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融合无限基因融合系统高涨,急求助

绝地桅影&四
第五十章 我是祖国一块砖
经过了初始岁月如雷轰顶的一番打击之后,我已经完全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也完全地清楚了我自己患的是俗称“血癌”的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我是以远洋船长的身份,在由北洋公司奉调至南方远洋公司的次年,因身兼数职,超负荷工作,体力与心力透支过度而累垮、病倒在工作岗位上的。
  大凡了解航海的人都清楚,船长是远洋公司难得的财富。偌大的一个船公司的近百艘巨轮和几万人的船队,充其量也就是寥寥一、两百名船长。
  说船长是财富,不单单在于船公司为培养船长所投入的精力和财力,还在于因市场经济,改革开放发展的需要,全天候、全方位的船长,对国外大型轮船公司的指定外派环球航行的适应性,几乎成为标志船公司信誉和实力的象征。
  受大气候环境的影响,改革开放后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共和国,不少的船长走穴流失,甚至有的在国外下地不归。他们凭着自己的实力,已经完全胜任了那些境外船公司的高薪酬、高付出。
  我是北洋公司从水手、驾助、三副、二副、大副,一步一个脚印,在风雨中摔打出来的先进船长。我的调动,经双方公司最高领导签字认可。
  我为什么会中此“大奖”——罹患白血病?这是我自己,也是所有关心我命运的人,都必须要提出的发问。也应该是热心的读者所迫切需要关心的话题。
  诸如人类生态环境的破坏,特殊职业的工作条件,不良的生活习惯,等等、等等,都有可能导致包括重症、癌症在内的各种疑难杂症的孽生。这已经被现代人所理解和认知。
  然而,令我大彻大悟的却是:人到中年,莫要轻易改变自己的职业。而且,在新的工作环境里,如果你碰上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上司,或是遭遇个把心术不正的同事,假若你不能很好地去调适自己,这都是祸根所在。
  我,就是这样一个认准了理儿,八匹马也拉不回头的忠臣。用上海话说叫“一根筋”。
  ——不会看风使舵,不会阿谀奉承。
  ——不圆滑,不会两面三刀六面光。
  我凭借我的人格,凭借我的做人原则,凭借“我是祖国一块砖,无怨无悔任党搬”的党性,凭借我对共和国远洋事业的赤诚,我在我病倒的那个岗位,倾我所有与心力、才智,且在短短的两年内为之创造了百万数额的财富。
  但是,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二十年来我仅习惯于大海漂泊,习惯于军人一般半军事化的海员生活,习惯于严谨的工作作风而对都市红尘、陆地机关却难能顺应。
  一个来自大海近乎与世隔绝的海员,耳闻或面对根深蒂固的顽症陋习,耳闻行业内同事、上下级间兵不血刃、勾心斗角的倾轧,为了权力而不惜一切地去践踏良知、出卖灵魂、出卖肉体、色相,将厚颜无耻发挥至人类极至的中国国企版的《厚黑学》,我承认我苏鹏羞愧汗颜,自叹不如,难谙此道。不过,却也在摸索中慢慢悟出一个道理:国企的“权柄”之所以让一些红男绿女乐此不疲、跃跃欲试,那是因为这个“权柄”的获取比我们趟过比斯开湾容易一千倍。只要男人会舔,女人肯媚,肯松裤腰带子,即便不是娇滴滴的嫩大学生,充嫩,充嗲,把那两片变色的唇再次加工处理,将那经历无数男根的通道重新缩紧,把那凌乱的耻毛统统剃净,像玛丽莲·梦露一样坐在浴池前的落地玻璃镜前重新美容一番,自然会有这样的人接纳、投怀送抱。不经意间,一纸令人咋舌的任命,真的会使《厚黑学》博士们飞黄腾达,而让驰骋沙场的骁将暗自泣血。
  沉疴几载,也有我想通的时候。这些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要学会“变脸”的绝活,那也是要耗心血、伤筋骨甚至遭遇唾弃、戳脊梁骨还要经受众叛亲离、婚变的。
  善良的读者你想想,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滚了二十年的船长,要能在短期内游刃有余地适应繁华的都市陆地工作,岂非神人?——真的,我不懂如何去对付形形色色的“攻关”,更不懂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如何去违心地挥霍,去适应这个无奇不有,跟我常年航行在海洋纵深的海员生活截然两样的大千世界。我甚至有时在上海著名的乍浦路应酬到子夜时分却不能就此打住,还需要继续“战斗”,长途跋涉,去陪着那些把住业务咽喉的公务员,到虹桥去卡拉OK,去猎艳寻芳。因为四平路的“台湾城”已经娱乐越轨,被公安局盯住,于是移师都市虹桥。我常常暗自寻思,安特卫普的橱窗风尘女郎倘若到了今天的上海,一定会觉得自己还需要进修一番的。
  转天凌晨,我必须拖着疲惫的身子辗转上海东南的立丰船厂,然后回公司处理集装箱货运业务,最后再去上海四八0五船厂。南方远洋的两艘万吨级别远洋船舶停靠上海修船,上面有许多繁杂的事务需要我这个眉毛胡子一把抓,凡事顶真的“监督”去联络、去请示处理。
  肩负重重压力,纯真而有点书生气的我,在那个并不舒心的环境里,不止一次地揣望着我的有效期至2000年底的船长适任证书。
  我要重返远洋!——我暗自下定决心。
  然而,我没有能如愿,因罹患流行病学统计发病率占人口比例十万分之四的白血病而魂断生命的比斯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十一章 白血病的由来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是人类造血系统的一种恶性肿瘤。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最突出的临床表现为:疲劳,没有理由能够解释的疲劳。经过整夜的休息之后,稍觉好转,等到下午继续恢复原状。患者体内的特殊染色体,也称费城染色体(患者体内的23对染色体中的第9号染色体和第22号染色体的一部分发生了交换融合,形成一个特殊的染色体,叫费城染色体。由此产生的一种特殊的融合基因呈阳性)与融合基因则均呈阳性。白细胞数成百上千倍地无限克隆并完全失控地自我复制。
  迄今为止,时至人类进入21世纪,尚未发现文字记载诱发白血病的根本原因。就群体发病率而言,有几种原因已经证实,比如日本核爆区幸存者中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发病率明显增加。其他的原因有病毒,化学物质等。
  有一点可以印证,它不遗传。换句话说,它不是遗传而来,也绝非传染而来。不少理由被解释为内因与外因原因两种。内因:免疫功能减退,癌基因和抗癌基因平衡失调。外因:一般为物理、化学等有毒物质、有毒气体及病毒感染。这些致病的辅因子与内因相结合导致少数人发生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方法有多种,其中骨髓移植是一条能彻底治愈白血病的重要途径。但要完成这个手术,有三个难题为病人和医生们所困惑甚至却步。
  其一,寻求与之相吻合的HLA(白细胞抗原)一致的供者,同胞兄弟姐妹最佳,而我国的国情尤其是今后若干年都会存在同胞配对问题。再者,人海茫茫寻觅供体,这种概率不仅低到万分之一,而且需要极大批无偿自愿者参与中华骨髓库,其难度固然可以想象。
  其二,移植风险,供者与受者之间主要兼容性复合物的差异,形成排斥反应,也叫移植物抗宿主病。这种反应如达到医学认为的重度时容易致命。
  其三,费用昂贵。白血病患者通常都不是在患病的初始即寻求到合适供体而决定进行骨髓移植的。在经历了接受化疗、放疗,寻觅供体、犹豫彷徨和筹集经费的同时,他(她)们已经将家庭积蓄消耗殆尽,面对高昂的费用常令病人与家属望而却步。
  令我感到幸运的是,我的哥哥苏亮在我患病的次年,经血液学HLA(白细胞抗原)配对完全吻合。更为幸运的是我们哥儿俩同为“O”型血型。这为解决前两个先决条件打下至关重要的基础。
  我捧出我远洋二十年的全部积蓄交给了单位,换回了一张认定可以移植的住院证——一张明知风险重重却不得不殊死一搏的阴阳通行证。
  我明明知道,等候着我的是一条生死之路,因为我是在染病后的第四年,经过无数艰难曲折,才走进层流室。——医生说,我的最佳移植日期(初始发病期)已经错过。
  我明明清楚,等候着我的是一条命运莫测的生死航线。我依然毅然决然,一如我义无反顾的性格,跨进了层流室病房。——与其饱受反复无常的病情折磨,坐以待毙,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作殊死一搏!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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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灵与肉的洗礼
上午八时,我吃饱喝足,静静地躺在病床。
  “苏鹏——”护士踩着轻轻的脚步,捧着五六瓶盐水瓶,职业而习惯地对着我喊着盐水瓶上书写的名字。
  “是!”我欠起身,答应着。
  “开始输液。”护士熟练地用细白的手指,拆去我锁骨处的纱布,拔去我颈部三通输液管端的塞子。
  “是化疗?”我明知故问,其实是心里欠缺底气。
  “对!没啥事的。”大眼睛、长睫毛的护士梅婷捂着口罩,朝我微微点点头,“先推一点止血敏。”梅婷掰开一支约5毫升药液的玻璃瓶,用针尖吸出药液,然后将那黄色的液体推进通向我锁骨深处的输液管。
  约摸三十秒钟的光景,一股浓烈的酸臭直冲鼻梁七孔,呛得我差点儿没闭过气去。幸好几分钟一过,反应逐渐消失,后面跟进来的是VP16和CTX剧毒混合化疗药物。
  自动输液器的屏幕显示,这些剧毒混合化疗药物正以每分钟58滴的滴速,通过血管穿越、渗透我的心脏及整个身躯。
  我心里明镜似的,这些药物将把我的造血功能全部摧毁。以心脏为代表的肝、肾、脾、胃肠道全身器官和遍及周身组织的正常、非正常细胞将接受这突如其来,宛若枪林弹雨般的扫射杀戮。
  上午十一时许,我接受超剂量化疗之后的第三小时。
  我的小腹部只觉一阵无名的搅痛,喉管似有一只刚生下的肉老鼠般直窜我的喉咙口。旋即腮帮痉挛,紧接着分泌出大半口口水。
  “不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欠身喊叫的一刹那,吃下不久的早餐不由自主地如同飞瀑,狂喷而出,直射床边塑料袋套着的垃圾篓。顿时,我的眼中金花四射,头晕目眩。我本能地拿起杯子漱了一下口,用毛巾胡乱地擦去嘴边和鼻腔中的呕吐物,重又躺回床上。
  现在我才体会到,当年慈济医院患红白血病的老方所说的“苦透又苦透”的滋味。我亲眼目睹他平躺在病床,接受腰椎穿刺化疗,连续十几个小时,纹丝不动,硬是将勤杂工背进来的一小筐剧毒药液输入了体内,那将需要何等的毅力?那将承受何等深重的磨难?
  我终于明白,我的身体,对这种剧毒化疗药物的敏感程度,已经达到极至。
  我直愣楞地盯着输液架,体会着刚才这震撼全身的一阵狂吐。
  我原本以为呕吐不足为惧。因为,我在咆哮的印度洋已记不清吐过多少年,也弄不明白自己晕过多少回船,按上海人的话说,叫老吃老做,可今儿怎么比较,怎么寻思,这滋味儿,却与海上晕船完全是两码子事。
  没过几分钟,小腹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和反胃。
  我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只是反应稍觉迟钝,跟不上那突如其来的喷吐节奏。床边、床单、还有地板,溅满了我的呕吐物。
  我的天!莫非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灵与肉的洗礼?
