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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最近大热《爱早已离开》,超好看小说
宝宝10个月LV.2
  李离多年后仍然记得,从医院洁白悠长的过道中走过时,不期然的惊鸿一瞥,竟然拉起了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联系……
  扩音器中响起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女声:“内科李离李医生,白苑C座501室病人危急……”
  安静而又绵长的窄窄过道上,飘过一个白色欣长的身影。黑黑的瞳仁朝前方望去,沉着坚毅。似是这般忙碌,生命无常的岁月无法催动她感情的丝毫波动。她的身形伴着她张驰有度的步伐,脑后束起的马尾轻轻漾起风的弧度。
  她知道,不该看那一眼的,尤其是病人危急待她前去诊治的时刻。但是,生命中就是这么多的偶然与命数。仅仅是那一眼,给她日后的生活带来的记忆、决定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间病房在她所供职的医院极其普通,狭小、安静,仅是容得一名病人居住。房间内洁白的床单上躺着一名双目紧闭的老者,面色苍白,双颊深深陷下,星白夹杂的头发兀自在秋日的风中微微颤抖。他的身畔便坐着这名蓝色休闲外套的女子。
  其实这样的一幕每天都在这个大城市里展现,所不同的是,李离后来才明白这种心中的悸动,是源于那名女子的面容。
  因为她一动不动,安静得象一滴水。
  她一直注视着床上的老人,微微俯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整个人似乎和这静默的房间融为一体,除了她眼睛里流露的丝丝痛苦与怜悯。午后的薄阳光芒从碧绿纱窗中渗入,落在她的身后,投照出一片柔和微淡的阴影。她就坐在这片光影之中,沉默和安详。
  很可怕的安详,像是带有抑郁的倾向……
  “内科李离李医生……”扩音器又响起那道清脆的女声。
  李离猛然醒悟,再朝那名女子探视一眼,发现她闻所未闻,眼睑甚至没有一丝颤动,只是无边的寂静,周围的空气也变的清冷稀薄。
  她抬头望了下门牌——205冷木贤。于是又匆匆离去。
  白色过道恢复了平静,充斥着医院里特有的药的冷冷气息。
  地铁里已经剩下寥寥几人稀疏地坐着,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低头看报,时间随着长长的隧道静静流逝。
  李离靠在铁杆上,眼睛无意识地瞟向窗外,一道一道飞过的流光照得她的脸上,忽明忽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安静不下来,这倒不是每天深夜归家的疲惫或是厌恶,只觉得象那本意安静翩跹飞舞的小白蝶,失去了翅膀般的彷徨。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几行文字:
  绿苑205病人,名冷木贤,68岁来自南部,肾功能衰竭,深度昏迷,至今一周有余。蓝天医行(本医院)找到一匹配肾源,但唯一亲属冷双成拒签手术,故无法实施医救……
  李离心想这就是值得自己咀嚼的地方了,一般病属亲人哪个不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寻找肾源,积极地奔走想办法,惟独这名安静的女子,神情冷漠,似乎带有随亲人一起离去的决心,断然拒绝外人的侵扰。
  李离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只觉得麻木的身体好似被惊雷劈醒,为按部就班的生活注入一点生气。
  一直飞奔的地铁给她带来一种错觉,似乎就这样带她到海角天涯永不停歇,这样的行程如何是个尽头呢?
  “哧……”地铁滑翔着渐渐停下。原来是无法到达天涯海角的,李离还是生活在人间。她也就默默地下了站台,疲惫的身体带着她熟悉地踏上一级又一级阶梯。
  外间依然是灯红酒绿柳暗花明。长长宽阔的街道两旁罗列着明亮的橱窗,夜间优雅挺直的玉兰灯,将街道衬得亮如白昼。街上来往的车辆似流水般顺畅,各色的光线映照得地面五彩斑斓。这是一个不夜城。
  李离对这一切熟视无睹,静静地沿着街边橱窗走过。这样的风景三年不变,从她结婚至现在,整整三年丝毫未变,疲劳的她只想找个地方躺下,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一睁眼,又是一个明天。矛盾的是,她从不打的或是坐车回家,只是麻木地步行归去。
  路过夜间影院的门口,她停下脚步,出神得看着广告上的巨副海报。周遭是夜夜笙歌舞到天明,只有她那么专注地看着海报上飞翔的Angels,和这热闹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每日归家的深夜,还特地停下坐在长椅上,一看大半个小时。
  良久,轻轻地叹息一声,起身离去。
  昭明山上的别墅灯火通明,远远望去象童话里闪烁明耀的宫殿。它的地位尊显了它不凡的气势,这便是商贾云集的地段。
  等到李离慢慢吞吞地踱回雕空金镀的大门前,又是过了好大阵子了。她摸索着开了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暗自惊讶。
  她那英俊无匹的(据外界传闻所说)夜夜笙歌的老公一反常态,没去流连欢乐场所,居然出现在家中明亮的大厅中,更令人惊异地是,大厅豪华的琉璃桌上已陈列着几个威士忌酒瓶,他那老公从稍稍凌乱的黑发下,瞪着炯炯的眼睛看着她。在她记忆中,这个名老公一直冷漠高贵,如天神般让众人仰视,此刻却将领带抛之一旁,露出恰倒好处的锁骨,微尘不染的西服已有些皱褶,微微敞开。
  她看了他一眼,马上做出了判断:这人喝了不少酒,即使不是大醉迷乱,也是微醉不清醒。
  她很沉着地走到桌子的侧边,没有选择和他直接对视的座位,而是离他有几米远的地方。
  萧从影看到她又是空身晃回家,一身的冷清轻松,微眯了一下眼,既而语声冷冽:“手机呢?”
  李离沉默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
  “说话!”
  望着一动不动的女人,静默得似乎成了一尊雕塑,他不由得无名火起,起身大步走到她的身旁,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手紧紧嵌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眼神涣散,眸子里的焦距没有他时,更加愤怒了:原来从头到尾她都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在干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而且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狠狠地带着一股恨意朝她薄薄一线的唇上吻去,咬得她的嘴唇上渗出了血丝。李离在他的怀抱中仍然不动,既不躲避亦不逢迎。
  萧从影似是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冷漠,终于恨恨地一推她,定睛看着她,眼神一瞬也不眨。这便是有教养人的好处,尽管他已濒临暴走边缘,仍然不会动手揍人,只是惩戒。
  过了许久,李离的视线才落到萧从影脸上:“什么事。”语声平淡无奇。
  他乌黑的眼睛紧紧攫住她的脸庞,嘴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回神了?”
  她低下眼睑继续沉默着,明亮的灯光从四周散射过来,在她眼下形成一股淡淡的黑影。仿佛周围的一切并不存在,她的心里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问题:那名女子就是冷双成?简苍拜托我转交书信的冷双成?但是她看起来情况不大好啊!
  萧从影又带着强大的气势扑过来,李离这才吃了一惊,急忙朝旁躲闪:“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听到李离回答问话时他已很不爽了,现在她一开口,更让他怒不可遏,只是这种怒气让他哑巴吃黄连不能说出,即使说出,那女人也照样漠视无二,今天的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萧从影看到她一脸的防备与疏离,冷冷地看着她,面容阴沉暗晦。
  李离平静地看着他,直到现在,她才弄明白似乎发生了什么,望着面前恼怒冷峻的老公,思索了一阵,才遣词造句小心的开口:“手机丢了。大家都很累了,休息吧。”
  “手机不是丢了,是你拉在家里。”
  “哦。”
  “有多少天没用电话了?”
  “……”
  “已经没电了。”
  “……”
  “李离!”可能许久未能得到响应,他气得蓦地一声暴喝。
  她皱着眉头,但仍然语声温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让他感觉到似乎象置身于冰凉的游泳池中,铺天盖地的凉意,透过波波荡荡的清水,看得见心底的疼痛。
  他漠然地转身,尽量挺直身躯步上二楼,从她面前如神祇般优雅地离开,留下一个高贵不可触及的背影。
  李离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觉得今天的萧从影有些奇怪,如果要她概括一下她对这个老公的感觉,那就是象天神一样是住在天上的宫殿里的,和她这大凡人无关。
  她摇摇晃晃地摸到一楼最边角的门前,扭开门,落锁,一头倒在床褥上,沉沉地睡去了。
  一楼大厅的灯光璀璨,流光艳影的琉璃灯具熠熠生光,李离的房里漆黑一片,她已经睡着了。在这个欧式复合别墅的二楼,萧从影的房间里灯光依然亮着,今晚可能注定让他失眠。
  他沉默地坐在意大利沙发里,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着烟,往往吸了几口,又烦躁地丢在昂贵地毯上,根本无意识他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今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上周六,在夜间那场珠宝展的宴席上,他碰到了萧政,他的哥哥。
  哥哥一身黑色亚麻休闲款式的西服,将他的身形衬得俊逸非凡,他沉默地坐着,什么都不做,眼睛看着前面的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身边没有任何女伴。
  他当时轻拍了下挽着自己臂腕的名模JUJU的手,JUJU马上会意,带着一身珠光宝气摇曳生姿地走了,他缓缓地边和旁人点头致意边接近萧政的角落。
  他递过一杯香槟,萧政抬眼看了一下是他,就接过一饮而尽,杯子抛下。萧从影静静地看着他,发现他又瘦了不少,上次只是身形有些清减,而这次,消瘦的脸颊,垂至耳边的碎发,完整地道出了它们的主人近日的状态——颓废低靡。
  “怎么样了?”
