了,但好歹要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吧?
  可是水玉坚决拒绝:“您既然忘了,那就不用再提了。”
  天晓得!我才懒得提呢。可既然被扔到这个世界,面对无数莫名其妙的事件,如果不知道来龙去脉,受罪都不知道为什么受的,岂不是太冤?我口干舌燥的再度努力组织语句,向水玉解释这个厉害关系。
  她终于妥协了,告诉我:“我”本姓“陈”,闺字“其华”,许配给余家二公子,不料余家被奸人陷害,老爷处斩,二公子跟其他家人流放,“我”气不忿,改换男装,起个假名“程昭然”,带着贴身丫头水玉上京想替余家鸣冤,阴差阳错做了官、还立了功,飞速升至兵部侍郎,正觉得官做大了、说话份量就重,应该可以想法替余家翻案,不料前天被皇上召入宫,结果衣裳凌乱回来,随即听说皇上下旨,将余家人犯全部处斩。“我”一言不发,关起门来。等水玉觉得不对,进来看时,我已吊在绳上挣扎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算是哪一门子的戏文啊。不过——等、等一下!那位余家二公子是被流放?流放之地往往离京城比较远哦,而且这个世界的通讯技术应该不是很发达哦。那末,前几天变态皇帝下令杀他、昨天变态皇帝自个儿就被杀了,也就是说下令杀他的命令可能有没有到达他的流放之地?事情是不是还有机会转圜?
  “余公子流放之地有多远?杀他的命令,现在还有没有机会收回来?”我问。北亲王对“昭”的感情好像不错,他篡位做了新皇帝,也许可以帮忙下令挽回余公子的性命吧。笑眯眯,我笑眯眯。哎,可以救人的感觉真好!
  “大人……”水玉难过的看着我,“您真的忘了吗?余公子流放在‘孔地’,打马一日的路程,皇——嗯,前头那位,还怕不够快,叫用飞翎传信、再以快马加鞭补信,生是一点活路都没留。大人您那天像木头似的坐了许久,不知谁送了个什么信儿来,正巧那自鸣钟儿报点,你道:‘是这个时辰了。’便立起来、入房、关了门,就……”说不下去,只管哽咽。
  那么,程昭然是为她夫婿自缢的,一缕香魂大约已随她夫婿于地下了吧。我难过的低下头。
  一切该发生的悲剧都已经发生。我还能做什么呢?当时在我耳畔叫我“乖乖的”那个声音,如果会再回来的话,我真要揪着问一问:它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穿到这里来,除了白受一场苦,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大人,起床吧。”水玉轻轻拉我。
  “还很早啊。”我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现在才七点来钟吧?吃了那么久的苦之后,我实在不想把身子从可爱的床上挪开,哪怕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
  “朝中出这么大事,怎么可以躺着呢?先起来梳洗吧。”水玉拉着我,楔而不舍。
  “北亲王昨天说我不用上朝啊。”我想起这件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
  “上朝还等到现在?”水玉愁肠百结中,也不由抿嘴笑起来,“卯时早朝,大半夜需得起来梳洗,穿半个皇朝往和微殿立着呢……大人你真是什么都忘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又低下去。
  我心下也不好过,只好勉强同她找闲话说:“对了,你是我心腹丫头,也知道我是女儿身,怎么还叫我大人?”
  “您说,人前人后都要小心,命我不准叫您小姐的。”水玉道,“大人您这两天累了,先躺着,我打面水来于你洗,洗罢再起来梳头好了,先收拾起来,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应对。”说着便起身走开,脚步那么轻捷,葱绿的水裤脚掀两下,几乎没有带起风声,已经离去了。
  我很爱看她们穿的水裤、还有衫子、围兜,各种女性服饰,都那么美。想想自己昨儿那身笔挺威严的绯色公服、乌帽、皂靴,不由得叹口气,回转脖颈,惘然望着一枕黑发:程昭然,你多标致一个姑娘,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穿上男装、到京城与那些可怕的人们盘旋终日?你留下的这个身体,我又该怎么对待它才好?