  我直觉天昏地转。
  “噢——哟!”我扯着嗓子吼叫起来,声音是歇斯底里的。我不知道这种几近绝望的声音会不会穿透隔音良好的层流室,我下意识地把脑袋侧向床边,将胃中的残流搅和着胃液倾巢泻出。
  天在旋转,地在旋转,输液架也在旋转,层流室内所有的设施都在旋转。
  狼狈不堪的我,从旋转的落地窗帘缝隙中,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张熟悉却成叠影的面庞。
  我心里知道,应该说我的脑子、神志还没有丧失记忆,这张重叠的面庞是与自己缔结夫妻情缘二十载,而朝夕相伴加起来却仅有三年零八个月的妻。
  那是我染病三年来,从未离开过我半步,陪伴我度过最危险、最难捱时光并曾经准备陪伴我走完生命尽头的妻。
  那是情愿替代我忍受这苦难而不能的爱人萧淑华。
第五十三章 炼狱般的九百九十个昼夜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自日被判生命极刑起,到日跨入东海医院血液科层流室病房,这九百九十个日日夜夜,我过的是如履薄冰走钢丝的日子。
  这九百九十天,我由妻子萧淑华陪同,应诊过上海市所有知名的血液病专家。
  我尝试过无数包括民间偏方在内的各种治疗白血病的手段。
  我连续几个月炖服过猪脑子,维持半年服用过“中华鳖精。”
  我买来过二百五十元的“全息仪”,放在胸口通宵达旦地滴答、滴答地震动过。
  我也曾经好几个月,不间断地服用过从云南邮寄来的中药汤剂。
  我同样也尝试过,坚持三年每天风雨无阻,习练过抗癌新气功。——但凡有利于治疗白血病的一切手段,在妻子萧淑华的陪护下,我都做了尽可能的尝试。
  “算了,淑华!折腾了这几年,我看病程没有什么进展。好,没有好到哪里去;坏,血液里的早幼细胞总是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压下去。一句话,坏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咱们放弃,听天由命吧?”我疲惫地看着日见消瘦、憔悴的妻。
  “不行!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拼到底!”
  我知道,我们夫妻俩用青春与彼此牵挂换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远洋积蓄,为了治病,已经捉襟见肘。可是最终的结果,还是病情波动不平。那个阳性费城染色体,如同无坚不摧的堡垒,久攻不下,固若金汤。
  这九百九十天,我平均每两个礼拜要做一次外周血化验、分类。每六个月要做一次骨髓穿刺,遇到原始细胞、早幼粒细胞波动活跃时,还要加大外周血检验的频度。左右中手指被针尖轮番扎成了硬茧,两手臂的静脉被针管捅成了深色的紫青块。最痛苦的要算是在慈济医院的九十天,医生用足有六七公分长的钢针为我进行的骨髓穿刺手术,可把我折腾惨了!随后,每两天一次的莱福隆、罗扰素、干扰能肌肉注射,两侧的屁股被扎成了蜂窝不算,关键是度持续三个多小时的发烧反应,让我苦不堪言。
  每一次打完针,我就像失魂落魄的吸毒者一样,浑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即使萎靡不振,也要在妻子面前强打精神。我在心里想,与其经受这种暗无天日的慢性折磨,还不如一死了之,早日解脱。可看到妻子那期盼我康复的愁容,我又不忍心作此了断,唯有强忍痛苦,强忍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这九百九十天,我喝了将近两千碗汤药,光药罐就烧坏了三个。躯体因疾病而带来的创痛,固然可以咬咬牙挺过去,涩而苦的汤药固然可以捏一捏鼻梁,闭一闭眼睛吞下去,可这每一次外周血化验,在血液科细胞分析室外提心吊胆的等待,那才是一种最能摧毁人的精神,打垮人的意志的考验!——可以这么说,任凭你再强硬的汉子,也会承受不住而心理崩溃的。
  每一个等候外周血分类报告的患者,都是这样分分秒秒地,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地熬过来的。为了尽可能减低化疗药物对自己脏器造成的损伤,我和所有的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一样,有时能将一粒羟基尿掰成两半分开服用。白血球细胞弹上去了,或是冲到两万,两万五,就半粒、半粒的自行掌握剂量,不用医生吩咐,自己凭感觉就知道自己的病程到了什么份儿上。
  总之,每个患者都清楚自己的病所面临的前途。复发、加重是一种必然,只是不知道在生命旅程中的哪一天。白昼?还是晚上?而较长时间地缓解病情,稳定病情,较好地控制病程,也不能完全说是一种偶然,在上海市西医和中医治疗白血病的病案中,就有这样依赖合理的西医化疗和不间断的中医药辅助调理而能够长期生存的记录。
  谁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这幸运者中的一员,可谁也都在混沌岁月中饱受度日如年、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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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赢了两支干扰素(上)
白血病患者之所以有那么高的死亡率,并不排除病情本身的凶险因素。而占比例不小的因素却也要算得上患者自身难以超越的“心理”关。
  说正经的,患白血病不害怕,那是绝对不现实的。关键是当自己得知这种病的来龙去脉,甚至结局的时候,每个患者都选择了自己对待重症的态度与抗病方式。在通往生命终点的漫漫人生路上,去应付、面对这种因突发灾难而形成的多重恐惧。
  缘何会产生这种完全不利于治疗白血病的恐惧心理的呢?对于这一点,我有我自己的诠释。
  其一,目前国内医疗质量与医疗状态的良莠不齐,令患者忧心忡忡。因为这一点对病患所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却是不可低估的。我的意思是初发病的白血病患者,一经确诊,往往都是病程高危期。而此时的病人通常都处于“病急乱投医”状态,假如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所谓的专家、教授或主治大夫,钱花了十几万,结果,却跟原来一样,岂不倒霉透顶?!
  我曾经听一位著名的白血病专家这样亲口说过:对白血病患者的化疗,就如我们医生们在一张白纸上画画。这选用的化疗药物就是画画的颜料。为化疗所设计的剂量,就是颜料的浓淡程度。太浓,不象画,病人的体能极限会承受不了;色彩太浅,不能表现主题,不能有效地杀灭白血病细胞,病人会白遭罪。
  由于医生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对患者因人而异的白血病治疗方案的成熟度、精准度的缺乏,躺上病床接受一个疗程接一个疗程化疗的病人,一看见那些五颜六色的毒性液体马上流经自己的血管、心脏时,他们就发怵。这种对医生们医疗技术的恐慌,和患者对自身疾病心中没底的茫然,造成了患者极不利于康复的恐惧心态。
  其二,医院不是真空。医生开药拿处方奖金,医院进药拿回扣,已成司空见惯。这一点,虽非普遍现象,但是,它无可争议地扰乱了人们的心态。
  面对那些眼花缭乱,被吹得天花乱坠,具有抑制癌细胞扩散,有效增生白细胞,增加免疫能力等功效无所不能的保健(药)品,上海众多医院门前那些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的广告传单,使每个无辜的患者无所适从。
  尤其是那些少数黑心的商家,不择手段地用金钱去垄断电台、电视台节目的黄金广告时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不惜代价向医生行贿,用所谓患者的亲历与不知究里的主持人、特邀嘉宾(客座教授)通过被污染的电波,和报刊一角对善良而无辜的病患实施立体的、平面的、地毯式的狂轰烂炸。
  ——我们不能说“进了医院,就得听医生的”这话的逻辑有问题,但是,一旦这种泯灭良心的黑流与不负责任的医生联手一道,那该是个什么样的治疗效果?
  作者知道写这样的文字,去揭示中国医疗界的阴暗面,确实挫伤了绝大多数具有正义感和医疗道德风尚的医务工作者。但作者相信,不少的患者,多多少少,都程度不同地遭遇过这样的经历。
  谁也不敢否认美国全进口干扰能对治疗白血病的效果,但谁也没有真正看到过一个中国人在接受干扰能辅助治疗后,所出现的治愈白血病的奇迹。
  正因为那一张中英文说明书上写着“坚持每天维持九百万单位,而且需持续半年以上,可获完全缓解”的白纸黑字,医生才可对患者如是说:打一个疗程吧,不是总也不见效,而是剂量还没有到啊!
  然而,每一个中国的白血病患者却清楚每三百万单位(一支)的干扰能的天价:三百一十元人民币!一天打三针,九百三十元。一个月,两万八。六个月,得十七万!难怪不少病人形容白血病是富贵病,是贵族病。
  为了和干扰能抗衡,罗扰素又同时杀入市场,他们以每三百万单位280元的价格,让白血病患者做选择!国产干扰素也跟着降到180元高低不等的价格。
  “你的干扰素到底多少成本?”上海一位颇有正义感的著名血液病专家这样问厂长,“能不能再往下降一些呢?病人们受不了啊!”
  我和所有的患者一样,真的害怕自己遇到那些不负责任的医生。害怕自己遇上那些缺乏职业道德的所谓专家。更害怕自己遇到那些只顾经济效益,而不顾患者利益的医院。
  其三,世风愈下。人们对金钱的崇尚,社会公德的缺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可以把自己的一群儿女告上法庭,不孝成为公害。今天离婚,明天结婚,或是一年能结几次婚,撇下儿女不管,只图自己享受的传闻并不新鲜。妻子不幸患上癌症,丈夫要求离婚的唯一理由是:不能享受性生活,这种现象并非天方夜谭。
  我染病的这几年中,便亲眼所见几个无辜的女患者,走上法庭,与缺乏良知者进行过抗辩。受这种世风的影响,人们对癌症患者所缺乏的人格尊重、同情与关注,造成了癌症患者的自卑、颓废、信心完全丧失,最终导致精神的彻底崩溃,生不如死。
  ——这种来自社会传统势力与家庭悲剧的压力,既是中国的癌症患者的悲哀与不幸,也是中国的癌症患者在忍受病魔折磨的同时,还需耗尽生命的潜能来对付这种悲哀与不幸的恐怖源。
  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曾经拥有强壮体魄,历经风涛洗礼的汉子。我能挺过皮肉之苦,我能忍受心灵伤害,但我却和所有的患者一样,不敢在小区和邻里之间公开自己是白血病患者的身份,我恐惧世俗的偏见,我害怕背后那些饶舌妇的指手画脚——“你看,你看,这个人是生的癌。癌呵!可不要与这种人靠近。”
  好一个谈癌色变!
  好一个民族文明的悲哀!
第五十四章 我赢了两支干扰素(下)
有人说:衡量一个国家、民族的文明水准,并非它的军事强大,人民富有与国民经济增长值,而是要看这个国家、民族对弱者的态度。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消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脚趾甲一天天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我知道我身上的病前途黯淡。因为我从不愿意做生命的傀儡,而要做自己生命的主宰的性格,在日复一日,病情每况愈下的彷徨心绪中,经常会变得性情无常,不能自控。
  我明明晓得自己找到了与我白细胞抗原相吻合的对子,如同黑暗中见到曙光,却也不是没有犹豫、担心过。——我的上级单位迟迟未能予以批复我的骨髓移植方案,固然是一个障碍。然而这移植之后,对我的哥哥到底有,还是没有伤害?他的子女,他的妻子,也是我的嫂子能否愿意,或者认同这桩非同小可的家庭大事?