  “一直如此。”
  “怎么这样烦躁?”是的,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酒杯都丢了,这哪里是赫赫有名的商界少主萧政的形象。
  萧政抬起头,他的眼睛深幽绯红,象个望不见底的走道,低沉、空洞。
  “因为按照时间来推算,简苍快要死了。”
  “……”
  萧从影听到简苍这个名字,也沉默了。他和萧政自幼分开闯荡,对他的家务事也仅仅有所耳闻,萧政和自己的八卦新闻从来不断,但两人却极有默契地避免各自妻子暴光,就他自己本人来说,他当时娶妻只是有财产目的,感觉到自己妻子根本就是个摆设,而且和自己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不一样,上不了台面,而萧政的原因如何,他却是不得知了。
  “打算怎么办?”萧从影打破了沉默,他不愿意萧政这样茫然地活着,就他看来,结果往往比过程更重要。
  “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吧。”
  萧政长身而起,率先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萧从影跟在他身后,一边代他向周围宾客致以歉意的点头,一边紧紧地朝门口移动。
  “皇朝”俱乐部是萧政旗下的顶尖级消费场所,一晚的消费可以高达3000美元,一进入皇朝,扑面而来的金碧辉煌之气让人睁不开眼,整个俱乐部的装潢就象是复古的皇朝宫殿。
  萧政拿出卡,刷了下特定电梯门锁,直接带萧从影上顶楼。
  电梯里很沉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进顶楼的VIP房间,萧从影居然发现自己置身于星光璀璨的流影之中,定睛一看,原来是透明玻璃宫殿圆顶,映照着星星月光,流淌着梦幻迷离的色彩,他心里暗暗喝了一声彩。
  “这幢建筑是简苍偶然的一次在电脑上绘制的模型,至今给我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收入。”
  萧政象个帝王般的落座在主座沙发上,似乎看穿了萧从影心理,慵懒低沉地说着。
  “到底怎么了。”萧从影直接问出心里想的内容。
  萧政沉默了好久。
  “最初她出现在你面前的次数,你可能会不在意;当你记起什么打电话的时候,她会渐渐地不接你电话;等到你想见她的时候,发现她并不在家里;最后你去找她,才猛然警觉不知去向。”萧政看着萧从影,用一种很冷静很平稳的口气述说着,似乎所讲的和他本人无关,“如果你不打算爱上一个女人,记得至少善待她;如果不想善待她,记得至少和她没什么联系;如果凑巧你冷落过她,还是个被你抛弃的女人,记得——”
  萧政的眼睛很混沌冷淡,他直直地望进萧从影的瞳仁里,声音清晰:“千万不要爱上她。”
  萧从影看着哥哥,很惊讶地动都没动。
  “我当初花了巨额金钱打通关节暗箱操作,迫使简苍签署了那份不平等的离婚协议,使她净身出户,才花了短短一周的时间。现在我想再见她一面,却必须每月飞到美国俄亥俄州拿到当地政府的特殊申请令,法令要求她出来见我一次,这就是她身为律师的软肋。想当初抛弃她只不过仓促一周,现在想再见她一面却难如登天,这也是我的报应。”
  “我找了她整整两年,国内国外,亚洲美州,只要是能想到的任何她可能会在的地方都看不到她,最后才发现原来她是得了癌症,昏迷了两年后才清醒。我要求见她,她根据离婚协议上的法令,完美地避开了我。”
  “最后一次,她愿意来见我时,我记得是在八月,那时候她全身包裹着厚厚的大衣,象个婴儿坐在公园里长椅上,不看我也不说话。我靠近她拥抱着她,感觉她轻得象片云,风一吹就会飘走。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礼貌地要求离开,我这才知道,原来她眼睛也瞎了,在我一直逗她开口说话的这个小时里,她居然心里一直默默地数着数字,数了3600下,就转身离开。”
  萧从影震惊地看着萧政,这是他这30年来听到的最令人震动的故事。
  萧政很疲惫地靠在沙发背部上,头稍稍后仰,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我通过她那时的投保经纪人,名字叫冷双成的女子口中得知,简苍的生命在10月底就会终止,现在是10月23日晚上11点50,我甚至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已经死了。”
  “我今晚说了很多话,很累了,你走吧。”
  萧政颓废地靠在沙发里,眼睛紧紧地闭着。
  萧从影能听出萧政口中的疲倦与冷漠,以及简苍对萧政的抗拒冷淡。
  “她在哪个医院?”
  “蓝天。”萧政似乎疲劳得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摆摆手就算是送萧从影离开。
  在随后的日子里,可以说是让萧从影震撼了几次:他去蓝天的特护病房,在绿苑的的明净玻璃窗外,他看到了李其,也就是他法定名义上的妻子。
  李其似乎也看到了他,她当时正在巡房问候病人,仅仅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和蔼地和老人们说些什么。
  萧从影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那天终于揭开,原来在几个月之前,他在高速上正载着当红影星露露小姐时候,大小姐突然发嗲,去抢方向盘弄得出了车祸,两人双双被送到玛格丽特医院救治,他当时并不知道人们口中的玛格丽特医院就是后来这所被兼并的医院,蓝天医行。他在迷糊之间,只听到一个镇定的女声一直指挥别人递器械,从鬼门关上抢救下他们两人。
  当时巡视的主治医生他感觉身影似乎哪里见过,只是她戴了厚实的口罩,露露又一直缠着他哭泣,那名医生仔细地分别替他们检查血脉,那凉凉的指尖压在人手腕上,让人无比清凉。她看到露露的胡搅蛮缠,只是微微笑着。萧从影看了一眼她的牌证:李离。
  直到现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才突然清醒:什么李离,原来是他一直喊错了名字的老婆!这三年来,他经常一连几月不回家,根本不知道老婆在干什么,忘记了她长得什么样子,在初次见面那次,他听错了别人喊她的名字,便一直叫她李其,开始三次她还辩解,到最后看见他的漠不关心,于是也就沉默了。
  他加快了步伐离开了那个走廊,可能自己的良心还未被泯灭,他自嘲地想着,在这个救了他性命的故地,他还真是不好意思去面对她。
  萧政在重病症区的加护病房外,透过玻璃,看到了简苍。她干缩得象个木偶,静静地躺在点滴床上,身上插满的透明管子和仪器连在一起,似乎咕咚咕咚地滚着声音。她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的动静,只有床头的心电图还表示她是活着的。
  萧政象个呆呆的孩子,仿佛做错了事遭到家长的打骂,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
  萧从影从电梯里出来时,就赫然看到了萧政这副模样。他走上前去看窗户里的人,也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生命枯竭的时候,就是这种干渴的河床一般,了无生意。
  可是萧政却睁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他的眼里布满红丝,混沌不清。
  “你站在这里几天了?”萧从影注意到他的眼睛。
  萧政置若罔闻,眼睛一眨不眨。
  萧从影转身面对着哥哥身后的手下,在椅子上很疲倦地靠着两名年轻人,均是黑色西服,出凡的外表,在看到萧从影的探询目光时,马上得体地恭敬站立,垂手沉默着。
  “你们少爷站这里几天了?”
  “16天。”
  “……”萧从影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身影,“为什么不让他走开?”
  左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有难色:“老管家现在都没办法让少爷离开这里一步。”
  萧从影垂下了眼睛。老管家是从英国伦敦老宅直接请回来的,地位不亚于他们的父亲,甚至比父亲还要受到他们尊敬,他的话大哥都不听,现在没人能使大哥清醒。
  上周六能在宴席上碰到萧政,其实也不算是奇迹,他从下人们口中得知,是老管家亲自来医院把大哥敲昏,打上点滴让他休息一天,大哥醒过来时,象个发疯的野兽拖着针头就朝外冲,见谁阻挡就踢翻谁(外加撕咬)。还是父亲的越洋电话震住了他:再这样不顾及萧家产业下的生意,他就亲自来扯掉简苍的呼吸管子。
  于是晚上萧政便出现在自家珠宝展的宴会上,疲倦,低靡,对一切毫不在意。
  萧从影由于是庶出,根本不回萧家府宅,丝毫不了解萧政和简苍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他们的事情,也只是周六出席宴会时偶然听听下人们嚼嚼舌根子,仅此而已。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简苍是何模样,再看到萧政现在这个状况,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吃惊。
  这些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所谓的爱情吗?是他那个传说中冷酷商神的爱吗?萧从影转过身,继续对着萧政看着。
  “别再有那些愚蠢的念头。”萧政很从容地开了口。
  “什么念头?”
  “打昏我的想法。”
  “……”
  “我时间不够了。”
  “不够了?什么意思?”萧从影蓦地惊讶问着旁边不发一语的男人,可惜他紧紧地抿上了嘴唇。
  “说清楚!”萧从影的手已经提上了萧政的衣领,萧政仍扭头看着窗户,冷冷地说:“不要吵醒了她。”
  萧从影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转身,步入电梯,按下了3号键。
  电梯门缓缓关起,在尚有缝隙的一刹那,看到的还是那抹黑色的身影,动也没动。
  萧从影走在长长的过道上,脚步不急不缓,眼神飘散在前方,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觉得今天给他的震撼已经不少了,正在慢慢地琢磨这些以前他那个世界不会发生的事情。
  后面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他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李医生,4号病床的病人颅腔内淤血造成他目前短暂性休克……”一个年轻的男声着急地说着。
  “还有别幢特加病房的那个老议员点名要你去会诊……”插进一个好听的女声。
  “都知道了。”一个平稳的语声响起,听了让人莫名心安。
  “还有……”三个白色医褂的医生从身旁飘过,留下一阵特有的药香。走在稍后的那位,扎着一个马尾,轻轻地一漾一漾的。
  萧从影看着那个背影,从他身旁径直而过的背影,前面两名医生还时不时回头对她交代些什么,她只是沉默地点头。
  “李其……”他脱口而出。
  那道背影直接朝前走,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在玻璃门前稍稍停下一秒。门开了,她走了进去,径直前行,留下一个匆忙而坚毅的后影。
  萧从影直接左拐,下楼,离蓝天越来越远。
  贵宾候车区,一辆加长的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滑停在萧从影面前。一名黑色西服白色手套的年轻人在他面前一躬身:“二少爷。”
  他淡淡地一点头,上车,说了句:“回公司。”轿车急速划个优美的弧线,扬长而去。
  萧从影从公司出来后,又去了蒂娜夜总会。他和往常一样点了特制的调酒轻轻地抿着。这个VIP包厢里有股淡雅的清香,今天他屏退了左右,单独坐着。大约喝完酒,过了半小时,起身离开,破天荒地第一次12点以前回家,回到他结婚后的家。
  家里很安静,只有灯具发出明亮又不失柔和的光芒。
  他在主厅里坐了一会,很寂静,窒息得让人发慌。
  “明婶!”他叫着家里唯一的一个晚上看家的仆人。
  腿脚利索的阿姨马上出现在他面前。
  “太太呢?”
  “……”明婶还真一时想不起来太太是谁的称呼。
  “李其呢?”萧从影声音里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怒气。
  “少爷,李其是谁?”明婶陪着小心紧张地问。
  萧从影沉默了下。过了会儿说:“就是李离。”
  “阿离啊!我不知道啊。”
  萧从影沉默地坐着,可能由于背光,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落成了一片阴影。
  “她一般什么时候回?”