  水玉已领着两个丫头,捧各色用具进来,屈膝行个礼,先拿一幅白布掖在我领口,将下面衣袍与被衾都遮盖住,复拿个小锦褥子垫在床沿,掇一银盆水放在那儿,并开了个鸭蛋青嵌螺钿椭圆盒子,取香胰出来,侍候我净面,换过两盆水,完了另绞一块热腾腾的手巾来,拭过了,再奉一种名为“口齿乌髭”的东西,让我揩了牙、漱了口,翠管银罂中拈出面脂、口脂,敷抹妥贴,方算完。
  我被她们这么一套套的复杂物色与程序搅得头晕脑涨,虽然有心叫她们退下,料来她们也不肯听的,多说反而露马脚,便索性闭嘴端坐了,随她们摆布。片刻洗漱毕,用具都撤开,水玉扶我坐起来,换上衣服,因不必上朝,只取一套起居常服来,乃是沉香缎襕衫,下头配双半旧的粉底皂靴,水玉亲手给我理理衣领、袖口,退口一步,看妥贴了,方引我到梳头台前,要我坐下,她在后头,拿篦子给我通头,正通到一半,人报:工部给事求见,我看一眼水玉,她会意,附在我耳边轻轻儿道:“黄光,字东海。你帮他在工部做了给事,一直也都照拂他,他视你如恩人的。”边说着,边换个犀角梳,快手快脚替我梳了头发、系上方巾,左右看看,道:“好了。”
  我看着铜镜中,实在是个清秀至极的年青人,衣着再随和、眼皮再被折磨得微微的红肿,也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只叹我不是英秀的材料,眼神里时时要露出茫然与自嘲来,太过无赖相。
  然而鸭子被赶上架,再不称职,也只能撑下去了。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跟水玉咬耳朵确定一遍:“我应该去见他吗?”
  “大人……如果是从前的您,应该会见他的。”水玉回答。
  好吧,好吧。反正这个怪梦——或者说这场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命运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吧。叹口气,我起身,去见客。
  见到这位客人,我一怔。
  所谓工部给事黄光,个子只比我略高一分,是太过瘦弱的一个男人,几乎只能称作男孩子,面色那么苍白,目光茫然中带着温顺。
  而他看着我的样子,像看一位白发飘飘、年高德邵的恩师,让我一时有点后背发毛。
  他开口了,幸好幸好,叫出口的是:“程大人。”擦把汗,我真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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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出“恩师大人”来。我骨格轻贱,怕受不起这样的抬举。
  “程大人,您还不上朝吗?”他无比担忧的问。
  “是啊,呵呵。”我打哈哈。
  他起身,走近我两步,深深躬腰,脑门子上有汗:“大人……安尚门外,是有很多人想看看风向、暂不上朝。但听说、听说里头要下杀手了,如果谁还不上朝的话……”
  “所以?”我呆呆的问。
  “所以,如果大人是想拒不上朝以明气节,”他深吸一口气,“我将陪伴大人!”
  我呆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北亲王昨日弑君,今日上朝,许多大臣还在考虑要不要承认他做皇帝,北亲王大约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形存在,要开杀戒,谁不上朝就杀哪个。而黄光以为我要硬着脖子跟篡位者闹别扭,他打算提上脑袋陪我!
  “不不不,哪有……不是这么回事。我另有原因。”我哭笑不得,一时不好意思说出是北亲王特许我休息一天,“总之,不要为我担心,你快快去上朝!还来不来得及?你现在进和微殿要多久?”这个傻孩子,我真为他担心。
  “下官刚刚打马跑到这里,大约半个时辰……”他呆呆回答。
  我扭头问水玉:“我们有没有更快的马。”
  “有。”水玉干脆利落应一声,“黄大人请随我来。”
  我不放心,快步跟着去,水玉叫马厩牵出一匹黑马,高高大大、毛片油光水滑,模样儿很是神骏。它见着我,温柔嘶鸣一声,过来与我厮蹭,我心里温柔触动,但时间紧张,容不得磨蹭了。我抓着缰绳递到黄光手里:“快走。”
  黄光这个酸人,还要热泪盈眶、躬身道谢,还牵着马慢慢走出去、边走边再回头跟我躬身。
  “跳上马快跑,一路跑出去!”我大叫,“磨叽个鬼啊?快去!”昨晚我见过北亲王的脸色,他是个能下狠手的。黄光到我这边耽误一圈,百多分钟的来回,再加上头尾的耽误,这段时间我不知道多少小知事的脑袋够他砍!