  闹心的事一堆儿一堆儿地向我压过来。
  浑浑噩噩的心境,使血液病患者视明媚阳光为阴霾,视漫步公园的花前月下、天伦之乐为嫉恨。因为,死神的阴影笼罩、占据我们心如死灰的心灵。——我们已经没有权利再来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
  提心吊胆的情绪,使肿瘤患者的脾气变得暴戾恣睢。他们会为报销药费而磨破嘴皮、费尽口舌,他们积压几年的药费会因单位、工厂、企业的濒临倒闭而无法报销。三百多元的干扰能、罗扰素的药费发票,便成为废纸一张。骨髓移植的天文数字般的费用,那也只好等候下一辈子重新变人喽!
  一蹶不振的沉沦,使部分血液病患者的心灵扭曲。他们常常会违心地做出一些自暴自弃的极端之举,他们实在是绝望至极点——破罐子破摔,活一天是一天,活到哪儿是哪儿吧!
  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早晨。我与三年前便在慈济医院成为患难病友,同时来自浦东莲花新村附近,缝纫机厂设备科科长刘峰,耀华玻璃公司操作工李光,还有食品公司团委书记林俊相约去上海曙光医院看中医。因为老中医的诊室门庭若市,常常有百来号病人前来应诊,我们不得不将计划拖到下午或更迟一些前往就诊。反正我们是老面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病油子,热心肠的老中医也动足脑筋为我们几个设计最理想的中药疗程。
  “苏船长,反正上半天也看不到阿拉,干脆,弄一场得了!” 刘峰提议。
  “没问题,奉陪!”李光整天穷乐呵,佩戴一副深度眼睛,他知道刘锋提议决战方城——打麻将。
  “OK!勿要弄得特赌1,我来!”林俊表态。
  我摊开垫子,把麻将盒子倒扣在四方台子上,“弄吧,多大?”妻子上了班,我自由得无法无天。
  刘峰开腔,“辣子两张2,不糊牌加倍,风一色翻番(风向糊牌四十元),紫碰(风向碰碰糊)加倍,八十元,全包自摸逮七家(上家被下家吃三口,上家包牌,其余两家也付钱)。”
  我心里寻思,这叫玩儿命啊!——不就是那几张伟人票子留着看病开干扰能的嘛!
  “没问题,奉陪到底。”李光从不认输。
  摸好东南西北位置,我与刘锋坐对天门,搏杀开始。
  一圈没到,我的口袋底朝天,就剩二十块,正好够挂号。包了我下家李光一百二,刘峰连续两副自摸,每副跟我搭界3。
  我的心很虚,急需要开糊。
  好牌终于来了!
  十三张牌,拿到手竖起来九张风向,一对红中,一对白皮,一张东风,仨南风再加一张本风北风和四只杂牌:两只筒子,一张万子、一张条子。
  麻将的惯例,只要有人想糊全风向,就必然有清一色的筒子或万子。
  天门的刘锋一出手:“白皮!”思路明确,坚决清一色筒子。
  “碰!”我不含糊。
  兜了一个圈子,刘锋继续出风向“红中”,他又摸上来一张中心章子七筒。他想,风向是定时炸弹,晚出不如早出。他也没有想到我的风向这么整齐。这叫“天牌”。
  “碰!”我提醒道,“刘锋,当心三碰(三碰要包牌)。”
  刘锋的筒子全部成型,还有一张东风捏在手上。他稍稍犹豫一下,没有将东风及时打出来,其实我起手的一张东风始终没有成对子。
  又一个圈子回来,我手里东风成对。
  刘锋手上十三张牌。十二张筒子,外加一张没有及时打出去的“东风”。伸手摸牌,又是尖张“三筒”。
  这张“东风”刘锋必打无疑。
  我未加思索:“碰!”——三碰!在此刻碰牌之前,我手上一对东风,三张南风,一张三筒,一张一万,七张牌。
  说好了碰牌,便不许反悔。
  “东风”不碰就不会再有机会,因为我的上下家成型听牌滞后,另外唯一的一张“东风”到了他们手上,是死活不打的。
  我也真的担心这张“三筒”会闯祸、点炮,反包刘锋送钞票。干脆,眼睛一闭:“三筒!”——三七如刀搅!你糊牌算我倒霉,一百六!(清一色反包天门,上一副没糊加倍八十,我点炮,加倍。)我心里这样盘算着。
  天门的刘锋没有动静,他已经听牌,一、四、七的筒子。
  气氛紧张起来,上家的林俊清一色万子,下家的李光清一色的条子,他们上手的风向、筒子应该全部坚壁清野。
  下家的李光有些不买帐,他感觉这么好的条子太冤了,一张南风摸上了手,对着我:“侬糊特4(你糊掉吧)!”
  刘锋的脸色更黑,长期交替服用大剂量的马利兰、羟基脲5,使他的脸色色素逐步加深、发黑——典型的慢性白血病症状。他朝李光白白眼,那意思是:好小子,侬极棍6!
  我不露声色。其实我手上是仨南风和一张一万,危险章子三筒已被我冒着生命危险打了出去。我也不敢“杠”,因为“杠”不上来风向就只有点炮的份儿。独吊,风险太大,糊牌的几率太小。
  一场心理承受能力的较量!一场殊死的搏杀!
  轮到我摸牌,一伸手:西风。
  没有任何迟疑,我顺手撇掉一万,听牌!——任何一张风向均可糊牌,如果是谁打西风,那就是紫碰,一百六十元,天门也要付一百六。要是我自摸除西风之外的任何风向,就是赢四百元,其中天门二百四十元,上下两家各付八十元。
  假如我自摸西风“紫碰”,那就是八百元的进帐,天门需要包掉四百八十元,林俊、李光各付一百六。
  空气开始凝固起来。
  台子上还剩九张牌,我看准了,谁也不点炮的话,最后一张牌应该是我的。这副牌我糊的几率是一百四十四分之一。
  奇迹在最后一刹那出现,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就有奇迹。人生也如同赌博?
  幸运之神终于光顾了我这个输得眼睛已经闪着蓝光的人。
  ——海底捞月,西风!自摸,最后的一张牌被我“嘭”的一声拍在四方台子上,震得很响。
  付钱!刘锋垂头丧气。
  “我请客,排骨面。”我松弛一下紧张的气氛,“吃完饭,两点半,去曙光医院,不耽误。”
  那一次,刘锋在曙光医院只开了一支干扰能,余下的输了。我把开好的三支送给刘锋一支:“拿着吧!”
  “这玩意儿多用少用一支,又有什么讲究,早晚让不掉啊!……”
  我们的情绪重又一落千丈。
  被该诅咒的白血病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无数患者,隐藏在他们躯体深处的是一颗饱受创伤而又不死的心。
  度过了漫长的那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费尽了无数的周折,我终于跨出了自己选择的这一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附属东海医院,接受由我的哥哥作为供体的异基因外周血造血干细胞移植。
第五十五章 军医主任王健民
苏(苏船长),怎么样?”能讲一口流利英语的血液科主任医生王健民来到我的床前,“护士说你有些呕吐反应是吧?这是正常的。我想应该是和你在大海晕船差不多,坚持几天就会过去的。不过,你可要多喝水呃!另外,还要注意多吃东西,不能吃也得坚持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加快代谢,最大限度地控制药物在体内长时间的滞留。我相信,你会挺过去的!”
  王健民是留美归来的博士,凭着军人无私奉献的一腔豪情,他抛却了美国优越的发展机会,舍弃了丰裕的物质待遇,辗转旧金山和纽约,回到祖国,和他的助手章卫平、郑凯教授等人组成了一个精干的造血干细胞移植班子,为华东、华南地区众多的血液病患者成功地设计了第二人生,填补了国内骨髓移植领域不少的空白。
  王健民主任语气平和、舒缓,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总是那样让病人和家属听了心里踏实。高层次的博士,接受过西方文化熏陶的职业医生,与国内一些拜金主义者,一些缺乏综合修养、心理学素质、和职业道德的医生的最大区别就在这里。
  我之所以选择东海医院血液科来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那是我相信王健民那一身戎装和军医们头顶上的国徽,还有一个军人所特有的道义以及王健民博士渊博的知识。
  “没有问题!”我是个一向要强的人。我朝王健民博士点点头,紧握住王健民博士伸过来的那双有力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呕吐过多少次,待我迷迷糊糊被饥肠轱辘闹腾得半睁开疲惫的眼睛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晚八点三十分。
  护士走过来,轻声问道:“苏鹏,肚子饿吗?想吃点什么,麦片?饼干?还是面条?我去给你准备。”
  “谢谢!来点麦片粥吧。”我倦眼朦胧,借着灯光,看到输液架仅剩下一根通向自身的输液管,这说明今天的化疗已经结束。
  我端着护士用微波炉煲的一小碗麦片粥,先用筷子夹了两片咸姜片放进嘴里,然后尝试着呷了一口麦片粥。可那黏糊糊的粥刚到喉咙口,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挡了回来。那股子难受劲儿啊,让我巴不得一下子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
  我没了辙,干脆眼睛一闭,仰起脖子,屏住呼吸,却如苦涩的中药一般,勉强倒进喉咙一大口。我强忍这维持生命的能量不要功亏一篑。
  我索性推开碗,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笔写了起来。
  迈进层流室之前,我曾订下计划,要把层流室病房的这段心路历程记载下来。只要有可能,必将坚持到最后。我相信王健民博士他们的移植方案,相信我哥哥苏亮造血干细胞的增殖能力。
  我的手有些微微抖动。
  VP16、CTX,这玩意儿果然厉害,一上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如此剧烈的反应真让我猝不及防。虽是刹那间的痛苦难以言喻,我总不能就此给打懵。……  
  夏日的夜是短暂的。
  经过头一天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连续化疗,尽管护士在傍晚拔去了那根让我翻江倒海般狂吐的输液管,下半夜的呕吐频率减低了不少,可那食不甘味与胃黏膜摩擦引起的饥饿感觉,却使我难受不已。麦片粥吃不进,水必须得喝,医生反复叮嘱过。
  宛若置身上甘岭坑道的战士,我摸索着用麦管吸了几口果露汁,然后又试着让护士冲了小半碗藕粉,一咬牙倒了下去。虽然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毕竟那间隔半小时的呕吐有东西可吐。否则,我担心胃又会折腾出事情来,我的胃本来就有炎症。多年的海上经历告诉我,能量是战胜一切风险和困难的法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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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两个为我心痛的女人
翌日上午。
  再一次剂量加大、加足的化疗,又一个狂轰烂炸的轮回。
  床位护士梅婷,为我打开夜来封掉的那根三通管端的塞子,抽出淤血。医生将逐日为我这样采血进行血常规检查,分析判断表现造血功能的各项指针的变化进程。随后的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将要逐日进行这样的密切观察。
  妻子萧淑华这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层流室L4病床的窗外。她的身后站着笑容可掬,在落地玻璃窗外朝我摆着手的端木蓉。
  妻子一脸倦容,看得出来是彻夜未眠。
  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变换着花样为我熬了一小锅泥鳅汤,那汤汁像牛奶般散发着浓香。今天,妻子还特意为我烧了一大碗色、香、味俱佳的“船面”。这是我远洋归来休假,特别是生病这几年来为怀念海上生活,用生姜、大蒜末爆锅,然后倒进酱油,投入沸水,放进面条,覆盖一层鲜嫩的炒鸡蛋,最后洒上一层葱末、香菜末、放些味精盖上锅盖小闷一分钟后再起锅的船员值更面条。公休在家的时候,我把这一手教会了妻子,妻如法炮制并在起锅时,投了几片翠嫩欲滴的西红柿,最后还淋了些麻油。
  “嗳,昨天吐得那个样子,一定饿坏了吧?今天我换了点花样,为了往这里赶,这船面还是在端木老师家里做的呢,快趁热吃吧,这里面可有端木老师一半的功劳噢!”妻子卖着关子,面对着我,用眼睛向身后的端木蓉拐了个弯儿。
  “我哪里有什么功劳呀,萧姐。我是在当帮手。”端木蓉妩媚的眼神睃着层流室内形容憔悴的我。
  我心里有数,那是妻子在调侃我,大凡心细的女人都会是这样。丈夫的身边是不能随随便便多出来一个女人的,更何况端木蓉这样风姿绰约的女子呢!