  “少爷,阿离一般不回这里啊。”
  萧从影猛然盯着明婶看了一眼,明婶吓了一跳,觉得萧从影怪怪的,安全起见,她马上补充道:“阿离很少来这里,一般少爷回来之后好久她才来,也有的时候我睡着了,她回来我可能不知道。”
  那就是12点以后还没回了。萧从影默默地想,难怪我一次也没碰到过她,她居然不回家。
  “李离一周回来几次?”萧从影特别强调了“回来”二字。
  “两次吧。”明婶这次听懂了,马上回答,尽管数字有些不确定。
  “你去休息吧。”萧从影淡淡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靠着窗户默默地抽烟,透过落地窗帘,可以看见大门之外街道上薄薄的灯光。
  他觉得世事真是讽刺,萧政现在为了简苍,他所抛弃的女人方寸大乱;自己冷落疏远的“下堂妻”(其实离婚协议还没生效)居然是个杏林高手,还救过他的一次性命,而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今天去了医院有好多疑问想问问李离,是个连仆人都没意识到是他妻子的人。真是讽刺,他嘴唇冷冷地掀了个弧度,掐灭了烟,走进了浴室。
  时钟指示到了星期一1点,而大门外依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李离没有回家。
  萧从影一连三晚回到昭明山的别墅里,开始在家里休息,对于突然归家,不在外过夜的少爷的举动,明婶从不多话。
  萧从影觉得别墅里很安静,象个空房子。他处理好公文,信步走下楼,倒了杯白兰地,看见纯净的高脚杯边缘,和着柔和迤俪的落地灯光,闪着一圈涟漪似的的光晕。
  他想了想,放下酒杯,直接走入一楼顶端的一间房屋里。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下,按下了开关。
  瞬时的光芒充满了这间小屋。
  萧从影发现这个房间真是很小很有立体感,大有朗格理工学院大学宿舍的风格。房间内三面墙壁上贴满世界各地的风景照,下面配有文字解说。唯一一面洁白的墙壁前,密密地站了一排书架,抽下几本书一看,分类很清楚:左边的是医学书籍,右边的是地理刊物。
  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办公桌,一张单人床,都很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家具。
  这象一个女人的房间吗?萧从影不由的抿了抿嘴唇,对于满屋的地理信息感到无比惊奇,他走到桌前的备忘录前,翻找了一下,记下了2个号码,开始拨打第一个手机号码。
  电话里响起了单调的“嘟——嘟”声,过了很久也没人接听。
  萧从影不置可否地按下了第二通电话。过了会,一个悦耳欢快的女声回应:“你好,这里是李离医生办公室。”
  “我找李离。”
  “……”那边顿了下马上又接着说,“请稍等。”
  原来不是她的声音,萧从影这边的思绪还没整理好,只听见那边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声从搁置的电话中传了过来。
  “好好听的声音哦!”
  “找谁啊?”
  “对了,找离医生的,CiCi你传一下嘛!”
  “谁找她啊?是谢美男吗?”
  “不是院长家的公子啦!是另外一个声音。”
  萧从影揉了揉太阳穴。
  还好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低缓的声音在说话:“你好,让你久等了。”
  “……”乍听到那低低的声音,萧从影呆立了会。
  “请问你还在吗?”
  “我是萧从影。”
  “萧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完全是公式化的礼貌的询问,估计她没意识到“萧从影”这个名字是谁。
  “我是你老公,萧从影。”
  那边马上没了声音。
  “明天中午十二点,嘉年华大酒店门口见,我找你谈点事情。”
  “不行。”这回李离的回答很迅速。
  “……”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里。”
  “……”
  “蓝天医院你知道吗?”
  “你上班的地方。”
  “那麻烦你来我们这边的‘小竹’快餐厅吧。”
  “……”
  “而且我中午只有一小时午饭时间。”
  “好!”萧从影果断地切断了电话。既然能当面问清楚,在哪里遇见她都是一样,他当时这样想。
  星期三中午,萧从影开车行驶在皇后大道上,一边陷入了沉思。上周他去蓝天医行看一下简苍的时候,他的手下马上去帮他弄了一份资料:
  李离,26岁,英国科斯坦医学院肄业,玛格丽特神经内科专家,即现蓝天医行主治医生,其稳健扎实的专业功底受到医学界一致好评。
  简苍,25岁,律师。原娱乐珠宝大亨萧政之妻,现已离异,脑瘤恶化突变成晚期,目前在蓝天医行就治。
  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她知道和我一起的女人是谁,意味着什么,她不说;现在简苍躺在手术台上,由她操刀救治,她明明知道我和萧政的关系,但她选择沉默;简苍已经病入膏肓,提捐献一个健康的肾脏给别人,她既不阻拦也不声张,还是不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楼主蓝瘦香菇~
宝宝10个月LV.2
  萧从影真的很好奇,他知道李离不是装聋作傻的人,他能如此肯定,是因为他了解,即使他跟李离结了婚,对她忽视冷漠,三年前的李离,是绝对爱他的。
  “小竹快餐厅”和旁边琳琅满目的豪华建筑相比,显得朴素温馨,因为它有家的味道。小店里流淌着悦耳的音乐,似涓涓溪流般绵长,细耳倾听,是一管悠长幽远的笛声。
  萧从影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扫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想见的人。
  李离左手握拳支颊,脸朝右方微微凝视,在侧耳聆听音乐。
  萧从影抿着嘴走上前,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李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到一曲终了,才回神看着对面的人,发现对方仅是沉着俊容,冷漠地看着她时,不得不放下手,正襟危坐,看着他的眼睛:“你找我有事?”
  “这是什么曲子?”
  “长相守。”
  萧从影撇了下嘴。李离不懂他这个动作,自顾自地说:“有两种乐器混音而成。”心里想,这个骄傲得象英国王储的男人,估计是不屑听平民音乐的。
  “萧先生吃过饭了吗?”李离决定不和他打太极了,爽快地真奔她的主题。
  “你叫我什么?”兀地,对面的男人截住她的尾音,微眯了眼睛,狭长的双目隐匿着风云涌动。
  谁知李离根本就不看他,朝内台大喊:“阿满,我的炒饭。”
  应声而出一位斯文俊秀的男子,托着一碟炒饭和一碗清淡的蔬菜汤,他微笑着放在李离面前,将一双碧绿的竹箸摆放在她的左手边,又体贴地为她放好一个小瓷汤匙在餐具上。
  李离看着食指大动,眼前的红、绿、白三色炒饭冒着袅袅的热气,发出淡淡的清香,不禁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谢谢阿满。”低头猛吃了一口,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对着他说:“麻烦你给这位先生看一下菜单。”
  “我不吃这里的食物。”萧从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冷淡而缓慢地开口。
  李离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暗淡下去,倒是旁边的阿满,脸上的微笑不减。她沉默地低了下头,继而有些寂寥地看了下阿满:“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慢聊。”他微笑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离安静地放下竹箸,身子往后微微坐直,凝视着萧从影的面容,语气象远去的风,很平淡:“萧先生想谈些什么?”
  “你为什么那次见到我却装作不认识我?”
  “哪次?”
  “三个月前的凤凰高速车祸。”
  “……”
  萧从影紧紧地盯住李离沉默的脸,看到的是一片白雾似的冷淡。“你知道萧政和我的关系,你知道简苍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她的病况?”
  萧从影看到李离慢慢地笑了,先是面容如破碎的冰河世纪,渐渐地露出水纹,再牵扯到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两道涟漪——只是眼里依然是一片浮冰。
  “有必要么?”她清晰地说。
  这句话不啻于是个耳光。
  萧从影控制好他的情绪,脸上没露出一丝端倪,冰冷不变。只是那个刺眼的笑容,那句清晰的回答,象是一枚坚硬的指甲,掐着心底的那抹薄纸,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李离迅速地终了这个讽刺的笑容,低下头默默地吃起饭来。
  萧从影估计是第一次遭到女士的如此冷落和对待,半天没有作声。
  “李离,你为什么当初向我求婚?”萧从影的面容沉着,语气也没一点慌张,他直视着对面的女子。
  “因为我喜欢你。”好象吃了好久,也考虑了好久,她才抽空回答了一句。
  “为什么?”
  李离侧头想了一会,放下竹箸,也盯着萧从影的眼睛,认真地说:“当时我以为你仅仅是个出席国内外服装发布会的模特,年轻,见多识广。”
  “我是不是模特对你很重要吗?”他追问。
  李离点点头:“我想你可能去过很多地方……”
  原来如此。她是想找一个走南闯北的民风专家,萧从影马上联想起她房间里的那些风景画,有些了解她这个奇怪的想法了,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探险家呢?”
  “可是我当时只遇见你啊!”李离漫不经心地接着他的话,“我当时只喜欢你。”
  萧从影多多少少有些吃惊,面前的女子淡漠地说着以前的心事,可眼中的那抹坚毅让人不容质疑。他不禁回想到以前的种种,这才感觉到李离所说的,有可能是真心话。
  想想当初李离无论风吹雨淋,都雷打不动地晚上七点去他曾经客串走秀的公司门口等他,无任何联系方式,用最笨最原始的守株待兔的方法,仅仅是为了见他一面。有时候听到保安说,她经常等到深夜才惆怅地离开。
  等到好不容易见了面,又局促地不说话,只是偷偷看他,然后对者空气咧着嘴傻笑,让当时看惯莺莺燕燕,灯红酒绿的他感到,这个高个的扎着马尾的女生,真是一块活宝。
  抱着戏谑的心理,答应了她的请求,一个月约见她几次,吃吃饭,看看电影,开始了和她正式的交往。从此萧从影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不期然,李离从不缠他,问他事情,有时候让萧从影觉得,她安静得不存在。
  只要萧从影开口,哪怕是欺骗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甚至来见他的几次,还带来了礼物:一方手帕,一个钱包,一张卡片,最吃惊地是,还带过一束鲜花。
  萧从影总是不冷不淡的,当面收下她的礼物,回去后就处理掉了。终于过了两个月零一周,他感觉到烦躁,准备用一条铂金镶钻腕表结束这惯例中的交往时,李离当晚带来好大一束鲜花,拉他去明珠广场,当着世纪的钟声和烟火,向他求婚。
  很显然地,萧从影非常厌恶地丢下花,断然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冷冷地说了句“白痴”。在他当时看来,李离的行为愚蠢得不行,玩玩可以,把他的无所谓当成是默许的纵容,那是大错特错了。
  可是远在英国的老爷子找到了他,要求他娶李离,也不知道李离当中是否用了什么手段,他考虑了下,有财产合法继承人这么诱人的条件牺牲下婚姻又何妨,于是他和李离去办了手续,当时什么都没做,就是拿了个结婚证明并且把她带到英国,让老爷子验收。
  从此,他越来越厌恶她,疏远她,希望她知难而退,灭了老爷子的美梦。
  萧从影回过神看了下李离,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对面的人的心好象变了。他猛然想起一个问题:记得初次带李离去见老爷子之后,回来后她就渐渐地越来越沉默了。
  “唯一带你去的英国那次,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他觉得今天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尤其是她带给他的震撼之后。
  “你真的想知道?”李离脸上浮起一个苦笑。
  萧从影抿了下嘴唇:“请。”
  “萧老先生单独见过我一次,对我说你的花名在外,如其找些来历不明的女人,还不如遂了我的心意。萧家是个望族,希望接纳了我是个不错的决定。”
  “……”萧从影听到这个消息,也沉默了,对于自己父亲的颐指气使,他向来有所耳闻。
  “你真的爱过我吗?”