  “可是,侍郎府邸,岂能驰马……”他呆呆道。
  “鬼咧!”府邸跟脑袋哪个重要,这人是会不会算啊!我指着府外,大叫,“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笔直去上朝,听见没有?”
  他看了我一眼,除了感激,还有难色。我骤然想起:我这座府邸、还有皇城某几道门前面都坚了块石头、叫“上马石”,大约是用来上马用的,瞧马这种动物长得如此高大,没个垫脚阶梯,果然不容易上去。但此处没有上马石,却如何是好?我倒是有心拿自己垫在下面,只怕这酸人不敢踩,推推让让,更耽误时间。这时候,说不得要发发官威了,我把旁边一个长得壮实的马伕一把拉到马蹬底下,命他垫着,命黄光蹬上去,再命水玉:“叫人喊话让大门那边开门!”
  三句话,三个命令。黄光深深看我一眼,蹬腿上马,打马狂奔;大嗓门的仆人传递着喊话给门口,传递了两次。黄光身影消失不久,门口那边喊话回来,说毫无拦阻、已经放他出门。我松口气。
  一个侍郎府没事搞这么大干什么?不像神仙一样念个法诀就能传话,也敢大拓疆土建出神仙洞府,几乎没耽误人家的性命大事,我倘若当朝掌权,必定首先命令所有官员每天要亲自绕宅行走两圈,这样一来,想必他们的宅子会大大缩水,也省下不少土木来。
  水玉不知我在想什么,只抿着嘴看我笑:“还当别人都跟您一样,平地揪着鬃毛就能跳上一匹烈马呢?”
  平地揪鬃毛跳烈马?这是哪门子的特技!我头涔涔而汗潸潸:“水玉,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大人就是大人,这没有改变不是吗?”她道。
  “这话是没错。可——”可她的大人已经死了,我是一个顶顶平凡的家伙,被推到这里,“借尸还魂”而已。望着水玉的眼睛,这句话,我忽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人只是忘了很多事,”她笃笃定定道,“但您的性子、您对别人的关心,一点都没变。所以在水玉眼里,大人还是从前的大人,一点都没变。大人也千万不要再迷惘了。”
  “我迷惘?”我摸着自己脸颊问。哎,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酸腔,害得我都跟不上。
  “嗯,大人经常露出‘我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的神情呢。”水玉道,“水玉相信、大人,您做的任何事,都是最正确的,现在也一直这样相信着。所以请您不要再难过吧。”
  该死!她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我是神、或者其他什么比她生命更高的存在。如果我告诉她,她的“神”真的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个不晓得自己打哪来的无知魂灵,她大概宁肯疯掉也不会相信吧?我叹口气。
  “大人,请您振作一点吧。就算——就算余少爷过世了,但凶手不是也得到报应了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希望您好好活下去,所以请您千万对自己有信心!”水玉道,眼眶里又开始泪水盈盈。
  我还能怎么办?让她不要再哭,好像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好吧好吧。”我嘟囔。就算是扮演另一个人的角色也好、就算不是长久之计也好,“我会振作,可以了吧?”
  “嗯!”水玉用力回答,脸上像有阳光升起来。
  能够让一个人如此开心,我忽然觉得这场荒唐的大梦,也有了意义。
  “现在再给我找一匹马,”我抓头,“让我进宫去。”
  “咦?”