  自1996年元旦我幸运地从慈济医院出院,我们夫妻俩便千方百计地寻求治愈白血病的良方妙药。其中包括打听、咨询有关骨髓移植的详情和寻找合适的造血干细胞移植供体。
  心急如焚的端木蓉,背着我们夫妻俩,悄悄来到上海市血液中心。她对血液中心配型负责人杨大夫说,我是苏鹏的表妹,我要和苏鹏进行血液配型,捐献造血干细胞给苏鹏。——她听我说过,我的哥哥已经来过上海,进行了HLA(白细胞抗原)配型。
  接待端木蓉的杨大夫打量着面容俏丽的端木蓉。
  “咦,我怎么看你像一个人。”
  “像谁?”
  “像日本电影演员栗原小卷。噯!对了,你和苏鹏他爱人也蛮相像的呐!”搞血液配型的医生,对人的外貌特征有着十分职业的敏感。
  “哪儿能呢?”端木蓉羞怯地赧然一笑。
  “你真是一个人又漂亮,心地善良的小姐。你来得正好,苏鹏几天前和他的哥哥,还有他的弟弟也来这儿采集过血样,我们都盼望着病人总能如愿已偿。”杨大夫是一个接待过无数血液配型的专业医生。
  一个月后,配型结果出来了。——端木蓉为自己没有配型成功而遗憾,却也为我能与哥哥配型吻合而暗自庆幸、高兴。至少说,我的沉疴看到了曙光。
  我生病的这几年,端木蓉利用休息天,配合我妻子萧淑华,为我的康复付出很多,很多。她将自己的积蓄抽出来,去帮助我配药,购买每周需要两到三针,每针药费三百多元的干扰能。她还经常炖两只乳鸽、乌骨鸡,烧几样可口的小菜,领着女儿来探望偶然到医院住几天的我。
  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了走进层流室,有望彻底痊愈白血病的这一天。端木蓉和萧淑华一样,心里沉甸甸的,掺杂着喜悦与焦虑。
  端详着眼前接受大剂量化疗才一天下来便有点脱形的我,两个女人的心,被剜一般地疼痛。
  端木蓉的心是苦涩的,但她不能将感情过多地溢于言表。
  萧淑华的心里明白,作为妻子,她是一堵遮风挡雨的屏障,她要为丈夫支撑起一片战胜死神的蓝天。
  我望着妻子和端木蓉送进来的“船面”,懒洋洋地说:“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下。”夜来从未中止的呕吐,使我心力交瘁。
  此时此刻,我和所有接受化疗的癌症患者一样,经历的是一个想补充能量而无法进食,却又因药物的毒副作用而使自身动弹不得的困难处境。
  我只能乖乖地平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这种化疗药物究竟剧毒到什么程度,我的心里是有数的。
  在我刚发病的1995年,我生平第一次住进那个令我恐惧、绝望、沮丧不堪的慈济医院。在那个烦躁、闷热而没有空调挤着九张病床的房间里,我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只吸血的蚊子,叮住了一位接受大剂量化疗已经两天的病人的手臂。瞬间,那只蚊子当场不打自毙。幽默而已知道自己病情是怎么回事的病人自嘲说:“嘿嘿!来看哦,这吸血的东西也帮我化疗排毒来喽!没有准儿啊,它真能把我的基因纠正过来呢。”病房内一阵苦笑。
  傍晚时分,医生再一次结束了VP16加CTX对我的加量化疗。拔去了其中的那根让我动弹不得的管子之后,我如释重负。
  须臾,担任我移植方案主管的主任军医王健民,带着他的两名助手,主治医生章卫平教授、郑凯副教授和护士梅婷,我的哥哥苏亮,妻子萧淑华和儿子苏小鹏,我的两个妻妹、妹夫、弟弟、弟媳和端木蓉一行十几人尾随其后,将我推出层流室。
  我躺在担架上,周身里三层外三层被灭菌病号服与床单裹得严严实实。我们一行通过电梯,我将被护送到东海医院放射科,接受全身性的照光放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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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西门子放疗仪
此刻的电梯,是东海医院一天中最清静的时刻。
  放疗,又称放射治疗,顾名思义。
  X光线作用于肌体的肿瘤病灶,能有效地杀伤组织中的肿瘤细胞。与化疗手段的毒副作用一样,会对正常组织同样形成损伤,因而能导致骨髓抑制,白细胞、血小板降低和减少及皮肤红肿脱皮,粘膜溃疡,胃肠不适,呕吐诸多反应。
  我平躺在一只木质、槽形的平台上,被推进空旷无人的放疗大厅。
  尽管医生吩咐不要睁开眼睛,可我还是用双手轻轻托起遮盖在脸上的床单,偷偷地扫视着这一个足有一百平方的大厅:定时器每隔一刻钟,对着我自动调换一次一百八十度的朝向。我的位置位于距平台约4公尺处,西门子放疗仪有节奏地释放着看不见、摸不着的X射线。
  这种无声无息的感觉,如同靶场射向目标的激光。与摄像机探头相连通的外间计算机屏幕前,站立着能清晰地看出室内一切动静的王健民博士和他的助手,以及我的亲属们。
  妻子萧淑华和端木蓉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显示器屏幕,密切地观察我在放疗厅内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据称,健康人接受了这种强烈辐射之后,同样会产生辐射疾病和生殖功能丧失。二战期间,美国投在日本广岛的原子弹蘑菇云辐射,便导致了数以众多的辐射后遗症和白血病患者。我接受这种持续长达三小时的强烈辐射放疗,对身体的伤害程度,是完全可以推断的。
  但是,如果想要干净、彻底地杀灭那些无限复制的白血病细胞,让造血功能重建,医生就必须、唯有这样做。
  这便是放、化疗在彻底摧毁癌症患者身上正在复制的癌细胞的同时,同样也摧毁了患者身上原存的良性组织细胞而形成免疫功能低下、丧失的弊端。这便是当今世界尚未攻克的难题。
  重新回到层流室已是子夜时分。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站在层流室的床边,脚底下好似踩着一堆棉花,软软的,飘飘的,只觉着浑身像被机器吸干一般的干涸。我不间断的抿几口水,以润润嗓子与嘴唇,却由于不能大口大口地喝水而形成恶心呕吐。
  妻子萧淑华,端木蓉与我的家人隔着落地窗帘,观察着返回层流室内的我:看!看!还站着呢!
  我拉开窗帘,朝外面摆摆手,那意思是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
  护士为我重又接回输液管,为我补充,平衡体内元气大伤的维持能量。我斜歪在床上,腾出右手,我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傍晚,连续放疗照光三个小时,主任医生与我的家人陪往。家里这么多人陪着我,这是亲情加友情啊!
  明天,哥哥就要为我捐献造血干细胞了……
  至此,我的躯体形如一块荒芜的沙漠,维持生命的原动力已被彻底摧毁。我必须等待造血干细胞的植入,使之在这不毛之地生根、发芽、繁殖。
  天亮之后,哥哥捐献出的造血干细胞“种子”,能否在我生命的土壤里扎下根来呢?我不得而知。
  宛如刚下火线的战士,精疲力竭的我很快进入梦乡。
  这是一场久违的酣睡,这是一场如释重负的酣睡。不管明天是碧波万里或是怒海狂澜,我已失去抵御惊涛骇浪的生命能量。
第五十八章 纯情少年(上)
因为第二天学校还有课,等到端木蓉急急忙忙赶回家时,乖巧的女儿已经做完功课,趴在台子上睡着了。饭桌上放着女儿吃剩的饭菜和未洗的碗筷。
  端木蓉赶忙照顾好女儿洗完了澡,让孩子睡下。然后自己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冲完凉,躺到了床上。
  午夜了,宁静的卧室里,只听见空调的换气扇透出的丝丝凉风和女儿节律匀称的呼吸。
  端木蓉的眼前,老是晃动着傍晚我在东海医院接受放疗的影子。她的脑海犹如翻江倒海,许久不能平静。
  端木蓉和我是初中时代的同学。
  端木蓉和我是在初中没有毕业,天各一方二十多年后,通过我的儿子苏小鹏在上海传奇般地邂逅、重逢的。
  端木蓉是十年文革###后,恢复全国统考后东吴师范大学首届毕业生。这一位原籍四川的女子,因为学业优秀,毕业后,被直接分配在上海市育才中学,当了语文教研组组长兼职我儿子苏小鹏这个班级从预备班带至初三年级的班主任。
  端木蓉并不知道我也同住上海。尽管人们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铭刻在端木蓉心扉的那段花信年代的难忘记忆,却不是轻易地可以抹去的。
  1992年,我的儿子苏小鹏考入市育才中学预备班。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端木蓉开始点名,认识新的弟子学生。四十六名学生的花名册,各种各样的姓氏都有,惟独“苏”姓首先跳入眼帘,她对苏姓情有独钟。
  “四十号,苏小鹏!”
  “到!”长成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子,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苏小鹏一个立正。
  端木蓉一抬头,愣住了。这不是——,这个学生怎么这样眼熟?这天南地北的世界,这个学生怎么这样像自己早年的同学呢?端木蓉的心里“咯噔”一下。
  下了课,端木蓉急不可待,把苏小鹏叫到办公室。
  “苏小鹏,你家在哪里住?”端木蓉也觉得自己问得好笑,重又改口,“我问你,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住浦东,爸爸叫苏鹏。”苏小鹏脱口而出。
  “苏鹏?你的祖籍是不是江苏?你爸爸他现在哪里?”端木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是问你爸爸现在哪里工作?”