  李离看进萧从影的眼里,那里面如百慕大三角洲的天空,隐晦沉迷。她微微笑了下:“不爱你怎么会恬不知耻地向男人求婚,不爱你怎么会风吹雨淋地等你,不爱你怎么会每次见了你紧张得出不了声音。”
  可是你现在见了我漫不经心,可是你现在见了我神游太虚,可是你现在见了我如同空气。这些话萧从影都无法说出,嘴里的苦涩强咽下,在肚子里荡肠回气地难受。
  萧从影如溺水的人般,脸色苍白地拉开椅子,淡淡说了句:“慢用。”就转身决然离去。李离从盘子里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淡漠远去的背影。她摸出手帕擦了下嘴,把盘子带到内台。祁满看着她,露出了好看的微笑:“那位先生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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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债主!”
  “会有这么好看的债主吗?”
  “……”好看和放债有什么关系,李离有些没转过弯。
  “别想了,不过那位先生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祁满的眼睛渐渐浮起了一层雾,让人看得迷离。李离觉得象飘渺的山峰,她迅速地闪了一眼,对他摆摆手:“上班去了。”
  祁满的眼睛充满了笑意,他目送着她离开。
  李离默默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低着头慢慢考虑着心事。刚才尽管她极力躲闪,看来萧从影还没有想起那个结婚第二周就给她的离婚协议,记得当时他说这个协议只要她签了字,随时生效。其实,拖了这么多年,她觉得萧从影已经很有君子风度了,至少她有个避雨落脚的场所,至少他每月准时打卡补贴家用开支。
  李离走到办公室里坐下,出神地看着摩沙杯子,发了会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凉凉的口感蜿蜒而下,她沉默地拉开了抽屉。
  里面躺着两封封起的信笺,内容她一清二楚,因为是简苍清醒时候口述的,准确的说,这些就是她的遗嘱。信笺上有两个人的名字:沙小弦,冷双成。
  沙小弦她听她讲到过,是个个性秉异的人,目前在沙岛监狱里服役,还有2年才能出来,如果告诉这人简苍的讯息,铁定会出大问题。只是冷双成又是谁呢?简苍彼时说话很吃力,满头冷汗的样子让她不忍直视,她只知道内容是劝告冷双成接受简苍提出的条件,恳请她怜悯同为女子的艰辛,同意签署捐肾手术协议。
  当时李离听到这句不完整的话时,惊呆得笔尖力透纸张弄脏了手也浑然不觉。可是简苍一直努力地微笑,那模样让她至今想起来心里发酸。她努力地昂起头,不让泪水滑下。视线飘到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影落在窗内,一片班驳陆离的绿色。树欲静止而风不息。
  她看着这片在10月还显得苍翠的绿色,一直睁大了眼睛。外面的世界虽然不是绿意盎然,但也生机尚可,躺在病床上的简苍干涸得让她不忍也不敢去直接面对。她能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在等简苍而已。
  “咕咚”一下,李离仰头喝下所剩的水,让心底到指尖都感觉到一片冰凉。她起身穿上工作服离开了办公室,时钟指向了一点,疲劳的工作又开始了。
  刚打开玻璃门,没想到门边还懒懒地靠着一个人。
  谢流双手插在休闲裤兜里,斜着身子依在雪白的墙壁上,对他身上的阿曼尼休闲外套丝毫不在意。他似乎什么都没看,眼睛直视着空气。
  李离看着他优美线条的侧脸,轻轻带上门:“谢先生……”
  谢流依然看着前面,语气淡淡的:“我爸说你打算辞职了。”
  “是的,辞呈已经交上去了。”
  “是离开这个城市吗?”他还是淡淡的问,象那天边的风,吹动了片片云彩,丝丝缕缕的飘渺。
  “不知道……”
  谢流沉默不语。李离还打算就此离开,象以前那样,谢流有时候打电话来和她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天气,医院,从来没有什么核心的话题。在临走时,她似乎听到有人急快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中午那男人是谁?”
  “啊?”李离转过身,摸摸后脑袋,一时还真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
  “中午在小竹见你的男人,他是谁?”谢流从来没表现过如此专注的眼神,他紧紧地盯着李离的嘴唇,屏气等待着答案。
  李离刚把手放下,又不自觉地去摸脑袋,这个问题一小时之内出现两次了,难道萧从影的出现这么大的轰动吗?看来还是要避开他比较好。
  “额……关系有点复杂。”
  谢流眼神一黯,沉默地看着李离。李离觉得怪怪的,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说了句“再见”准备走开。可是一向冷淡有礼的谢公子却抓住了她的手臂:“说清楚再走。”
  李离真有点犯难了,她其实挺想弄清楚的,但是萧从影会默认吗?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炒了我鱿鱼的老公。”
  什么意思……
  就在谢流咀嚼这句话的时候,李离轻易地一挣手,从他手中溜走。谢流呆呆地扬起自己的手掌,知道指缝间露掉了她了。一直以为她会这么专心地工作,把她放在身边,想起来时就来看看;现在她要走了,还有个外型出众的老公,让他不由得感到铺天而来的恐惧:原来不是他所能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
  李离去了消毒室,助手CiCi帮她处理好了一切,她快速地翻阅着病历,对李离说:“阿离,你下午被安排了2个手术,特加病区的几个老爷子还希望你去诊治一下……”
  李离默默地随着CiCi走入无菌手术室,开始了忙碌的医疗工作,她安慰着自己:不要紧,这样的日子马上就成为过去了。暗暗长吸一口气,抬头步伐坚定地朝里走去。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了几天,李离一样的繁忙一样的疲劳,有时候想起家里那柜书,晚上泡杯香茗静静地翻看几页风景,对她来说简直是种惬意的享受。为了它们,即使还晚还疲倦,仍孜孜不倦地赶回去一两次,路过夜间剧场时,还可以看看她喜欢的Angel海报,再一次领略来自心底的震撼魅力。
  李离仍然这么平常的活着,却不知道萧从影那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萧政要求他接手他目前的工作,他从一个享受型的世家公子马上就得投入严谨的工作中去,这才知道工作枯燥繁忙;再者和李离的两次见面,带给他的震惊着实不小,好象人又回到三年前那么烦躁的感觉中了,那么纷杂的情绪快得他无法看清,任它放在最隐蔽的角落里,不去理会。
  中午的时候由于推不掉“享通”珠宝赵董的饭局,萧从影只得吩咐司机开车赴约。
  “少爷,是从中环走吗?”司机小李是个很机灵俊秀的小伙子,看到每天自家少爷总是有事无事地朝中环那里拐道而行,渐渐地摸到了门路。
  “嗯。”萧从影靠在沙发坐垫上,疲劳地闭上双眼。
  车缓缓地开动了。中环一直是交通要道,堵车滞塞的情况每天必然发生,可是少爷为什么每次挑中午高峰期拐上中环呢?又不见他下车做什么。小李偷偷地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自家少爷,只看到萧从影紧闭着眼睛在休息。
  车子以缓慢速度拐了个弯,进入了两旁青树排列的干净街道上。
  萧从影忽然睁开了眼,习惯性地朝右边看去。
  小李偷偷地咧开嘴笑着。果真一到康庄大道,少爷就一定会仔细地看旁边的风景。
  萧从影仍然靠在沙发上,眼睛仔细地搜查外面的景物,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每天要求家车经过这里,到底在看什么?
  终于,他看到李离了,在上次的那家“小竹”餐厅内,只是,她的对面还有名男子。他微眯了眼,紧紧地盯着这两人的身影。
  李离的桌子靠着透明的橱窗,她的脸被婆娑的树影遮住了,脸上表情看不真切。一名男子急急地拉着她的手,脸上流露的焦急心痛让人一目了然。李离吃惊地朝后靠坐,手一直在收缩,可是被这名男子紧握住不放。
  萧从影从车窗倒影上看到了自己的脸,冷漠,目无表情。窗外的树木落地橱窗远远地去了,瞳孔里没记载下一片风景。
  小李再次从后视镜里偷偷看自家少爷时,大吃一惊:萧从影紧紧地皱着他那两条好看的眉毛,脸色苍白,整个人隐身在后座斑驳婆娑的树影之中,俊脸上冰冷一片。
  “少爷,需要我叫王医师吗?”王子阑是少爷的私人医生,一般是随叫随到的。
  萧从影沉默了许久。“叫明秘书推掉赵董的饭局,就说我临时不舒服。”
  “是。”小李拿起无线电话。
  “送我回昭明山休息,我下午不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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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从影又回到了昭明山的别墅里,一直在书房内抽烟。以前那些如潮水般的往事,以前那些被他搁置角落的情绪,在这个安谧的房间内,奇迹般的飞扬起来。他透过袅袅的轻雾,看着从落地窗帘内映照的薄阳,一时之间,呆呆地住了神。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再也骗不了自己——为什么三年前看到李离越来越自然的笑颜时,心里突发的烦躁?为什么他一直避开她,忽视心里的麻木而醉生欢乐场所?为什么今天看到另外一个男人,仅仅是抓住了她的手,心里就酸痛得无以复加继而呆掉?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事情,在时光的轨迹中走过时,已深深地刻下了答案在他心底,只是,他选择忽视;只是,他以为他不屑于她的爱情。
  他想,我一定要等到李离回来,好好地看着她。手上无意识地一直按下“1”号键李离的电话,一如既往地,没人接听。萧从影又不禁烦躁起来。
  到了晚上,李离的手机居然关机了。萧从影辗转从醒悟到烦躁,再又从烦躁到麻木地接受,过去了10个小时。他一直站在窗边抽烟,看着李离拖着重重的影子从街尾走来,又垂头丧气地走进家门,发现自己很平静。
  李离在睡梦中很不安稳。她不耐地扭动着身子,白天谢流的动作吓坏了她。在她眼里,那个懒散低沉的院长公子今天居然心痛地拉着她的手,要求她不要走,让她感觉很惊愕。谢流眼里的炙热,瞳仁里乌黑的痛苦,好像面临着世界末日。现在手上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毛毛的,但是力道比谢流轻,像风吹过草原,无限温柔缠绵。
  她又扭了几下手臂,模模糊糊地还听到有人低语:“乖,不要动。”居然真的不动了。
  萧从影不禁莞尔一笑。他先替李离的右手“消毒”后,借着渗入的月光,默默地看着李离安睡后安详柔和的脸,纯真干净得象不习世事的小姑娘,心里淡淡的暖流终于不可抑制,强烈地涌现出来。他轻轻抱起李离的上半身,细碎的吻象翩跹的蝴蝶点点迤逦而下。
  李离在睡梦中接触到微凉的嘴唇,终于惊醒过来,发现鼻端充斥着淡淡烟草和清香的味道,再定睛一看,有个男人在她颈侧轻轻地啃咬,吃惊得猛然发力推开了他。
  她听到一声甚为惋惜的叹气声,手摸索上了床头的台灯,却被那人一手握住:“是我。萧从影。”
  台灯亮了,光线很淡薄,并不刺眼,但足够让房间内的两人看清彼此。
  李离冷冷地看着萧从影,脸上还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她低头发觉胸前的纽扣已开,露出一大片春光,不由得紧紧抓住衣襟,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看到萧从影愧疚的表情。
  可是萧从影撇了撇嘴,视线淡淡地落在李离微乱的发梢边,两扇长长的睫毛象小刷子一样一落一落地打在眼睑上,漫不经心。他毫不遮掩的视线继续打量着李离的身躯,看得她怒火中烧。
  李离这才明白,象他这样无耻地闯入私人卧室中,还对主人上下其手,并且被揭发后无丝毫悔意,脸皮厚得简直世无仅有。她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躯,大喝一声:“想干什么!”