  “万一那里真的在大开杀戒怎么办。”我继续抓头,“还是跟去看看比较放心。”
  “那,您会不会有危险?”水玉立刻开始为我担心,水汪汪的黑眼睛仰视我,像是一只可爱狗狗,就差没摇尾巴了,叫我真想拍拍她的脑袋:
  “应该不会的啦。”北亲王好像跟程昭然有旧情,所以就算不听劝,也不会翻脸杀我吧?“给我套个马车。”
  马厩里传来一声长嘶。“不坐鸿喜吗?”水玉很期待的问,“您最爱的两匹马,怀光和鸿喜,适才水玉把怀光给黄大人骑走了,鸿喜好像很期待可以跟大人去转一圈呢。”
  “这样啊……”我抓头。我从来没有学过骑术——废话,灵魂飘飘的时候用不着骑马啦——虽然说看那匹黑色怀光的样子很听话,鸿喜应该也非常温驯,但一想到骑这么高大的动物,还是有点退缩。若真想爽一爽,以后找个老师好好练会了再说吧,无谓在此刻逞强,做错动作累着了马儿就不好。“不用了,我、我身子没有很好。你替我备个马车,要快一点的。”
  水玉领诺安排去了。我想起刚刚被黄光踏了一脚的马伕,特别吩咐给他一些赏钱,随后与水玉一同坐进马车中,细细问她朝廷形势、风土人情一类事宜——倘若要在这里长久生活,这些信息自然是极其重要的。
  水玉对很多事也不是很懂,但只要知道的,都会竭尽所能告诉我。我如获至宝,一一悉细记下,末了问一声:“水玉,你对我以后的道路怎么看?”
  “嗯?”
  “毕竟是一个女人,未婚夫死了,自己shi身给仇家,应该自缢才是美德吗?虽然一次没有成功,是不是该再接再厉继续自缢、或者做点其他什么事情表示表示?”
  水玉脸色发白:“绝对不是这样!”
  “怎么说?”我饶有兴趣看她。她对我的看法,应该代表着这个世界对“程昭然”的看法吧。我将以此决定我今后的行动。如果太过惊世骇俗、挑战道德的事,我不愿意做。那样太累。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为余公子死怎么值得呢?”水玉开始有点磕磕绊绊,真的鼓起勇气说出来后,就一泄千里了,“说起来余公子与您订约,就是水玉的主子,水玉对他必须恭敬。可是说实话,水玉恨他!他没有能力为自己家人昭雪,要您在这里千辛万苦周旋,虽然最后也没成功,可是换成任何人也没有办法成功的不是吗?您做的已经比任何男人都好了!所以说,您对他有什么亏欠、他们家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您?而且啊,要不是因为余公子,您何至于连老爷太太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最后一面?”我盯着她。
  “唔……”水玉想捂住嘴巴。
  “‘我’的父母死了?”
  “您出来不久,元城发瘟疫,老爷太太就……去了。您没能回去持丧。”水玉小小声说。
  我茫然的“哦”了一声。双亲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吧?如果有两个人,给了你生命,在你对这个世界无知而惶惑时,肯伸出双手来保护你、引导你,在无边无际一般的漫长时间里,你确定知道他们是你的依靠,而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的希望与意义,那末,这确实是美妙的关系啊。父母与子女,因为有了对方的存在,变得重要和独一无二。如果这样重要的人离去,最后时刻却不能相送,那一定很遗憾吧?