  “对呀,我的祖籍是江苏,你是怎么知道的呀,端木老师?我爸是个船长,昨天他还来信呐!说他的船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他还说,他年底可以回来休假。”稚嫩的学生总喜欢向老师炫耀自己的爸爸。
  “那你妈呢?”端木蓉一激动,问话违背了逻辑常理。哪有一位新老师,在开学的第一天便这样去打探学生的家底的。
  “我妈——”苏小鹏看着端木老师的神情,心里嘀咕,“我妈是纺织厂的干部呀!”
  “嗯!”端木蓉点点头,对着苏小鹏,“你回教室准备上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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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纯情少年(下) 
苏小鹏进初中之后的第一个寒假,我风尘仆仆,远航归来。
  儿子带回来一张学校召开家长会的通知。儿子还神秘地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们的班主任好像认识你,爸爸。”
  “瞎说!我与你们的老师从未谋面,他怎么会认识我啊?他叫什么,男的,还是女的呵?姓啥?”我心里也在纳闷。
  “女的!这个姓很少,端木,单名蓉。”
  “会是她?!”我的心跳加快,“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吃过晚饭,我蹬着从日本买回来的免税自行车,风一般来到儿子苏小鹏的学校门前。因为儿子苏小鹏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十分激动。我需要马上证实,端木蓉究竟是谁。她是不是我当年的同班同学?一个让我埋藏心底二十几年的同窗好友,不!应该说是当年让我魂牵梦绕的纯情知己,是不是从天而降?
  端木蓉早就从苏小鹏的口中得知,我就在这几天从国外归来,要能赶上的话,很有可能今晚来参加家长会。
  端木蓉已经多次从苏小鹏那儿确信,苏鹏,就是自己寻觅多年的同学,一个不是因为“文革”就完全有可能会让她自己与之共结连理的未来夫君。
  端木蓉出生书香门第,天生丽质,再不好看的衣服,再不流行的色彩,一件很普通的衣裳,只要往她的身上一套,就是个美人坯子的模特儿。
  今晚,她没有怎么去刻意装扮自己,但要与曾经的青涩恋人重逢,也是马虎不得的。一件深黑色半高领套衫,一对匀称的乳峰将薄薄的银色马海毛套衫微微托起;一条笔挺的暗条纹西裤,贴切地裹紧她那浑圆的美臀。端木蓉踩着绛红色半高跟皮鞋,站在穿衣镜前,将齐肩的秀发往后轻轻一捋,再转过身去,扭过头来,镜子里映出一个端庄、成熟的美人来。
  她关照好正读三年级的女儿雯雯,关好门,好好在家写作业之后,挎上咖啡色LV坤包,沿着华灯初上的马路,朝离家只有十分钟路程的学校走去。
  “苏鹏——”
  “端木蓉——,是你吗?”
  凭那魁梧的身材与那记忆中太过熟悉的轮廓,端木蓉很远就能猜得出,手把自行车,伫立在校园前水银灯下的人,就是自己的老同学,就是让自己在人海茫茫中苦苦寻觅的青涩恋人。
  凭走路的样子和那身段,我就能看得出对面向校园款款走来的人,就是端木蓉。占据我心中特别位置的端木蓉,蓉蓉!
  今天,历经海风与浪涛洗礼磨练的我,已经长成一个有棱有角,一米七六的男子汉。
  今天的端木蓉,已经不再是当年梳着羊角辫,爱穿黄军装的小姑娘。而是出落成一个浑身透着英气、成熟,隐含沧桑却又美艳绝伦的少妇。
  我与端木蓉脱口而出。几乎在同一时刻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端木蓉朝我扑来。
  她仍然想象当年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样,毫无顾忌地依偎在我的怀中,可当她快步冲到我的面前时,却又突然止住脚步。女人的矜持和羞涩,让端木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结了婚,有了孩子并且离异的女子。眼前奔向自己的人,也已经不是当年保护自己,稚嫩气盛的同窗大哥,他是一个有妻室,有儿子苏小鹏的父亲与丈夫。
  一只厚实而又充满力量的大手攥着一只柔滑的小手,彼此都能感觉得出对方怀揣小鹿似的怦怦心跳。
  “第一眼看到苏小鹏,就把我吓了一跳。你的儿子简直就是你的模子浇出来的一般,与你当年一样的身高,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端木蓉心中很乱,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题。
  “说说你吧,你不是回了成都的吗?现在怎么又来到上海的呢?孩子多大了?你的夫君呢?”我关切地打听着深藏心底二十多年的疑虑,一个永未解开的情结。
  端木蓉的瓜子脸上掠过一片阴云。
  ——妈妈投井自尽的那年年底,这你是知道的。后来爸爸被发配去了五、七干校,我和哥哥举家迁徙成都。爸爸晓得我们两心相悦,但他死活不肯让我和你联系。第一因为我们年龄还小,第二为的是不使我永远留在那一块让爸妈饮恨终生的伤心地。
  ——爸爸解放回到成都以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整天咳嗽,发展成后来咯血,送医院检验时,已经是晚期肺癌。
  端木蓉的眼圈里噙着泪花。
  ——爸爸临终要我一定要考大学,为门庭争气。
  “所以,你就没有给我写过哪怕是一封信!”我死劲将自行车的后撑脚往前一踹。我怨恨端木蓉的没有主张。
  端木蓉说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急”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打倒、推翻了无数像端木蓉的父亲,早年毕业于西南大学历史系,出身地主剥削阶级家庭,苏中地区古镇中学校长端木伯儒这样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韦倩,端木蓉的母亲,这一个出身豪门,父亲是重庆出了名的资本家的古镇中学总务科长兼财务会计,理所当然地被“株连九族”,变成为红卫兵造反行动下的牺牲品。
  我沉默不语,我不知怎么做好。我用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如梦一般站在自己面前,曾经让自己无数回心跳的女子。
  ——哥哥到了成都后,由于我们的出身不好,工农兵上大学他没有资格。待到全国恢复统考,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尽管哥哥如愿考进父亲生前的西南大学,可惜青春已过,毕业后留在重庆,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业设计师。端木蓉用纸巾擦着泪,她说的是与端木蓉和我在古镇中学的高三年级哥哥端木蜀。
  ——我一边在家伺候病入膏肓的爸爸,一边自学完高中全部课程。等到安葬好了爸爸,我考进东吴师范大学。毕业留校后,在老乡的撮合下,与电力设计院毕业的老乡成了家。他比我大5岁,八二年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前几年他下了海,去了深圳,在深圳搞上了一个湖北女人。这不,我们已经离了三年了。端木蓉凄楚地诉说,“孩子,我舍不得,法院判给了我。那你呢?”
  “你们搬迁后,我又在复课闹革命的后期,草草念了两年高中。高中毕业后务农两年,期盼你的音讯却如石沉大海,心灰意懒的我与在古镇认识的上海知青萧淑华相识。1973年工农兵大学招生,我被推荐考取南京航专。1975年分配到了北方远洋,当上了一个不回家的国际海员。”我调侃自己道,“1978年我和萧淑华结婚,年底有了苏小鹏。1985年几经辗转,重又回到了我妻子的母亲城市上海。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真是众里寻你千百度,蓦然回首,你端木蓉却在灯火阑珊处啊!”我感叹地摇摇头。
  ——“现在好了,我的儿子苏小鹏又在你的教鞭掌管之下,我们又有机会叙叙旧了。”
  ——“我现在也轻松了,摆脱了烦恼,孤家寡人,随时奉陪。”端木蓉忽觉自己说走了嘴,马上掉转话题,“走吧,家长们都到齐了,先去开会,以后我们再聊。”端木蓉前面领路,走向教学楼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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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赌1 :上海方言,不要输赢太大的意思。
  辣子两张2 :上海方言,二十元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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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个奶头叼大的同胞兄弟(上)
住院部血液科造血干细胞分离室。
  苏亮,我的同胞哥哥,这会儿躺在带有空调的血液分离室内的病床上。一根很粗的钢针扎在他的右臂上,暗红的血液流经与红、黄、蓝、紫四色管路相连的分离机彩色监控显示屏。另一端,是一根同样粗细的钢针插在苏亮的左手臂静脉。哥哥苏亮经分离机筛选分离后的血液,通过特制的血液软管循环再次输回他的体内。
  一滴、一滴;一滴、一滴……。计算机显示屏精准地按章卫平教授的设计程序,将血液中留着等待移植用的造血干细胞逐步分离出来。
  依照常规,我哥哥需要躺在床上进行长达五小时的分离。这对年近五十岁且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和考验。他忍受着不适和难过,爽朗地对医生说:感觉还算好!
  我们哥儿俩出生在苏中苏北平原。哥哥与共和国同龄,我小四岁。我们兄弟俩的童年、少年时代是在相依为命的苦水中浸泡长大的。也许就是我童年、少年时代的清苦,孕育了我日后不肯向困难低头的孤傲性格;也许就是我与哥哥兄弟俩,在风雨艰难的童年时代铸就的那段手足情缘,奠定了今天哥哥义无反顾地捐髓来拯救弟弟的基础。
  我们的父母都是有着五十多年党龄的共产党员。母亲是当地远近闻名的“铁嘴”妇联主任。1940年便加入党组织的她,在苏中保卫战和与国民党三月份围剿的较量中,她冒着敌人悬赏她的人头的生命危险,出生入死,在白色恐怖区为支援前线、为党做了大量的妇救工作,全国解放前夕,由于她的小脚不宜长途跋涉等原因,未能随军南下渡江。在苏中解放后的二十多年中,母亲勤勤恳恳把自己的毕生献给了老区的这片土地——我的故乡,古镇。
  受着母亲人格的影响和熏陶,哥哥苏亮和我从小便学会了在逆境中生存并相依为命,并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在最困难的时候不忘给他人以关怀和帮助的人品。同样,在清理阶级队伍的那个年代,我们兄弟俩在每天不准探视、看望被软禁的母亲,只能在黑夜中对妈妈那扯破喉咙的呼喊和企盼时,我们兄弟俩恐惧和稚嫩的心田,却也同时被铭刻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屈辱,什么才是逆境中渴求呵护与关爱的人生烙印。
  在最终弄清并确认母亲不是叛徒,没有历史问题的日子里,哥哥苏亮从戎参军,我一边读书务农,一边挑起承担家务的担子。1973年秋天,我几经辗转终于迈进了航专的大门,并随后踏上了远洋之路。
  哥哥得知我染病,晓得我迫切需要进行白细胞抗原血液配型,施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才能拯救危在旦夕的生命的时候,是我侥幸地挺过慈济医院加速期的一劫,侥幸缓解从慈济医院出院后的1996年春上。
  居住扬州的哥哥苏亮不曾有半点儿迟疑。他马上和远在故乡古镇的小弟苏星相约,风尘仆仆地前来上海,探望持续用药、化疗的我。
  到了上海未有片刻的停留,我们兄弟仨由我妻子萧淑华陪同来到伊犁路上的市血液配型中心进行HLA白细胞抗原配型。一旦配型吻合,哥哥苏亮,弟弟苏星将义无反顾地捐赠他们的骨髓,去拯救他们自己的亲弟兄苏鹏。
  事情就是这样的凑巧,不出三个星期,配型报告出来了。
  “是苏鹏的家吗?我是血液中心杨医生。”
  “你好!杨医生,我是苏鹏的爱人萧淑华。”妻子的心蹦蹦跳,她知道这是一个关系丈夫生死命运的电话,她屏住呼吸。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亮与苏鹏配对成功了!苏星没有配上。另外,端木蓉,就是你们家的那个亲戚,也没有能配上。”
  “端木蓉?”萧淑华先是一怔,激动的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感激。作为女人,她对端木蓉和丈夫的这层关系是有一份敏感,可又不得不为端木蓉真心去捐献自己的骨髓救治苏鹏而动容。
  妻子萧淑华得知我与端木蓉是故乡古镇中学同学的消息,是1992年我公休回来参加儿子苏小鹏学生家长会的当晚。
  那晚,在育才中学校门前邂逅重逢了端木蓉后,开完会回到浦东家中,我将经过和盘托出告诉了妻子。
  “这世上还有这样巧的事儿啊?端木老师会不会是你的初恋情人啊?”妻子娇嗔道,手指点着我的鼻尖,“你要好好坦白!”