  萧从影干脆靠坐在单人床边,懒懒回答:“吻你。”
  李离看着萧从影的脸落在月光中,淡淡的,暗暗的,出奇的温柔。他静静地坐着,没有再说什么,瞳仁默默地聚焦在她的锁骨上。李离心里本来象是火在燃烧,当看到他如此沉着缄默的样子,心里极快得转过数念,突然豁然开朗,转而恢复了冷静:“不要把我当成了随便的人。”
  萧从影的眼光猛然凌厉了起来,他盯着李离的眼睛,李离并没有回避,直视着他。
  “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年纪,我也过了年轻幻想的时期,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是,你不要晚上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萧从影完全忽视心里那片寂冷的冰凉,他立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你就不想想一个男人深夜来到你房间里亲吻你,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离淡淡地笑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准那样对我笑!”
  “我从来不会误会你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从很久以前起你就不喜欢我,对于你来说,我是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又硬生生地闯入你的生活中。我本来仰慕你能飞去我去不了的地方,一直看着天上的你。可是,后来的我认识了简苍,亲眼看见一个男人仗着她爱他,而残忍地一步一步折磨她,现在她气息奄奄,快风干飞散。你从来不知道,我每次去看她一眼,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去移动脚步,用完了我一天的勇气去牢牢控制悲哀。”
  萧从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水里漂浮着,茫茫四海本来看到了陆地,看到了希望。他很想靠近那块绿洲,告诉她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在乎她,可是看着李离冷漠的眼睛,听着李离诉说着和他无关的事情,那平静的语气其实象是一阵又一阵的波涛,越是天明气清,越是让人心里战栗。
  他也沉默地看着她,努力不让脸上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过了这么久,你可能会感觉到无聊,也可能发觉我没有逢迎你而感到惊奇,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忍受,但唯独你对我上门拜访的朋友的态度让我看到你骨子里的浅陋自私,你对当时站在门廊旁的简苍如此嫌恶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原来那名抿着唇微笑的女子是简苍,前后变化真的很大……原来自从这件事后,李离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事出有因,是我一次次的亲手将喜欢我的李离推开……
  萧从影后悔不迭,满嘴苦涩,他低垂下眼睑,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了“川”字。
  “所以,在我还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你走吧。”
  李离萧索地躺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萧从影看着一动不动的李离,心里万马奔腾的感情无法说出口,他终于明白,李离从他的世界里早就抽身离开,再见他时才能如此的云淡风轻。他心里的感情象潮水一样涌上来,还没来得及表达就生生被挥走,这种苦涩带动了他全身一阵又一阵的痛意,他现在才明白,想必当日的李离,也是被他如此对待吧?
  萧从影在黑暗中静静地认真地看着李离,过了许久,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晚安。”
  可是李离已经再次入睡。他轻轻地带上门。
  “血压多少?脉搏多少?还在呼吸吗?……”
  重症手术室内匆忙地晃动着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李离全身素白,伫立在手术台前。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器械的程亮光影,脸庞的汗蜿蜒而下。
  CiCi在一旁小心地给李离拭汗。对面的一个被白色口罩严严遮挡面容的医生,抬起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睛,看了一眼李离的手。“李医生,深呼吸,简小姐还有救。”
  李离知道现在时间的真正意义就是生命。她猛地呼吸一下,强压下心中的巨大战栗,伸手去接小刀。不行,手还在微微抖动!
  黎天远忽地紧紧扼住李离的手腕。李离抬头,看见了一双洞明世事的眼睛,淡褐色,如往常一样的平静。黎天远什么也没做,就是紧紧地抓住了她抖动的手,“稳定下来,能救她的只有你。”
  李离的眼睛里似乎闯入了一个实施魔法的小精灵,原来的混沌带有飘渺雾气的眼睛突然霎时之间飘散开去,露出了阳光雨露般的清明。她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发狠朝自己的左手臂扎去。一缕一缕的血很快地浸染了她的白袍。
  众人都惊呆了。
  李离感觉到了疼痛,终于找回了自己。面对别人的不解和震撼,她仅仅只是冷静地吩咐着:“再换一把手术刀。”低头伸出了自己稳定的双手,继续投入到手术中去。
  似乎过了许久,手术室的显示灯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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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离冷汗淋漓,她像个破碎的木偶娃娃一样呆呆地走向室外,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被推出房间的简苍,她直直地朝外走着,毫无意识。黎天远看到她的脸惨白,居然胜过医行的白色墙壁,可是她的手臂却在滴着血珠……
  她其实也就走了几步而已,却花了她几个世纪的力气。终于酸软无力靠着墙壁,后背缓缓地沿着墙壁滑下,如同泠泠的山涧里缓缓流动的泉流,孤单而又绝望。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颓废地靠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地低垂着,大口大口呼吸,汗水轻轻地垂落在地板上,发丝也从耳后蓬散下来,遮住了她苍白的脸庞。
  “何苦呢?”黎天远走至李离跟前站定,蹲了下来。
  “师兄……”李离抬起脸,微微喘气,眼神慢慢地涣散了,眼光越过他的肩,飘荡在空中。
  黎天远暗暗叹了口气,摸出纱布和消毒水,开始给她包扎,“手术中不冷静是医生的天敌.你今天的表现很显然犯了大忌,会被院方记大过的。”
  李离似乎闻所未闻。黎天远低下头仔细给她清理伤口,创面不大,那一刀却扎进去2寸,她还真下得了手啊!
  “师兄,下次不要让我操刀主持了……”
  黎天远抬起头看着李离,可她动都没动,给人一种刚才那句话不是她本人所说的错觉。李离的眼光一直飘散在空气中,茫然迟缓,颓废呆滞。
  “我再也无法稳定我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教授所教的东西荡然无存,甚至想不起下面的步骤……师兄,你答应我,下次你去吧,因为我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气……”
  黎天远把纱布的一角固定好后,站起来退开了一步。“生死如常,你还没勘破这道关卡吗?”
  李离微微后仰,脑袋轻轻靠在了墙壁上。发丝碎舞贴在她光洁的面颊上,在两眼之旁落侧成了一片小阴影,长长的眼睫毛从阴翳中探了出来,轻微地抖动。
  “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伤害自己。”黎天远揉了下李离头顶的黑发,转身决然离去。
  这一切都落入了一个人的眼里,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萧从影接到萧政手下的电话,说大少爷在简苍病危之时终于体力不支而晕倒,一前一后进入了不同的病房,他听后很平静,抓起外套就直接上了私家车,从公司前往医行。
  清晨出门之际,别墅的仆人曾交给他一支直板手机,直觉告诉他这部手机一定是李离拉下的,手机简单流线型,黑色的有机金属外壳泛着幽冷的蓝光,一如它的主人。他一边走一边摁了下母键,显示屏没有任何反应,没电。他抿了下嘴。
  萧从影很快地就出现在特护楼层。一位黑色西服的年轻人恭敬地走了上来,微微鞠躬。萧从影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简小姐手术成功刚脱离危险,在特加病房里休息。少爷病房在楼下,人还在昏迷当中。”
  “大少爷为什么还没醒?”萧从影一边随着那名手下恭敬的手势朝前走,一边发问。
  走到中间走廊,年轻人抬手朝右边电梯引去,躬身说:“二少爷,这边请。我们请这里最好的医生刚才诊断过,大少爷严重脱水,靠生理盐水正在休息……”
  电梯到了,萧从影准备折身走进,他扫视了一眼前方,隔着玻璃门看到了两个白色的人影,一坐一蹲。继续进入站定,手下人员抬手就要按下6号键。
  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果断地伸出手,隔离了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冷然决然地大步踏向门外。跟随的人们也不明就里,纷纷出来站在他身后一看究竟。
  萧从影看到了李离,就那一眼足够让他判断出那是谁。她直直地坐着,冷然淡漠的脸庞在垂落于耳旁的黑发掩映之下,只露出了坚毅的尖尖的下巴,就像昨晚他在月光中看到她熟睡的样子。她的眼睛看着前面的空气,一动不动。
  一个儒雅的男人蹲在她的跟前,为她的左手腕缠绕纱布,动作小心而温柔。纱布上隐隐渗出丝丝的红,她受了伤。过了不久,李离淡漠地靠在后壁上,沉默着。那名男子临行前揉了下她的头发,然后走开了。
  萧从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他不发一语进了电梯。
  电梯里一片静寂。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都聪明地没有开口。
  “看清那男人的脸了吗?”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是。”马上有人会意少爷的想法。
  “去查清楚这件事。”
  楼层到了后,萧从影掏出电话:“什么事。”很平静的声音在询问致电给他的秘书助理。
  “总裁,现在打扰你万分抱歉,但是和天成传媒的顾先生会面的时间到了……”
  “推掉。”
  “总裁,容我提醒你,我们一共预约了十三次才有这次的会晤,而且只有半小时。”
  萧从影抿了下嘴,心里在暗暗地衡量。
  能在市场上呼风唤雨的人很多,他的哥哥萧政是属于上述中条件中的一人,掌管所有流通的珠宝器玉行业。还有一个银行大亨杨散,见面未曾深交的男人,你能见到和不能见到的所有的钱都是从他手上流过。毫无例外地,天成国际的顾翊也占有一席之地,传闻其人行事低调,统摄着大多传媒和商业宣传,真正地扼住了商业咽喉的男人,百闻难得一见,是以让萧氏珠宝求见高达十几次之多。
  而且自从接管萧政产业后,他逐渐有扩大的野心,因此想买断传媒的几个频道和室外电子宣传权来滚动播放广告,因此这次的约见非常重要。
  萧从影低头沉吟着,继续朝病房移动脚步。
  远远地,病房外笔直伫立着一道身影。只见那人穿着熨帖裁剪得体的黑色礼服,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矍铄的脸上双目炯炯有神,居然是老总管。
  “英伯。”萧从影上前恭敬一礼。老总管微微弯腰,行了个宫廷礼。“少爷这里有我照看,小少爷请放心。”标准的伦敦口音。
  “大哥现在还没醒吗?”