  苦笑一声,我对水玉道:“不用责备余公子,正因为我为他的事来到京城,所以才没有留在家中染上瘟疫,不是吗?我的父母如果爱我,一定宁愿我安全的留在外面的。他们不会怪他。”
  这句话很自然的溜出嘴巴,好像我打内心深处觉得,“程昭然”不希望任何人责怪余公子。
  扪着心口,我实在忍不住又一次苦笑:我扮演程昭然,居然已经这么熟练了吗?看来真是要地久天长的扮下去了。
  也好,原来的我对任何人没有任何用处;而这个世界里,至少有一个水玉,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我走。
  “你说这里所有官员都是男人对吧,那我继续当官当下去是不是不太好?有没有其他事你觉得我更适合做?”我继续问水玉。
  “作官……是您原来的心愿,而且您很胜任。”水玉犹豫着,一句话还没说完,马车停下,车夫回头道:“大人,安尚门到了。”
第一卷 相遇 第六节
  本朝京都名为“晖城”,南部给平民及百官居住,唤为“南城”,北部则为皇城。
  皇城南边有三门,正门为朱雀、东门为安尚、西门为含光。百官日常上朝,自安尚门入,于和微殿议事。如有祭祀等大典,则开启朱雀门,在大公殿举行仪式。
  北亲王昨夜弑君、今日临朝,怎么说也是大事,却没有开朱雀门,只让官员们如常从安尚门入朝,看来是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想也能明白:
  弑君篡位,兹事体大,若开朱雀门,让百官上了大公殿,新旧皇帝交替仪式迫在眉睫,大家必定立刻开始激烈议论昨夜之事、并质疑北亲王继位的正当性——如果他想继位的话。北亲王在继承的正当性上站不住脚,所以不愿将此付诸公议吧?安尚门如常上朝,就等于暗示一切朝政如常进行,谁若乖乖进安尚门,就等于承认北亲王以皇帝的身份主持朝政这个大前提,之后的事情就容易了。同理,谁若反对北亲王继位,就必定以“不进安尚门”这个姿势作抗争,北亲王要杀人稳定局势,也必定从这群人开始。
  进不进安尚门,干系如此之大,所以我尽一切力量,要求黄光立刻进门、上朝、保命。
  我对“篡位”这两个字没有太大恶感。原来那个变态皇帝,还是杀掉干净。北亲王的人品,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比之那变态皇帝,总是妥当一些的。他要篡位就篡好了,黄光没有必要为了维护他们皇族内部的正当皇位承继顺序,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安尚门外,有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身着朝服朝冠僵立在门外的人,数目不太多,约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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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看起来品级大都不算很高。也许真正与北亲王作对的重臣,根本就不来这里,只在自己家中“称病卧床”罢。我急着找黄光的身影:他听我的话,乖乖进门了没有?
  我没看到他。反而是所有朝臣的目光“唰唰”移向我,不知包含了多少复杂意味。有许多士兵执戟、斧、槊等武器,板着脸列队在他们旁边,似乎是聊供仪仗,但气氛分明肃杀,我不知所措。
  幸好怀光一声清嘶,我顺着嘶声望过去,见到它,缰绳牵在一个小太监手里。
  那小太监不过十几岁样子,相貌清俊讨喜。怀光向我伸长脖子嘶叫,他也看着我,遥遥行个礼,牵着马过来,忙着叩头:“程大人。”
  我不惯生受这个,急要挽他起来,他腰仍然哈着,靠着我小声道:“您还真来!皇上不是口喻,叫您歇息一日么?”
  我怔一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皇上,便是北亲王了。
  “我怕出事。工部黄大人进去了?”我拣要紧的问。
  “嗯哪!骑着大人您的马。幸而奴才们认识,跟皇上回了,皇上要奴才在门外等着,万一大人来,跟大人说一声: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回去,待明儿就好。要是不听话,别怪皇上翻脸。”
  是啊,一夜之间,他就变皇上了,翻脸是要不得的。无怪乎多少人砍头诛九族的也要抢个皇帝位子来坐坐!颐指气使、逆我者亡,势头还真不一样。
  我点头:“臣知道了。”接过怀光的缰绳。没什么别的可做的,回家吧。
  怀光靠着我蹭来蹭去,身上是马类特有的味道,不算很浓,但老实讲,是有点臭的。可它眼睛那么大、那么清亮,又那样眷眷的望着我。我在第一时间爱上它。
  笨拙的拍拍它的脖子、理理它的鬃毛。它很期待驮着我飞驰?如果有这个能力,我也想当时当刻抬腿跳上它,享受一下纵马高歌的乐趣啊。遗憾的笑笑,我只能在心里暗下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尽早学会骑马。
  至于现在,只好委屈它跟在我们马车后面,小步往回走。
  水玉小心对我说:“大人,水玉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都这样了,不什么当不当讲的?你讲罢。”我道。
  “朝中好几位大人,好像对您不太友好……”
  “嗯。所以?”