  “我们不过是同学。端木蓉当年确实是苦,母亲自杀,父亲被红卫兵造反派揪斗、戴高帽、示众,我们那时候还都很年轻。”
  “现在有机会了!”妻子从被窝中别转身去,“久别重逢,情意更浓。”
  “瞎想什么呐?什么叫有机会没机会的。我们都已成家立业,人家也是有儿女的人啦!再说了,我本身是一个不着家的海员,就是有这个心却也没有这个时间啊!怎么可能呢!”
  “那我倒要什么时间见识、见识这位端木,看看你的这个老同学长得什么样。”妻子又回转身来面朝着我。
  “你可要注意礼节噢,人家可是咱们儿子的班主任呐!”
  “不要你关照,我不会吃人的。”妻子说,“不过,我可警告你苏鹏,你们要是旧情未了,我可要,我可要杀了你!”
  “你舍得?”我将妻搂紧,将身子贴着妻富有弹性的身躯。
  “舍得!舍得!就舍得!鹏,我要你向我保证,我在家苦苦地守着你,你不要在外面对不起我。”妻将温热的唇送给我。
  “这个世界,只有你是我的最爱!”我用厚厚的嘴唇盖住了妻子的红唇。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五十九章 一个奶头叼大的同胞兄弟
妻真的去了育才中学,那是我离家上船之后。
  那一天,同样也是家长会。端木蓉十分客气地把妻子萧淑华让到自己的办公室,十分坦诚地讲述了初中与我同学、同班的那一段时光。
  端木蓉万分感慨在自己的父亲、母亲受文革冲击的日子里,得到了我长达两年的关心。端木蓉是一位婚姻受到挫折的女子,所以,她能够体谅得到,作为海员的妻子,是何等的不易与艰辛,她对萧淑华说:“苏小鹏是一个很有出息,而且和他爸爸年轻时一样天资聪明的学生。我会竭尽全力来关心苏小鹏的学业,以报答对苏鹏的感激之情的。”
  听了这番表白,妻子萧淑华也很感动。因为自己在南市公安局工作的爸爸,当年也曾遭受到过程度不同的审查……
  只有女人才是最了解女人的人。
  从端木蓉纯真的眸子里,妻子终于打消了怀疑丈夫有外遇的疑虑。而且今天,端木蓉又勇敢主动地要去捐赠自己的骨髓,来帮助命运莫测的丈夫,这不能不使妻子萧淑华动容。
  得好好感谢端木蓉,人家这是将心比心啊!——妻在心里寻思着。
  “你们几时来取报告?”电话的那头杨医生催问。
  “哦!谢谢你的好消息,杨医生,我们马上就来取报告。”妻子撂下电话,她要把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赶快告诉还在公园散步的丈夫。同时,她还得代表老公,真诚地感激端木蓉。
  我喜出望外。
  我跨上574路巴士,再由人民广场转车伊犁路。下了车,一路小跑五百多米,直奔配型中心二楼。“这下有救了,杨医生!”我激动不已,台子上放满了我买来的喜糖。
  “苏鹏,祝贺你!不过,即便是配型成功,你这才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和蔼的杨医生善意地忠告我,“接下来,你还有很多路要走,很多工作要做。移植的经费,那可是一笔可观的数字噢!移植,也是有风险的哟!还有,你哥哥,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家中会不会有问题?总之,我们这儿见得多啦,祝你移植成功,早日康复!”
  “谢谢!谢谢!”我告别了杨医生,心里掂量着杨医生一番颇有道理的话语。
  在我进一步弄清了骨髓移植手术对提供骨髓的供体并无伤害,并不会造成任何危险和后遗症的时候,我领着儿子苏小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拜访兄长苏亮一家的路程。
  此举的决策者依然是我自己。妻子萧淑华作为一名知识女性,她十分熟悉丈夫理智而不冲动的性格。她也理解丈夫在大是大非面前,包括眼前这桩涉及家庭重大问题所采取的决断。她深爱丈夫凡事多为别人考虑、着想的人格,她为丈夫和儿子准备了行装和随行的礼物。
  此行扬州,除了向兄长求助,心里比较有底之外,我还必须向嫂子,和侄子他们求助。用我的话说,该走的路,一步也不能少!
  对兄长苏亮来说,这是一桩发生在家庭生活中非同小可的大事情。
  对我而言,这又是一件极容易引起误会,或说可能会因为“万一”而导致无端波及家庭几代人的后遗症。
  这并非我刻意要把事情考虑得过于复杂,而是受传统势力的影响,人们对白血病的认知程度,还没有到达那个境界。——自己已经不幸身染重症,倘要连累他人,或给他人留下什么后患,包括自己的亲属,我宁死不干。——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哥哥苏亮是一个知书达理,经过军营锤炼多年的退伍军人,他用坦诚说服了怕对身体造成伤害的家人。他说,弟弟生病,危在旦夕,他的性格我最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他从不求人。我在军旅呆过多年,晓得这其中的利害。甭说我们是一个奶头叼大的同胞兄弟,就凭我俩从小受的那么多苦,结下的那段苦难深情;就凭我是兄长,我也得去救他,这是我的责任!我能救兄弟却不去救兄弟,我会终身懊悔,母亲在世,她也是会百分之百的要我去这样帮兄弟这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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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延续生命的种子
  一个极其平凡而对于我来说却是生命旅程中最难忘的日子!一个让我重获新生的日子!一个再一次改变我命运的日子!
  下午3点钟,我住进层流室接受化疗、放疗之后的第三天下午。一袋带着哥哥苏亮体温的50毫升造血干细胞连同250毫升血浆,缓缓地通过我的血管流遍全身。
  这是爱的流动,这是生命的延续!
  这一天,我的家人全部集结在东海医院层流室外,守望着生命种子在我体内的再植。
  妻子萧淑华烹制了十分可口的菜肴,煲了满满一沙锅童子鸡汤,送到我哥哥的床前,表示弟媳妇一份真诚的感激。事实上,自我开始住院以来,妻子每天光路程就数不清地不知到底赶了多少横跨上海东南与西北的无数个来回。对家里、家外,我哥哥,还有牵挂我哥哥随同来沪的嫂子他(她)们无微不至的照料,这一切的买、汰、烧,这一切的辛勤劳累,全都是为了今天这期盼已久的时刻。
  层流室内,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我肿得像小冬瓜般的腮帮淌了下来。夜来的放疗破坏了我的唾腺,我口干舌燥,口腔长满了小泡。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处。这是我生平头一次激动的落泪。我感念兄长苏亮在危难时刻的慷慨仗义,我感慨人世间这份弥足珍贵的同胞手足情。因为,至少在同胞兄弟姐妹间捐献骨髓这个问题上,在我们这个具有五千年中华文明史的泱泱大国,受多少传统观念的束缚和禁锢,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够这样去做得到的。
  输注完毕,我抑制不住澎湃的心绪,我把无限的感慨凝聚于笔端,我把对兄长再造之恩的感激倾注于字里行间。
  侠肝义胆,甘为兄弟两肋插刀人,
  天地可鉴,知恩图报难忘戊寅情。
  兄长啊,这救命之恩容弟来日相报……
  超剂量的药物化疗,超强度的X光照射放疗,使我的外周血细胞指数开始骤降。因之而形成的诸多反应接踵而来,我的脸由初起的苍白变成烟灰色,眼神没有了光泽。嘴唇、口腔与喉管里的血泡开始溃疡,我开始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现在,我连咽口水都万分的困难和疼痛。
  我陷入生命旅程中的比斯开湾(Bay of Biscay)。
  移植第三天。妻子萧淑华从窗外打进来电话。
  妻总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刻出现在我眼前。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帮助我分散我这倍受折磨的难捱辰光。
  ——老公,有个姓梁,叫梁帝的给你寄来二百元汇款,还在汇款单上留了言,我念给你听。
  ——谁?梁帝?
  窗外的妻朝我点点头。
  苏船长:
  你好!