  “最早明天正午醒来。”
  萧从影面对着不苟言笑的老总管,沉默着。他面向那扇房门,里面的情况被阻隔,看不清这多变的世界。身后的随从也默默注视着优雅如神邸的少主人背影。
  “那我先行,烦劳英伯费心。”
  老总管深深一鞠躬,却不回答。萧从影看他舍弃了宫廷礼节而改为平常的鞠躬,马上就明白了:他如同萧政的影子,他在代替萧政感谢他近日的操劳。
  萧从影抿着薄薄的嘴唇,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在“皇朝”皇宫级的套房里,萧从影见到了传闻已久的天成顾翊。
  似乎那个尊贵得象王子的男人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宫廷之中似的,当萧从影走入豪华套间时,顾翊已经静寂地坐在主座中了,显得冷漠高贵。他只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就发现他的容貌足够让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黯然失色。
  难怪财经杂志上从来捕捉不到此人的相片,甚至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未曾展现在世人面前。因为一个人,不管男人女人,长了一张惊扰四座的脸,再加上这种神秘尊贵的气息,走到哪里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顾翊身后还伫立着两名年轻英俊的男子,都是银灰色礼服,双手后负,眼睛直视前方。主仆三人一黑两白相得益彰,称托出天之骄子的英俊不凡。
  萧从影这边就由兢兢业业的明秘书负责洽谈合约,明秘书是萧政一手带出来的资深精英,萧从影省了不少生意中的坎坷,可他发现明秘书的声音有点微微发抖。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的手居然还在轻颤。
  萧从影再将目光转到顾翊面容上,勾起了一个天雷地火的微笑。两个矜漠冷淡的男人仿佛置身事外,均是不发一语。
  明秘书大小征战几百次,今晚在顾翊的目光下微微发抖,初现窘态。真是有意思。
  在明秘书的条约报告完毕之后,她虚脱地坐下,紧紧握着水杯温婉地喝了一小口,姿态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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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从影抿着嘴直视着顾翊:“顾先生认为这合约如何?”
  “光。”他清楚低沉地吐出了个音节。
  身后左首那名男子极快地拿出计划书,朝萧从影微微一躬,发给在座的几人一份表格。
  “这里面有贵派珠宝营销报告及传媒收视走向,里面清楚显示贵派珠宝这三年来持低平衡发展,是以萧先生想买断传媒频道进行宣传,但贵派给出的预支显然和传媒带来的利润价值不符。”
  原来是钱的问题。萧从影淡淡地笑了,对于天成顾翊能提前预测到萧氏目的并不惊奇,不仅如此,他还先预备好了对策方法,真是个精明的商人,否则也不会时龄三十就垄断了整个亚洲传媒,生性冷淡的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商业风云人物。
  萧从影轻轻地挪动了下手肘,双手环抱对着顾翊微笑:“顾先生想要多少?”
  顾翊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淡地直视他,冷冷地说:“十亿。”
  明秘书握住杯子的手更紧了,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了。
  萧从影又笑了,他知道这是个天文数字,无论是谁都不会白痴到花这个价格去垄断一个版面的宣传,但是天成顾翊说出来的话,那就是真的了,绝对不是玩笑。
  顾翊果然和我一样,先去了解了对手的资料,想找出缺陷。萧从影没在脸上过多露出心里的想法,只是说:“顾先生提出的价位我们会认真考虑的。下面就请顾先生让我略尽东家之谊,宴请三位。”
  顾翊长身而起,如帝王之姿俯看萧从影:“不必。”率先越过萧从影,冷冷朝套房外走去。后面以光为首的两名随从恭敬地朝坐在沙发上的萧从影行礼“对不起”,说完也紧紧地追随而去。
  金碧辉煌的房间里迅速恢复了初进来时的安静,似乎从未被打破过的显贵与静寂。
  萧从影继续坐在套房内微笑,身子并没稍微动过。明秘书坐在萧从影的侧首,暗暗地长吁一口气,喃喃自语:“真是个有压迫感的人……”
  等到她转头看见再看萧从影时,心里的那种紧张感就像潮水般退去,望着少爷线条流畅的侧脸,精明干练的明秘书又回来了:“总裁,你看这份合约……”
  萧从影似乎从他思索的问题中出来,脸上又露出那种人畜无害的微笑:“我不相信明秘书看不出顾翊的野心。”
  明秘书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双眼平视,目光落在散落在四周的落地琉璃灯上。
  “这么明亮的房间也不能照到顾翊的眼睛啊!这个人的眼睛根本就是冰冷的,果然如外界传言无懈可击的男人。”萧从影咂摸着下巴,越来越笑得开心,“真是有意思。”
  明秘书听完他说的话,不禁暗暗担心起来。这个二少爷和冷酷的大少爷不同,是个表里不如一的主,从他特地选择这间套房,从他刚才自己在汇报时的不救场就可以看得出来。明秘书聪明地继续保持沉默。
  “好了,宴会散场了,明小姐,需要我送你吗?”
  “我有车。”
  “那我先少陪了。”
  “总裁……”望着萧从影越来越远的身影,明秘书着急喊着:“你的桌子上还有几分文件和一份文书需要你批阅!”
  萧从影潇洒得转身,朝明秘书又展现那种恶魔般的微笑:“现在是下班时间,我的明女士。”然后继续昂然前行。
  明秘书咬着红红的樱唇,精细的双眉蹙起,喃喃地说:“你明天看可能就迟了……”可惜萧从影再也听不到了。
  萧从影自行驱车前往医院,他此举最大的目的是想知会一下萧政,毕竟抽调大量资金不是好玩的事情,尽管他不打算抽出10亿双手白白奉上给天成顾翊,但是宣传是势不可少的步骤。
  也可能萧政根本这个时间不会醒过来。萧从影烦闷地抽出烟,点燃,思绪随着袅袅青烟飘向远方。
  刚才那场冷势强烈的会见并未让他放在心上,他现在考虑的是自己以后的处境。萧从影知道自己无法迫使自己去喜欢萧氏产业,更谈不上什么家族的责任。“责任?那是用来束缚萧政的东西,我这个庶子可不需要!”车里的男人空出一只手丢开烟,拉扯松动了颈脖的领带,解开了最上的一粒特制纽扣,开始惬意地吹风。
  初冬凉薄的晚风吹拂起散在他额前的碎发,带来晚间都市里特有的纸醉金迷微甜的气息。他的脸在一路的五光十色霓虹映照下,和着光线的流影纷呈,平静而温柔。
  车子稳稳地停在蓝天医行的候车区,早有手下从里面迎接他。
  “少爷还没醒吗?”
  “是的。二少爷,这是你要的资料。”
  萧从影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份资料,对他的办事速度微微颔首算是嘉奖。带着随从,一行人来到了贵宾区休息室。
  递上资料的那位年轻人是司机小李的兄长,他小心翼翼地查看少爷的脸色。果然,本来少爷脸上甚少表情的面部开始发生了变化,脸色越来越白,眉头早就蹙在一起,眼睛死死地盯住资料中的一页。
  他抬起脸,冷冷问到:“李离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白苑B座706室。”
  萧从影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大步流星地踏向电梯。
  身后的人再次聪明地回到萧政所在的楼苑,从二少爷上周入主萧家,萧政宣布李离其人后,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没见到李离本人而已。
  萧从影立于电梯之中,从锃亮的电梯门反光中看到了自己:西服前襟完全敞开,发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自己冰冷的眼睛,双手插在裤兜里,冷漠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这不是平日微笑自若的自己。
  不就是一个谢流吗?黎天远作为李离的师兄,早有妻室。不管怎样,这两人别想染指我的女人。我不要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萧从影面无表情地在7楼楼廊上走着。
  过了不久,他就看到了李离,在一个半透明开放状的资料室里。
  李离呆呆地伫立在电子光灯前,静静地看着一张X光片。
  她的左手腕依然包扎着纱布,身子似乎尽量想站得笔直,只是背部到头微微低垂的姿势泄露了她的软弱与颓废。她一直盯着那张X光片看,湛黑的双瞳甚至眨都不眨,眼睛里流淌着无尽的哀伤。
  这才是真实的李离,卸下漫不经心情绪的李离。这样的李离萧从影还是第一次看到,但当他有这个意识的时候,脑子里似乎跑过一阵远远的风,告诉他在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曾经看过一个这样的同样神情的女孩。
  萧从影的目光越过李离站立的身影,看到电子屏幕上显示的11点32数字,抿了下唇,掏出烟点燃。
  萧从影默默地靠在带有“禁止吸烟”标志的墙壁上,透过轻轻淡淡的烟雾,一瞬不眨地看着李离。
  他知道现在心里没有任何的杂念和烦恼,就这样站着这样看着就好,其实在一开始,当他深夜驱车前来时,潜意识就告诉他,让他着急赶来的人是谁。
  李离上前一步,伸出手抚上那张X光片,可她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她颤抖着用食指上下反复触动着光片,身子不可抑制地微微抖动。
  李离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她不明就里,呆呆地用右手摸了下脸颊,才发现居然满脸是泪。呆呆地用手去擦,才发现眼泪越来越多,根本不可阻挡。
  萧从影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掐灭了烟,转身离去。
  当李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昭明山的别墅时候,她已经极快地下了一个决定,无论是简苍还是冷双成,她都要放手一搏,从X光片上来看,简苍结果不容乐观。而白天看到的那个安静的面容,也强烈震撼她的心,如同以前的时光她一人在黑暗里摸索爬滚,突然那个闪亮的光线,为她撕开了一片晴朗天空。
  可是今晚的萧从影有点反常,但是身心皆为疲劳的她,根本就无暇他顾。于是就发生了开头两人冷战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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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离身体里的生物钟唤醒她时,时钟才指向了六点。她有点头昏脑胀地摸到浴室里淋浴了一下,出来时觉得清醒不少。拉出1个以前旅游用的超大提箱,手指飞快地在书柜上指指点点,拿出大部分自己喜爱的书,装了进去,然后吃力地拉着这个箱子,出了房门。
  在穿过那个空旷豪华的客厅时,她的那部蓝黑手机正静静地躺在琉璃桌上,泛着冷冷的光辉。李离走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居然充满了电,随手丢到兜里,头也没回就离开了这个豪华冰冷的别墅。
  萧氏珠宝大厦25楼。
  萧从影坐在他的那间光线充足,视野开阔的宽敞办公室里,手里紧紧握着一份蓝皮文书,手指间的暴力几乎把这份文件焚烧殆尽。
  漂亮明媚的明秘书竭力保持镇定地站在办公室老板桌前,默默地看着前面濒临失控的男人。他似乎在极力隐忍,脸上再也不见那种魅惑的笑容,落下的凌乱的发丝都无法遮挡他眼里聚集起来的风云雷霆。
  许久,萧从影一字一顿地开口:“这-是-什-么?”