  “大人您什么都忘记这件事,是不是,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他们一直以来比较忌惮您,如果知道您失忆了,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损招,尤其现在朝中形势又不太稳……水玉惭愧!其实水玉也不太懂现在算什么形势,大人您别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说得很对啊。”我沉思道,“‘我’是用多长时间升为侍郎一职?这算是多大的官?权力大吗?”
  “原来是寻了个猎场护卫的缺,六个月前您救了皇——先头那一位,御前奏对称旨,即刻提拔为工部侍郎,官四品,时常见驾进谏。”水玉答道。
  那末,一头扎进京城,一天之内从护卫当上四品侍郎官,还常常见驾,能不叫很多人眼谗?再加上这个程昭然不像是八面圆滑人物,六个月下来必然结仇不少。我点头,作了决定:“现在我不能说自己失忆,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吧。到时候找个机会称病退隐好了。”
  水玉“啊”一声,吃惊看我。
  “怎么?”我心中一动,“从前的我不喜欢退隐吗?”
  “您……”水玉为难着,唇边却微微浮出点笑来,“您还在闺中作小姐时,习字习的是行草,看书看的是儒、墨及诸部兵书,消遣是骑射!老爷再怎么骂,您一转眼溜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去,再改不得的。上京来,您头一件事不是去玩赏奇珍、钻营门路,竟是看诸门方位与山水地势,啧啧称赞哪里选得好、哪里又奇怪。侍郎封到兵部,是您自己选的,一上任便找了好些事情来做,自夸说有功于国家,虽说辛苦一点,倒值当呢!要不是……哎!”又捂住嘴,小心看我,“水玉又说错话了。”
  “要不是忽然之间我shi身、余公子丧命,我心灰意冷自缢吗?”我微笑,“你说好了。”
  水玉低着头:“水玉不该说。”
  “从前的事情我都没印象,你以后不要客气,有话就说。不然,有半句藏半句的,我才难受呢。”我诚恳道,“这样说起来,我扮男儿身为官,是一展平生所长、如鱼得水,不应该想到退隐?”
  水玉还是低头,声如蚊蚋:“退隐呢,安全一点……”
  “明白了。”我点点头,她是为我好,才觉得退隐也不错。但看起来,原来那个程昭然,当这个官是真当得精神奕奕。我倒没什么官瘾,也不懂那么多兵法骑射,留久了也没意思,还是等这次改朝换代告一段落,挂印求去罢。买舟载酒、布衣而歌,那个我有兴趣,不过——
  “我是不是有很多积蓄?”我问。
  “呃?”
  “如果退隐的话,不知是不是要为生计而操心啊!”我挠挠头,“是不是要找点什么谋生?”糟糕,我什么都不会,连力气好像都不是很大,光采野果也不知够不够填饱肚子……
  “哪儿用得着那个!”水玉叫起来,“宅子、田地都在。您就算退回去养几个小小姐小少爷都没问题的——呃,”脸又红了,声音小下去,“水玉告罪!水玉的意思不是说要您另嫁,当然水玉也不是说希望您一辈子替余少爷守……唉、唉,水玉……”不晓得怎么说好,脸越涨越红。
  “我知道了。”我看着她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
  真感动,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为我好。
  我伸个懒腰:“腿过来。”
  “嗯?”
  “给我躺一下。”我放肆的躺倒在她怀里,啊,软绵绵的,感觉真好,“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嗯,前几天被折磨的伤没有好,又经马车一颠,全身好痛,幸好有她柔软的怀抱。我开心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怀抱里,放松的伸直我的腿。这个世界,也许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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