  我刚休假,惊悉您生病住院,深表同情和思念。
  寄来二百元,不成敬意。祝早日康复。
  梁帝?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我顾不上发烧,船员的来信,使我抖起一份精神,我竭力在脑海中搜寻那逝去的岁月。
  对了,是他!就是当年我在“兰亭”轮当水手的邻屋,那个崇拜我而为政委提升严克禄当驾助打抱不平的福建水手梁帝,那个多年后我们又同船工作,在“开拓者”号出了名的钓鲨能手。在澳大利亚丹皮尔(Dampier),就是这个力大如牛,能将五根弹簧拉力器绷直三十多下的木匠梁帝,独自一人从亚丹皮尔(Dampier)锚地钓到了一条一千多斤重的鲨鱼,让十几名水手齐力拖上甲板宰杀,全船分享新鲜鲨鱼肉多日。
  对了,梁帝有个哥哥在济南军区总医院任外科主任医师。说起这事儿该是多年前的事喽,亏他还记得我。
  那是十年前在南太平洋一次难忘的救助。 
第六十一章 丹皮尔钓鲨(上)
1988年春,我奉命调任北洋远洋公司“开拓者”号船长,辗转往返于上海到澳大利亚航线运载澳矿。
  “开拓者”号是1968年英格兰拜尔法斯特船厂建造,载重吨为八万吨的大型散装货轮,七十年代由中远北洋公司购进。鉴于良好的 B
主机性能与19000HP的大马力主机功率,因为相对船龄较长,液压管路时有故障,压载舱壁锈蚀严重等缺陷,船东安排该轮服役于往返周期较短的中澳航线。
  八月的太平洋天气晴好,清风中浪,是中国至澳大利亚航线的最佳航行时节。
  “开拓者”号驶离长江口,南下奔台湾海峡。我借着海图室可变电阻调谐的灯光,在十万分之一比例尺的中文版海图“南澎列岛1”附近画了一个雷达船位,下令转向直驶中国南海。然后依菲律宾以西海域前行,拐进苏禄海,直奔望加锡、龙目海峡2。
  持续十多天的航行,再有一天多的路程,目的港澳大利亚丹皮尔(Dampier)港遥遥在望。
  我草拟了五份英文电报,交给无线电报员。准备通过岸台转发至船东驻澳代理人,丹皮尔港港务局长,丹皮尔货主,澳大利亚领海警戒区和中国远洋运输总公司驻澳航运代表处。
  最后的ETA3的通报,标志着“开拓者”号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进港靠泊装载。
  船舶抵港前的工作是紧张忙碌的。
  船长办公室的写字台前放着我为进港准备的一套船舶文件:船舶国籍证书,船舶吨位证书,国际防污染证书,船员名单,药品、麻醉品清单,准备就绪通知书……
  木匠(Carpenter),这个特殊而鲜为人知的职务配备,其职能工作范畴属于大副领导的甲板部门。他的主要职能是负责在任何天气,任何水文条件下听命于船长的抛起锚指令及淡水补给,污水井测量,应急堵漏等工作。看似不起眼,却直接维系船舶的航行、锚泊、靠泊安全。正由于木匠这份工作的重要性,所以在考虑一等水手升职为木匠时,往往都要反复征求船长、大副的意见,由船舶政委签字报公司船员主管部门备案批复后,方可正式接任木匠职务。
  我与梁帝早年便在“兰亭”轮同船,当年我们都是在水手长鲁天威领导下的水手。梁帝是一名具有六年军龄的海军登陆舰水兵。进北洋公司十几年来,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海盗”。他所工作的船舶,木匠的一揽子工作收拾得有条不紊;他所管理保养的锚机油漆光亮,没有丁点儿锈痕;他所制作的木匠活儿,看上去舒服,用起来得心应手。
  梁帝除去心灵手巧,还有一手高明的钓鱼绝活儿。每每船舶长途跋涉抵港抛锚,当天晚上他总能钓来大半塑料桶各式各样的鱼来,就着啤酒,喝着鱼汤,沿着海风,在甲板上天南地北的神侃,松弛一路的劳顿,调节一下思乡的情绪。
  跑丹皮尔港(Dampier)近半年来,经梁帝细心观察,每次当他抛下锚之后总有好几条大家伙在锚地游弋。于是,他用钢筋制作成鱼钩,再下机舱用电焊焊上一个倒钩,拴上重磅尼龙绳,用新鲜的鱼头作钓饵,守候三小时不到,一条足有半吨重的庞然大物上钩了。水手们狂欢着,七手八脚,十几个人忙乎了大半天才把鲨鱼拖上来。那些小个儿的鲨鱼更有灵性,围在被拖离水面的鲨鱼旁,焦急而穿梭般地在水中穿越不息。
  忘情的水手们骑在鲨鱼背上,用水手刀把鲨鱼整张皮扒开,挂在船头当风帆,把鲜嫩精瘦的鱼肉分装成几十个小桶,腌制起来。性子急的干脆掺和上猪肉放到厨房用葱、姜、黄酒炖烧起来,餐桌上散发着那垂涎欲滴的浓香,回荡着水手们粗犷而爽朗的笑声。(待续)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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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丹皮尔钓鲨(下)  
海员生活虽是枯燥、乏味,却也如此难得地多彩多姿。
  此刻,梁帝正在为舱舱口围和其中一个滚动不利索的滚轮解体加油,以便抵港装货时能及时地打开舱盖和关闭舱盖,确保装货安全。
  四时三十分,一等水手解东华猛然敲开我的办公室,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船长,出事了!梁帝倒在甲板上。”
  “怎么回事?快叫医生!”我“噌”地从转椅上弹起来,迅速放下手头正在打印的文件。旋即,随着小解快步奔向距生活区二百多公尺的前艏楼现场。
  梁帝戴着一顶橙黄色安全帽,倚坐在艏楼墙壁避阳处。水手们围成一堆,端茶的,送水的,七嘴八舌。梁帝的左手掌四根白色的指骨齐刷刷露在外面,中指和食指耷拉着,血糊糊的工作手套扔在甲板旁,南通医学院毕业的船医杨磊正在为梁帝清洗处理着伤口。
  水手长李云龙,这一位海军潜艇服役五年的水头儿,指着因电动液压管路失控而溜轨的舱前半部舱盖报告说,“木匠刚刚弄好这只滚轮,销子还没有打上,舱盖突然失控自动前滑,木匠躲闪不及,手被滚轮搓了一下。”
  “快把木匠扶回房间去,擦洗处理一下,医生负责止血。”我下令道,转身疾步冲向驾驶台,“我马上和丹皮尔联系,设法营救梁帝。否则,这小子的手指会保不住!”
  十分钟后,几份紧急求助电报发往了澳大利亚岸台。
  我趴在海图桌上,心急如焚。我用分规一遍又一遍地测量着目前“开拓者”号的船位到丹皮尔(Dampier)的距离。——还差二十五海浬才能进入澳大利亚领海。
  轮机长得知木匠受伤的消息,此刻也从机舱被我通知到驾驶台。此刻,即便是把主机转速提至极限也得要十八个小时才能抵达前方最近港口丹皮尔(Dampier)。
  “开拓者”号目前的处境是前不靠村,后不着店。
  我操起甚高频无线电话,将日夜守听的16频道换至12频道。
  “Dampier port control, Dampier port control. This is Chinese
vessel PIONEER, call sign BOJS calling. How do you read me?
  (丹皮尔控制台,丹皮尔控制台,我是中国船开拓者号,船名呼号BOJS呼叫,听到请回答。)
  我连续呼叫三遍,甚高频无线电话一片沉寂。
  我在宽敞的驾驶台内来回踱着步,紧张地思考着如何解决面前的难题,我知道目前船位尚未到达岸台有效联系距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能够提前一分钟与岸台取得联系,就为保全梁帝的手指多争取一分钟的机会。就在我吩咐当值大副保持与岸台不间断的呼叫联系时,报务员手持一份草稿电报跨进驾驶台,因为时间紧迫,报务员来不及用打字机打印。
  CAPT MV PIONEER(“开拓者”船长):
  加急电悉。请用VHF甚高频无线电话12频道保持与直升飞机联系。医院和救护车已安排就绪。
  船舶代理人办事利落、高效,接到我的求助电报后迅速作出回应。
  下午五时,甚高频无线电话传来一阵呼叫:
  “Chinese vessel BOJS, this is helicopter ahead of you, what your
present position? over.”
  (中国船开拓者号,我是救援直升飞机。请告你的船舶位置,通话毕。)
  我拎起电话,马上应答。
  “Helicopter, Helicopter, this is Chinese vessel BOJS, vessel's
present position is latitude 14021'S, longitude 116040'E. Present
course 178 degrees, speed 15 knots. we are approaching to you with
full speed, your alight position is vessel's hatch cover of number
3 and eight pieces of searchlight are ready for you. Thanks.
  (直升机,直升机。我是开拓者,我的位置南纬十四度二十一分,东经一百一十六度四十分。我的航向178度,船速十五节。你的降落位置在我轮舱舱盖处,八盏探照灯已备妥。谢谢,通话毕。)
  按照我的指令,八张千瓦的朝天探照灯分开排列在“开拓者”
号舱的舱盖两侧,把纵距二十一米标有○H4字样的舱盖照得透亮如同白昼。船医陪同伤员梁帝和甲板的水手们守候在生活区主甲板走廊。
  二十分钟后,直升飞机呼啸而来。低空盘转打开探照灯围着“开拓者”号飞绕两圈,确认PIONEER船名之后,直升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开拓者”号货舱舱盖上。
  船医杨磊搀扶着伤员梁帝登上飞机,水手长李云龙拎着行李送到机旁,我将一封致代理人的亲笔信连同梁帝的《海员证》递交给飞机救生员并握手告别……
  在送走伤员的次日下午,“开拓者”号安全抵达丹皮尔(Dampier)。靠港之后,我与大副,水手长前往医院探望了梁帝。由于直升飞机的及时运送,梁帝被截断的手指已被星夜由悉尼(Sydney)赶来的大夫接活。四至六个月后可望恢复正常。
  十天以后,梁帝与船医乘飞机回国。征得北洋公司同意之后,梁帝前往济南部队总医院其哥哥处继续治疗。至次年梁帝伤愈恢复,重又奉调上船改任大台服务员工作。
  我的嘴边掠过一丝微笑,口腔、唇边的溃疡使我笑不如哭。
  我不相信因果报应,可又无法理解,一次久远而又淡忘的救助,却能在自己今天这个如此落难的时刻得到报答。二百元钱并不算多,可它是来自于一个曾经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战友那颗赤诚的心。
  我提起笔,,忍着头痛和高烧,继续我断续的心路。(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处座,你咋来了?”(上)
六月十五日,我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的第六天。
  标志我的造血功能和免疫功能的各项指数开始狂跌:白细胞由正常值4000跌至50,血小板由正常值15万跌至1000,我的生命指征处于新生与衰亡的交界线。原有的造血功能指数将逐步衰亡至零,新生的造血干细胞种子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这块陌生的环境生根、进而自我复制,直至正常。
  护士继续为我输注着血浆和血小板。王健民主任每天不少于两次,总要来到层流室我的床前,与发着低烧,维持用药,茶水、饮食不思而靠维持营养液输注的我进行交谈。医生一再叮嘱我,这个阶段要尽量卧床少走动,少弯腰。因为这个时候我全身的肌体、内脏哪怕是一丁点儿出血都会形成严重后果。
  身心疲惫、衰弱不堪的我,虽然很少进食,靠着有限的流汁和滴注,靠着哥哥苏亮催生新生命的造血干细胞,一如我开朗、自信的性格,心绪依然不错。
  晌午时分,病床的电话铃又一次响起。妻子萧淑华满面春风,她轻轻敲敲玻璃窗:“老公,你看谁来了?”
  “老尹!”我的眼神顿放光彩。我朝着窗外摆摆手,费力地拎起电话。“处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眼圈一热,泪珠在眼眶中直打转。说实在的,我并没有想到能在这个场合见到这位久违而又让自己心仪的师长、偶像,一个天津、上海相隔千里的昔日同船好友。
  二十三年前,当我离开学校第一次踏上“兰亭”轮的主甲板,开始我的处女航次,远航伦敦(London)、汉堡(Hamburg)、安特卫普(Antwerp)的时候,便与时任“兰亭”轮三副的尹路同船。
  那是1975年秋。缘于尹路在海员学校执教数年与六十年代在海上渔轮工作多年的经历,七十年代初,中远北洋公司筹建,大量专业人才奇缺,尹路顺理成章被调入北洋。
  在我与尹路于“兰亭”轮风雨同舟连续三年的时间中,从尹路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的航海实践知识。并由于共同的文学爱好,彼此结下了很深的战友情缘。短短的几年中,尹路很快便由一名三副晋升为离船长仅一步之遥的大副。随后他便参与全国统考船长证书。由于北洋海员学校校长位置空缺,无奈之下尹路忍痛割舍对大海这份永恒的眷念,奉命放弃统考船长的机会,接任海员学校校长职务。在北洋海员学校变成为中国远洋教育系统楷模的时候,尹路又领命于北洋公司船员管理处处长兼工委书记职务,协调、管理、统率着按船舶类型、航线分类的下属包括我在内的几十艘船舶的几十位船长和其他高级干部船员。
  我的偶然调动,曾使尹路惊诧不已,他认为我在北洋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前途。而事实上,北洋公司已经开始委以我在远洋船队的重任。
  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异地重逢,按说我和尹路此时此地已分属两个不同的公司,各易其主。尹路并没有想到我会病成这样,而我也没有想到尹路这么快便调离北洋。这种千里迢迢的相聚,而且是这种近乎生离死别的相聚,便不能不使我感慨万千。
  尹路手持一束鲜花,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鲜活绽放的鹤望兰,呼之欲出的郁金香和暗红的玫瑰、康乃馨马上给这压抑的层流室外走廊带来勃勃生机。
  尹路用他那带有磁性的男中音告诉我:“苏鹏,打你调离北洋,随后的两年我便引退了,现被中远所属一个子公司返聘。年初得知你生病,不想病成这样。小萧都跟我说了,太不容易了,老伙计!咱们是什么人呐,咱们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咱们是无数次趟过比斯开湾而没有被恶浪摧垮的男人!”