  明秘书镇定地说:“法院寄来的宣判书。”
  “明小姐!”萧从影紧紧地盯住明秘书的面容,他眼里的乌云密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请你相信一点,我识字。”
  “这就是我昨晚对你说的你需要处理的文书。”
  “昨天发来的文函?”
  “是的。”
  “内容想必你已经看过了?”
  明秘书马上又住了口,打算明哲保身。
  “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为什么不反驳回去?”
  “容我再提醒一下总裁,这上面副本有你的亲笔签名,而且是你提出的申请。”明秘书握紧了双拳,尽量镇定地说出答案。
  话音刚落,“喀嚓”一声,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直冷冷地控制怒火的冰山还没来得及迸发断裂,就因为明秘书这句提点的话,马上冷漠地靠在座椅上,沉默了许久。
  一股黑色的带有淡淡芬芳的墨水流淌在桌面上,弄脏了主人的袖子及紧握的右手,迅速沾染了桌上的文件。
  明秘书看到萧从影浑然不觉的面容,微微鞠躬,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萧从影坐了很久,直到手心传来灼热的疼痛,才发觉被他掰断的钢笔内芯深深地扎入了手掌。他抽出内芯,走向了套间。
  水哗哗地流向着他的手掌,萧从影低头看着一丝丝淡淡的随水而逝的血丝,下意识地想去抓住点什么,但终究被水冲走,再也消失不见。
  等萧从影再次出现在办公桌前,没人能够看出这里半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他慵懒地坐下,推开一切东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着。闭目思索了半天,他掏出手机,手机蓝屏上映照着他冷漠疏离的脸。
  萧从影,我就赌这一次,我不能再被那个女人控制左右,这个电话是我最后的努力。
  萧从影对自己说,并且按上了重拨键。
  还是那个单调的声音在回响,一声,两声……九声。
  “你好,这里是李离医生的电话。”
  不是她的声音,萧从影懒懒地问:“李离在哪里?”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隐隐有抽气的声音,过了会才有人回答:“额,李离医生现在在手术中……”
  “小姐怎么称呼呢?”萧从影鼻腔里有浓浓的笑意。
  “我是CiCi,离医生的助手。”那边的语气越来越轻,萧从影似乎能看到一个捧着手机小心翼翼的女孩样子,又微笑着说:“CiCi小姐,麻烦你转告李离,萧从影请他回个电话。”
  “好的好的,我一定转告。”CiCi那边忙不迭地答应。
  “谢谢。”
  接下来的这一天萧从影都沉默地周旋在一整天的商业活动中,然而到了晚间,他胸口的手机却未曾响过。到了晚上,萧从影冷冷地将手机抛到车窗外,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直接驾驶车转道上了西环,奔向了那片五光十色的霓虹世界。
  蓝天医行后半部土地上,矗立着几栋造型别致的小型寓所,李离的宿舍就在这里的一间内。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据医行专伺八卦的小助理们透露,鼎鼎大名的神经专刀李离李大医师走出去也无人认识,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医行,宿舍---医行---快餐厅固定生活N年了。
  李离当初听了这话也仅是微微一笑,当时心里还在想,她们还说掉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已经结婚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场婚姻名存实亡,自己前天终于如人所愿结束掉,应该是明智的选择。
  李离快速地将手上土司和牛奶吃完,起身离开了早餐厅。临走时,眼角瞥见一张大幅度的报纸上清晰地拍照了两个人亲密的身影,上边还映着一个显眼的标题----珠宝太子另结新欢?影视皇后花落萧家!
  李离将报纸翻了个身,仔细地在中缝里寻找广告,脚下快速熟练地朝办公楼移动。
  昨天把书搬到宿舍里已经安顿好了,工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只是简苍……
  想到这里,李离的心里无比沉重,大步而轻盈的脚下也变得沉甸甸起来。李离暗暗地长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简苍的病房那里走去。
  自从昨天那场要命的手术后,简苍的生命迹象渐趋单调的平稳。但其实内行人都知道,简苍经过昨天这场大手术后,有可能身体出现排斥现象,要么就是沉睡不再醒来,而这任何一种结果李离都无法接受……
  “萧政……”李离默默地咀嚼这个名字。她很多次远远地站在简苍病房的楼层里看着他,带着一种厌恶和克制。因为她害怕自己一走近他,自己会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
  正在低头沉思的李离,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离医生,快……”
  CiCi迎面跑来,张皇失措,嘴里一张一合说着什么。顿时,李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朝前面跑去。
  面前掠过的是谁,她不知道;好像碰掉了什么东西,她不肯定。她只觉得脚下的路太长了,顶上的太阳惨白得刺人的眼。
  长长的通道,长长的风。一如既往的冷清走廊,转过去,再朝上。
  眼前好像模糊着几个人的影子,还有几句惊异的语声飘来:“李医生这是怎么了……”
  “李医生……”
  处于混沌状态的李离,终于觉察到有人抱住了她:“离医生,有电梯,走电梯。”
  她抖抖索索地点了点头,抬抬脚,却像抽去了灵魂的木偶,直直地朝地面软去。身后的CiCi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将她拖进了电梯。
  李离靠着电梯,开始大口大口喘息。CiCi偷偷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惴惴地说:“黎医生刚尝试过手术,但是简小姐一直在吐血,排斥……”
  “叮咚”一声,电梯门流畅地开启。李离深深地吸了口气,颤抖着走了出来。
  简苍门外伫立着几个人影,但是她感觉自己什么也看不见,谁都不认识。她一直默默地挨着门牌朝前走,经过一个背影时,有个人把自己的手腕牢牢拽住。
  她转回脸,定睛看了一下。这个人有着深邃的五官,立体、静寂,让人无法忽视。此时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说了一句:“擦干眼泪。”
  李离的眼珠慢慢地聚焦于眼前之人的面容上。这张容颜并不陌生,一直是那种安静如水的印象。正在李离沉默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简小姐最后的一点时间,让她安心地走。”说完,她放下了李离的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离仍很茫然地站在那里。旁边递过来一方丝帕,她呆呆地接过,一抬头,撞到了一双淡褐色的海洋里:“师兄……”
  黎天远微微叹息一声:“那位小姐说得不错,你还是整理下自己再进去吧,别让人担心。”
  李离顺着黎天远的目光,低头打量着自己:手掌残破隐隐带有血丝,膝盖上沾了刚才跌了一跤带起的青草,发丝凌乱拂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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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默默地开始整理自己,五分钟后,踏前一步,缓缓地扭开了门锁,小心翼翼,似是害怕惊醒了熟睡的孩子那般。
  简苍微笑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的肤色接近透明的空白,小小的脸上聚集了春风拂柳的微笑,清淡缥缈,即将出离人间。如果是初次见到这样的微笑,谁都不敢相信这个笑得羞涩像个孩子的女人,已经被蚀骨的疼痛折磨殆尽,快要消散于风间。
  “简苍……”李离尝试着开了开口,却发现尾音里带着丝丝的颤抖,猛地咬住了嘴唇。
  简苍一直在微笑,安静地转过脸,由于失明,她的眼神看起来很空洞,但她循声面向窗户那边:“我一直想对你们说谢谢,可是大多数时间我都在沉睡,终于今天,让我见到了你们。”
  她的语声平缓,带着一尝夙愿的满足感。很吃力地说完这句话后,又看向了窗户:“这位是冷双成小姐,是我的安保经纪人,离婚后我住在单身公寓,一直是她抱上背下照顾我……”
  李离投去感激的目光,冷双成双手交握,安静地站在角落,面朝她微微一笑,笑容落在背光的淡影里,说不出的从容大方。
  居于床中央的简苍,看起来小小的,干枯的,她自己仿若无所察觉,仍然温柔地说着:“李离,你能带冷小姐出去会吗?我感觉有些累,想躺下。”
  李离心里如波涛汹涌一般的悲伤,她极力抑制着脸上肌肉的跳动,脚步不知不觉朝前慢慢挪动。
  “好,我答应你。”冷双成突然伸出手,又一次稳稳地拉住了李离的手腕。
  刹那间,简苍如月出光华,尽情绽放一笑:“谢谢你,我替沙小弦,谢谢你。”笑容映照着苍穹上的云朵,无限的芳华再现。
  李离的嗓子里堵得慌,她尽量伸直了身子,平静地说:“冷小姐,请。”
  冷双成默默走了上去,轻轻放下简苍的身子,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身,又比李离先一步离开房间。
  李离拼命地咬住嘴唇,发不出一丝声音,脚步沉重地朝门口走去。
  “李离……”身后传来一句微弱的唤声,她马上转过身,朝床边扑去:“简苍,你怎么了?是不是……”后面几个字“还有话要讲”怎么着也说不出口。
  简苍伸出瘦弱的手,在空中摸索,李离紧紧抓住,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姐,姐……你要说什么?”
  “刚才冷小姐在这里,我不好细说。”简苍吃力地开口,尽量地微笑,“别担心,我现在觉得呼吸顺畅,脑袋也不疼,你让我把话说完。”
  回光返照的时间有限,李离攥着她的手,不敢哭出声来。简苍无意识地抬起眼睛,朝李离看了看,说:“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沙小弦,你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个难得的全才,在爷爷抚养我们的时候,她很小就看各种各样的书,记忆力超群,所有的学校都是跳级读完的……进了警局后,因为运钞车事件,她被判亵职罪并处罚款,而且被关进沙岛监狱服刑七年,我病重前去看过她,她的变化让我很害怕,我记得那天很大太阳,她坐在窗户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不认得我一样,后来问过狱监,才知道她性情早就变得冷漠,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身手厉害得全沙岛犯人都不敢惹她……但是她很瘦很瘦,看样子还没有100斤,头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都是花白。我哭着和她说话,她看了我半个小时,一句话都没说就进去了……”
  简苍气喘,咳嗽两声,李离连忙抚着她后背,听她把话说完:“沙小弦是个难得的人才,擅长多项本领,才20岁就被断送了前程,我心有不甘替她备卷翻案,三年来跑遍了各个地方,完全冷落了萧政,他可能忍受不了这样的老婆,所以和我离婚,我并不恨他,你也别恨他,因为我想每个人都有为难的地方。”
  “我的身体太差了,没办法再救沙小弦,但是老天又让我碰到了冷双成,我觉得把沙小弦托付给她才行,只有冷双成才能救她。你别看冷小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过得很苦。我认得她是因为她坐在公寓前的长廊里,有些垂头丧气,我好奇地问了问她,知道她工作的难处,主动买了她第一份保险。她非常客气,搬来我楼下,为了报答我一直默默地照顾我。我问过她的私事,她不愿意说,只是说失恋了,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我和她分开了,没想到又在这个医院里见了面。你也知道,她是为了她爷爷的肾病来的,我提出用我的肾脏换她照顾沙小弦的承诺,她死不答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却答应了,我心里很高兴,啊,对了,李离,我眼睛现在看不见,冷小姐看起来还好吗?”
  李离擦擦眼泪,低声说:“冷小姐看起来很冷淡,不知为什么,她总给我一些哀伤的感觉,但是看她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的,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种感觉。”简苍慢慢吐出一口气,吃力地接着说:“眼睛里明明没有悲伤,但是看起来很忧郁,这是为什么呢?”
  李离看简苍到现在还在为别人操心,很心疼,不住地说:“你躺下吧,不要再说了。”
  简苍真有些吃不消,她顺了顺气,最后微笑着说:“李离,我想睡一会,你先出去好吗?”
  李离的泪又涌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流淌:“好,我不吵你。”
  “喀嚓”一声,那道房门在李离身后缓缓合上。她的手反搭在门锁上,身子疲倦地靠在门上,眼泪像河水流个不停。
  “解脱了。”身边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抬起头,只能模糊地看到冷双成远去的背影,那道背影瘦削,脚步轻浮。泪眼中后背一直在左右晃动,走了几步,她扶着墙,却没有回头。
  李离记得自己答应过简苍将信亲手交给两人,但是现在此刻,她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远离了她的视线。
  天下着蒙蒙细雨,盛植松柏的道路上极少有人往来,空气中充满了清凉的味道。
  李离在简苍的墓碑前发了一会呆,想着以前那个笑起来羞涩得像孩子一样的女人,现在静静地躺在小盒子里,又哭了起来。雨声唰唰地流进心底,她的眼泪比雨水还要汹涌,就这样静寂的哭了半小时,一转过身,就发现后面站着一个黑色西服的男人,脸颊显得苍白,发丝浸了雨水,颓废地垂了下来。
  李离擦去眼泪,一边恶狠狠地说:“萧政,你现在来做什么?简苍临死前还叫我们不要记恨你,可是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恶心!”
  萧政眼皮都未动下,像个木头桩子站在雨里,雨水冲刷下他的面容,眉毛上聚集起一些水雾。
  李离扭过头,愤愤不平地又说了几句:“原本不是我的事情,但是我每次看到简苍,总觉得老天对她不公平,那么温和善良的女人,放在谁手上谁不是当宝贝捧着?就你,萧政,瞎子一个,不仅不珍惜她,还一脚把她踢出门!”
  长期积压的怒气喷薄出来,就在这短短几秒发泄得痛快淋漓,李离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又想不出更狠毒的话,骂了几句只能咬牙剜了萧政两眼,转身冲进了雨幕。
  萧政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从头到尾没说什么。李离跑出好远,回头看时,那个黑色身影笔直杵着,渐渐地被雨帘阻隔得不清晰。
  李离跑到陵墓苑外,左等右等不见公车过来,心里更加烦躁。站台空无一人,她靠着车牌站了半天,雨丝冷风一阵阵地扑在她脸上,让她冷静了不少。
  说到底,简苍还是原谅了萧政,她即使看着不解恨,但也无可奈何。
  还是多想想自己以后的事情吧!回过神后,李离一面劝告自己,一面伸手拦了一辆的士,钻进车回到了蓝天。
  宿舍里光线昏暗,透着一股子冷清。李离飞快地脱下湿衣服,换上牛仔裤和套头毛衣,擦拭头发慢慢打量四周。这个小蜗居容纳她快有四年,每当她有伤心烦恼的事情,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一方窄窄天地而已。
楼主蓝瘦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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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苍已经去世,辞呈已经批准,行李已经收拾妥当,现在,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眼光浏览过柜台,在一封厚厚的信笺上突然一顿。这几天处理简苍后事忙得昏天黑地,险些把她的嘱托给忘了。李离连忙掏出电话,致电给cici:“cici,有空吗?帮我查查医院家属留言薄,我想找绿苑205冷双成小姐电话。”
  那边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离医生,是你啊?”cici大叫,“你还在医院啊?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李离只是苦笑。cici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喳喳叫:“你说的绿苑205就是冷木贤吧?换肾手术失败的那个?”
  李离叹口气:“是的,黎医师主刀的那位,冷先生遗体已经火化,我要找他的看护人冷双成小姐。”
  cici随后报出了号码,再一次刨根问底:“离医生,那个两次打电话找你的男人是谁啊?问你你总是这么神秘!”
  “cici,雨下大了,我去关下窗户,拜拜……哦,对了,办公桌里有我留给你的礼物,你去拿一下吧!是你爱吃的杏仁巧克力!”李离客气地告别,不顾cici在那边大喊大叫,切断了电话。
  吐出一口气,拇指又连接按下几个号码,耳畔响起一阵和弦乐,过了20秒还是没人接听。
  李离耐心地拨了两遍,事不过三是她的原则。她出神地想了想,又按下冷双成的家居号码。
  电话仿似响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有人珊珊来迟:“你好。”
  声音利落低沉,如见其人。李离心里感叹一句,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冷小姐吗?我是李医生。”
  “我记得你的声音,李医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冷双成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简苍要我转交给你的。”李离考虑到冷双成现在失去亲人的心情,又试着问,“你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对的,我想见见你,因为我真的有些不放心。李离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她怕她一说出来,冷双成会认为这个人简直有神经病。哪怕看起来,她不像是那种会说出刻薄话的人。
  “我现在刚好有空,要不李医生说个见面的地点。”冷双成的声音平稳,用的是肯定语气。
  “外面正在下大雨,我方便一些,还是我来吧,你现在在哪里?”
  “兴远大道单身公寓12A室。”
  “是哪一栋公寓?”李离细心地追问。
  “这里偏僻,只有一栋公寓,你来了就看得见。”冷双成淡淡地说,“我在这里住了四年,一直只有一栋公寓。”
  单身公寓其实就是钢铁丛林里的居民村,它一共十三层,每层A、B两户,寸土寸金的地位烘托了它的身价位于中流之列,而简约明快的风格受到单身单女青睐,他们纷纷聚居在此,做起了面向繁华都市里的隐士一族。
  冷双成的房间位于顶楼,向阳,空气流通很好。李离被请进屋后,惊讶地发现家居布置得温馨典雅,和主人性格完全不一样。
  透明橱窗外摆满了花卉,姹紫嫣红纷纭如雾,一进来就吸引了李离的视线。一把长柄水壶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像是花海里的守望者。冷双成顺着李离的目光,看到那一片灿烂生机,一笑:“李医生喜欢花?临走时要不要带上两盏?”
  李离摆手,冷双成又笑:“看起来是不是有老古董的味道?这些都是爷爷的东西,我舍不得丢,想留下来做个纪念。”
  李离和冷双成接触不多,还停留在被她的安静与悲悯震撼的阶段,一连见到她两次面露笑容,李离也放下了拘谨,笑了起来:“我就喜欢怀旧,也是个俗人,看到美好的东西也会自发地靠过去,但要我和它呆在一起,我就浑身难受,因为我怕会糟蹋了这点美丽。”
  冷双成哑然失笑,顺手递过一杯饮料给李离,自己握着高细玻璃杯坐在了对面沙发上。她的笑容浅显温和,只在嘴角露出一点笑纹,马上就消失不见。
  连笑容都是安静的。
  李离心里暗想,揣测着下面该怎样开口。房间里顿时又冷清起来,冷双成细心地等待了一会,看到李离还是没开口,率先打破了僵局:“李医生脸色很严肃,是找我有事吧?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言谈举止从容大方,好像和李离相识多年。李离连忙趁势说:“是有些事情,问出来显得很冒昧,不知道怎么开口。”
  冷双成喝口纯净水,面色温和:“李医生别客气,因为简小姐的关系,我们也算是熟人。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量吩咐。”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除了转交给你一封信,我心里还有几点疑问……”
  冷双成迎上李离迟疑的目光:“没关系。请。”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安静,和我们平常人不大一样。而且你拒绝在移肾手术上签字,这是为什么?”
  即使是阴天,房间里光线明亮,足够看清一切。冷双成看着花丛,并没流露出丝毫的哀伤,只是平静地说:“我一直陪着简小姐,知道她人很好,总是过多地为别人考虑,可以说,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品质纯良的女人,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受她感染。这样好的人,只要有挽救的机会,我绝对不希望她放弃信心,过早地交代后事。说到爷爷的病,我本来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没有挽救的机会,我希望他老人家安安静静地去,别再受病痛的折磨……“
  病人家属里有冷双成这样想法的人很多,李离知道这点,她深受震撼的不是面前人沉静的脸,而是想起了cici说的话。
  那日简苍病逝,她靠在门外流泪时,无力再去叫住冷双成转交那封信。Cici看见冷双成的背影,也伤感地说:“离医生,医行兼并前,我在玛格丽特呆过一段时间,见过简小姐和冷小姐。”
  李离没有说话,只是哭,cici好像触景伤情,哽咽着说:“其实做医生这行工作,见惯了生老病死,心有时候也会变得麻木,但是对这两个人我印象很深。冷小姐每次从出租车里抱出简小姐,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呵护一个孩子,简小姐人好,见了每个人都打招呼,冷小姐推着她帮她盖毯子……我本来以为她们是姐妹,后来才知道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现在社会,人都冷漠得很,还哪有人像她们那样热心?”
  李离听了,暗暗下定了决心,哪怕是在帮简苍偿还恩情,她也一定要好好回报冷双成。
  现在在冷双成寓所里,李离面对着毫不显露的冷双成,心里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尽管言谈从容表情温和,但是她脸色苍白,眼眶深陷,这些瞒不住医生李离的眼睛。
  “恕我直言,冷小姐。”李离细心地观察很久,开口说,“你的眼睛太过于平静,说到爷爷的时候一直沉浸在回忆里,如果你相信我,请你配合一下,接受我的调查。”
  冷双成微微一笑:“做什么?好像我是病人一样。”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曾攻读过临床心理学,了解到一些病人潜在的心理危机。我可能太直接地提出来了,希望你不要排斥……”
  冷双成脸色平静,摇摇头没说什么。
  李离暗自鼓劲,有些豁出去了说:“你是不是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个人呆着时,有没有无意识地流泪?如果有,那证明我观察得不错,冷小姐至少患了轻微的抑郁症。”
  “李医生真是厉害。”冷双成苦笑一下,后背慢慢靠向沙发,眼睛望着天花板:“还不止这样,有时候看见爷爷留下来的东西,我就深深自责,总觉得今天来得真是讽刺,什么打击都向爷爷去了,我这个罪魁祸首还好好活着。”
  怎么能这样说!李离很吃惊,身体都紧张得绷直:“冷小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建议你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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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我这是属于反应性抑郁症,早期轻微状况,开了一些抗抑郁药和做了一些心理辅助疗程。”说到这里,冷双成又苦笑:“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想我还是没完全好。”
  “冷小姐的心结可能太重了。反应性抑郁症在病例中较为常见,一般都是遭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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