  “怎么样,那段歌词还记得吗?”(待续)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十二章 “处座,你咋来了?”(下)  
祖国的河山遥遥在望,
  祖国的炊烟招手唤儿郎;
  秀丽的海岸绵延万里,
  银色的浪花也叫人欢畅。
  祖国,
  我们远航归来了,
  祖国,
  我们的亲娘。
  这是我刚出学校门,初登“兰亭”在大洋航行值班从尹路那儿学来的一首五十年代反映海员生活的歌曲,雄浑,节奏感特强。
  我跟着尹路的节拍哼起来,顿觉自己年轻起来,仿佛又回到风华正茂的七十年代。
  ——此次出差南方港口,特地前来探访你啊,伙计!没想到是在层流室见面。你可要记住,苏鹏!你是我们北洋公司的骄傲,也是我们中远人的骄傲啊!尹路道。
  ——昨天,你爱人小萧收到北京(集团)总公司的一封信函,刚才她给我看过了。领导高度赞扬你代表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为成功首航南非所做出的贡献,并向你表示亲切慰问,祝你早日康复。苏鹏哪,要说当初处工委决定你首航南非,虽是亏欠了小萧一些,但这到底还是一份荣誉。一位出色的远洋船长应为荣誉而奋斗,而自豪!”尹路继续道。
  “是吧?那太谢谢了,我还没听说呐!”我感慨万端。
  首航南非,那是一个里程碑。作为当事人,我怎能忘记?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心一下子飞回大洋彼岸的非洲之角。眼前又一次飘舞起由我自己亲手升起在南非的第一面五星红旗……
  那些曾经发生在航行途中的故事,那些朝朝暮暮与我风雨同舟的战友,驾驶员、轮机员、水手们熟悉而鲜活的面孔犹如飞溅的浪花,从我的记忆里毫不费力地跳出来,又一次闪闪烁烁,总也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如今,战友们还在,“泰山”轮还在。然而曾经驾驭、指挥“泰山” 轮的人,今天恰似折翅的大鹏,仰天长叹!
  我抚摸着自己那颗汩汩流血的心,一股莫名的怅然与失落油然而生:我还能回归大海吗?
  尹路造访没有过多打搅。他详细询问了萧淑华关于我的病情,留下了一千元钱作为馈赠,几分钟之前与萧淑华悄悄辞行。
  “老尹走了?”我怅然地在电话里询问窗外的妻子,“北京来函,这么重要的事,为啥不告诉我一声,信上怎么说的?”
  “老尹怕打扰你,刚才走了,他还有要事去办。”妻从包中拿出信函。昨天你那个样子迷迷糊糊,我没有对你说。信上是这样写的——
  苏鹏同志:你好!
  你作为一名出色的为中国远洋运输事业做出贡献的船长,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中远(集团)公司有责任尽最大努力帮助你解决并度过难关。
  你为首航南非,代表中国远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代价,集团有关领导对你的病情非常关心重视,谨此表示亲切的慰问并祝你早日康复,重返工作岗位。
  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 人事部
  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四日
  我真的很欣慰。
  此时此地,纵有山珍海味,纵有至亲高朋来探访,也比不上这份价值千金的慰问信函。
  或许,是我苏鹏远洋二十年来,太过执著、太过钟情于远洋这份事业了。我无比地在乎远洋集团高层领导对我的这份评价与认定,即便换上了旁人,谁又能保证也不会像我苏鹏这样呢!因为,献给共和国这块浮动的国土的,是我苏鹏一生中最灿烂、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是沸腾的热血啊!
第六十三章 不平静的层流室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我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的第十六天。
  天一放亮,哥哥苏亮便来到层流室外落地玻璃窗前。
  分离完造血干细胞并马上移植给我之后的第三天,哥哥苏亮便恢复了体力,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休息,他准备今天办理出院手续。远在扬州城的家中还有很多事情要等他回去料理,可凭他这几天的细心观察,从医生、护士的交谈中,从弟妹萧淑华的神情和眼神中,他似乎感觉到了蹊跷。
  现在,苏亮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和弟弟在电话中进行短暂的交谈,看看躺在病床的弟弟到底在这移植之后的十六天中,究竟
有什么样的明显变化。
  “二子!”哥哥直呼我的乳名,“好几天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觉得好吗?”
  “哥,我浑身发软,总觉得这房子在不停的转啊,转过不停。今天后半夜我忽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可又没有力气喊,只记得摁了一下床边的电铃,然后就什么也不晓得了。”我满嘴溃疡,说话很费力气。“医生们大概来抢救过。我醒来时,鼻子还插着氧气管呐!现在好些了。淑华送来的那么多好汤、好菜,我闻不出一丁点儿香味来,嘴里没有皮,也没有胃口。护士天天从这管子里抽血去化验,可谁也不跟我说细胞有没有长上来。看我这个样子,情况怕是好不到哪里去。”我像在问哥哥,又像在问自己。
  “隔壁的那个孩子听说明天就出来了,医生说他移植很成功,听说是台湾人乘飞机送来的骨髓。”哥哥苏亮分散着我的注意力,“兄弟,我说没有爬不过的山。人家能出来,凭什么我们不能?等出院了,我们兄弟俩到老家去,好好休养个一年半载的。”
哥哥心疼地望着我那张血色素很低,脸色和嘴唇苍白的面庞,爱怜地劝慰我。“你不要心思太重,头脑中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放心吧,老母亲会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们的。”
  我们哥儿俩说着话的当儿,王健民一身戎装,帽徽和肩章在晨曦中特别耀眼,浑身透着一股蓬勃朝气。他今天要到市里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报告会,临行前来看望我。他接过我哥哥苏亮手中的电话,轻松地和我交谈起来:“苏船长,不错嘛!血液科的护士们这几天都传开了,说她们为你护理很开心。说你不但能给他们讲述海盗的故事,还有一副好嗓子吟诵你创作的诗歌。等你出院了,给我们血液科病人与医生搞个联欢,活跃、活跃气氛,你出几个节目。”
  “别,别,主任,我那是闲着没事,打发时光。”我谦逊地辩解。
  “这些天你的血象指标都跌得很厉害,抵抗力很差。你要少走动,尽量卧床。夜班医生跟我讲过了,你休克了一会儿,那是明显的综合反应,现在没有事儿了。植入的你哥哥的干细胞看来是复制慢了些,但还是有动静。我们将采取更有效的措施,让你的白细胞升上来。说到底要靠你自身的潜力,靠你的情绪。最后一点,切记要多喝水,防止并发症。我在外面等候你的诗朗诵。”
  王健民搁下电话刚想转身离开,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我的妻子萧淑华。一星期下来,只见她人变得越发憔悴,满脸愁容。眼袋耷拉着,眼睛里嵌着几道血丝,眼圈黑黑的,看上去似乎刚刚哭过一场。
  妻强撑笑颜,向王健民主任打听有关丈夫的消息。
  王健民紧走几步,避开层流室内的视线,示意萧淑华跟着他退到层流室走廊的尽头。
  王健民向我的妻子萧淑华如实地描述着我的情况。
  “苏鹏的情况不怎么乐观。事先我们对苏鹏的移植方案经过几次讨论研究,并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且对移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作过预控。”
  “第一种情况,通常情况下,一般移植后4-7天(以输入细胞计算为0天)白细胞会逐步降到100以下,10-17天以后才会逐步恢复。也就是说,患者自身原有的正常、不正常细胞在接受大剂量化疗和超强度照光放疗后,会在一周左右自然凋亡。”
  “第二种情况,移植后四、五天或更短时间内出现GVHD移植物抗宿主排异反应。诸如皮疹,带状疱疹,黄疸,急性肠炎,腹泻等症状,我们不希望出现过早的排异反应。”
  “第三种情况,移植物增生复制缓慢。按说今天已经是第十六天,怎么的也应该有蛛丝马迹,苏鹏的白细胞现在接近0。从标本及各种现象分析,苏鹏的白细胞并没有长出来,至少说动静很小。升白能(一种进口制剂,专门提高人体免疫白血球)我们已用过几次。王健民主任详细地交代病程,“我们不希望,也十分不情愿因为供者的年龄偏大,或说是这样的曲折发生——”
  妻子萧淑华急了:“什么,您说什么,王主任?供者年龄偏大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种进去的造血干细胞就长不出来?”
  王健民神情严肃:“我们并不情愿这样!而且,年龄问题,按照常规并非是形成移植物增生复制缓慢的主要原因。不过,我们还有给苏鹏用药的机会。难能可贵的是,苏鹏在里面的表现很好,情绪不错。要给他打气,我相信苏鹏还是有希望挺过来的。”王健民安慰着我妻子萧淑华,“上午我有个会,我先行一步。下午或者晚上我们再讨论苏鹏的问题。”
第六十四章 柔肠寸断的绝命书
“苍天,你要——睁——睁——眼——睛……”妻子萧淑华从洁白的牙缝中挤出这断断续续的八个字。蓦然间,她变成一个泪人。两行凄楚的泪从她的眸子里扑簌簌落下,顺着那张原本白晰端庄现已憔悴不堪的双颊流进嘴唇,滴在身上,淌在层流室走廊黑白相间的地砖上。
  妻子萧淑华这会儿的复杂心情是语言和文字难以形容的。
  她分外地焦虑,造血干细胞移植已经十天的丈夫,白血球丝毫未动。
  她极端害怕,真要是白血球细胞长不出,再高明的医生也将回天无力。因为丈夫自身的造血功能已被放、化疗全部摧毁而不复存在。
  她怨恨而伤心欲绝,果然不出丈夫移植以前在家跟她交代的话语:“华,没曾想,组织上为研究解决移植费用耽搁了两年之久,而使我错过了最佳移植时期,我自己知道这次移植是双层风险。即使是手术失败出不了层流室,也不要去埋怨责怪组织,或许组织上也有组织上的道理,就算咱夫妻的缘份已尽吧!”
  我妻子萧淑华是个直性子。她无法忍受我在受伤害、受委屈时所表现的那份克制和忍耐:1994年春,南方远洋与北洋公司经双方考虑协调,决定将北洋公司刚从日本休假几天的我直接调人南方远洋。两年后,时任南方远洋驻上海货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兼指导船长海务监督的我,被诊断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1995年底至1996年初,我在患病后的半年中,与哥哥苏亮(HLA)白细胞抗原配型成功,经主治医生认定,我在初发病的一年内是施行造血干细胞移植,从而治愈白血病的最佳时机。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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